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沉默了许久。


    她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复杂微妙慢慢转变为无奈叹惋,然后抬手轻轻扶了扶镜框,像是想借这个小动作来缓解思考时的尴尬,并趁机组织言语。然后她缓缓抬眸,镜片下那双沉静睿智的蓝眼睛温和注视着她,漾着淡而感慨的笑意。


    “因为那是底线,小姐。”


    “人总是拥有底线的,那是一道不能随便逾越的界线。蝙蝠侠将生命看作是他永远没有资格自行审判的东西,这就是他的底线,也是拽紧他不坠入深渊的蛛丝。”


    “……”


    埃丽卡轻叹一声:“是了,底线。”


    她不再追问。


    “关于小丑,我无话可说,介于我只是在他惹怒我后一时冲动把他丢到河里。”埃丽卡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态度还算平和地跟芭芭拉简单解释事情的经过,“事实上,我可能比你更想知道那个疯子为何会盯上我。”


    “哦。”她似突然想起什么,语调平平地补充,“希望没有造成河道污染,我下次会注意点的。”


    芭芭拉也不失望,事实上她早就从提姆那里得知了差不多版本的回答了。因此她只是为小丑有毒有害的言论轻笑了一声,露出了再认同不过的表情。


    “那我们聊聊交朋友的事情?”


    “免了,我并不想与警方有有牵扯。”


    “嘿,这件事只和芭芭拉有关,我的救命恩人。”


    她冲她暗示性眨眨眼:“而且,有一位局长女儿做朋友不也是件好事吗?”


    埃丽卡“唔”了一声。


    半小时后,她就凭借着特权成功站在了公寓楼门口。帮她一路开绿灯的芭芭拉则是微仰着头,抢在她开口打发她离开之前,放柔了声音可怜兮兮地问她:“你不会把一位好心送你回家的残疾女性丢在门外吧?”


    “……”


    埃丽卡轻啧一声,迈开长腿跨进了公寓楼。而她身后,芭芭拉的轮椅自动上浮了一小截距离,稳稳当当地跟在她身后随着台阶一起上升。


    芭芭拉下意识握紧扶手,低头看了一眼台阶到轮椅的距离,再感受了一下这没有任何颠簸的如履平地的舒适度。那一刻,她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交埃丽卡这个朋友,并跟她搞好关系。


    接下来,她又看见她非常熟练地用控磁能力开门,她有理由怀疑对方压根就没有带钥匙出门。


    大门自动打开,埃丽卡率先走进,原本淡然的表情骤然严肃了起来,唇线绷直,眉峰冷峻。锐利的视线带着探究一寸寸巡视过公寓,最后定在卧室关紧的房门上。


    “你的人是不是进过我的房间?”


    “应该没有。”


    埃丽卡的房间蝙蝠侠之前已经翻过了,没什么有线索的东西,干净得像是特殊处理过,所以她也没趁机去里面看看。而警方调查的重点是一楼那位独居老人的公寓,不会随便出入她的房间。


    毕竟这多少,嗯,有点犯法。而很多时候,警察能做的事情总不如城市义警能做的多。


    芭芭拉也环视了一圈周围,但她不知道这间公寓原本该是什么样的,因此也没发现多少异样,最后只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主动问道:“怎么了吗?”


    埃丽卡没有回答,卧室房门在她的目光下缓慢打开。从她们的角度望去,刚好可以瞧见里面露出来的半张床。而从被服隆起的弧度判断,床上应该还躺了一个人。


    芭芭拉眼皮跳了跳,神色微凝。哪怕是用迪克的棍子判断,能在这时候出现在她床上的人肯定不同寻常。


    但她没有功夫细想,推着轮椅迅速跟上已经朝卧室走去的埃丽卡,并将自己有些失控的心跳和叫嚣着不妙的预感强行按耐下去,保持着大脑的冷静。


    公寓面积很小,从客厅到卧室的距离没几步路远,因而她们很快便看清了房间内的全部景象。


    床上躺着的是一楼那位老人。


    他不知被谁剃干净了头发,悄无声息地平躺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只搭在他腰间往上一点的位置,露出了他的胸口,以及胸口上插着的三齿餐叉。


    卧室的遮光窗帘被仔细拉上,只有床头的台灯散发着昏昏欲睡的光,气氛是那般宁静祥和,使得老人看上去也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但胸口餐叉却像是锋利的爪刃一样折射出冰冷的寒光,宣告着他多半已经死去的事实。


    芭芭拉急忙推着轮椅来到床边,伸出手贴在他的颈侧停留了好一会儿,终究也只是得到他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结论,低落又愤怒地喃喃:“查尔斯怎么会……”


    一直保持缄默的埃丽卡冷不丁地开口:“查尔斯?”


    “他不是叫汤姆吗?”


    “……”


    芭芭拉不清楚为何与这位老人接触更久的埃丽卡会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身份登记上的名字是查尔斯,查尔斯.特纳……你为什么会以为他叫汤姆?”


    事实上,早在今天之前蝙蝠侠就因为埃丽卡的多加照顾顺手也调查了一下这位老人的身份。知道他有个在阿卡姆的儿子——但他不是因为犯罪进去的,纯粹是有些精神疾病。


    但特纳是个温和善良的老好人,精神状态也很正常,因而蝙蝠侠没打算插手他们之间的小小交流。


    埃丽卡没有回答。


    她总不能说她听小丑真情意切地喊了他几声老汤姆,就以为他叫汤姆了。现在想来,随意信了一个疯子的话的她才更可笑。


    她走到床头柜前,拿起了那张本不该贴在这里的便签,垂眼看去。上面被人用红色水性笔写了几句颠来倒去逻辑不通的话,像是谁在思考时的胡乱涂鸦。


    【对不起埃里克,我记错了,他好像不叫汤姆,而叫查尔斯。查尔斯,查尔斯……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就祝他摔断腿吧!】


    【哦等等,瞧瞧我这糟糕的记性,我们可怜的查尔斯是不是已经摔断腿了?那我得换个祝福——就祝他秃头!祝他死在钢铁利爪之下吧!】


    “……”


    撕拉——


    埃丽卡面无表情地把便签撕碎,还是非常细致地撕成一丁点大小,专注的样子像是在做什么精密的实验,致力于把小小一张便签变成无数纷飞的雪花。


    芭芭拉不知道她在便签上瞧见了什么,但她大概能猜到那是谁留下的,并且直觉她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劲。


    “埃丽卡……你还好吗?”


    埃丽卡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只从鼻腔溢出一声略带疑惑的气音:“嗯?”


    “我有什么不好的?”


    她淡淡道:“如你所见,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而今天早上他也站在了小丑那一边,会变成这副模样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与芭芭拉的担忧不同,埃丽卡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冷静——瞧瞧吧,她甚至没有为此能力失控。


    她为什么要生气?为小丑把这个老男人剃成了光头?还是为小丑在她床上杀死了一个名叫查尔斯的陌生人?


    该死的,这他妈的都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小丑三番五次的试探已经彻底惹恼她了,她现在已经不想从他口中得到任何与她有关的情报了——天知道这个该死的疯子是不是还在胡言乱语!他连拼写“erika”都能漏一个“a”字母!


    埃丽卡冷静地松开手,手中碎到不能再碎的纸屑纷纷扬扬地落下。老人胸口的餐叉飞出,落进她展开的右手中。而她甚至没打算去擦拭上面沾染的血迹,冷着一张脸紧握着餐叉转身就走。


    她现在只想马上揪出小丑,摔断他的腿,剃光他那头可笑的绿毛,再把这支餐叉捅进他的心脏,让他下地狱去讲他那些无趣的烂笑话!


    芭芭拉见势不对,慌张地拽住她风衣的衣角:“等等,埃丽卡!你要去哪儿?”


    埃丽卡顺着她的力度停下,垂眸看向她的手,答非所问:“你说过,人总是拥有底线的,我自然也有。”


    “我的底线是——别激怒我。”


    “……”


    我们说的是同一个底线吗!


    尽管芭芭拉很想骂一句脏话,但当务之急她还是得努力安抚这位似乎随时都要爆炸的不定因素:“我觉得你应该冷静一下,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我很冷静。”埃丽卡打断她,“事实上,我还想问你借一下车。我要去韦恩庄园。”


    芭芭拉毫不犹豫:“我跟你一起去。”


    拦是肯定拦不住的,毕竟埃丽卡的态度看上去是如此坚决,而对方动动手指就能让她连人带轮椅一起飞出去。既然无法反抗,还不如随了她的意愿。


    芭芭拉迅速做出判断,并借着轮椅的遮掩悄悄给发了一条短讯,寄希望于蝙蝠侠之后能控制住这位明显失控了却还坚称自己理智又冷静的兰谢尔女士。


    同时她也觉得庆幸,还好她跟着她一起上来了。要不然指不定这位能力特殊的女士能在小丑的刺激下又闹出什么动静来。


    她放缓语气,尽量温柔委婉地劝道:“你要不要先放下这个叉子……我已经通知警方了,马上就会有警察上来整理这些罪证。”


    芭芭拉并不怀疑,埃丽卡会拿走这枚粘着血迹的餐叉不是为了收集罪证,而是为了把它变成又一个罪证——说真的,她看上去就像是想用这把餐叉去给小丑的绿脑袋开瓢。


    但她还是为此努力劝导了。


    然后并不意外地被拒绝了。


    埃丽卡随意甩了甩餐叉上面的血迹,没怎么甩掉,但她也不在意:“我有用。”


    “……”


    芭芭拉干巴巴:“好吧,那我们出发吧。”


    她只能再次寄希望于无所不能的蝙蝠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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