阮芷停住脚步，另想对策。
“黎兰，小心！！！”
褚易刚刚喊出第一个字时，阮芷就将折扇挡在了后心处。
噗——
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沿着扇柄攀上来，包裹住阮芷的手，那触感像是腥臭的腐血，又像是温泉口处飘荡的暖雾。
阮芷回身垂眸，却见一大团黑烟倒在她脚边，不住地抽搐着。
她随手丢出一道咒印，咒印打中黑烟之时，那烟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烟气渐渐如墨入水一般消散而去。
“黎兰，你的手！”
褚易瞪大眼。
阮芷抬起持扇的右手，淡淡看着其上残留的黑烟。
褚易边说边抓住她的手肘：“这是恶灵的血，必须赶快处理掉，不然你这只手非要烂到骨头里。”
他说着，紧张地撸起袖子：“这东西处理起来很困难，你忍着点疼。”
阮芷没看他，只调了调抱锦盒的姿势，用臂弯揽住锦盒，空出的手伸出两指，揪住另一只手上黑烟的一角，轻轻一拽——
那黑烟居然就像手套一样被她脱了下来，并丢到了地上。
褚易震惊得无以复加，只好默默甩出三枚冰凌打散地上的黑烟，还嫌晦气地跺了两脚。
他再一抬眼，正对上阮芷那只被恶灵侵蚀得鲜血淋漓的手。
“疼吗？”
褚易吸了口冷气。
阮芷眸色淡淡的，就在褚易面前甩了甩手，全部血珠落地的同时，那只手忽然变得完好无损。
“还好。”
阮芷答。
褚易搓了搓脸：“你这是……”
他有点问不下去：“你这是什么灵根？”
阮芷抬头：“木。”
“木？”褚易皱眉，“你怎么不早说？”
阮芷眨眨眼，正看到褚易身后围上来的黑压压的恶灵。
不用想，她身后也定是如此盛景。
“别动。”
褚易说着，猛地一跺脚，一圈冰刺拔地而起，将两人护在其中。
众恶灵“吱吱”叫着扑来，正正撞上尖冰。
“我是单水灵根，我保护你。”
单、水、灵、根，但凡少了其中任何一个字，都算是毁了这个男孩子的骄傲。
为照顾小孩子的心情，某老祖弱弱地：“好。”
得了这一声应，褚易像个英雄一样飞了出去。
阮芷收了收表情，转身，并指成诀。
恶灵是战场上的凶、煞、怨三气所化成的怪物，它们没有眼睛，但对灵力的感知要比旁的妖邪更敏锐。
阮芷一出手，众恶灵便意识到这位主儿不是它们能招惹得起的——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近前的恶灵被阮芷一扇荡了个片甲不留，稍远些的掉头就跑，转而去捏褚易那个软柿子。
“啊——楚师妹、赵师兄，你们这到底是什么喜好啊！！！”
褚易在渐密的恶灵群中哀嚎。
阮芷一甩扇柄，甩落扇上稠密的黑烟，左手结印，她脚下的地面随这一诀开始轻轻震颤，直至出现裂纹。
倏地，几条老根从裂纹中探了出来，阮芷左手换引，同时念了声：“去！”
老根应召像离弦之箭一般飞伸而去，杀入恶灵群中，将褚易卷了出来。
阮芷扬手接住褚易，把人推到身后。
“黎、黎兰，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跑到这来了？”
褚易头好晕。
阮芷目视前方，没有答他。
众恶灵循着味道，一个个掉转身子，它们聚在一起，形成丈高的黑色的海潮。
褚易仰头看着，没忍住地骂了一声。
他方才召出的小乌云还在追着恶灵放冰锥，可那些冰锥刺到烟气里，就像石子投入水塘，眨眼就不见。
褚易不信邪，反手又是一道水柱，水柱将“黑潮”打出一个透光的洞，其余恶灵并不受影响，一只只乘风踏水，眼瞧着就要贴上阮芷的脸。
“黎兰，快开扇！”
褚易喊得心焦。
阮芷垂眼看着蛰伏在地的老根，分毫未动。
老根在她的注视下，悄悄抬头，准备像鞭子一样横扫出去。
刷——
天风灌袖之声忽至，清澈又强大的灵力兜头直下，恶灵聚成的海潮瞬间被逼退到十步远外。
已然立起的老根在空中僵了一僵，悻悻退回到地缝之中，地缝渐合。
阮芷抬眼看向来人，褚易失声大喊：“道尊！！”
雪衣背剑的道尊回首一望，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阮芷的眉眼之间。
阮芷抬手指了指：“身后。”
道尊看着她，明了道：“赵生，小心！”
在恶灵扑来的一瞬，道尊揽住阮芷肩头，踏地飞身而起，背手抽出剑刃就势一扫——
长剑之下，黑烟溃散，褚易眼睁睁看着冲到鼻尖的烟气化作清风。
很帅，阮芷承认。
可……
她低头看看揽着她的手，又抬头看看一身正气的道尊。
他们为什么要抱在一起？
感知到她的目光，道尊也垂眸看来：
无辜的道尊并没有觉得和“男弟子”勾肩搭背有什么不对。
好吧。
阮芷服气。
毕竟此时此刻，她是“赵生”。
两人悬在高处，下方的情况便一览无余，他们看到，更多的恶灵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阮芷礼貌地掰开道尊的手：“我自己可以应付。”
她失去支持，立刻向下跌去。
临近地面时，几条粗壮的老根腾跃而出，组成阶梯形状，她踩着它们，轻巧地落回到褚易身旁。
褚易愣愣盯着老根缩回的地方：“那是什么？”
“没什么。”阮芷与他背靠背而立，“你眼花了。”
话音未落，又有恶灵从两侧袭来，两人同时出手，道尊也从天上飞落，加入战团。
“我想起来了，”褚易特意转到阮芷身边，“那年，送金翅鸟冠来凡世时，道尊正要去闭关，现下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这么多的恶灵，恐怕他也应付不来，但是……”
一大群恶灵将两人冲散，阮芷没能听到他“但是”之后的话。
黑烟蔽日，阮芷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但是她战着战着，就总能看到道尊的身影出现在不远的地方，即使刻意避开，没一会儿就又能遇见。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什么人故意为之。
“分开制敌，或者，你去帮帮‘师妹’。”
阮芷提醒道尊。
可混乱之中，无辜的道尊并没有觉得黏在“男弟子”身边有什么不对。
算了。
阮芷专心出招。
听说他正处在最虚弱之时，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于是道尊就在阮芷身侧三步远的范围之内，一会儿换一个剑法，一会儿使一个巧招，好像只开了屏的花孔雀。
阮芷没工夫看他开屏，她一面斥散自己身前的恶灵，一面惦记着褚易的安危。
所幸褚易的招式都很浮夸，不是个水墙就是个冰山，远远地就能瞧见。
于是，在支撑不住之时，阮芷的反应比他的大喊来得还快。
然而，道尊的动作更快。
一片冰刺推出，褚易那边的尖叫就成了欢呼，阮芷刚刚松了口气，就见几只恶灵居心不良地聚集在一起，正要向道尊偷袭而去。
不及细思，阮芷持扇挡在道尊之前，道尊乍然回神，一把将阮芷拉到身后，同时一剑劈出——
不知是惊到了，还是气到了，他这一剑出得比以往每一次都重，只听“嘭——”的一声，白光自地面而起，飞沙走石之间，灵力蔓延数里，窝踞角落的恶灵都被掀翻出来，杀了个干净。
阮芷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不关心这招式有多震古烁今，她只关心——
道尊是不是正抓着她的手。
她抬起手，仔细看。
嗯，没错，是抓着呢。
还是十指相扣。
连她臂弯里始终安然的锦盒，都被道尊这一抓给抓到了地上。
在漏下的条条曙光与恶灵死去的飞灰之中，道尊垂眼。
阮芷试图将手抽出，却又被他攥得更紧——
无辜的道尊并没有觉得和“男弟子”十指相扣有什么不……
慢着。
这就有点不对了。
阮芷皱眉。
尘埃渐散，褚易隔着半条街巷看到两人相牵的手，发出了直击灵魂的一问——
“黎兰，你这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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