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已经毫无疑问。
寇深叹息一声, 看着自己药鼎内乱七八糟糊成一团的药材，有点遗憾，遗憾自己实力不济, 也有点羡慕，羡慕乔菀明明跟他一样年少, 却出手不凡。
事实上, 乔菀也并非全然轻松。
她一后背黏腻的汗, 神经紧绷, 眼巴巴看着所有人炼完了药，每个人炼出的四象凝神丹被呈上评委席, 注视着评委们的神情……
直到最终宣布, 第一名是编号“丁酉”的乔菀选手, 乔菀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考官走到她面前, 递给她一块翡翠吊坠。
第二名和第三名也有翡翠吊坠，不过比她的个头小, 也没有她的水润晶莹通透。
这就跟比赛奖牌似的。
寇深是第三，凑到乔菀身边, 兴奋道：“有了这翡翠玉坠，我们就能进药山啦！”
药山, 是灵枢阁后山, 常人难以入内。
据说药山里有世间所有的药材，从玄植到各色能够入药的玉石金属……药山也是灵枢阁发家致富的最大依仗。
……
进药山的日子, 定在八月初五。
初三, 三四星组的比试就结束了, 之后都是其他组的斗法时间。
乔菀趁着空闲, 好好整理了一下药山的资料, 准备把阆苑最后一些尚蒙着阴影面纱的地方探索了, 找到更多阆苑主人的信息，到了药山后，或许能找人问问。
天玄大陆，关注炼药大赛的人很多，乔菀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星炼药师，也只是赢得了炼药大赛最低等级的冠军，但也足够她扬名。
小吟给她送新酿好的金云桃酒上来时说：“乔菀姐，那些求药的人把咱们客栈的门槛都踏破啦！而且听说金云桃酒是您想出来的配方，价格更是炒到天上去了。现在是一坛千金！”
乔菀笑道：“那就赶紧多酿点，别最后钱都让黄牛挣了。”
小吟嘿嘿笑道：“那当然，掌柜的天天催着呢。您看是不是再给我们补给点儿金云桃？”
乔菀说：“你等着，过个两刻钟我给你送下去。”
小吟：“好嘞！”
……
阆苑静谧，各种玄植生长欣欣向荣。
乔菀踏入其中，这边看看，那边摸摸。
最早在罔墟获得的几只黄鸟都长大了，虽然它们等级较低，不像相柳它们能够口吐人言，但也颇具灵性，和乔菀很亲昵。
乔菀摘了些金云桃放进仓库，而后慢慢朝最后几个地图上的黑色地点走去。
自从探索阆苑以来，乔菀已经发现了四个小屋，包括有着飞魂银雪菊的冰屋，和最开始的小屋一样，里面都是些玄植种子，而涉及阆苑主人的信息却寥寥无几。
黑暗伴随着她的走动一点点被驱散。
乔菀的耐心也在一点点消耗。跟开盲盒一样，被驱散黑暗的地方，都是各种田，没有她想要的信息。
直到最后一片。
仅剩的黑色区域。
乔菀走到它面前，挥了挥手，浓浓的黑雾散开……她顿住了脚步，眼中流露出惊诧和一丝欣喜。
眼前是一块大约有二三十米高的灰色石碑，石碑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乔菀凑近读了两段，发现上面写的是……药方。
夹杂着些许个人生平。
乔菀离远了一些，笼统扫过大概，从格式来看，这似乎是个墓碑，而那些文字，是墓志铭。
阆苑主人得多爱炼药啊，墓志铭上刻满了药方……
乔菀花了点工夫，艰难地从药方的间隙里扒拉出有关阆苑主人的生平资料，慢慢拼凑出一个人的一生。
阆苑主人出生在妄城，这里最大的家族以修习幻术为尊。
偏偏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只能另辟蹊径，选择用药，致人产生幻觉，达到和幻术相似的效果。但这终究不是正统，很快，她被逐出了妄城。
虽然如此，阆苑主人对炼药却更加热爱了。她发现“药”能够包罗天地万物，能够达成各种效果，药理蕴含生死转换之意……悟透这一层，她的修为便突飞猛进。
此后，一直走在炼药这条路上，搜集了无数药材。成圣之后，她成功开辟出了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便把它改造成了最适宜玄植生长的一片片药田……
读到这里，乔菀明白了，阆苑，本质上是一个“小世界”。
怪不得它有边界。因为它只是随着人修炼而诞生的一片空间，并不是真正的世界。
……
八月初五，灵枢阁外。
来的一共九个人，分别是三组的前三。
乔菀不太认识其他几个人，寇深却如数家珍。
灵枢阁犹如其名，是一座极具古典韵味的楼阁，它很高，有很多楼，错落有致地矗立着。
来人将他们几个引入其中。
乔菀嗅到了扑鼻的药香，到处都有袅袅烟霭，不知是炊烟还是在炼药。
灵枢阁的弟子身穿淡青色服装，看到乔菀这些外人时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反而是见怪不怪。想来是因为常年有人来灵枢阁求药吧。当年乔菀想要买忘忧丹，千金楼的侍者就告诉她，灵枢阁必然有。
很快，就抵达药山。
药山不是气势磅礴的山峰，它给人的感觉是柔软的、色彩斑斓的。
这里一片片田地，茁茁生长着玄植，时有鸟儿、蝴蝶、蜻蜓飞翔停留。
寇深深呼吸一口：“好香啊……”
也有人低声感叹：“太壮观了。”
乔菀觉得，还行吧。
跟她天天在阆苑看见的差不多，玄植种类可能还没阆苑多，毕竟她没在药山上看到水田、雪田和沙漠田。
“来了。”
左空鸥忽然出现，对着他们几个淡淡一笑：“这边来。”
药山灵参是药山最昂贵最珍稀的玄植，它用途极多，还能延年益寿，治疗百病。
它生长在药山最核心的地方，那里玄气浓郁，空气都透着甘甜的味道。
左空鸥说：“第一名不仅能获得一支药山灵参，还能在药山自选一样药材带走。当然，第二名和第三名，也能在特定范围内，挑选一样药材带走。”
听到这话，几人散开，在药山仔细寻找起来。
唯有乔菀没动。
左空鸥挑眉问：“怎么？”
乔菀说：“我觉得我想要的药材，药山可能没有。”
左空鸥说：“什么药材，说说看？”
乔菀：“沧水琉璃、虹下莲子、照夜红、扶春碧。”
左空鸥：“……”
熟悉的药材名。
谢招游当初就是替这小姑娘来问的。
乔菀有点紧张地看着他，特别希望这个药帝能一口驳斥她说“胡说，药山有”。
然而遗憾的是，左空鸥说：“你说的这几样，药山确实没有。”
乔菀耷拉脑袋道：“哦……”
“不过，沧水琉璃，万流宗曾经是有一块的。”左空鸥说。
“曾经？”
左空鸥说：“万流宗上任宗主，有一块沧水琉璃，据说是小时候玩水时意外捡到，从此再没有离身。不过上任宗主三年前离世，那块琉璃，应当随着他的魂魄，下了炼狱。”
说到万流宗上任宗主，乔菀就有印象了。
原著里，方离最爱重的妻子，也是大老婆，就是万流宗上任宗主的女儿，秋水盈。秋水盈虽出身名门，但父亲并非好人，他作恶的惨烈现场，被少女秋水盈撞见过，从此她就有了心病，一度在兰若寺清修。后来是方离救赎了她。
乔菀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想了想，又问：“小辈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说。”
“您知道叶幽遐这个人吗？”
这正是阆苑主人的名字。
左空鸥有点意外：“你怎么会问这个？”
乔菀：“这个人……”
左空鸥说：“灵枢阁的人都知道她。她是药山的主人，也是灵枢阁第一任阁主的母亲。”
乔菀：……卧槽。
“那、那……”乔菀半晌没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左空鸥看她卡壳半天，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微笑道：“先去选你的奖励吧。”
药山灵参，紫蜜，加上另选的一捧星凌花。
炼药大赛的收获，乔菀很满意。
拿到东西以后，乔菀也想起来她想说什么了。
“叶幽遐除了药山，还有留下什么信息吗？”
墓志铭上的“妄城”，乔菀看过地图了，这个天玄大陆上没有，反而她从滕忆手里买的那张藏宝图上有。
叶幽遐是如何从那一边来到这一边的？墓志铭上没有提。
左空鸥摇头说：“她留下的信息极少。千年前那场大战，毁掉了太多太多……”
“那关于千年前那场大战，您都知道什么？我在天泽学院的藏书楼里找过，似乎遗留的典籍极少，只有很多纷杂的后人猜测和小说演义。”
左空鸥笑道：“我知道的绝对不比天泽学院的藏书楼更多。不过，到了我们这个境界，能够更接近天地本源，天玄大陆的玄气在日益衰退，究其原因，很可能是千年前的那场大战有什么东西被破坏了。”
……
炼药大赛结束后，乔菀在南皓城待了一段时间，度过了八月十五的彼岸发作。
八月十五，团圆之夜，也让她悲痛地确认，忘忧丹的药效的确大不如前，必须十颗起步，上不封底，才能完全抵御彼岸毒发的痛楚。可以想见的是，未来，所需要的忘忧丹会越来越多，直到彻底失效。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踌躇伤感，有这空不如赶紧去下一个地方寻找解毒配方所需的药材。
比如乱葬萤。
乱葬萤是玄兽的一种，低级，生长在最阴森的乱葬岗。它不会咬人，除了生长的地方比较特别，和一般萤火虫没什么两样。
这东西……乔菀在南皓城待了不短的时间，反正没听说过有人拿它来炼药的，所以市面上也没得卖，只能她自己去捉，或花钱请人捉。
花了一个多月，乔菀把乱葬萤也弄到了手。
备忘录清单又划掉一项。
正在思索下一站去哪儿时，谢招游联系了她，说负苍剑重铸好了，还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爬山
两人在天都碧海酒楼见面。
乔菀惦记着负苍剑, 见到谢招游第一个问的就是剑。
谢招游拿出剑匣，脸上春风得意：“你看看。”
似乎对这次的神品重铸工作成果非常满意。
乔菀打开剑匣。
负苍剑静静躺在其中，很神奇的是, 和之前给乔菀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在玄黑沉静的剑身外表下，隐藏着无限澎湃的力量。
谢招游笑道：“满意吗？”
乔菀点点头：“满意。”
谢招游说：“那就收好吧。”
乔菀收好负苍剑, 想起谢招游说有事要说, 便抬头问他：“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谢招游说：“我听左空鸥说, 在南皓遇见你了。”
“你认识药帝？”
“多年好友。”
乔菀心中咕哝, 果然大佬和大佬互相之间都认识啊。
谢招游脸色却严肃了起来：“左空鸥说，上次碰见你, 忘了问你。你还记得在安遥城时你说过的几样药材吗？那时我就找左空鸥问过, 其中有好几种, 现在的天玄大陆已经没有。”
乔菀：“……是真的确定彻底没有了吗？”
谢招游说：“是的, 比如冥火珠，它并非珠玉宝石, 而是指尸族人心头血。尸国早已覆灭，这世界上哪里还会有尸族人, 更遑论尸族人的心头血？”
乔菀呆了呆。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欣喜“冥火珠”并不是如谢招游所说的“彻底没有”，还是该惊讶解毒药方要用到尸族人的血, 而她似乎恰好认识目前还存活在世的唯一一个尸族人。
……
“这些药材, ”听完乔菀低落的喃喃，墨夷宁说, “若是这个世界没有, 那另一个世界呢？”
乔菀曾兴致勃勃和他分享, 她发现了世界的秘密。目前能够探索的天玄大陆并不完整, 还有另外“半球”, 只不过暂时没有找到前去的方法。
墨夷宁站在恶鬼道山峰上, 从这里往下看，能看到一道深不可测的流渊。流渊之外，是妖鬼所在，但流渊犹如天堑不说，恶鬼道和妖鬼道之间，也有禁制阻挡。
两边其实都能看到对方隐隐绰绰的影子，不过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如果不是墨夷宁知道乔菀的解药需要妖鬼神元，他不会对妖鬼道感兴趣。
乔菀说话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轻轻的，带着些许踟蹰：“那我去神骸山看看？”
藏宝图所谓“藏宝”的那个地点，就在神骸山。
*
流渊里暗藏风暴，普通恶鬼若是步入流渊，会被轻而易举绞杀，墨夷宁自己进去，也要算好时辰，给自己缓解伤势的时间。
流渊玉极为稀少，大多在沉寂在流渊深处，当然千万年来总会有被风暴翻搅送上岸的时候，可惜不是现在。墨夷宁没这好运气，只能一遍遍潜下去寻找。
仿若大海捞针。
他在找流渊玉的时候，乔菀在去神骸山的路上。
十一月，天玄大陆入了冬。
神骸山这边飘起了小雪，就像他们曾在剧情篇章里共度的时刻。
六百多年过去了，乔菀没有找到当初宁宁给他母亲立的那个碑。
乔菀试着攀登神骸山时，墨夷宁把捞到的流渊玉用锦帕装着，在身上收好，目光落在一流渊之隔的妖鬼道上。
那些影子模糊的妖鬼似乎察觉到了威胁，有了异动。
攀登神骸山是一件艰难且痛苦的事情。
乔菀分明做足了准备，乃至仿照前世帐篷的样子请炼器师打造了一件可缩小放大能保暖的玄器，供她在山上休息，但还是每天都身心俱疲。
有一天她实在不愿意从温暖的帐篷里出去，为了逃避攀登神骸山这件事，她打开手机，决定把搁置很久的《宁宁养成计划》剧情篇章过了。
【第六篇章：异类】
伴随着这行字的浮现，乔菀被拉入剧情篇章的世界。熟悉的水墨画风，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宁宁！
乔菀的喜悦还没持续几分钟，和宁宁在恶鬼道好好地走着，忽然窜出一群恶鬼，扼住了宁宁的喉咙，重重踢他膝盖，压着他跪下。
乔菀：“……”
全是脏话。
宁宁刚进恶鬼道，之前实力被强行提升，现在整个人处在透支的虚弱中，而且还不适应恶鬼道的感觉，在这群恶鬼面前毫无反手之力，只能听它们嬉笑，任由它们折磨。
力气恢复一点后，他开始反抗，在到了恶鬼道后遭遇的第一次攻击中，艰难地存活下来。
“菀菀，你知道吗，”少年宁宁脸上有或青或紫或红的伤痕，他和很多年以后的炼狱鬼王还不一样，有着青涩、愤懑、低落和小小的悲伤，“我不管到了哪里，都是异类。”
乔菀本来以为，宁宁后来成了鬼王，应该是进入恶鬼道后就开窍变强了，想在苦哈哈地爬山间隙观看一下宁宁的逆袭反杀爽一下。
结果……整个第六篇章，虽然宁宁的确是在逐渐变强，但还是挨了不少揍，受了很多伤。这样慢慢长大，也杀了一些恶鬼……可乔菀一直想起他说那句“我不管到了哪里都是异类”的样子，在恶鬼道，宁宁也很孤独，没有朋友，甚至除了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而可以想见，在真正的过去，她不存在的那个过去，宁宁是连说话的人也没有的。
时光飞逝，当宁宁变得足够强之后，引起主宰恶鬼道鬼王的注意。
即便知道在未来，活下来的是宁宁而非那个鬼王，但当看见那青面獠牙的鬼王出现在宁宁面前时，乔菀还是提心吊胆，呼吸都窒了窒。
然后……
周围静止。
第六篇章就这么结束了。
乔菀：！！
这是恶意卡章！
但她也拿游戏系统没办法。
乔菀在帐篷里瘫了一天，第二天继续爬山。
到达一定高度后，越往上，耗费的玄气越多，连力气和呼吸仿佛都要一并被抽干。好处是，越往上，玄气似乎越浓郁，乔菀周天玄气运转也越来越快，修为飞速突破。
十二月。
墨夷宁穿过了妖鬼道禁制。
妖鬼，乃是妖死后变成的鬼，而“神元”不是一般妖能有的，得是生前修炼到圣者的妖，死后才会有神元这东西。
神元存在妖鬼脑海中，要取，得杀了它。
杀一只圣者级别的妖鬼，对一般人来说绝非易事。但墨夷宁在炼狱六百年，摸爬滚打，从大玄师到如今只差一步便成神君的修为，杀妖鬼取神元，没有耗费他太多的力气。
取完神元回了恶鬼道，便听小鬼欣喜若狂地大叫：“王！王！封印大破！”
恶鬼道和妖鬼道之间的禁制，和整个炼狱的禁制、封印是有所联系的，墨夷宁知道这一点，但没有料到，打破妖鬼道禁制后，竟然会牵连着炼狱本身的封印也出现巨大的波动。
封印的缺口又扩大了很多，虽然还不足以让墨夷宁出去，但墨夷宁极其擅长举一反三，已经找到了能加速破解封印的方法。
炼狱有不少类似妖鬼道禁制的禁制，它们大多覆盖的范围小，与主禁制有所关联，但并非一体，比主禁制和那该死的封印更好打破。
至于打破了它们会放出来些什么……墨夷宁不在乎。
他想出去。
在这囚牢般的炼狱待了六百年，想要出去就想了六百年。
过去，他脑海中描摹了无数遍出去以后的情境，是他要杀死当年所有参与灭族尸之国的人；
现在，他出去想做的第一件事，却不再是杀戮，而是想要见见她。
玄元历一千零五年，一月一日。
墨夷宁听见乔菀虚弱道：“新年快乐，宁宁。不知道你这个新年过得怎么样，但我真的……爬不动了……”
“不想活了，除非天降一个帝君踩着七彩祥云直接带我飞上去，最好能带上我现在缺的所有解毒配方药材。这是我的新年愿望。反正也实现不了，就想个大的吧。”她说。
第63章 见面
乔菀仰头。
从她现在的高度, 压根儿看不见神骸山的山顶。太高了，她爬得很无望。
神骸山的环境比她想象的要恶劣，即便走到的这个位置相较于整座山的高度来说不算什么, 但乔菀也已经耗费尽了力气。
好消息是，这种恶劣似乎对修为很有益处, 这段时间她的境界突飞猛进；坏消息是, 再突飞猛进, 她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站上顶峰。
而且她累了。
这辈子就没为了“活着”受过这么多委屈。
这就是步入社会的感觉吗？
丧到极致, 思维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乔菀觉得自己错了，从拿到那份解毒配方开始, 就大错特错。
她就应该把彼岸当成一种绝症, 靠磕忘忧丹当止痛药续命, 然后凭借着阆苑和罔墟赚钱, 大赚特赚，在有限的时间内吃喝玩乐, 享受人生，然后死掉。
反正她从掉进下水道, 就应该活不成了。
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以目前忘忧丹失效的速度来看, 半年？一年？
不爬了。
乔菀吸吸鼻子, 收起手机，收拾行囊, 准备下山, 进城, 花天酒地, 狂欢度日。
往下走的时候, 乔菀忽然发现,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眺远，能够看到远处的一座城。
那座城的整体色调是黑蒙蒙的。
她立刻意识到，那是尸之国。
与此同时，她还看到一段飘荡的绫罗从尸之国的废墟中升起，一个女子的身影荡啊荡，似乎十分悠闲。她身边围绕着淡粉色的蝴蝶。
乔菀认识这个女子——或者说她认出了那绫罗和蝴蝶。
在剧情篇章里，和隋秋河一起入侵尸之国的风月仙子，就时常把玩漂浮的绫罗，身边也总是环绕着异香扑鼻的粉蝶。
六百多年了，隋秋河还派人守在尸之国？
乔菀心中刚冒出这个疑惑，就忽然起了一道狂风。
远处，那边风月仙子回头，眯眼看向神骸山，总感觉有一道目光穿透云与冷雾，落在了她身上。
但她定睛望过去，又什么都没发现。
狂风卷起了神骸山上的积雪。
飞雪狂舞，乔菀视线一片白茫茫。
她没有动，神骸山地势崎岖，视线受阻的情况下，乱跑不是明智的选择。
幸好，风雪渐渐小了。
乔菀看到了一个人影。
她眨眨眼，有点儿茫然，不知道是自己产生了错觉还是什么。
突然，她脸色一变，想到了在尸之国的风月仙子。据说修为达到一定高度后，对旁人的视线、关注、杀气都有所感知，修为越高，能够感知的范围越大，属于本能。
风月仙子察觉到她在这里了？
现在来的人是隋秋河那帮子人？
“铮——”的一声。
乔菀抽出了负苍剑。
风雪雾霭逐渐稀薄，那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他在朝她走来！
乔菀深呼吸一口，提起负苍剑，剑指来人。
那人一步步走近了。
乔菀看见了一身玄黑色长袍，视线缓缓上移，看到一双苍白的手，手里握着什么，再往上，是一张苍白不似活人的脸，但眸如点漆，闪动着光。
这是一种鲜活的美色。
乔菀看得有点发呆，脑海中闪过前世某些CG建模人设……眼前的人，比建模还要更俊美。
他走到她剑尖所指的地方，微微低头，束好的长发散落几缕到胸前，是能够和冰雪融为一体的白。
等等，白发？！
乔菀猛然一惊，目光重新描摹了一下来人的眉眼。
……真的有点像。
但比起水墨的留白和写意，眼前的人更立体、更清晰、更真实。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冽气场，冲淡了单纯由容貌带来的摄人心魄，变得让人更清醒、冷静甚至警惕。
对方张开手掌，一只手里是三块温润白玉，另一只手里是透着彩色光晕的琉璃，和被禁锢在“泡泡”里的一抹幽黄色光团。
乔菀：这是什么？
他宛如听见了她的心声，缓缓答道：“流渊玉、沧水琉璃、妖鬼神元。”
乔菀：“……宁、宁宁？！”
墨夷宁看着她的神情，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六百多年没有出现过的词：可爱。
他眼睛一弯，说：“是我。”
乔菀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脑子仅剩的理智却在疯狂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世界又不是没有会变幻容貌的人，宁宁分明应该在恶鬼道，他说他被封印困住了，困住了六百多年！怎么这才一年多就出来了？
“你……”乔菀说，“你证明一下。”
墨夷宁没说什么，只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大捆画卷。
他把它们一幅幅展开，悬在空中，风雪吹过画卷，也吹过画卷里描绘的他们曾经度过的一幕幕篇章。
容貌可以作假，但这些很难。
乔菀喃喃：“回忆碎片。”
和她每通关一个剧情篇章以后，获得的记忆碎片一模一样，区别在于，对方拥有的是实体画卷。
可恶！
策划方区别对待！
她也想要实体周边！
墨夷宁问：“现在相信了吗？”
乔菀点了点头：“嗯。”
她眼睛还盯着画卷，宁宁却在展现完之后，无情地把画卷一幅幅卷好，妥帖地收了起来。
乔菀便问道：“宁宁，你从哪儿来的呀？”
“从……”墨夷宁顿了顿，“炼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他可以说出这个地点了。
乔菀：“所以……炼狱和恶鬼道是在一起的？”
墨夷宁：“恶鬼道在炼狱里。”
乔菀：“哦哦。”
乔菀看不见也感知不到的是，现在，他俩周围，有不少恶鬼。
恶鬼们正在交头接耳地私语。
“从没见鬼王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刚才笑那一下才叫惊悚呢。”
“这姑娘什么来头？”
“太惨了……原来当日秋梵宗主无缘无故被鬼王带走，满身是伤地回来，哆嗦求饶了半夜，是因为鬼王要取他那心肝宝贝了一辈子的琉璃玉给这姑娘！”
“太惨了太惨了。”
“宁宁，”负苍剑终于垂了下去，想到自己竟然拿剑指着他，乔菀不好意思地磕巴了一下，“你、你怎么突然来了呀？”
墨夷宁说：“我再不来，你就要不活了。”
乔菀想到自己不久前对着语音录入说的那些胡言乱语，脸红了：“……我那就是，一时气话。”
没有了负苍剑横亘在两人中间，墨夷宁又往前走进了两步。
他顿了顿，手掌微动，广袖一荡。
风乍起，复又平。
清场了。
所有恶鬼都被他送回了神骸山脚下。
墨夷宁靠近乔菀，低头，仔仔细细看她的样子。
在幻境里，她的容貌，她的表情，总是无法完全看真切。这让他有时午夜梦回，会觉得“乔菀”只是一个他想象出来的幻影。
如今，她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嘴唇有点儿发白，脸颊却被冻出淡淡绯红来，那双桃花眼闪烁着，带着纯然的笑意，没有恐惧，没有异样，没有嫌恶，只有一点儿好奇。
他抬手，触碰她的脸颊。
乔菀微微颤抖了一下。
墨夷宁说：“这里的确太冷了。”
神骸山很冷。这里的冷不是一般修为的玄气能阻挡的，寒风吹得深入骨髓，她扛不住不想继续了很正常，甚至凭借这么点修为能坚持那么久已经非常了不起。
乔菀说：“是啊。”
……但其实，宁宁的手指，比她在寒风中受冻了不知道多久的脸还要冰冷。
蓦地，乔菀一怔。
从那冰冷的指尖，流淌出温暖温和的玄气，进入她的体内，她的四肢百骸，与她本身的玄气周天运转相结合，把寒冷一扫而空。
墨夷宁收回手，轻声问她：“暖和了吗？”
乔菀笑了起来，点头重重“嗯”了一声。
墨夷宁跟着弯了弯唇：“我带你去神骸山顶。”
乔菀：！！！
她惊喜道：“这是可以的吗？！据说至少帝君层次，才能登上神骸山顶。”
墨夷宁说：“可以。”
他张开一只手臂，示意她过来。
乔菀抿了抿唇，走过去，被他揽住腰身。
贴得这么近了，乔菀才发现他们身高相差比她想象的大，她有一米六八，但宁宁估计得在一米八八以上。
乔菀小声说：“你好高啊。”
墨夷宁低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你很娇小，很柔软，很温暖。身上有他熟悉的、淡淡的药草香。
他现在其实是有点儿手足无措的。
几百年没碰过这样纤柔的、暖烘烘的活物，上一次他抱那柔软得近乎易碎的生灵，还是他四五岁时，父亲带了一只毛茸茸的动物回来，它很有灵性，聪明，听话，很乖，黏他。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习惯抱它，后来有一天它不见，他找啊找，直到母亲看不下去，告诉他，那本来就是父亲带回来的药材，养到成熟了，就拿去炼药了。
想到这儿，墨夷宁的手臂紧了紧。
怀里，乔菀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漂亮的眼睛充满了亮晶晶的期待：“我准备好了！我们上去吧！”
作者有话说：
奔现了奔现了
第64章 维护
神骸山顶, 覆盖着千年寒冰般的冷白色积雪。
乔菀脚踏到实地时，头还有点晕。短时间所处的位置海拔变得太高，她不得不大口呼吸起来。
墨夷宁松开她, 手又放到她肩膀上，低声说：“看着我, 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乔菀抬眼。
她纤长的睫毛上落了两粒雪, 一点朦胧雪色, 模糊了眼前男人身上的冰冷气息, 让她觉得温柔。
乔菀跟着他呼吸，同时感知到他手中源源不断的温暖玄气注入她体内。
“谢谢。”她说。
不久, 墨夷宁就松了手, 但乔菀的身体已经暖和了起来。她搓搓手, 说：“我们先找一下啊‘山尖血’吧, 应该是一种花儿，从名字来看, 很可能是红色。”
墨夷宁说：“好。”
乔菀却忽然想到，药材里有一味药, 要尸族人的心头血。她抬头看了眼墨夷宁，又垂下眼睫, 低着头在这片面积不算大的山顶一寸寸搜寻山尖血。
找了好一会儿, 终于看到一点红色。
乔菀立马兴高采烈地蹲下来，伸手拨开冻得坚硬的雪, 眼看那点红色越来越扩大, 乔菀忍不住叫道：“宁宁, 快来看！”
那是一朵如同红莲绽放的花, 颜色通透无比, 像是某种血玉。
“就是这个吧！”乔菀抬头, 和他说。
墨夷宁和她一起蹲下来，苍白指尖碰了碰花瓣，低声说：“应该是。”
乔菀快乐又骄傲：“我的运气一直不错的。”
墨夷宁说：“是啊。”
乔菀很开心，比之前几次找到药材还要开心。她自己没有意识到，有一个能够分享快乐的人，会让快乐加倍。
把山尖血旁边的冻雪都扒拉开，乔菀琢磨要怎么把它取下来，墨夷宁说：“我来。”
乔菀便把位置让给他，看墨夷宁的手指探进雪泥里，红莲轻颤，雪化作露滴，下一瞬，便被抖落。墨夷宁把山尖血拿起来，交给乔菀。
墨夷宁说：“多找两朵，炼药总会有失败的风险。”
乔菀：“嗯嗯。”
不过神骸山山尖就这么大，两个人把这里翻过来，也一共就找到了三朵山尖血。
墨夷宁思忖道：“山就在这里，总归不会跑，等其他药材集齐，我们再来这里看看有没有新的长出来。”
乔菀点点头。
她已经很满意了。
墨夷宁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张开手臂说：“下去？”
乔菀刚想点头，又想起来了藏宝图上的标点，犹豫道：“我从滕家的小女孩手上收到的地图上面显示藏宝地点可能就在神骸山。”
她环顾了一圈：“可是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只有冷硬山石、终年不化的冻雪和并不算多的山尖血花。
“可能是我想错了。”乔菀思索着喃喃。
墨夷宁说：“我也没感觉到什么。”
乔菀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好奇问：“宁宁，你现在什么修为啊？”
墨夷宁说：“帝君大圆满。”
乔菀：“……！！！”
这是什么金大腿啊！
乔菀莫名挺直了腰板，觉得有宁宁在，她在天玄大陆横着走绝对不成问题了。
墨夷宁从她发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她对他的期待。
然而很快，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期待又暗淡了。
乔菀搓搓自己的脸颊，对墨夷宁笑道：“我们先下去吧！”
她刚走到他身边，墨夷宁忽然回头，看向尸之国的方向。
乔菀：“怎么了？”
墨夷宁说：“有人过来了。”
“啊，是不是那个，”乔菀有点儿紧张地说，“风月仙子？你来之前，我看见过她。”
“不是，”墨夷宁顿了一下，说，“是隋秋河。”
……
炼狱封印的形成原委，隋秋河比所有人都清楚。
六百年来，他也一直关注着炼狱，不光是因为炼狱封印是他曾经的好友以生命为代价建成，也是因为炼狱里有一个尸族人。
六百多年前从他手上逃走的一个小孩，他原本没放在心上。
炼狱里恶鬼无数，墨夷宁纵是年少英才，十三岁的大玄师，在恶鬼环伺下，肯定也活不了多久。
他们的人在已成空城的尸之国等了三年。
尸之国的秘境却一直没有打开。
那就意味着，最后一个尸族人，还没有死。
三年，五年，十年，一百年……
尸之国那个拥有着比神陵洞更澎湃玄气的秘境，始终没有向他们打开。
隋秋河于是知道，当年那个孩子在炼狱活了下来。
他也知道，墨夷宁终究会逃出炼狱。到时候，他一定会杀了他。
炼狱一有异动，隋秋河就发现了。
一个时辰前，炼狱封印彻底被破，无数恶鬼流窜人间。
隋秋河去了一趟炼狱，里面空空荡荡，憋了六百多年的恶鬼将要给人间带来大祸，他没有在炼狱找到那个尸族小孩。
炼狱之门可能在任何地方开启，如果墨夷宁还记得灭国仇恨，很可能会在尸之国现身。
隋秋河便来到尸之国。
风月仙子说，这里一如往常冷清死寂，别说人，连只兔子都没有。
但是……
“神骸山上好像有异常。”风月仙子说。
……
墨夷宁带着乔菀下山，恶鬼们簇拥着两人。
乔菀看不见，但墨夷宁扫视一眼，沉声说：“都散开，等我召你们。”
还没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从恶鬼的视角看，墨夷宁忽而就不见了。
而从乔菀的视角，她只觉得周身场景以极快的速度扭曲了一瞬，再稳定下来，她就站在了弱水河畔，对面就是天都。
乔菀：“！！！”
这是什么？瞬移吗？这未免太帅了吧？！
墨夷宁说：“天都繁华，便于我们隐匿气息。”
乔菀点头。
进了天都，乔菀本以为墨夷宁会带她找间客栈住，没想到他径直走向了天泽学院。
在学院门前，乔菀拽住他的衣服，担心道：“学院里安全吗？当年学院可是请了隋秋河来……”
墨夷宁说：“只暂住几天，我有事要办。况且，就算隋秋河来了，我至少能保证你的安全。”
乔菀抿了抿唇。
墨夷宁和乔菀都有天泽学院的“毕业证书”，一块淡粉色的玉石，出示这块玉石，便能在登记后出入学院。
守门人引他们去登记处。
那地方就是乔菀入学时登记资料的地方，连人也是她认识的那个长老，在屋里慢慢悠悠地处理文件资料，听到有人来，才缓缓抬头。
这一抬头，他的目光就在墨夷宁身上定住了。
守门人低声说他俩是学院毕业生。
长老的腰背挺直了，手却微微颤抖着，嗓音苍老嘶哑：“我知道。”
守门人欲要说什么，长老站了起来，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墨夷宁，你竟然没有死。”
乔菀脑子里一时之间冒出了很多想法，比如“墨夷宁”是指宁宁吗？比如他们竟然认识，那当初她提到尸族人时，这个长老反应剧烈，就可以解释了，又比如，她可怕地想，这个人不会就是宁宁的故友“沈轻舟”吧？
墨夷宁淡声说：“好久不见，顾宵。”
是宁宁当年的同学。
乔菀还记得在天泽学院篇章，顾宵从琪国历练回来，还带了地方特产，鲜食宫的“珠翠珍”海鲜大餐。那时少年们意气风发，在他们最好的时光。
也不怪她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个雪鬓霜鬟的老人是当初的顾宵。
顾宵看了看墨夷宁，又看了看乔菀。他缓缓坐回去，从抽屉里拿出登记表，递给二人。
乔菀低头填表，偷偷觑了眼墨夷宁手中的那张纸，看到他填上“墨夷宁”三个字，才确定这真的是宁宁的名字。她大脑转得飞快，也就是说“殷宁”这个名字是有问题的，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她问殷宁时，顾宵没有反应，但后来问“尸族人”，顾宵却变了脸色。因为宁宁在这里上学时，并不像剧情篇章里那样，用的殷宁这个名字，而是墨夷宁。墨……是他母亲的姓氏……
顾宵幽幽道：“原来你是认识他，才来问他的。”
乔菀心说，我还认识你呢——少年时的你。
填完表格，来了个年轻人，引他们去专给客人准备的小院。给他们两个安排的院子紧挨着，靠得最近的两扇窗户，中间只隔了不到两米的距离。
乔菀问墨夷宁：“你要去找沈轻舟吗？”
“要找院长，”墨夷宁在两个院子相连的小花园石凳上坐下，伸手抚去面前石桌上的落叶和尘埃，“在去找院长之前，我们先聊一聊。”
时间未必很多。
墨夷宁嘴上没说，但心里知道，以隋秋河现在的修为，恐怕找过来并不难。而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乔菀。
乔菀也有问题想问他。
想了想，她先开口了：“你的名字，叫墨夷宁？”
“对，墨夷是我母亲的姓氏，也是大部分尸之国人的姓氏。”
乔菀心想，原来姓是墨夷啊，是个有点奇怪的复姓。
换成墨夷宁问她：“菀菀，你是如何突破炼狱禁制，与我说话的？”
乔菀犹豫片刻，低声说：“是通过一件玄器。”
“那件玄器不仅能让你和我说话，到了后来，还能看到炼狱中场景？”
乔菀点头。
“那玄器是怎么来的？”
“这……我也不是很说得清楚，算是意外得来的吧。”
乔菀还没打算在墨夷宁面前把自己怎么穿越的和盘托出。
墨夷宁在炼狱这多年，见过太多奸诈凶狠的恶鬼，他看得出来，乔菀有隐瞒，但没撒谎。她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有自己的秘密，但没有害人的心思，聪明，运气好，又有点天真烂漫的慵懒，什么表情都摆在脸上。在神骸山，她甚至高兴时说话的语气都和他在炼狱时听到的差不多。
在见到乔菀之前，墨夷宁心中是有疑虑的。
见到乔菀本人后，疑虑消除了九分，剩下一分，如今也消散了。
他对乔菀微微笑道：“我去找院长，你先休息，等我回来。”
乔菀点头。
等墨夷宁一走，她拿出手机。动作有点迟缓和紧绷。墨夷宁离开炼狱了，《宁宁养成计划》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画面是会跟着宁宁走，还是留在炼狱？她和宁宁现在都是面对面讲话，还需要完成每天的语音签到任务吗？这个“游戏”要怎么继续下去？
和往常不同，今天，《宁宁养成计划》加载得有点慢。
好不容易进去，屏幕画面定格在空荡的鬼王宫殿，颜色灰暗，浮着一行白字：
【系统维护中……】
乔菀：“……”
怎么说……这还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
但想想又不对。
维护？谁维护啊？这游戏背后真有策划？自己是在真实的世界吗？
除了《宁宁养成计划》，《阆苑》和《罔墟万兽图》都在正常运作。乔菀给玄植浇浇水，收收果子，又进罔墟逗了会儿小白它们，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墨夷宁还没回来。
乔菀没有刻意等他，她累了，就躺到床上休息。
好久没有睡到这么柔软的床了，虽是冬季，但天泽学院里住宿的地方向来用阵法把温度调得很适宜。今天经历了很多事情，乔菀本以为自己还要在脑海中好好回想思考一下，才能让兴奋的神经平静下来入眠，谁想到一沾枕头，就梦会周公了。
墨夷宁夜深回来，天空悬着一弯冷月，真正的月亮。
乔菀睡觉没有关窗，他站在窗边，看着她沉睡的侧颜。又想起在神骸山上抱她的触感，鲜活温暖，虽然她全程没怎么动，偏偏让他觉得她像一只活泼伶俐的兔子，直撞到他的心脏上。
墨夷宁预想过很多他出炼狱以后要做的事，要回一趟尸之国，要杀一些人，要宣泄他在炼狱六百多年日日夜夜反刍的仇恨。
可是那样的话……她会害怕他的吧。
他不想让她怕他。
一只活泼的、孱弱的、漂亮的、柔软的小动物。
比任何樊笼罗网都要更紧密地缚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久等
第65章 很甜
乔菀睡饱醒来, 冬日清晨，阳光温暖明媚。
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放松地躺了片刻, 昨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乔菀猛地起身, 摸出手机, 打开《宁宁养成计划》。
【系统维护中……】
乔菀：“。”
看来昨天发生的事情不是幻觉。
她起床, 换了身俏皮可爱的鹅黄色鲛绡裙, 裙上点缀着荧荧淡蓝的海珠粉。
洗漱过后，乔菀推开房门, 三九寒冬的冷冽空气混着阵法柔和的暖风扑面而来, 带着院落里的淡淡花香, 令她忍不住深深呼吸一口。
忽然, 踩断枯枝的脚步声从旁边的院子传来，乔菀抬头望去, 看见了活的宁宁。
她朝他挥了挥手。
墨夷宁也冲她微微地笑了一下。
“宁宁，早上好！”
“早上好。”
乔菀觉得有点奇妙。以前, 这句话后面她总会跟上其他絮絮叨叨想说的话，尽可能地利用游戏允许的语音时长, 宁宁偶尔会回复她早上好, 大部分时候是针对后面的话回复，而且回复都由文字呈现, 终究隔了一层。
而现在, 他们可以一句一句地正常交流, 没有限制, 轻松愉快。
乔菀问：“事情办完了吗？”
墨夷宁说：“差不多了。”
乔菀：“见到沈轻舟了吗？”
墨夷宁说：“见到了。”
乔菀：“哦……”
她在天泽学院待了大半年, 连沈轻舟这个名字都没听人提起过, 宁宁一来居然就见到人了。
“那吴百忧呢？”乔菀还记得，当时他们一共四个人。
墨夷宁：“不知道，没问。”
乔菀：……行叭。
“对了，”她想起来，“你是不是还没吃过天都的玄桂花糕和元桃果酒？”
乔菀刚来天都不久的时候，吃到这两样，觉得非常不错，那时她还不知道宁宁身处炼狱，便问他那里有没有的吃，宁宁说没有。
乔菀说：“我们现在去吃吧！”
墨夷宁说：“好。”
“不，”乔菀又改口，“这样，你在学院里待着，我去买，买完带回来吃。”
墨夷宁一看就知道，她是担心隋秋河追过来。
他摇摇头：“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顺便逛一逛天都。昨日匆匆一眼，这里已和六百年前大不相同，我得重新认一认路。”
乔菀：“可是……”
墨夷宁说：“你知道吗？现今天玄大陆共有五位神君……”
乔菀：“我知道。”
其中一位是他们的仇人，绝云神君隋秋河。她非常自觉地把自己和墨夷宁划到了一个阵营。
“其中一位神君，是天泽学院的创始人，”墨夷宁说，“以我如今的境界，神君之下，没有敌手，神君之上，泽萦神君允诺，她会帮我们。”
乔菀反应过来：“你昨晚是去见她了？”
“是，”墨夷宁说，“你从炎之国的天机玲珑阵里拿到的留影石，还在身上吗？”
乔菀点点头：“在的。”
墨夷宁说：“交给我保管。”
乔菀从手机仓库里拿出来给他。墨夷宁闭眼，探入玄气检查了一下，确定是真的……上面甚至还残余着隋秋河的印记气息。里面一幕幕场景让他几乎重回当年血与火的惨厉时光，半晌，墨夷宁睁开眼睛，将留影石收起来，低声道：“留影石是真的，上面还有隋秋河的印记，你是怎么躲过他的神识探查的？”
“我的那个玄器，”乔菀说，“可能有点儿厉害。”
墨夷宁笑了一下：“幸亏你有它。”
乔菀嘿嘿一笑。
墨夷宁说：“走吧，我们去街上。”
虽然是冬天，天气很冷，尤其是坐落在弱水河上的天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湿冷缠绵，但是今天罕见地有非常和煦的阳光。稍显苍白的天空透着点儿灰调，圆圆的太阳又白又亮，洒下清透的太阳光。
“今天天气很好。”乔菀说。
墨夷宁顺着她的话抬了一下头，太阳很淡，光也不浓，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儿灼目。
他说：“炼狱没有太阳。”
乔菀偏头看了看他苍白的脸，黑袍广袖下的手，修长，漂亮，但看不见一丝血色，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他的手一定很冰。
乔菀往墨夷宁身边走了走。
她抿了下唇，低声念道：“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虽然不知道这两句话有什么联系，但听乔菀咕哝了这么一句，墨夷宁又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也许是因为，太阳象征着光与热，象征着他重回人间，从此脱离了炼狱的黑暗。
乔菀有点暗自脸红。
宁宁不知道，但她知道啊，这句海子的诗，后半句是：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时辰还早，天都街道没有到最繁华的时候，即便如此，大路旁边也有很多摊铺已经开张。馄饨面条，油饼鲜奶，糕点果酒，首饰衣裳，功法典籍……
看了一圈，乔菀偷偷觑了眼墨夷宁神情，想看他对什么感兴趣。结果他神色淡淡，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也不说话，只缓步在街道上走着，目光掠过亭台楼阁，小摊小贩，掠过就掠过了，好像真的只是来重新认认路的。
“宁宁，”乔菀叫道，“那边，那家就是卖玄桂花糕和元桃果酒的！”
两人走进铺子里。
都是新鲜出炉的糕点，除了玄桂花糕，还要金荷灵糕、紫莲糕、梦果团子……各色蕴含玄气的糕点和果酒。
这是天都的品牌店了，不便宜。
不过它既能打包带走，也能堂食，楼上雅间最贵的几间正对着弱水，风景极美。
小厮一顿推销，墨夷宁便付了钱，带乔菀上楼。
“宁宁，炼狱有很多金银珠宝吗？”
他刚才用来付钱就是一种很珍贵的玉石，而非金珠。
那种玉石，鬼魂们给她送的东西里也有不少。
“炼狱有一条河，叫苦水，”墨夷宁抚去雅间桌上从花瓶里散落下来的几朵花瓣，摆好白瓷酒杯，给乔菀倒酒，“传闻，苦水是弱水的‘阴’面，实际上，据我所知，苦水和弱水相连，很多掉进弱水里的东西，后来怎么也找不到，是因为沉进苦水河底了。苦水河底也有一些宝物，是由恶鬼们带下来的，它们放不下生前所敛财宝，死后要带去炼狱，恶鬼魂飞魄散之际，这些跟随它们而来的财宝就会沉进苦水河底。”
他把倒了七分满元桃果酒的酒杯，推到乔菀面前。
乔菀捧着杯子，抿了一口。
好喝。
清甜醇美，流淌过的地方暖洋洋的，冬天喝比夏天喝还好好喝两分。
墨夷宁给自己那杯也倒好了，抬杯送至唇边，一饮而尽。
乔菀：“好喝吗？”
墨夷宁：“很甜。”
乔菀低头啜了一口：“很甜吗？我觉得是刚刚好的甜度啊。你再吃口玄桂花糕试试？”
墨夷宁拈了精致小巧、桂香扑鼻的花糕，送进嘴里。
乔菀看他慢悠悠咀嚼，连忙给他的空杯斟满果酒：“搭配着尝尝！”
墨夷宁从她手里接过酒杯，小饮一口，喉结上下滑动，咽下花糕和酒。
乔菀问：“怎么样？”
墨夷宁答：“很甜。”
“啊……”乔菀有点蔫，“还是觉得很甜吗？”
看到她明显失落的神情，墨夷宁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他有点儿哑然失笑地说：“我只是说很甜，没说不好吃。”
乔菀恍然大悟，宁宁喜欢甜口，说不定还是越甜越好的那种：“所以你喜欢？”
墨夷宁：“喜欢。”
乔菀精神又好了，又要了几样糕点，撑着脑袋笑盈盈地看墨夷宁一口糕点一口酒：“喜欢吃就多吃点呀！”
墨夷宁吃东西动作轻缓又有条理，因为长得好，吃东西也具有常人没有的美感。跟看吃播似的，乔菀看着看着，把自己看饿了，便也低头吃了起来。
在墨夷宁眼里，乔菀吃东西，也是漂亮又可爱的。他动作慢下来，更多地看她。
乔菀抬头想看墨夷宁时，和他专注注视自己的目光撞上。
不知道为什么，乔菀觉得自己脸红了。
她含糊道：“你别看着我……”
墨夷宁：“你可以看我，我也可以看你。”
乔菀立马垂眼：“我不看你了。”
墨夷宁没忍住笑了。
乔菀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吃糕点上：“我不看你了，你也别看我。”
墨夷宁说：“好。”
视线却没移开。
毕竟她头都不抬，又怎么知道他在看她？
突然，乔菀身上传来两声震动。
墨夷宁看她拿出一件玉佩大小和质感的黑色玄器。
乔菀掏手机的动作是完全下意识的，掏出来才意识到她还没给墨夷宁看过手机，犹豫了一下，她抬头说：“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玄器。”
墨夷宁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震动是《宁宁养成计划》弹出的消息通知。
【系统维护已完成，登录即可领取补偿奖励！】
作者有话说：
宁宁：很甜（不是糕点
中秋快乐！祝大家开开心心团团圆圆~
第66章 海边
【第七篇章、第八篇章已解锁, 随时可以探索】
乔菀点进《宁宁养成计划》，首先弹出的是这样一条消息。
她舔了下唇。抬头看了墨夷宁一眼。现在宁宁就在她眼前，眼下让她再进剧情篇章, 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
接着，这行字消隐,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卷轴, 上面写着：
【本次系统维护修复了宁宁与画面不匹配的问题, 解禁了关键词“炼狱”“墨夷宁”, 增添了新地图和新玩法，开启了全新篇章……】
【点击领取维护补偿：玄晶大礼包（包含100块玄晶, 最低品级三级, 最高品级十级, 可采用抽卡模式开礼包, 尽享惊喜）】
乔菀：一百块玄晶！最高品级十级！
玄晶的品级，从六级往上, 每一级之间的价值差别都很大。数字越高，越稀有、昂贵, 在玄气日益衰退的天玄大陆，高级玄晶是修为突破时最重要的保障。十级玄晶, 原著里出现过一次, 是方离偶然所得，小气如谢招游, 原著里不仅肯出几十万金珠, 还搭上了不少珍宝丹药玄器, 才从方离手里换来一块。
乔菀：还能用抽卡模式开礼包！刺激。
她点击收下礼包, 看到抽卡模式能一块一块开, 也能十块十块开。
先开一块看看。
点击屏幕, 一阵璀璨光华特效后，晶莹宝石出现在屏幕上，旁边浮出两个字：四级。
嗯……
再试试。
抽卡就是这样，一旦开始，根本停不下来。
乔菀沉迷其中，开了十几块，一大堆三四五级的玄晶，抽到的最高级别是一块七级玄晶。
直到墨夷宁倒酒时酒壶与酒杯相碰，发出清脆响声，乔菀才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墨夷宁。
墨夷宁脸上没有不耐和被她冷落的不悦，反倒还含着一丝笑：“抱歉，吵到你了？”
乔菀赶紧摇头：“没有。”
她低头退出抽卡界面，赶紧把维护更新的其他内容看完。
剩下的更新内容主要是对新地图、新玩法和新篇章的介绍。
地图不再局限于炼狱，而是整个天玄大陆。同时还明确点出，有至少两张隐藏地图，等待玩家探索。
新玩法叫“现实互动”，即不再需要通过系统签到语音和宁宁交流，只要在现实世界和宁宁互动就可以了。每次互动都会获得“互动值”，互动值可以兑换互动小漫画，画风为水墨Q版，有一张例图，是四格漫画，画的他们在神骸山初遇，有场景有对话，两个人都是Q版，可爱得要命。
而新篇章……
新篇章的名字叫《宁宁养成计划·恋爱篇》。
现实互动是恋爱篇的一部分内容，游戏给了一些互动建议，比如“你曾在剧情篇章中参与过宁宁过去的人生，现在你也可以邀请宁宁参与你的人生”，比如“点击查看天玄大陆版本[谈恋爱要做的一百件事]清单”……除此之外，恋爱篇有一些限制级的游戏选项。
乔菀目光掠过几个大胆的字词，脸一下子就热了。
她赶紧退出了这个篇章介绍，把注意力放在了前两项上。
“怎么突然脸红了？”
墨夷宁冷不丁出声，反而叫乔菀的脸更加红了。
手机上，《宁宁养成计划》界面，冒出粉色爱心。
【互动值+2】
兑换一张四格互动小漫画需要2000互动值，本来乔菀觉得这互动值要求有点高，现在一看，宁宁跟她说句话就加二了，那攒起来不是很快？
“没什么，”乔菀伸手在自己面前扇风，“有点热。”
三九寒冬，有、点、热。
墨夷宁“嗯”了一声，把雅间的窗户推得更开了一些，冷风窜进来，乔菀打了个寒噤。
【互动值+3】
乔菀抿了下唇，也不知自己要不要笑。
她神情别扭，墨夷宁看着她，觉得可爱，但没出声，怕她更不自在。
乔菀把手机揣兜里，对着冷风搓搓脸颊，冷静了片刻，又喝了一大杯果酒，终于能够扭头面对墨夷宁了。
“宁宁，”她心里过了一遍现实互动玩法的建议，问道，“昨天我们从神骸山一下子到了天都，是到了你这个境界，就会瞬移了吗？”
墨夷宁说：“这是一种功法，要求极高，一般来说神君才能使用，不过我虽还没有突破，但修为基本满足使用条件，故而能勉强一用。”
“噢，是这样啊，”乔菀点点头，“那这种好用的技能，还是要留着，关键时刻再用。”
她默默收起用瞬移去旅游的念头。
但是墨夷宁察觉出来了：“你有想去的地方？”
乔菀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儿想去看海。”
天都的冬天湿冷，哪怕很多地方有阵法加持，终归不够舒服。
“我带你去。”墨夷宁说。
【互动值+3】
站到婆娑海边，看到无垠的蓝海，金黄的沙滩，白色浪潮拍击海岸……
乔菀在沙滩上撒欢跑了一圈，顿时觉得，好爽。
海滩人不多。
可能是天玄大陆的人没有海滨度假的习惯，也可能是墨夷宁选的不是“热门旅游景点”，使得这里就像电影里的场景，干净，漂亮，让乔菀非常满意。
墨夷宁看她情态喜悦，也跟着觉得心情不错。
他到了炼狱，起初疯狂修炼，是为了不被恶鬼折磨，后来不断精进修为，是为了打破封印。他有一身澎湃的玄气，在漫长的时光中，也修炼了很多有用或没用的玄气技法，很多时候只是为了打发不知尽头的时光，或是为了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离开炼狱后，能为尸之国复仇。
六百多年里，他确实没想过，自己在阴郁的、暗无天日的炼狱修习的功法，能如此简单地让少女露出这样灿烂的、满足的笑容。
他曾以为只有把仇人杀光——不光是隋秋河、傲凌和风月仙子等人，不光是玉霄门和光明殿，还有所有袖手旁观者、推波助澜者、什么都不知道却为尸族人惨死而叫好者——这样，他空荡荡的内心才能餍足，才能得到慰藉。
原来只是看她笑，他竟然也能够觉得心被填满了一些。
乔菀跑回来，站在墨夷宁身边，指着蔚蓝的婆娑海说：“我有一个朋友，蜃龙族，现在应该就在婆娑海里面。”
她和宁宁说起青染的事情。
提到青染的父亲时，乔菀觑了眼墨夷宁的神情。什么都看不出来。不知道是宁宁的表情管理太好，还是他真的内心已经毫无波动。
乔菀说到在天都画楼街被殷无觅出手攻击，差点当初完蛋的事，墨夷宁的眼神暗了暗。
【互动值+100】
乔菀发现，分享自己过去经历的事情，似乎很符合游戏建议的“现在你也可以邀请宁宁参与你的人生”。互动值增加得也比较高比较快。
悟透这一点，乔菀说得更来劲了。
“我的第一桶金是在安遥城赚的，那是一个靠近莽苍山脉的小城，有很多猎团……”
乔菀说自己在那里完成了很多采摘药材的悬赏，也因为“露富”被一个猎团的人盯上，不过她成功反杀了对方：“可惜那个猎团的老大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训……唉，我当时太弱小了……”
而且也有点胆小。
除了和解毒配方有关的事，她都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墨夷宁问：“那个猎团和他们老大叫什么？”
乔菀说：“好像叫蛟龙团吧？他们老大好像叫江蛟。”
墨夷宁微微颔首。”宁宁，“乔菀说，”我们去海边边走边说吧。”
她有点想看看能不能捡到小贝壳和小海星。
墨夷宁说：“好。”
两人在海边散步，留下一串脚印。乔菀被互动值鼓励得滔滔不绝，一样样讲自己穿越以来经历的事情，发现不知不觉，她也在这里待了两年多，经历了许多事情，有笑也有泪，有艰难困苦，也有收获成长。
忽然，墨夷宁脚步一顿，他发现了什么，蹲下来，捡起一片发亮的、闪烁着绚烂多彩的蓝紫色的鳞片。
乔菀惊讶道：“这是什么？”
墨夷宁示意她张开手，把鳞片放到她掌心：“龙鳞。”
那鳞片凉凉的，质感极为柔韧。
墨夷宁说：“应该是螭龙鳞。”
乔菀喟叹：“真漂亮。”
墨夷宁：“嗯，也是炼药的好材料。”
乔菀窘了一下。
某种意义上，墨夷宁不愧是殷家的孩子。
“刚才说到，你在无方秘境藏宝阁历练时，遇见了养父母家的那个女儿，后来呢？”
“后来啊……”乔菀说他们是如何被天罗地网蛛困住，自己又是如何脱身，后面又如何利用那巨型蜘蛛和它可怕的蛛网渡过了另一层的机关。
墨夷宁听得很耐心。
乔菀说：“我觉得我不仅运气不错，人也是有点聪明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跟真正的天才没法比较，但这种用到了些许急智的地方，还是不免会生出几分小得意。
“是，”墨夷宁笑了一下说，“很聪明。”
乔菀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
有一个人愿意耐心地听你讲话，他不会批判你，不会教育你，不会嘲讽你，虽然没什么甜言蜜语，但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回应她。
虽然她和宁宁真正见面没有多久，但在剧情篇章里他们共同度过的回忆，这七八百天他们没有间断地每天都说话，其实对彼此已经非常熟悉——至少乔菀觉得，她很熟悉宁宁，熟悉他的过去，他的身世，他的经历。
宁宁是个很好的人。
海风很温柔。
他们一直走到夕阳西下，在海面上晕出一片辉煌。
乔菀捡到了想要的贝壳、海星和海螺。
墨夷宁记下了安遥城江蛟、广林城伍家、殷家殷无觅……
作者有话说：
宁宁：小本本记仇
第67章 牵手
天黑之后, 海也变得黑黢黢的。
偶尔会有浮光闪过，不知是波浪举起的月光，还是海里探头的神奇生物。
也有些冷了。
乔菀散步散累了, 看海也看满足了，口腹之欲站了上风。
她看了墨夷宁一眼, 轻声说：“我饿了。”
“琪国这边有一家酒楼, 专做海鲜, 名扬大陆, 叫珠翠珍，”墨夷宁顿了顿, “只是不知现今是否还在。”
他也只吃过一次。
乔菀说：“我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不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进城的路上, 乔菀忽而问道：“顾宵是不是寿数不多了？”
天玄大陆的修炼者, 修为等级越高，寿数越长, 但修为久不进益，慢慢接近寿数极限, 修炼者就会像普通人一样，慢慢衰老, 直到死亡。也有人能在最后关头顿悟突破……不过少之又少。
墨夷宁沉默两息, 开口道：“听他说，最多只剩下十年了。”
其实顾宵已经算好的了, 这六百年, 对于凡人, 是沧海桑田, 对于大陆顶尖的修炼者, 是弹指一挥间。天泽学院每年都有学生毕业, 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龙凤，不是每一位天才都能光华闪耀到最好。有人夭折在最好的年华，有人在几十年后泯然众人，那些曾经在学院里嘲笑和欺辱过墨夷宁的学生，他不动声色地搜集了他们的情况……几乎没有一个活到今天。
修为不足，便寿命有限。
不用他亲自动手报仇，他们就已被漫长而残酷的时光夺走了生命。
乔菀说：“真希望顾宵能突破。”
自从知道那个老人是顾宵后，她脑子里就一直想到少年顾宵的模样。有点难受。
“他现在是圣者修为，”墨夷宁说，“从圣者到帝君，没那么容易。”
乔菀叹了一声：“希望吧……给他一点儿我的美好祝愿。”
她双手合十，对着月亮闭了下眼，似乎真的许了这么一个愿望。
墨夷宁不愿意再跟她谈论顾宵，岔开话题：“你想去炼狱看看吗？”
天玄大陆版谈恋爱要做的一百件事里，有一条是去彼此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乔菀已经发现了，做“一百件事”的互动，互动值提升会比寻常互动多很多，她本来还没想好怎么跟墨夷宁提，他竟先主动问她了。
乔菀立刻点头：“好啊好啊！”
墨夷宁看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眸子，低声道：“你不害怕？”
“不啊，我还挺好奇的……”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你现在知道问我怕不怕啦，当初让那些鬼来给我送钱的时候，怎么没注意一下！”
她嫌那些鬼长相骇人的消息，墨夷宁已经听它们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说了。
“当时太急了，”墨夷宁也有些歉意，“没顾得上好好挑选。”
又问：“钱还够用么？”
乔菀说：“现在够了。哎，当时那些鬼送来的东西里，有个药鼎，还帮了我很大的忙呢……”
她又说起炼药大赛的事。
有些事情，墨夷宁知道。比如她在炼药大赛拿了第一名，但他不知道其中还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细节。
乔菀讲得绘声绘色，言语神情里又流露出一些可爱的得意了，一边讲述，一边见缝插针地夸自己运气不错，也很努力，吃一堑长一智，聪明。
墨夷宁唇角漫出笑。
琪国靠近婆娑海的晚城正热闹，两人穿过街道，就看到了珠翠珍用夜明珠装点的闪闪发亮的招牌。
乔菀高兴道：“这家店还在哎！”
不仅还在，外面还排了很长的队。
乔菀连忙抓住墨夷宁的手腕：“快快快，我们去排队！”
和宁宁肌肤相触之时，手机在她的口袋轻轻一震。
乔菀知道这是又加互动值了，而且是50以上的互动值。只有超过50手机才会震动。
本来抓住宁宁的手腕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轻轻的震动像是着重号的提醒，提醒得掌心微微发烫。
两人走到珠翠珍酒楼的队尾。
排队的人里，有些是明显的恋人。男女依偎着，笑着，耳鬓厮磨地说着小话。
在晚城，每个女孩儿都人手不止一套珠绡宫的裙子，红的黄的蓝的，轻薄如纱，美轮美奂。
在墨夷宁眼中，没有人穿珠绡宫比乔菀穿得更美。
乔菀正踮脚张望，队伍有多长，估算多久才能吃上饭。除了这些，她还有点隐秘的想法在脑海里来回转，想了想，想了又想。
“宁宁，”乔菀回过身，和墨夷宁面对面站着，又微微低头，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只努力一本正经地说，“能把你的手给我吗？”
墨夷宁不明所以地挑了下眉，把自己的右手伸给她。
乔菀把自己的手伸过去。
她心想，宁宁的手好大啊……比她的大了将近一圈，但并不显得粗笨，反而是很俊秀的手。
乔菀的五指穿过墨夷宁的指间，与他交握。
“是因为……”她想把早早想好的借口说出来，是因为肢体接触能增加互动值，完成任务或许就能进一步探究清楚那被谢招游称之为神品的玄器“手机”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奥妙和秘密……
但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了。
墨夷宁合拢手指，握紧了她的手。
手机震了一下，又震了一下。
乔菀觉得自己的心也跳了一下，又跳了很多下。
好吧，她承认，不是因为什么互动值，她就是想牵手。
乔菀曾见过室友在宿舍楼下和男友牵着手聊着天依依不舍一两个小时不愿意上楼，那时她实在不懂大夏天在外面喂蚊子图什么。
可是和墨夷宁牵手的刹那，乔菀发现自己无法免俗，心里有一只小兔子在尖叫：牵手好快乐！想一直一直一直牵着！
和在游戏里不一样，和在剧情篇章里牵年幼的宁宁完全不一样。
成年的墨夷宁宽大的手指几乎裹住了她的手。
那种快乐是近乎眩晕的。
之后的整个晚上，都笼罩在亮闪闪的光环里。珠翠珍的菜品非常好吃，晚城的人鱼舞蹈也非常美，琪国的酒也很好喝。
因为没有说什么借口，所以他们也都一晚上牵着手。
墨夷宁的手是冰冷的，但这么牵了一晚上，也硬是被捂出了淡淡的温度。
在海边玩了三四天，玩够了，两人回了天都。
乔菀说：“不是要去炼狱么？”
她还很期待呢！
墨夷宁从天泽学院的藏书楼里借了几本书：“去那里之前，先把它们修炼了。”
乔菀：“……啊？”
“炼狱和大陆不一样，”墨夷宁说，“你修为还不够，若不休息些对应的功法，去了那里，恐被阴气侵蚀，毁伤修炼根本。”
乔菀明白了：“好，那我先修炼！”
其实墨夷宁是可以在炼狱把她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别说阴气，就是那些曾在人间凡下滔天罪恶的恶鬼，也休想靠近乔菀五步之内。
但是墨夷宁不知道自己能保护她多久。
所以她得自己多学一点，像《三不死》，像今天的这些功法，还有以后，他会为她找更多的适合她修炼的术法……
……
真正踏上炼狱的土地，已经是大半个月后。
炼狱空荡无人，也没鬼。
墨夷宁通过破坏炼狱内的诸多小禁制，撼动了大禁制，也撼动了与禁制连接的封印，最终成功毁掉了封闭炼狱六百多年的结界。从此，他即便身为鬼王，也不再受禁制规则束缚，能够自由出入炼狱了。
后果之一则是，其他恶鬼也能了。
所以这时候的炼狱，就没什么鬼留下。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待够了。
远远的，乔菀就看到了恶鬼道的山峰。虽然是从另一个视角看过去的，但心中也升起熟悉的亲切感：“宁宁，那个地方，我去过，我还看见你了，虽然没太看清。”
墨夷宁想到一年多前的那次异样，眼眸闪动：“那次，真的是你来了？”
“是天机玲珑阵把我送来的，我出来以后查过资料，天机玲珑阵是有把人送到天涯海角的能力，不是幻境，我应该是真的来过。”
“我要是……”墨夷宁嗓音微哑，“当时早点过去，或许就能早点见到你了。”
乔菀笑道：“现在也不晚。”
忽然，她怀中一件玄器响了一声。是当时因为负苍剑的交易，谢招游留给她的通讯器。
乔菀接通，谢招游的声音穿过来：“小乔儿，有个好消息。”
男声。
慵懒低沉，刻意卖弄。
墨夷宁垂眸想。
乔菀心里腹诽了一下小乔儿是个什么诡异的称呼，但面上还挺配合：“什么好消息？”
谢招游说：“我有虹下莲子的下落了。”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消息
谢招游说：“来安遥城, 我们见面谈，记得筹好金珠。千金楼的消息也是要收费的。”
然后就切断了通讯。
乔菀：“……”
墨夷宁淡淡问道：“此人可信么？”
如果不是后半句话，乔菀可能还会犹豫一下, 但谢招游既然提了要收钱，那消息多半是真的。
乔菀点头：“可信。”
墨夷宁说：“现在就去安遥城？”
他自然知道, 解毒是头等大事。只是刚来炼狱, 转瞬即走, 不论如何, 他心中都有些微妙的不悦。
然而乔菀却摇了摇头：“过两天吧。”
谢招游没催她立刻过去，反而让她筹金珠, 说明事情不紧急, 但昂贵。既然如此……
“宁宁, 你说炼狱苦水里沉了很多金银珠宝对吧？”乔菀眼睛亮晶晶道。
墨夷宁点头。
乔菀欢呼：“那我们去捞捞看吧！”
墨夷宁顿了一下。
炼狱封印松动之前, 为了给乔菀多送点，他让鬼魂们反反复复捞了好几次苦水, 不知里面还剩多少东西。早知她对自己下水捞东西感兴趣，应该多给她留点……
不过, 乔菀这样看他的眼神，抚平了他心里那一点儿不悦。
墨夷宁弯了弯眼：“好。”
……
娅姹将自己的魂魄重新炼为一体, 修为差不多恢复, 结束了闭关。
走出她为自己打造的闭关室，却愣了一愣。
炼狱怎么没人了？
神识铺开, 除了恶鬼道和细幽谷, 几乎感知不到鬼魂的存在。
发生了什么？娅姹心念急转, 她闭关也没用多久, 两三年罢, 怎么炼狱就空了？是浩劫？是灾厄？还是别的什么？
神识终于触碰到一股强大的力量。
苦水, 墨夷宁回头，微微眯眼。
娅姹心中一惊，收回神识，直接前往苦水：“鬼王大人。”
墨夷宁“嗯”了一声。
娅姹问道：“炼狱这是怎么回事？”
墨夷宁的眼睛只盯着苦水，漫不经心道：“封印已破，禁制松动，去留随意。”
“封印破了？？禁制松动？？”娅姹震惊，她这是闭关了两三年，还是两三百年啊？！
哗啦！
一个少女从清澈水面冒出，笑靥如花，举着一串红璎珞道：“宁宁，这个怎么样？漂亮不漂亮？”
墨夷宁道：“漂亮。”
娅姹：宁宁？？这叫得谁？鬼王？好像是，但不确定。不，不可能吧！
鬼王凶名在炼狱谁人不知？
又定睛一看，那少女也有些眼熟。
进入炼狱前的记忆涌上脑海，娅姹叫道：“乔菀？”
“娅姹姐姐？”
乔菀游到岸边，把璎珞放在她之前已经捞上来的珠宝堆里，跟娅姹挥了挥手，笑着打招呼。
她对宁宁介绍娅姹：“这就是无方秘境藏宝阁主人，我登上第二十三层后，娅姹姐姐就把藏宝阁给了我，这个藏宝阁后面帮了我很多。”
娅姹笑道：“哪里。”
她心中暗暗震惊，原来刚才那声宁宁真是叫的鬼王，看来这乔菀姑娘也不是一般人。
乔菀这两天心情一直很好。
刚到炼狱时，她还有点担心隋秋河找过来，不过墨夷宁说炼狱是他主场，隋秋河不会来自讨苦吃，她想了想，便稍微放下些心。
之后，就沉迷在苦水捞东西了。
捞宝物和抽卡是异曲同工之秒，拨开水底沉的砂砾，露出亮闪闪的宝石，每当这时，乔菀心中就会涌出快乐和满足。尤其是苦水珍宝的“爆率”可比高级玄晶的“爆率”高多了。
这几天乔菀也开了补偿奖励的玄晶，好多都是三四级。放在她刚穿过来的时候，能有这些玄晶，她肯定大呼暴富。但现在嘛，她的眼界已经提升了，需求也不可同往日而喻。
一想到谢招游说让她筹钱，不知道这次又要敲诈她多少金珠。
在炼狱参观完毕，乔菀和墨夷宁启程去安遥城。娅姹说她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能干点啥，就跟他们一起去。她死后就被困在无方秘境藏宝阁，也不知道如今的天玄大陆是什么样。
到了安遥。
熟悉的城。
鸣翠铺还开着，生意一如既往地好。
乔菀拉着墨夷宁给他介绍自己的第一桶金由来，那掌柜还跑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和她问了好。
来来往往的人，议论着近来安遥城中的大事小事。
“兄弟，山里的日子太苦了，等这批药材卖了，我得去酒楼吃香喝辣，痛快一番！”
“最近王家酒楼大酬宾！你赶上好时候了。”
“哦？王家酒楼遇到什么喜事了？”
“你知道，王家不是一直被蛟龙队压着，酒楼也一直任他们吃喝，蛟龙队嘴上说会分手上的单子给王家，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甚至蛟龙队还一直想要王家的小女儿和小儿子……”
“啧，那江蛟真不是东西。”
“可不嘛！不过他实力强横，在安遥城谁敢惹他，结果你猜这么着？就半个月前，蛟龙队进莽苍猎玄兽，去了十五个人，只回来五个！那五个是后来入的蛟龙队，据说侥幸躲过一劫，江蛟得罪了人，专门来杀他的……”
“那这不是大快人心！”
乔菀听得抿了抿唇，低声跟墨夷宁说：“所以人不能做坏事，恶有恶报。”
墨夷宁笑道：“嗯。”
安遥城的千金楼也一如往常，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乔菀一进去，谢招游就现身：“你还知道来啊，我还以为你不用解——”
看到她身边的墨夷宁，谢招游一顿：“这是？”
乔菀说：“墨夷宁。”
谢招游：“哦……”
他笑了笑：“炼狱之主，鬼王大人，久仰。”
墨夷宁颔首。
谢招游：“……”
这人也不知道跟他客气两句，也对他说一句久仰吗？
“你真的有虹下莲子的消息了？在哪？多少钱？”乔菀迫不及待地问。
谢招游看了眼墨夷宁。
鬼王不愧是鬼王，浑身都散发着阴冷鬼气，看人的目光也是森冷无情的，和活泼可爱的乔菀站在一起很不搭。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谢招游也意识到，鬼王过来，多少有给乔菀助阵的意思。
但他会怕鬼王吗？
谢招游报出一个价格：“两万金珠。”
乔菀本以为会很贵，没想到才两万，高兴道：“那我现在就能给你！”
其实原先两万只是定金。
谢招游咳了一声：“两万是单单消息的钱，二十万，消息告诉你，我还能亲自为你去把虹下莲子取来，一劳永逸，怎么样？”
“不用，”乔菀没说话，墨夷宁先开口了，“想来谢楼主能去的地方，我去也不成问题。”
“那是自然。”谢招游哈哈一笑。
唉，他心里叹了一声，看见墨夷宁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单大生意做不成了。
乔菀把两万金珠给了他。
谢招游就告诉了他：“千金楼有自己的猎团和探索小队，旨在帮客户寻找他们所需的东西，虹下莲子就是其中的意外收获，不会所在地机关重重十分险峻，因为我手下的人没能取来，只带来了消息。”
乔菀听得聚精会神。
谢招游说：“莽苍山脉，往里面走一百里，有一座双子峰，两峰之间的山谷极深，还有一条湍急溪流，溪流日经月累地冲刷，尘泥散开，露出了一座洞府，洞府之内，是上古神君陨落后留下的小世界，里面珍宝秘籍无数，其中就有虹下莲子。”
这消息真不止两万。
谢招游心想，毕竟里面虽有虹下莲子，但不是只有虹下莲子。
乔菀把重点记好，认真道：“多谢。”
谢招游笑意盈盈道：“有空再来啊，小乔儿。”
乔菀：“……谢楼主，上次忘了跟你说，别这么叫我，太奇怪了。”
她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墨夷宁几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消息买到了，也该离开了。
他牵住了乔菀的手，温声道：“我们走，菀菀。”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谢招游：“……”
啊，感觉今天自己亏得好惨。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觅春
莽苍山脉往里一百里。
这比猎团平时狩猎的范围要深一些, 双子峰平时大家也能看见，不过很少有人去。至少在安遥城的这一波猎团，修为还不足以深入其中。
莽苍山脉越深的地方, 植物生长越茂盛。
抵达双子峰山谷的，除了墨夷宁和乔菀, 还有娅姹等几个恶鬼, 那几个恶鬼对鬼王忠心耿耿, 墨夷宁到哪他们到哪, 听候差遣。
而跟着乔菀的那批鬼，也还在。平时不露面, 但关键时刻乔菀有什么需要, 它们就会去办。
不过自从鬼王本人来了以后, 它们的用处就少了很多, 只能跟在大佬身边混混日子这样。
娅姹稍有不同。
她听说过鬼王威名，但基本上没实际经历过。魂魄分成两半, 在炼狱的那一半，也是在细幽谷浑浑噩噩度日, 没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
她自己不是卑躬屈膝的性格，加上和乔菀关系不错, 因此和他们关系更像朋友。
两人加众鬼, 光墨夷宁一个帝君大圆满，就足够穿行到莽苍山脉更深的地方, 他要是吃点苦头, 现在的修为甚至能触碰到“边界”。
所以到双子峰, 一点难度都没有。
如谢招游所说, 双子峰山谷被一条溪水日夜冲刷, 该露的已经露了出来, 只要细心，就能发现别有洞天。
洞府有前人留下的禁制。
墨夷宁和恶鬼道禁制斗了这么多年，研究书籍不知读了凡几，这前人禁制算不上多么高明，他轻松就揭开了。
“菀菀，跟在我身后。”
穿过洞府狭长的走道，宽阔明亮的世界出现在乔菀眼前。
这个“小世界”，和乔菀见过的无方秘境、阆苑相比，是真的“小”。大概一个体育场馆大小，一眼就能看到边界，到处散落着珠宝，还有无数画像和哀婉悼词，画像和悼词的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一个温婉清丽的女子。每一篇悼词都能看出小世界主人的痛彻心扉，爱她极深。
“我认识她。”娅姹忽然开口。
“你、你认识？”乔菀愣了愣。
按照谢招游给的信息来看，这个小世界是神君陨落遗留，至少是千年以前就陨落了。
“她……”娅姹顿了顿，冷笑一声，“死得好。只是不知道，这又是哪位痴情人的墓。”
接着，乔菀听到了一个终极绿茶海王的故事。
这个看起来温婉清丽的女子，有着一颗无底洞一样贪婪的内心，要很多很多钱、功法、秘籍、丹药，最好能直接把毕生修为给她继承，让她无需劳累即可一路突破至巅峰；她还要很多很多爱，一个人的不够，要千千万万人才好。
“她很聪明，”娅姹说，“相比较而言，那些为了她丧失自我、摇尾乞怜、患得患失的男人，很愚蠢，估计这个小世界的主人就是蠢货里的一员。这里的这些珍宝，应当也是他搜集来讨她欢心的。那些男人为了这个女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言语里流露出难以遏制的丝丝恨意。
娅姹被困于藏宝阁的心结，来源于此。
一千多年前，娅姹十六七岁时，爱上了一个男子。男子英俊潇洒，出身世家，修炼天赋出众，自小刻苦，也有斐然文采，在娅姹眼里，他无一不好。
他们一同在大陆闯荡，经历许多惊险有趣之事，感情愈发深厚。
后来他们遇见了她。
画像中的女子，姣姣。姣姣彼时和娅姹年岁相差无几，但因兄长得罪了人，致使她也遭到牵连，十分可怜，他们便救下了她。
过了不久，娅姹就撞见自己的恋人和姣姣相拥相吻，海誓山盟。
姣姣梨花带雨，一脸慌乱，左一个姐姐对不起，右一个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沈郎。
还说待她到觅春阁，就会与他们分别，再也不往来。
沈郎也赌咒发誓，只是喝了酒，一时意乱。
娅姹信了。
她和沈郎把姣姣送到了觅春阁，自以为事情终结。纠结了一段时日，因舍不得沈郎，最终原谅了他。又过了些日子，她提出带沈郎回山，见她师父师母，谈一谈婚事。
结果，她的好沈郎，杀了她师父师母，也想要把她杀死。他几乎成功了，是师母拼着最后一口气，给了她生机。沈郎拿走了山上最贵重的一双鸳鸯剑，后来娅姹才知道，那双鸳鸯剑，是姣姣说想要的。柔情蜜意，说要和沈郎做一对“鸳鸯”。
娅姹讲到这里，听得乔菀拳头硬了。
乔菀问：“后来呢？”
“后来……”娅姹淡淡道，“我把他杀了。不仅把他杀了，还杀了他父母祖辈，他疼爱的小妹，他多年至交好友，甚至他养的那几只白狮……哼，我是先让他看见自己亲友爱宠是如何惨死，再一片片割他的肉，抽空他的丹田……可惜没能连姣姣一起杀了，那时她已经勾搭上了神君，受宠得很，我没那个实力下手。”
乔菀：……
娅姹下炼狱的原因找到了。
“奇怪，”娅姹似乎也是想到了这节，“她难道死得魂飞魄散了，怎么没见她也进炼狱受罚？”
乔菀忽然想到：“你刚才说，把姣姣送到了觅春阁……”
她从储物戒里把那张藏宝图拿出来，铺展开来，指给娅姹看：“是这个觅春阁吗？”
在“恶鬼道入口”旁边不远。
娅姹挑眉：“是，怎么了？”
乔菀呼出一口气：“你是从那个大陆过来的？”
娅姹说：“什么这个大陆那个大陆？”
乔菀拿出另一张现在天玄大陆的地图，解释了一番。
两人凑在一起讨论世界的秘密和真相，那边墨夷宁在小世界里找虹下莲子。
这小世界主人所有装有珍宝的匣子上都加了阵法封印，那是一道幻阵，在幻阵里，需要做出正确的选择，才能解开封印，拿走匣子里的东西。
墨夷宁检查过，散落在外面的东西里，没有虹下莲子，那就只能一一检查匣子了。
也就要一一经历幻阵。
幻阵的主人公，仍然是画像中的女子，她会做出一些寻常男人很难忍受的事情，譬如将认识不久的陌生男子认作兄长，甚至有亲密之举，一旦被发现，便泪水涟涟，说他们之间绝对清白，若是不信，她愿以死相证。
墨夷宁当然不信，他又不瞎。
不过若是选择不信，女子虽不会真的去死，但幻阵封印就无法解开。
必须选择信任才行。
幻阵经历得多了，墨夷宁也摸索出了规律。要绝对信任，要绝对宠爱，她要星星，绝不能给她摘错成月亮，她愿意花你的钱，承接你的修为，是你的荣幸，她要自由的空间，要你心无旁骛的爱，也要她认的兄长、弟弟，也有众多男性好友……当然，要相信，始终相信，她是爱你的。
墨夷宁：“……”
他恍惚了。
甚至微妙地觉得学习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莲子
娅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但她记得一千年前这片大陆发生了什么。
因为认知不同，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好一会儿才真正对上话。
“天玄元历, 九千年吧，”娅姹说, “大概这个日子, 大陆上爆发了一场诸神之战, 不光陆地, 据说海里、恶鬼道也不平静，到处都杀得天昏地暗, 当时大陆上的高手, 圣者以下犹如蝼蚁, 帝君往上也是遍地尸骸……”
娅姹顿了顿：“我怀疑我就是那个时候死的,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诸神大战，我被误杀。”
乔菀：“嗯……有道理。”
“不过你说如今大陆可能被一分为二, 那也是有可能的，”娅姹说, “当时战争之激烈, 劈山断海，也不无可能。”
乔菀整合了一下自己目前的信息, 看向娅姹, 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听说过罔墟吗？”
娅姹想了想, 摇头：“没有。”
乔菀问：“那千年多前, 两边大陆还没有分割的时候, 玄兽, 尤其是六级以上的高级玄兽，生活在何处？”
娅姹说：“当然也在天玄大陆上。人类的神君之间大战，玄兽之间也在厮杀，越是高级，越是一出手就死伤无数。”
娅姹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怎么？现在大陆上没有玄兽了？”
“有还是有的，”乔菀说，“不过六级以上很少很少了。”
……似乎全在罔墟里。
听白虎它们说，在罔墟，它们是有“家族”的，白虎一族，朱雀一族，还有许多其他玄兽。乔菀虽未能一一见到，但应该不是假的。
当乔菀发现阆苑本质是一个“小世界”之后，她也想过，或许罔墟也只是个小世界。
但听了娅姹说的，乔菀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当年天玄大陆也许不是被分成了两半，而是分裂成了更多的部分，现如今的天玄大陆是一部分，罔墟是一部分，还有更多其他的部分……
“菀菀。”
墨夷宁忽然说话，乔菀回头，苍白宽大的手掌递到她面前，上面躺着一把红色莲子，小巧莹润，仿若红豆。
乔菀惊喜：“虹下莲子？”
墨夷宁点头。
装有虹下莲子的匣子上镌刻的幻阵，展示了小世界主人是如何跋山涉水，追至一道千年难遇的雷劫雨后彩虹脚下，又是如何细心呵护虹莲生长结出莲子，最后捧着虹下莲子去给姣姣。
彼时姣姣已是帝君，身边不缺什么，只缺能让她修为更进一步彻底成神的东西，可惜虹下莲子不属这范畴。姣姣当普通莲子吃了两颗，夸了句是好东西，但她不能要，她最近最发愁的，还是固本清源丹，这是能够在历劫时帮助稳定心性的丹药，极其珍贵。
小世界主人黯然道：“我记得一百多年前，你曾说，你喜欢虹下莲子，它总是让你想起你的母亲，她曾在你年幼时一粒粒剥了这珍贵无比的莲子喂你……”
姣姣眼睛微微发红，低头浅笑：“没想到你还记得……只是师父说冲击神君境界，要整理好前尘亲缘，免得历劫不成反生心魔，所以……”
到了这里，就要由墨夷宁做出反应。
有了之前的经验，即便墨夷宁看出这女子不过是在装，所说也不过是拙劣借口，她不过是想利用小世界主人索要其他东西……但墨夷宁还是闭了闭眼，直接给她道了歉。
“是我的错，这些日子，一心想着莲子的事，以为你吃了莲子，能开心些，却没有关注你真正焦心想要的是固本清源丹。我这就去给你找固本清源丹。”
满分答案。
幻阵封印应声而破。
墨夷宁就这样拿到了虹下莲子。
乔菀不由感叹：“这个小世界的主人，真的，未免太舔了……”
墨夷宁说：“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就好。”
别的细枝末节，不必在意。
“嗯，”乔菀点点头，对墨夷宁笑，“辛苦宁宁啦！”
收下莲子后，乔菀想起来什么，又问娅姹听没听说过扶春碧和照夜红。娅姹仔细想了想，说没有。
乔菀叹了一声。
墨夷宁的手掌落在她肩上，下意识替乔菀整理了一下头发，拂去她颊边碎发。
乔菀舔了下有点干燥的唇，刚刚和娅姹说了这么久的话，一停下来，便觉唇舌干燥。
墨夷宁拿出一壶甘甜解渴的灵泉水，递到她唇边。
乔菀有点惊讶他竟然如此准确及时地把握住了她的需求。
见乔菀没有动，墨夷宁的第一反应是：她不喜欢这个口味？
忽然，灵泉水被乔菀捧走，她眉眼弯弯地说：“谢谢宁宁。”仰头大口喝了起来。
墨夷宁看了她片刻，垂下眼睫，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得让自己的脑子里想点别的。
譬如乔菀剩的时间还有半年，而她所需的东西，除了扶春碧和照夜红，还有凤凰火和陨星鼎。
这两样东西，都在凛国光明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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