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神魂颠倒不知累


    虽然面对的是两名男子,但那青衣姑娘丝毫不忸怩,抱了抱拳后落落大方地问:“二位不似雲城人士,从何而来?”


    慕之明笑着抱拳回礼:“从北方游历至此。”


    “北方?”青衣姑娘打量起两人,目光从慕之明身上转到顾赫炎脸上时,见其戴着半脸玄黑面具,姑娘眼神多了丝猜疑。


    顾赫炎低头,往慕之明身后站了站。


    “姑娘,不知这‘英魂墓’有何说法?”慕之明礼貌询问,吸引其注意力。


    青衣姑娘收回目光,手抚着石碑,喃喃道:“四年前,诏国举兵六万,攻打大晋西南边陲,边境将领节节败退,最后雲城被敌军围攻,驻扎在此地的蜀郡王领着残兵拼死守护城镇百日,几近到了粮尽援绝的境地,幸而……”不知为何,青衣姑娘欲言又止,“总之,经此一战,蜀郡王手下的将士几乎全部阵亡,蜀郡王为悼念他们,在此立碑。”


    慕之明惊讶:“如此惨烈的战事,竟不曾耳闻。”


    “你从中原来,当然不曾耳闻。”青衣姑娘冷笑,她从一旁马背上拿下一壶烈酒,拔出塞子,洒在石碑附近,风起,酒香四溢,“铮铮铁骨的将士,不是因敌人的刀剑而死,而是死于人心险恶,事后那些鼠肚鸡肠的人还要粉饰太平,遮掩一切。”


    她说到‘你从中原来’时,已是咬牙切齿,后面一段话说得更是愤愤不平,令慕之明不敢多问。


    青衣姑娘将酒壶里的酒倒完,淡淡道:“多说了两句,失礼了。”


    “姑娘乃性情豪爽之人。”慕之明称赞道。


    青衣姑娘翻身上马,拉紧缰绳:“不叨扰二位了,有缘再见。”说罢,她驭马朝雲城的方向疾驰,绝尘而去。


    过客匆匆,留下数句谈资。


    慕之明仰头看着黄昏下肃穆无言的石碑,秋风撩其衣袂,镀淡淡金边:“赫炎,其实我前世游历江湖时,曾听说过诏国攻打西南边陲一事。”


    顾赫炎看向他。


    慕之明深深地叹了口气:“此战死伤惨重,三万大晋将士一朝成枯骨,蜀郡王绝望之际,甚至都准备以身殉城了,可真正令人叹息的,是蜀郡王向中原求援兵,竟无一人回应。”


    “当年,岭南节度使、淮南节度使、荆州节度使都收到了恳请支援的战报,但因忌惮皇上和蜀郡王的关系,皆不愿发兵支援,后来战报传至京城,皇上果然对无人支援西南边陲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皇上就是想等蜀郡王战死后,再发兵西南边陲平定战乱。”


    “最后,此战以诏国突然撤兵,蜀郡王险胜守住了雲城为结束。”


    满地烈酒,渗土寻当年枯骨,慕之明语气不忍:“雲城被敌人围困时的绝望和惨烈已不得而知,只剩这块石碑,开不了口,也谈不了是非。”


    顾赫炎素来不谈论朝政君心,他轻声:“起风了,天凉,回去吧。”


    “好。”慕之明朝顾赫炎弯眸一笑。


    两人回到雲城,在客栈休息一晚,翌日辰时,在城门与大牛二牛碰面,往毒龙岭进发。


    毒龙岭果然多瘴气蚊虫沼泽,一路而行,闷热潮湿,多高大树木,也多苔藓烂泥,大牛说:“而今是初冬,已经算好的,要是盛夏,是没有人愿意进这毒龙岭的。”


    四人驭马半日,穿过一片樟木树林,眼前忽现几座高耸入云的木寨,那些寨子涂紫黑色油漆,画着诡谲的花纹,木寨被两人高的木墙围着,从外望去只能瞧见木寨的尖塔。


    人还未走近,就能闻到浓重的硫磺草药气味,隐约还有动物皮毛晒干的气息。


    千毒谷以贩卖毒药出名,不少江湖人士为寻各种各样奇异毒药慕名而来,此时寨前人来人往,还算热闹。


    大牛抱拳:“两位爷,此处就是千毒谷的营寨,我们就不跟进去了,在寨子前的茶棚处静候二位,二位出来后,我们再带你们回雲城。”


    “多谢,有劳。”慕之明笑着作揖。


    进寨子不能骑马,慕之明和顾赫炎将马儿留在茶棚处,步行进入。


    两人才进寨子,就有一名约莫二十几岁,穿着银紫衣袍,脖子手腕脚腕都戴着银环的男子走到他们跟前。


    男子问:“两位想买何毒?”


    慕之明说:“我们并非是来买毒的。”


    “不是来买毒的?”男子打量起两人。


    慕之明刚想解释,男子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二位请跟我来。”


    慕之明与顾赫炎对视一眼,跟上男子的脚步。


    男子领着他们走进一座吊脚楼,吊脚楼的第一层,有十排约莫三人高的药柜,每个药柜都由整整齐齐小抽屉组成,抽屉前贴着药名,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着实震撼人心。


    男子没有在此处停驻,直直往二楼走去。


    爬上吱嘎作响的木梯,二楼竹木门前挂遮挡等身高的紫色布帘,男子一掀开布帘,一股浓烈呛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此吊脚楼一楼极高,二楼却非常矮,顾赫炎身长八尺,直直站在那,伸手就能碰到顶,二楼不但不高,还非常窄小,除了一张黄木老旧柜台,就只有一张竹木桌以及一左一右两张竹木椅子。


    男子指了指那两张竹木椅子:“坐吧。”


    慕之明觉得有些不对劲,开口:“这位兄台……”


    “别说话,坐好。”男子打断他,“我懂,我都懂。”


    慕之明:“……”


    不是,兄台,你到底懂啥了你就都懂了!


    慕之明无奈,只能和顾赫炎坐下。


    男子走到柜台后,从腰间掏出一串银制小钥匙,打开柜台后面的抽屉,从里头拿出几样东西,走到两人面前,将手里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熏香,药丸,药膏一一俱全,你俩看看,要哪种?”


    慕之明一脸迷茫:“请问,这些是何物?”


    “啊?你在装傻吗?没必要吧。”男子双手环抱在胸前。


    “不,我是真的不懂。”慕之明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还请答疑解惑。”


    “啊?真不懂?可你俩来千毒谷不买毒药,不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吗?那行吧,给你介绍一下。”男子清清嗓子,声如洪钟,抑扬顿挫地说:“千毒谷特制催情散,独家秘方,绝无二家,吃一粒、熏一把、抹一下保您神魂颠倒不!知!累!纵欲一夜不!疲!惫!”


    顾赫炎:“……”


    慕之明:“……”


    第122章 自古情字最难解


    男子:“所以,你俩要多少?”


    “咳咳……我们……来千毒谷,不是为了买此药来的……咳咳……”慕之明出身簪缨世家,家训严苛,就是最少年意气的时候都不曾去过歌舞坊,怎知江湖中人如此真性情,这种药能光明正大地摆在明面上卖,他虽努力克制着声音的平静,还是仍不住用轻咳掩饰尴尬和害羞。


    “那你俩到底来干什么的?”男子不解。


    慕之明简言意骇,寥寥数语将自己的情况说清楚。


    男子听过后‘嘶’了一声:“什么?寒蝎毒?奇也怪也,此毒确实出自我们谷,我们谷一直对外宣称此毒无解,吞服必死,我也从未听说过你这种情况,那你俩在此静候,我去禀告下少谷主,看看她如何说。”


    “有劳。”慕之明抱拳。


    男子离去,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慕之明和顾赫炎两人。


    而那名为‘催情散’的药,还悉数摆在桌上。


    慕之明仍觉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两声。


    顾赫炎蹙眉:“嗓子不舒服吗?”


    “不是,没有不舒服。”慕之明连忙道。


    与顾赫炎说上话以后,慕之明就没那么窘迫了,他笑着调侃道:“其实千毒谷制此药,有其道理,自古情字最难解,勾人心魂,磨人心智,何尝不是毒的一种?”


    顾赫炎点点头,赞同道:“嗯。”


    话说至此,慕之明好奇地看向桌上的药,见其粉末、药丸、药膏皆成暗红色,带着奇特的香味。


    知道此药药效后,慕之明自然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与顾赫炎的床笫之欢。


    除了洞房那次,之后顾赫炎再未要狠他。


    从来都是先把他伺候舒服了,自己再发泄出来,也不讨第二次。


    虽顾赫炎不说,但慕之明知道顾赫炎是怕累到他。


    两次中毒和先前的肺疾复发让慕之明的身体变得虚弱不少。


    而刚才那名男子说。


    服用此药,不觉疲惫。


    若是自己能让顾赫炎尽兴一次……


    “你在想什么?”顾赫炎的声音突然响起。


    慕之明回过神来,弯眸笑了笑:“就是觉得那药膏的盒盖,做工挺有趣的。”


    正此时,男子回来,对慕之明道:“我们少谷主想见你。”


    离开吊脚楼,慕之明和顾赫炎跟着男子往寨子深处走去,三人行至一座小巧雕花精致的木楼前停步,有数名守卫检查了两人的身,没收了匕首和刀剑后,这才允许两人进楼。


    楼内,紫粉交缠的轻纱幔帐悬于木梁,用一座巨大的竹子屏风隔出内阁和外室,外室铺着软毯,软毯上置着梨木案桌长椅,瞧起来应当是会客所用。一名身姿婀娜的紫衣女子正站在窗边,她怀里抱着一个簸箕,簸箕里全是不知名的已被晒干的花,她皱眉低着头挑拣着干花,嘴里发出烦躁的‘啧啧’声,似乎相当嫌弃那些干花。


    “少谷主。”男子道,“人带来了。”


    曲千凝抬头看了过来。


    她目光扫视一圈,放下手里的簸箕,问:“是哪个中了寒蝎毒还没死的?”


    慕之明上前一步,作揖行礼:“拜见少谷主。”


    “哦,就是你啊。”曲千凝走到慕之明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蛮狠地将其拽到案桌旁,慕之明踉跄一步,她立刻不耐烦地说:“别磨磨唧唧的,赶紧给我过来。”


    案桌上置着一个盛着澄清液体的木碗,曲千凝也不过多废话,拉起慕之明的手放在碗上,又从腰间抽出一枚银针,毫不犹豫地往慕之明指尖扎去,直接将慕之明的指尖扎出血珠来。


    第123章 会撒娇的都好命


    慕之明指尖刺疼,下意识地缩手,手腕却被曲千凝狠狠地掐住,她横眉:“别乱动!”


    顾赫炎见慕之明被刺伤,蹙眉上前半步。


    曲千凝捏了捏慕之明的指尖,将血滴入碗中,血溶进液体,变成一缕缕淡淡灰黑色。


    “你的血里确实藏着毒素,你竟真的中了寒蝎毒却没死?”曲千凝松开慕之明的手,盯着木碗片刻转头看向他,她厉声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慕之明便将那日饮毒又吐出的事,一一和曲千凝说了。


    “还有呢?”曲千凝问,“饮毒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慕之明仔细回忆了一下:“馊米汤和一口干馒头……”


    曲千凝拧着眉毛,思索片刻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旧疾?”


    慕之明:“年幼得过肺病,一直复发,未能痊愈。”


    “哼,那就没错了,你运气好,刚喝下毒药就全部吐出,但你运气也坏,你年幼得的肺疾如今会害死你。”曲千凝撇嘴,“行了,滚吧,别烦我。”


    突然被下逐客令,慕之明微怔,随后行礼作揖:“少谷主,请问,我身上的毒,可有解法?”


    “解法?”曲千凝重新抱起装干花的簸箕,冷哼一声,“我千毒谷,对外一直扬言,寒蝎毒沾染必死,你活着已经砸了我们的招牌,而今还要问我解法?那行,我告诉你,没有解法,等死吧。”


    慕之明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少谷主……”


    曲千凝:“别喊了,我不会帮你的。”


    顾赫炎沉声:“你要多少银两?”


    曲千凝看向顾赫炎,不答反问:“你为什么戴着面具?你长得很丑吗?”


    慕之明替顾赫炎答道:“众生芸芸皆有各自不可言喻的苦衷。”


    “切,什么苦衷,做作,见不得人。”曲千凝不屑,低头开始挑拣干花,“这不是银两给多少的事,这关于千毒谷名声,我怎么可能给你们解啊。”


    顾赫炎:“那就是有解法。”


    曲千凝怒道,声音尖利:“没有!!快滚!不滚我喊守卫了!”


    顾赫炎还想说什么,被慕之明拦下。


    慕之明朝顾赫炎摇摇头,礼貌对曲千凝抱拳:“那就不叨扰少谷主了。”


    说罢,慕之明拉着顾赫炎往木楼外走去。


    怎知他们刚走到门口,曲千凝又喊了一声:“你赶紧把你的肺病治了,肺病治好了至少能死不掉。”


    慕之明脚步一顿:“多谢。”


    曲千凝:“赶紧走,烦死了。”


    慕之明拉着顾赫炎的手走出木楼,顾赫炎不甘心:“我去求她。”


    慕之明弯眸:“你要怎么求?银两她不要,你还能拿什么求她?诚心?可在少谷主看来,是你的诚心重要,还是这千毒谷的名声重要?”


    顾赫炎哑然。


    慕之明将与顾赫炎紧握的手换成十指相扣,拉着他往寨子外走去。


    大牛二牛坐在寨子门口的茶棚里饮茶,见两人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两位爷,事可成了?”


    慕之明刚要回答,远处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和马儿的嘶鸣声。


    虽声音还远,驭马的人也没横冲直撞,但顾赫炎还是下意识地将慕之明往身后揽了揽。


    好巧不巧, 打马而来的人,正是慕之明和顾赫炎昨日在英魂墓前碰见的青衣姑娘。


    那青衣姑娘到了木寨门口竟未下马,直接驭马进寨,守门的侍卫也未拦,还抱拳向青衣姑娘行礼。


    顾赫炎询问大牛:“为何她可以骑马进营寨?”


    顾赫炎平日难得过问他人的事,更不要说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慕之明诧异地看向他。


    大牛解释道:“她不是旁人。”


    二牛抢着说了一句:“她是郡主。”


    “郡主?”慕之明吃惊。


    大牛:“对,二位可知蜀郡王?”


    见两人点点头,大牛又道:“刚才那位青衣姑娘,正是蜀郡王之女,傅秋白。”


    二牛道:“郡主和少谷主关系亲密,是挚友知己,所以郡主进千毒谷,无需下马。”


    慕之明了然:“原来如此,诶?赫炎,你拉我去哪?”


    “来。”顾赫炎不容置喙地拽着慕之明,重新走进木寨。


    方才那名给他俩引路的小哥见两人回来,不由地困惑:“你俩怎么又回来了。”他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那个药,要多少?”


    慕之明:“……”


    您怎么对卖×药如此执着啊!


    顾赫炎:“我们想再见一见少谷主。”


    小哥摆摆手:“别白费力气了,少谷主的脾气你们也瞧见了,况且刚才郡主来了,少谷主就更不愿见你们了。”


    顾赫炎坚持:“劳烦。”


    “行吧行吧,跟我来。”小哥好心地将他们重新带到木楼前,让守卫去通报。


    “等一下。”顾赫炎喊住守卫,从怀里拿出一块牌子,交予守卫。


    正是那块有着羽林将军字样的镀金银牌。


    “?!”慕之明一把抓住顾赫炎的手,阻下他的动作,震惊地看着他。


    这块牌子会暴露他身份的!


    顾赫炎冷静地朝慕之明轻点头,让他安心。


    慕之明迟疑片刻,将手收了回来。


    顾赫炎对守卫道:“请把这块牌子交予郡主。”


    守卫疑惑地拿着那块牌子翻来覆去地看,没看出个所以然,进去通报。


    不多时,少谷主的怒骂声从木楼里传来:“你们一个个烦死了!!!不是说秋白来找我玩的时候,我谁也不见吗!!什么东西!?给秋白的!?什么臭男人的东西!丢出去!!!”


    木楼里静了片刻,忽而,傅秋白疾步从木楼里走了出来,曲千凝追着她走了出来,单手手肘撑着门,神情大惑不解。


    傅秋白拿着那块镀金银牌,守卫就跟在她身后,指了指顾赫炎:“就是他给的牌子。”


    傅秋白一个箭步冲到顾赫炎面前,声音全是压不住的颤抖:“您难道是……”


    顾赫炎点点头。


    傅秋白忽然单膝跪下抱拳,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顾赫炎扶她起来:“这里人多眼杂,不便说话。”


    “快请进。”傅秋白落落大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秋白。”曲千凝喊了一声。


    傅秋白:“阿凝,我等等再同你解释。”


    “噢。”曲千凝撇撇嘴,领着他们进了木楼,这次没有在外室干站着,几人直直往竹木屏风后的内室去。


    内室,暖香阵阵,沉香罗汉榻上铺着软垫悬着金绡软帐,设有茶桌,桌上放着一整套白玉茶具,傅秋白请顾赫炎和慕之明坐下。


    顾赫炎见四下无人,摘下面具。


    “顾将军,果真是你。”傅秋白激动不已。


    顾赫炎轻颔首,算作回应。


    慕之明和曲千凝一人盯着一个,两脸懵逼。


    傅秋白:“昨日眼拙,未能认出顾将军,还请将军恕罪。”


    顾赫炎:“我此行前来,本就打算掩人耳目,若非有事相求,不会与你相认。”


    傅秋白:“是,如今的皇上还忌惮着西南,顾将军确实不适合出现在此地,不知将军有何事相求,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曲千凝方才见傅秋白跪地给顾赫炎行礼,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傅秋白此话一说,曲千凝顿时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地,蓦地炸了:“秋白!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就因为他?因为这个男人?”她说着,尖锐的指甲指着顾赫炎,厉声道,“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谁,若是你敢打秋白的主意,老娘毒死你。”


    “阿凝,不可以这样无礼!”傅秋白哭笑不得,连忙拉下曲千凝的手,攥在手里,生怕她又做什么出格的动作,“这位是融焰军主帅。”


    “融焰军主帅?”曲千凝愣了一下,眨眨眼看向顾赫炎,“他就是那个你总挂在嘴边的融焰军主帅?”


    慕之明弯眸笑道:“哦?敢问郡主为何天天将‘煜熠’挂在嘴边啊?”他语气带笑,偏偏称呼二字咬得特别重,好似生怕别人不知他能这般亲昵唤顾赫炎似的。


    顾赫炎:“……”


    曲千凝给两人斟茶,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诏国攻打西南边陲,雲城被围攻,蜀郡王带领的将士死伤惨重,生死存亡关头,距离雲城最近的岭南节度使、淮南节度使、荆州节度使皆不愿派兵支援。


    蜀郡王绝望得想以身殉城。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顾赫炎率一支融焰军精锐骑兵从西北边塞快马加鞭赶来,偷偷绕到诏国大后方,寻到机会偷袭,将诏国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仓惶退兵。


    雲城得以保全,蜀郡王得以活命。


    蜀郡王知此事若是张扬会给顾赫炎带来麻烦,于是命所有知晓这事的人缄口不言。


    傅秋白:“虽不言,但如山的恩情,我们一直铭记在心。“”


    慕之明惊讶地看向顾赫炎:“此事,竟连我也不知。”


    顾赫炎淡淡道:“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


    “顾将军。”慕之明失笑,“这都不值得说,还有什么事值得说啊?”


    “将军,您方才说有事相求。”傅秋白问,“是何事?”


    曲千凝撇嘴:“不用问了,我知道,是给他身旁这个人治病的事,可这人中的是寒蝎毒,我若给他解毒,那就坏了千毒谷的规矩!”


    傅秋白看向顾赫炎,用眼神询问,是不是此事。


    顾赫炎点了点头。


    傅秋白朝曲千凝莞尔一笑,忽然抱住她的胳膊,央求道:“好阿凝,顾将军是我爹的救命恩人啊,这个忙你一定得帮啊,阿凝你就当是帮我,好不好啊?”


    曲千凝:“千毒谷的规矩……”


    傅秋白:“阿凝~”


    曲千凝:“还有名声……”


    傅秋白:“阿凝~~~”


    曲千凝斜了傅秋白一眼,又斜一眼,突然道:“好啦好啦,知道啦,我替这人解毒,行了吧,真是的。”


    第124章 瞧瞧这主动献身


    见曲千凝答应,傅秋白莞尔:“谢谢阿凝。”


    曲千凝拿葱白手指点她额头,站起身:“谁让你救过我的命呢,在这乖乖等着。”


    曲千凝离开内室后,傅秋白又恢复了飒爽的模样,和方才央求时判若两人。


    慕之明惊讶得微微张嘴,感慨道:“郡主和少谷主的关系……甚是亲密。”


    傅秋白解释道:“阿凝她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慕之明:“是只对郡主豆·腐心吧。”


    傅秋白笑了笑。


    正说着话,曲千凝回来,还搀扶着一位头发花白、颤颤巍巍的老婆婆。


    老婆婆穿着千毒谷特有的紫黑衣袍,满头独特的蛇纹银制发饰结发,曲千凝扶着老奶奶在慕之明面前坐下,然后对顾赫炎说:“你出去吧,上官婆婆帮人解毒时,不喜欢有无关人士看着。”


    顾赫炎迟疑,未动身,目光担忧地思索着。


    “做什么,这么不放心,我们是蜘蛛精吗?会把他吃了吗?”曲千凝叉腰,不耐烦地撇撇手,“去,找个地方呆着去,三个时辰之内,别回来。”


    傅秋白见状,顺势恳求,抱拳道:“将军,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我知你此次前来西南不想张扬,但我父亲一直想再见你一面,如今碰巧有机会,不知可否请将军和我回雲城一趟,将军放心,此事绝不会有他人知晓。”


    顾赫炎犹豫片刻,点点头后看向慕之明。


    “早去早回。”慕之明笑着将桌上玄黑半脸面具递给顾赫炎,“不用担心我,少谷主侠义心肠,定会为我解掉这寒蝎毒。”


    曲千凝:“哼哼。”


    顾赫炎戴好面具,起身与傅秋白离开。


    内阁安静下来,曲千凝拿来一个木碗轻放在桌上,木碗里盛满澄清液体,与之前置在外室的一模一样。


    曲千凝递给慕之明一枚银针:“你自己扎吧,指尖一点血,滴入碗中。”


    “多谢。”慕之明接过银针,刺破食指,将血滴入碗里。


    与方才一样,赤红血珠融进液体后,变成丝丝缕缕的灰黑色,好似淡墨在水中晕染开。


    曲千凝将碗放在老婆婆面前,老婆婆盘腿坐在那,仔细瞧着碗,许久沉默不语。


    内室里不知名的暖香让人静心凝神,不知过了多久,老婆婆缓缓抬眸,她的脸虽苍老满是沟壑,但一双眼睛明亮丝毫不见浑浊,老婆婆慢悠悠地说:“小伙子,你啊,中过两种毒……”


    慕之明微怔。


    曲千凝也一脸疑惑地凑过去瞧那碗滴了血珠的水:“有两种?”


    老婆婆点点头:“第二种毒饮量太少,所以少谷主你未能看出,小伙子,你中毒痊愈后,是不是突然复发过一次?”


    慕之明连忙道:“不错,就在一个多月前。”


    “对咯。”老奶奶道,“你饮过寒蝎毒,虽立刻吐出,但毒素因此蛰伏在了你体内,不过啊,这寒蝎毒平日不会发作,你之所以复发,就是因为又服了毒,把这寒蝎毒重新逼了出来。”


    曲千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体内的寒蝎毒复发,是因为他患有肺疾。”


    老奶奶和蔼地笑笑:“没关系,只要解了这寒蝎毒,小伙子的身体就无大碍了。”


    慕之明困惑。


    可他身体里怎么会两种毒?


    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晃过,随即被他牢牢抓住。


    匡大夫之前怀疑他在贤王府邸饮下的明前龙井有毒,难不成真是这样?!


    可明前龙井是御贡茶叶,极其珍稀,只有帝王才可饮,若非皇上赏赐,就连傅济安都得不到那些茶叶。


    如果茶叶真的有毒,岂不是有人想弑君?!


    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至此,再联想起前世皇上突然病倒,慕之明背脊瞬间发凉,起了层薄薄的冷汗,他连忙询问:“上官婆婆,请问第二种毒是何毒,您能看出来吗?”


    上官婆婆摇摇头:“只知是种慢性毒,其他的,我就瞧不出来了。”


    慕之明:“那有什么办法能瞧出来?”


    曲千凝不悦:“给你解毒就是了,哪来那么多问题。”


    “少谷主。”慕之明神情严肃,“事关重大,还请少谷主勿责怪。”


    见他如此一本正经,曲千凝顿了一下,不再多言,看向上官婆婆。


    上官婆婆道:“办法倒是有,只是……”她支支吾吾起来。


    慕之明:“只是?”


    上官婆婆继续道:“你身体里第二种毒的量,微乎其微,若想得知是何毒,就得炼血。”


    慕之明:“何谓炼血?”


    曲千凝环抱双臂:“简而言之,就是取你的血,咕咚咕咚熬,至于熬完之后怎么辨别是何毒,我们千毒谷自有办法。”


    慕之明思索半晌,坚定道:“可否有劳少谷主和上官婆婆,帮我搞清楚我体内除了寒蝎毒还有何毒?”


    曲千凝:“你要炼血?”


    慕之明点点头。


    “你知道炼血得取多少血吗?你就点头。”曲千凝撇嘴。


    慕之明:“请少谷主解疑。”


    曲千凝道:“没什么好解疑的,你身体里的毒,连我都瞧不出来,说明需要大量的血去炼,而且……”她斜睨慕之明一眼,“那个什么将军,他能同意你炼血?”


    慕之明一怔。


    “炼血可以,但是你得和那位将军说清楚,我不想摊上麻烦的事。”曲千凝道,“万一他以为我迫害你,还来寻我仇,我岂不是得被他烦死。”


    “好……多谢。”慕之明虽答谢,但语气明显不似方才坚定。


    曲千凝:“行了,别废话了,上官婆婆您快帮他把身体里的寒蝎毒给解了吧。”


    暮色苍茫,弦月当空。


    顾赫炎与郡主傅秋白驭马从雲城回到千毒谷。


    此行见过蜀郡王,顾赫炎才知他已病入膏肓,日日卧病在榻。


    不过蜀郡王早已看淡生死,他这一生,也曾意气风发,百官拥戴大权在握,也曾经历朝堂风云,一朝沦为败寇,被赶到西南边陲。垂暮将死之年,还能见到救命恩人融焰军主帅顾赫炎一面,蜀郡王已心满意足。


    回到千毒谷后,顾赫炎疾步径直往木楼去。


    哪知慕之明并不在木楼里,曲千凝见两人回来,道:“他体内的寒蝎毒已解,我命人带他去千毒谷招待尊客的吊脚楼歇息了。”


    傅秋白于是向顾赫炎提议道:“顾将军,天色已暗,山路难行,不如您和同行的那位公子,就在千毒谷休息一晚,再另做打算吧,您放心,千毒谷非尊客不留夜,晚上鲜有外人,你们所住的吊脚楼又位于木寨深处,夜里安静无人,就算您摘了面具在附近溜达,也不会被人看见的。”


    顾赫炎:“多谢,有劳。”


    曲千凝:“我找个人带你过去。”


    好巧不巧,曲千凝唤来的带路人正是今日那位一直试图卖药给慕之明和顾赫炎的小哥。


    小哥不改热忱之心,依旧非常热衷卖药,带路带到一半,从怀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朝顾赫炎挤眉弄眼:“兄弟,买些不?”


    顾赫炎:“……”


    “别这么冷漠嘛,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呢,是不是?”小哥边走边颠颠手里的瓶罐。


    顾赫炎:“……”


    小哥口干舌燥说了半天也得不到顾赫炎一声回应。


    “行吧行吧。”小哥败下阵来,他收起乱七八糟的瓶罐,嘟囔道,“还是你朋友好说话。”


    “你说什么?”顾赫炎厉声问道。


    小哥被他凶巴巴的语气吓一跳:“哦呦,原来你不是哑巴啊,怪吓人的。”


    顾赫炎:“好说话是什么意思?”


    小哥:“你朋友买了我的药啊,所以你要不要来一瓶?”


    顾赫炎目光闪烁,眉头紧紧蹙起。


    夜深人静,虫鸣聒噪,月辉融融,慕之明正坐在木寨西南角的一座吊脚楼里,思绪百转千折地盯着手里的白瓷瓶看。


    此楼位置偏僻,四处只有树冠茂密的高大树木,吊脚楼被防蚊虫毒蛇的硫磺艾草熏过,身处其中,能闻道淡淡的药味。


    慕之明拔掉白瓷瓶的木塞,晃了晃里面的液体,顿时,浓烈的异香充满鼻腔,将原本的草药味悉数赶跑。


    慕之明呛了一下,忙将木塞按了回去。


    此药香味如此浓郁,竟是服用的。


    正此时,传来木梯被踩的吱嘎声,慕之明忙将白瓷瓶塞进怀里藏好,他抬头看去,见来人是顾赫炎,顿时喜笑颜开:“赫炎,你回来了。”


    顾赫炎几步走向他,紧紧盯着人:“嗯。”


    慕之明被他看得有些不解,问道:“怎么?”


    顾赫炎:“你……你身体里的寒蝎毒……”


    “已经解了。”慕之明道,“不会再发作了,提及毒,有一事不得不说……”


    他让顾赫炎在身旁坐下,将自己体内还有一种毒以及他对此毒由来的猜测,一一告诉了顾赫炎。


    顾赫炎不曾想千里迢迢来此解毒一事竟能牵扯到皇上以及权谋噬血争斗,既错愕也震惊。


    慕之明:“赫炎,千毒谷有办法知晓此毒是何毒,只是需我去炼血。”


    顾赫炎:“炼血?”


    慕之明解释何为炼血。


    顾赫炎话听一半就道:“不行。”


    慕之明目光坚决,用极其冷静的语气坚定地说:“赫炎,此事非同小可,我不能不查清此毒的由来,我问过少谷主了,失血不过是头晕虚弱几日,休息吃些补食就无事了,不会危害身体的,炼血,我必须去。”


    第125章 这盒软膏的用处


    慕之明心思缜密,决定一件事从来不是因为鲁莽冲动,都深思熟虑,炼血便是。


    所以他从不畏惧与人争辩:“如果能查出是何毒,就能验明匡大夫猜想的茶叶有毒是否正确,还能找出毒的解法,甚至能顺藤摸瓜,寻到下毒者,赫炎,你是将军,怎会不知慎微的道理?”


    顾赫炎蹙眉思索半晌,道:“并非只有炼血一条路,可以将茶叶送到此处验毒。”


    “来不及了。”慕之明回答果断,“你前世走的早,所以不知来年春分之时,就是皇上驾崩之日。如果皇上真的是死于毒物,距今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千里路迢迢,就算我们夜以继日赶回京城,再遣人快马加鞭送茶叶至此,辨毒后再传消息回京,路途都要需耗费两个多月,而炼血仅需一日,我们就能知晓是何毒。”


    顾赫炎蹙眉沉思。


    慕之明也不再多言,他知顾赫炎能理解自己的决定,明白其中的利害。


    许久,顾赫炎抬头:“炼血,不会危及性命?”


    “不会。”慕之明答得很快,“只需休息几日。”


    顾赫炎勉强同意:“好。”


    慕之明松了口气,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顾赫炎:“还有一事。”


    慕之明:“何事?”


    顾赫炎朝慕之明伸手,手心朝上,意简言赅:“药。”


    慕之明浑身一僵,眼神因心虚下移,嘴上仍做着最后的挣扎:“什么药?我不明白你所说何事。”


    顾赫炎:“催情散。”


    这一下,可就是明明白白地说开了。


    慕之明默默从怀里拿出那装有浓郁香气液体的白瓷瓶,递给顾赫炎,知书达礼的小公子好似年少轻狂行坏事时被严厉的父母抓了个正着那般,,羞红脸,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


    顾赫炎偏偏还问他:“为何买此药?”


    “人,人有七情,六欲,六欲。”慕之明磕磕巴巴地说,“我就想着……偶尔这样一次助助兴……无伤大雅……只要我饮下此药,就能与你纵情一夜,你也不用再忍着,次次都只能迁就我……赫炎?!”


    他话未说完,见顾赫炎打开瓷瓶的木塞,随后将药拿去屋外倒了个干干净净。


    顾赫炎回屋,用铜盆里的清水洗净双手,他说:“这种药都带有三分毒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慕之明:“当真不必吗?可我……想让你高兴。”


    顾赫炎看向慕之明,一字一顿道:“你愿伴我左右,已是我此生再无他事可比拟的喜乐。”


    慕之明闻言呆愣半晌,随后喟叹:何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顾赫炎说情话不自知,紧接着从容地说了一句休息吧,随后走到床铺旁整理被褥。


    慕之明眼珠轻转,慢吞吞地挪到顾赫炎身旁,从怀里又掏出一个铜币大小状似花瓣的白玉盒:“赫炎,其实我还有一盒。”


    顾赫炎:“……”


    眼见他伸手要来拿,慕之明连忙手掌一合,连同顾赫炎的指尖一起攥进手心:“等等,将军你别急啊,这个不是催情散。”


    顾赫炎:“是什么?”


    慕之明弯眸坏笑:“你用了不就知道了。”


    顾赫炎抽回手:“对你有害的东西,我不会用的。”


    慕之明将那盒软膏塞进顾赫炎手里,双手攀上他的肩膀,贴耳与他说了几句悄悄话,便是那盒软膏是作何用处的话。


    顾赫炎:“……”


    慕之明继续撩拨:“我下午解毒后,至此小憩了半晌,现在很精神,并无困意。”


    顾赫炎:“……”


    慕之明苦着脸叹了口气,指着窗前满地如霜似水的月辉,问:“将军,我且问你,那皎皎清光是什么?”


    顾赫炎:“……月光。”


    “不是。”慕之明说,“是我碎了一地的落寞。”


    顾赫炎:“……”


    顾将军迟疑片刻,低头亲上勾唇忍笑的慕之明,将其作怪的舌勾进嘴里,细细吮吸品尝。


    老地方三个字,臣妾都说倦了


    翌日,慕之明迷迷糊糊醒来,觉得身体干爽利落,除了有些酸软,再无其他不适。


    想来定是自己尚在睡梦里,顾赫炎讨来热水,为自己擦拭了身子。


    慕之明环顾四周,顾赫炎不在屋里,但被子里残留着他的温度。


    “哪去了?”慕之明轻声喃喃,坐起身伸懒腰。


    他话音才落,顾赫炎端着热腾腾的米粥走进屋里。


    顾赫炎将早膳放在木桌上,走到床榻边,轻抚他脸颊,担忧地问:“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慕之明蹭蹭他的手心,笑道:“将军待我如此温柔,我能有什么不舒服的?”


    顾赫炎见他说说笑笑的很精神,放下心来。


    两人用过早膳,去寻曲千凝。


    曲千凝叉腰瞪着他俩:“想好了?炼血?”


    慕之明作揖行礼:“有劳少谷主。”


    曲千凝看向顾赫炎:“你同意他炼血?不劝劝?”


    顾赫炎:“已是三思而行。”


    “那好,等着,我去唤人准备。”曲千凝也不磨蹭,半个时辰备好一切,随后领着慕之明和顾赫炎走进木寨后的一个山洞里。


    此山洞一看就知是人工凿出的,洞壁平整,两边每隔五步嵌着烛台,烛台上置着一只点燃的烛火。


    洞的深处有一块约莫一个房间大小的平地,左右各置三架一人高烛台,中间置着一只一臂宽的黑铁制方鼎,鼎面刻着扭曲诡异的花纹,细瞧去能看见‘千毒谷’的字样。


    上官婆婆正站在方鼎旁,和蔼地看着他们。


    “过来,站这。”曲千凝将慕之明唤至方鼎旁,拿出把银色匕首,用烛火来回烤三次,随后放在冰水中冷却,拿干净巾帕擦去水珠,最后递给慕之明:“割吧。”


    慕之明接过匕首,谨慎地问:“请问少谷主,我应该割身体的哪处?”


    曲千凝不耐烦地回答:“哪处都行,只要有血。”


    慕之明了然地点头,将银匕首抵住手掌。


    顾赫炎连忙开口:“别伤到手心,疼且难痊愈。”


    慕之明于是将匕首抵在小臂上,看向顾赫炎。


    顾赫炎点点头。


    慕之明咬牙,用银匕首将小臂割出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溢出,划过慕之明的掌心和指尖落入黑铁方鼎中。


    不多时,慕之明伤口的血液凝结,流血速度变得迟缓。


    曲千凝看向上官婆婆等她表态,上官婆婆不言语,只安静地盯着方鼎。


    曲千凝于是对慕之明说:“血不够,再割。”


    顾赫炎眉毛拧起。


    “好。”慕之明点点头,匕首再次抵住手臂,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来,手起刀落,又是一道血痕。


    第二道血口逐渐凝结,慕之明的嘴唇已经白了,可上官婆婆还是未说话。


    “再割。”曲千凝说。


    顾赫炎的冷静在渐渐消磨,厉声阻止,语气冷如冰碴:“不行。”


    曲千凝反问:“怎么?你想让他前两道血口都白割吗?”


    慕之明拿着匕首的手有些哆嗦,他努力攥紧手里的匕首,在手臂上割出第三道血痕。


    这次,他割得特别深。


    流血淙淙,落入方鼎内,慕之明想起前世,他也是这样举刀不停地割着手腕。


    那时候冷得麻木,没有今日这般疼。


    而今日虽疼,心里却不曾感到一丝害怕。


    慕之明抬眸看向顾赫炎,见他满眼皆是不安和心疼,慕之明安抚地朝他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正此时,上官婆婆缓缓开口:“够了。”


    顾赫炎一个箭步冲到慕之明身旁,手微微颤抖地捧他的胳膊,想替他止血。


    曲千凝早有准备,将纱布、止血药粉和补血药丸一一递给顾赫炎:“包扎好你带他出去休息,这药丸,温水吞服,三日吃一次。”


    顾赫炎道谢后替慕之明包扎好手臂伤口,将他带回吊脚楼。


    慕之明失血过多,头晕发冷还犯困,躺在温暖柔软的床榻上,不一会就沉沉睡着了。


    一觉醒来后,外头天已黑,慕之明扭头看去,发现顾赫炎一直在床榻旁守着他。


    慕之明睡醒后精神了不少,连忙道:“我没事。”


    “手臂……”顾赫炎担忧地问,“疼吗?”


    慕之明弯眸笑了笑:“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顾赫炎:“……”


    顾赫炎俯身,嘴唇贴上慕之明微凉嘴唇,温柔地舔弄抿着,不多时,那还发白的嘴唇泛起水光和暧昧的艳红。


    “咳咳咳!!!”


    门外突然传来传来几声做作的咳嗽。


    两人匆促地分开。


    慕之明坐起身,对来人行礼:“少谷主。”


    曲千凝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盘,盘里放着各式各样的瓷瓶,她将木盘放到桌上,扯过一条木凳坐下:“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了。”


    慕之明:“少谷主请解惑。”


    曲千凝:“此毒名鬼藤毒,不算珍贵,但江湖上用的人极少,能辨认的人也少,之所以少见因为此毒是慢性毒,发作时间极长,至少要服用半年,服用的人才会出现症状。”


    慕之明问:“症状是什么?”


    曲千凝:“先是出现风寒症状,再是头疼难忍卧榻不能起,如果此时断服,服毒之人的身体还能慢慢恢复,但如果仍继续服用,不出三个月,就会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慕之明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曲千凝描述的症状,与皇上犯病的症状一模一样!


    第126章 可他不知我重生


    慕之明压下心里的寒意:“请问少谷主,此毒可有解法?”


    曲千凝将方才放在桌上的木托盘端了过来,将上面的药罐一一递给慕之明:“这瓶,可验毒,取一碗清水,撒入一两药粉,将怀疑有毒之物放进碗中,若清水变黑,说明那物沾染鬼藤毒。”


    “这瓶,是解药,日日服用,二十七天后可解,但你务必要记住,服解药期间,不可以再沾染毒物,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都记清楚了吗?”曲千凝将那些瓶瓶罐罐塞慕之明怀里,问道。


    “记清楚了,多谢少谷主。”慕之明感激不尽。


    “哼,要不是秋白求我,谁会帮你们。”少谷主嘟嘴,抬着下巴就出去了。


    既然慕之明体内的寒蝎毒已解,也获得了辨别鬼藤毒的办法,回京城调查毒物之事,刻不容缓。


    慕之明顾不上手臂的伤,与顾赫炎拜别少谷主曲千凝和郡主傅秋白后,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去。


    日夜兼程,两人驭马五日,赶到了荆州地界。


    此地多陡峭山路,夜间难行,这天月明星稀之时,两人赶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崇山山脚,见此处有一座客栈,于是决定在此歇息。


    客栈里还挺热闹,大堂里有三桌食客,高谈论阔着什么道观之事,行至客栈门口,顾赫炎对慕之明说:“你先进去歇腿,我将马栓进马棚里,喂些草料。”


    “好。”慕之明点点头,走进客栈,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伶俐的小二上前招呼,慕之明点了几道菜,望着门等顾赫炎。


    正此时,客栈门外走进一人。


    他身着暗灰色衣裳,手里拿着把用布裹紧的刀,五官普通并不引人瞩目,但慕之明的目光还是一下定在了他的脸上。


    因为这人慕之明认得。


    他是傅诣的暗侍,肖仁。


    肖仁走进客栈后,径直往柜台走去,掌柜的正拿着算盘毛笔写着账本,感到有人走到面前,忙抬起头笑脸相迎。


    慕之明瞧见肖仁问了掌柜的什么,随后掌柜的答了他一堆话,又往客栈门外一指。


    客栈门外,正是那座巍峨高耸的山。


    肖仁点点头,转身离开客栈。


    慕之明坐在位置上静候一会,确认肖仁没有回头后,站起身走到柜台前。


    掌柜的正嘟囔:“一贯钱,两贯钱……嗯?”他抬起头来,揣起手和气地笑着:“这位客官,您需要些什么?”


    慕之明:“可否向您打听一下,刚才那位男子同你说了什么?”


    “方才那位刀客吗?”掌柜的见慕之明点点头,笑道,“噢,他问了我玄清道观的事。”


    慕之明困惑:“玄清道观?”


    “嗯?”掌柜的见他不知,惊讶起来:“客官游历至此,却不知玄清道观吗?”


    “我只是偶然路过此地,还请掌柜的答疑解惑。”慕之明作揖。


    “这个玄清道观啊,就在这座玄清山山顶。”掌柜的指了指外面的山。


    万里广寒清虚,客栈位于山脚,一眼望去看不清高山全貌,唯见满目漆黑无边,唯闻寒鸦落枝啼叫。


    “此道观有何说法吗?”慕之明问。


    掌柜的打开话匣:“这座玄清道观曾住过一位道士,他号称自己知晓前世之事。”


    “什么?!”慕之明语气错愕蓦地喊出声,吓了掌柜的一跳,引得其他食客瞩目。


    掌柜的拍拍胸脯,笑道:“客官,都是别人传的事,哪知真的假的,不必这么惊讶。”


    慕之明深呼吸两下,压住声音里异样的颤抖:“那位道士,现在如何了?”


    掌柜的说:“他啊,已经不在人世了,享年八十六岁,梦中驾鹤西去。”


    “不在人世……”慕之明喃喃,行了礼,“多谢掌柜的告知。”


    掌柜的笑呵呵的:“不客气,客官,那位小二手里的菜是您点的吧,快去坐下吃口热乎的吧。”


    等慕之明离开,掌柜的低头继续拨弄着算盘记账,正此时,他听见后屋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掌柜的连忙走到后屋,屋里,一名妇人怀抱着一名小娃娃,轻声摇晃哄着。


    见掌柜的进来,妇人问道:“方才大堂怎么了?好似有一惊一乍之声。”


    “没什么,有位客官询问玄清道长之事。”掌柜的走到妇人身旁,用手指轻逗孩子,哄他不哭。


    “玄清道长?我还挺喜欢他的故事的。”妇人道,她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柔声笑道,“娃娃不哭,娘亲给你说故事,好不好?传说啊,玄清山上有位知晓前世事的道长,能未卜先知,后来,他爱上了一位女子,与其两情相悦,但女子身患重病逝世,玄清道长痛苦无比,不知该如何度过余生,就有人开玩笑地对他说,你前世没遇见过她,你只要忘了今生的事,不就可以不痛苦了?玄清道长闻言,又哭又笑地走了,无人知晓他去了哪,半年后,玄清道长重新出现在道观内,他竟真的记不得今生事了,一心修道,旁人问起,他反觉得疑惑,什么前世今生,我不明白,什么病重女子,那是何人。”


    妇人的声音温柔似春风,她讲着讲着,怀里的孩子不再哭泣,安然入眠。


    掌柜的吁了口气,走出内屋至柜台拿起算盘继续记账。


    慕之明询问完掌柜的回到木桌旁,心事重重,忧心忡忡。


    顾赫炎喂饱两匹马后离开马棚走进客栈,环顾四周找到慕之明,在慕之明对面的木凳上坐下,不过一眼,便发觉慕之明的神情不对。


    “出什么事了?”顾赫炎微微皱眉。


    慕之明将方才看见傅诣暗侍一事,以及此地曾有个号称知晓前世事的玄清道长等事,悉数告诉了顾赫炎。


    “若非赶着回京城,定要爬上山顶,去那玄清道观瞧一瞧的。”慕之明说。


    顾赫炎:“等京城风波定,我与你同来。”


    慕之明:“好。”


    话毕,两人持箸用菜肴,慕之明心里压着事,吃得食不知味。


    顾赫炎瞧他这副模样,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吃食,说:“多思无益。”


    慕之明跟着放下了筷子:“可傅诣派人来此,绝不是机缘巧合,我不知他想做何事,所以感到莫名不安,赫炎,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告诉你,其实,傅诣他也有前世记忆。”


    顾赫炎惊诧:“什么?”


    慕之明:“非但如此,我俩还互相知晓对方有前世记忆,我曾与他争执过此事。我见傅诣一如前世那般娶了禁军统领之女襄氏,所拉拢的人脉和试图揽进囊中的权势,比起前世有过而不及,说明他今生仍觊觎皇权。”


    “但与前世不同的是……”慕之明将如今的局势分析给顾赫炎听,“我从他的幕僚,变成了他最大的阻碍。他要登上皇位,一除太子,二杀济安,缺一不可,今生,我全力扶持济安,又因一清二楚地知晓傅诣的狼子野心,所以对他额外警惕。他定视我为心腹大患,绝不可能放任我行事。”


    至于傅诣说喜欢自己一事,慕之明从未相信过。


    说到此处,慕之明有些无奈地说:“我本想着,今生有前世记忆,识破傅诣诡计无需劳心费神,怎知一场步步为营的戏唱到如今,还是得与他不相上下地博弈。”


    “可是……”顾赫炎缓缓开口,“肃王应该不知我也是重生。”


    慕之明一瞬愣住。


    好似一滴水珠落入无声的池塘,顷刻间打破水面的平静,撩起圈圈涟漪。


    对啊,自己怎会一直没想到这件事。


    傅诣千算万算,能算到顾赫炎也是重生吗?


    他瞒天瞒地,装作一副对权势漠不关心、只想保全自我的模样,会想到这世上,除了慕之明,还有一个人知晓他前世的所作所为吗?


    顾赫炎道:“别想了,吃饭吧,这些时日赶路辛苦,吃饱些。”


    慕之明点点头,拿起筷子:“好。”


    离开荆州地界,两人继续风尘仆仆地赶路,十一天后到达京城。


    慕之明和顾赫炎一商议,决定暂别,慕之明回侯府探寻茶叶有无毒一事,顾赫炎回将军府处理融焰军军务。


    慕之明与顾赫炎告别后,驭马疾驰至侯府,守门小厮见他下马,忙上次伺候,并往里禀报:“侯爷回来了!”


    “阿音在吗?”慕之明边往府邸里走边问。


    “少爷,我在!我在!”闻鹤音自从听说了慕之明回京的消息后,就按捺不住雀跃了,这几日天天在府邸门前等候,此刻听见慕之明呼唤他,一溜烟小跑过来,“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两人数月未见,重聚时激动地小小拥抱了一下,慕之明心里惦记着茶叶的事,对闻鹤音说:“阿音,你替我往匡大夫府上跑一趟,让他把之前贤王给他的明前龙井拿些给我。”


    “好!”闻鹤音领命去办,使出轻功跃起。


    慕之明打点了府邸上下,派人去告知慕博仁和贤王傅济安,自己已平安回京以及身体的寒蝎毒已解等喜事,让他们不必太过担心。


    一个时辰后,闻鹤音回到侯府,可他两手空空:“少爷,匡大夫不在府上,当今皇上病重卧榻,所有的太医吃住都在宫里,根本出不来,他府上的人都不知他把茶叶放哪了,所以我没能拿到茶叶。”


    “什么,皇上已经病重卧榻了吗?”暮鼓晨钟入耳,慕之明心颤。


    那如今是谁坐在龙椅上独揽大权?!


    正此时,外头有小厮来报:“侯爷,贤王殿下造访。”


    慕之明:“快请!”


    傅济安于书斋内室见到慕之明,他脸色铁青,一句令慕之明如坠冰窟。


    “父皇因病晕厥,太子监国。”


    第127章 你这叫爱屋及乌


    听闻太子傅启监国,慕之明身形微晃,手撑着书桌稳住自己,他看向傅济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傅济安答道:“一个月前。”说到此处,他似有事不敢说,神情微动,以目光向慕之明询问。


    慕之明知他何意,道:“你放心,此府无耳目,我回来时已查过了,奴仆全是慕府旧人,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傅济安这才道:“有传闻说父皇已经在拟写废太子的诏书了,多次召中书令于宣德殿面圣,谁知其会突然病情加重,直接昏迷不醒!太子傅启监国一事起初异议的人非常多,但是傅启铁腕打压,凡有异议者,不是遭贬就是革职,还会因此连累家人,久而久之,大家皆不敢言语。”


    慕之明:“他如今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自然有底气,而且皇后的外戚试图干政多年,尚书省、门下省、刑、户、兵部皆有太子的拥护者,太子苦于与你争斗多年,一旦他拿到实权,再无皇上管束,就会以各种名义剪除你的羽翼。”


    傅济安懊恼:“与我亲近的朝臣,就算没有质疑他监国的,都被他贬了个遍,这其中,多少是对大晋忠心耿耿、无二心之人,我就不明白,他如此不顾后果地整顿朝堂,就不怕父皇病好那日,责怪他不遵祖训,惟肆恶虐众吗?”


    慕之明蓦地想到什么,忙道:“济安,那天你与我同饮的明前龙井茶叶,你府上还有吗?”


    傅济安道:“没有了,我已将父皇赐予我的明前龙井全部交予匡大夫。”


    慕之明:“济安,如今太子监国,我又无官职在身,不能随意入宫,你找个机会进宫,去太医署询问匡大夫,他将茶叶藏在何处,务必请他拿来给我,记得一定要掩人耳目,太子的爪牙现在定紧紧地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傅济安点点头:“好。”


    慕之明:“济安,我与你,从今往后将如履薄冰,一步错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傅济安极其冷静:“我早有觉悟,自古权谋,不都是以血祭天地么?”


    慕之明叹了口气,问:“肃王殿下,对太子监国一事,有何行动?”


    “五皇兄?”傅济安道,“五皇兄因自幼与我亲近,傅启对他并不友善,但好在五皇兄平日默默无争,太子并不将其当成威胁,五皇兄的岳父又是禁军统领襄如山,所以他自保应当无虞,太子监国期间,我也会不再与他走动,避免牵累到他。”


    慕之明:“……济安……”


    傅济安见其欲言又止,疑惑:“怎么了?”


    慕之明:“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度过太子这一关。”


    傅济安:“慕哥哥,比起五皇兄,你更应当担心顾将军啊。”


    好似被当头棒喝,慕之明呼吸一滞,双眸颤抖地看向傅济安,他说:“傅启要动融焰军?!可是顾赫炎从未参与过党争,率领的融焰军更是忠心耿耿,这朝堂上争名夺利的阴诡风云与干干净净的将士们有何关系?”


    傅济安道:“慕哥哥,你一向聪慧,怎遇到顾将军的事能如此糊涂,太子傅启视你我为眼中钉,顾将军又与你成亲,太子傅启怎么可能不把顾将军视作你我的党羽,他位高权重,兵权在握,傅启绝不会容他的。”


    慕之明六神无主地退了两步,腰哐当一声撞在案桌边沿,将桌上砚台撞翻在地。


    砚台落地,墨泼洒在地毯上,不过一瞬,再不见锦织璀璨花纹,只有满眼挥之不去的黑。


    慕之明回到侯府后,顾赫炎也驭马至将军府。


    温钟诚在门口迎他进府,接过他手里的缰绳,道:“少爷,听闻你今日回京,有位小将士一大清早就来府上候着了。”


    顾赫炎:“他在哪?”


    温钟诚:“在偏厅候着呢。”


    顾赫炎:“我这就去。”


    顾赫炎风尘仆仆,水都顾不上喝,直奔府邸的偏厅。


    偏厅里,一位身着青灰色衣衫,约莫二十岁的小将士正来回踱步,神情焦急地等候着。


    他乃融焰军昭武副尉,郝天勤。


    郝副尉听闻脚步声,蓦地抬头看去,见来人是顾赫炎,面上一喜,当即行军礼单膝跪在地:“见过将军!!!”


    “天勤?”顾赫炎上前扶他,“快请起,着急寻我是因何事?”


    “将军。”郝天勤急急道,“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天,卫将军就走了。”


    “什么?”顾赫炎蹙眉,“卫将军要去何处?”


    他之前告病,皇上有旨意,融焰军军务都由融焰军大将卫凌云负责,他怎会走?


    郝天勤:“太子下令,命卫将军带领两万融焰军,速速前往东北边疆。”


    顾赫炎疑惑:“东北边疆?”


    东北边疆即白城以北,临勾吉国,但勾吉如今与大晋交好,为何突然要派兵驻守。


    顾赫炎:“有战事?”


    郝天勤摇摇头:“没有。”


    顾赫炎:“那为何要让卫将军离京。”


    郝天勤:“不知,太子并未详细说,只是下了这道命令,将军随我去洛都大营吧,卫将军想见你。”


    “好。”顾赫炎点点头,歇也未歇,与郝天勤离开将军府。


    洛都大营,位于京城北面的军营,驻扎着三万融焰军将士。


    顾赫炎赶到洛都大营,在主帅营帐见到了卫凌云。


    卫凌云年过四十,早生华发,自从顾缪离世后,卫凌云身为顾缪的义弟,一直将顾赫炎视若己出,悉心教诲。


    “拜见叔父。”顾赫炎行礼。


    “快起。”卫凌云扶起顾赫炎,“小炎,你应该已知晓我明日就要领兵前往东北的事了吧。”


    “嗯。”顾赫炎点点头,疑问,“但我也听说,东北并无战事。”


    “对。”卫凌云点点头,“所以我才着急与你见面,将近日军中之事悉数告诉你,以免你近三个月不在京城,回来突然接手军务会乱了阵脚。”


    顾赫炎:“叔父请说。”


    卫凌云屏退左右,余下的话,只与顾赫炎说,他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小炎,自古武将最怕君王的猜疑和不信任,你父亲在世时,从不涉朝政,事事小心,句句谨慎,就是怕一个‘居功自傲’的罪名,可如今,融焰军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顾赫炎蹙起眉。


    卫凌云继续道:“而今,是太子监国,他独揽皇权不过一个月,就命我领兵两万离京城,而且,还指派心腹作为监军。”


    顾赫炎:“监军?融焰军自从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监军。”


    卫凌云:“除了监军一事,你再瞧瞧现在的融焰军,竟被割裂成了三部分,两万随我至东北,七万驻扎在西北边疆抵御西戎,还有一万继续驻守洛都大营,这不是个好兆头啊,应当多嘱咐大家谨言慎行,不可再让太子对我们有更多的猜忌和怀疑了。”


    顾赫炎:“多谢叔父告知,我明白了。”


    卫凌云不再多言,拍拍顾赫炎的肩膀,嘱他务必要照顾好自己,随即离开驭马启程追赶大部队而去。


    顾赫炎于洛都大营外目送卫凌云离开,甲胄沉沉,扬尘纷纷,暮色蔼蔼,天地之间顾赫炎静如顽石,缄默许久许久。


    夜深人静之时,顾赫炎回到了将军府。


    他没有立刻进府,站在简朴的将军府门前,抬头瞧那块‘顾府’红底牌匾。


    温钟诚出来锁门,见顾赫炎站在那,愣了一下,忙上前:“少爷,你怎么站这,风多大,多冷呀,快进去吧,慕公子在你房里等你呢!”


    “他在?”顾赫炎看向温钟诚,眼睛发亮。


    “是啊,在呢,傍晚来的,听说你去了洛都大营,就在房里一直等着。”未听完温钟诚的话,顾赫炎大步往里头走。


    东厢房,烛火从窗柩透出,落在随清风轻晃的梧桐叶上。


    顾赫炎推门而入,坐在桌旁拨弄烛火静候的慕之明站起身来:“赫炎,你回来了?”


    顾赫炎:“嗯。”


    慕之明拿起木桌的瓷壶和杯子,倒了杯水递给顾赫炎:“快坐下歇息,我听闻你一回府邸就立刻被小将士喊去洛都大营了,料想你定是来去匆忙,一口水都顾不上喝。”


    “多谢。”顾赫炎确实口干舌燥,略感疲惫,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用过晚膳了吗?”慕之明问。


    顾赫炎摇摇头。


    慕之明:“你坐着,等我一下。”


    说着,慕之明离开厢房,不多时,他回来,手里还端着木托盘。


    木托盘里,放着两碟精致的小菜,一碟香脆的酥饼,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看起来香糯可口的白米清粥。


    慕之明将吃食一一摆在桌上:“我也没吃,等你回来,与你一起吃。”


    顾赫炎说:“下次别等了。”


    慕之明笑了笑,在顾赫炎身旁坐下:“这话我不能应你,应了便是撒谎,这白米粥是我向梁姨学着熬的,你尝尝。”


    顾赫炎盯着眼前的粥:“你熬的?”


    慕之明:“对,因为等着实在是百无聊赖,我就去了后厨寻梁姨学了学,煮白粥倒也不难,淘米放水,守着就好。”


    顾赫炎端起粥碗,低头连喝几勺,将那滚烫的粥囫囵咽下:“好喝。”


    慕之明道:“将军,一碗白粥,有什么好喝难喝的,你这叫爱屋及乌。”


    顾赫炎一字一顿:“没有,就是好喝。”


    第128章 那我就独守空房


    慕之明弯眸笑了起来:“既然将军喜欢我煮的清粥,我以后常熬便是。”


    顾赫炎点点头,捧着那碗粥一口接一口,舍不得放下。


    慕之明夹了块酥饼于他面前白瓷小碟里,笑道:“别光喝粥啊。”


    两人用过晚膳,收拾掉残羹碗筷,以清茶漱口,虽时辰不早,却毫无困意。


    月色入户,慕之明对顾赫炎说:“赫炎,我们散散步,闲谈一二句,可好?”


    “好。”顾赫炎应道。


    两人起身,顾赫炎没有立刻和慕之明出门,而是从厢房的红木衣柜里拿出一件素净月牙白披风,给慕之明披好仔细系上带子。


    慕之明弯眸,浑身暖得如沐三月春风。


    两人行至庭院,月色溶溶,庭下如积水空明,慕之明轻声问:“赫炎,你知晓太子监国一事吗?”


    顾赫炎点点头:“嗯。”


    慕之明:“你今日急着赶去洛都大营,是因何事?”


    顾赫炎将卫凌云领兵去东北,融焰军被割裂的事,言简意赅地告诉了慕之明。


    料峭夜风过,带走慕之明胸膛本有的暖意。


    慕之明听完顾赫炎所说的话,脸色变得煞白。


    不出所料,太子傅启果然开始针对顾赫炎与融焰军了。


    “赫炎。”慕之明轻声呼唤顾赫炎的名字,“我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顾赫炎:“何事?”


    两人原本并肩在庭院青苔石板上缓步走着,慕之明停下了脚步,侧过身与顾赫炎面对面,微微抬眸看向他,郑重其事地说:“赫炎,我希望你能请命回西北边疆,远离京城。”


    闻言,顾赫炎望着慕之明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明眸,他虽从不干涉朝政,可心如明镜,他开口:“太子傅启忌惮融焰军并非一时兴起,更并非因你而起,就算我远离京城,也并不能远离纷争。”


    慕之明语气已无平日的冷静,他喊道:“虽不能远离,但至少无需直面鬼蜮伎俩!”


    顾赫炎无言。


    慕之明央求:“赫炎,请命回边疆吧,就当是为了我,让我能安心在京城里,义无反顾地走这条充满阴云诡谲的路,你信我,信终有一日,山川温柔,至死不休。”


    他伸手,去握住顾赫炎的手,五指收拢,因太过使劲,微微颤抖。


    素晖隐云后,良久,顾赫炎缓缓点点头:“好。”


    翌日,顾赫炎上书,称自己伤病已痊愈,如今西北边疆有西戎族虎视眈眈,不容小觑,请命回边疆驻守。


    慕之明本以为太子傅启虽忌惮融焰军,但此事定会顺坡下驴,答应顾赫炎的请求。只因顾氏忠义天地可鉴,顾赫炎的身体已为大晋为百姓伤痕累累,又怎么能因朝廷的阴谋和暗夺,在铁骨铮铮的将士心上捅刀。


    可慕之明终归还是想错了。


    太子不允顾赫炎领兵离京。


    非但如此,他还调南境地方军三万,与一万融焰军同驻扎在洛都大营。


    南境地方军领兵主帅,钟兆凡,其岳父乃太子的舅舅。


    一营两名主帅。


    其中利害,一眼便知。


    知晓太子不许顾赫炎离京后,慕之明感到越发的惶惶无措,如临深渊。


    这日,一大清早,慕之明赶到贤王府邸,询问傅济安茶叶一事。


    傅济安知他因何而来,道:“慕哥哥,如今我的一举一动被太子盯得很紧,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茶叶,暂且没能拿到手,不过你放心,我已派人传话至宫中太医署了,只需静候消息就好。”


    慕之明知道现在不能瞎着急,点点头:“好。”


    他离开贤王府邸上了马车,闻鹤音问他:“少爷,接下来去何处?”


    慕之明想也没想:“将军府。”


    闻鹤音:“可是顾将军不是去洛都大营了吗?”


    慕之明:“我独守空房,不行?”


    闻鹤音:“好家伙,行行行。”


    慕之明回到将军府,明知顾赫炎不在,还是问了问温钟诚。


    温钟诚:“慕公子,少爷离开时说了,这一去,至少得半个月呢。”


    慕之明叹口气。


    如今南境地方军驻扎于洛都大营,顾赫炎定是忙得焦头烂额。


    慕之明猜的分毫不差。


    自从南境地方军驻扎洛都大营以来,与融焰军将士矛盾不断,南境军主帅钟兆凡,蛮横专权,事事都要与顾赫炎争个地位高低,如今的洛都大营,已不是曾经那个纪律严明的洛都大营了。


    这日,练兵毕,融焰军昭武副尉郝天勤准备去主帅营帐,寻顾赫炎汇报今日练兵事宜。


    他才离开练兵场,忽闻一座营帐后,有人在窃窃私语。


    郝天勤屏息侧头看去,见是两名南境军将士。


    一名高瘦的将士面露不屑地对另一名将士说:“什么羽林大将军,还不是得对我们主帅的唯命是从。”


    郝天勤气血方刚,怒火‘蹭’得一下就上来了,几步走过去:“说什么呢?我们主帅不过是不想惹出矛盾,告诉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那两名南境军将士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蔑地说:“嗬?怎么?你们融焰军难不成有偷偷摸摸听墙角的习惯?”


    郝天勤怒目而视:“你!!!”


    两人的争执引来了旁人的围观,站在高瘦将士旁边的南境军将士说:“吼什么,嘴皮子厉害有什么用?训兵场就在后面,有本事打一架,谁输给谁跪下磕头。”


    郝天勤:“打就打,怕你们不成!走啊!!”


    半柱香后,有将士疾步行至主帅大帐,抱拳单膝跪地:“报!”


    顾赫炎正在为军务之事忧烦,抬头:“何事?”


    将士:“顾将军,天勤在训兵场,把南境军的郑副尉打了。”


    顾赫炎眉头猛地一蹙:“什么?!”


    顾赫炎赶到训兵场时,南境军主帅钟兆凡已在,整个训兵场乱糟糟的,一群人围着一处。


    而人群中间,正是气不打一处来的郝天勤,和捂住胳膊哎呀呻吟的郑副尉。


    顾赫炎询问:“怎么回事?”


    钟兆凡双手背在身后,冷笑道:“顾将军,你融焰军将士的心气可真傲啊,一言不合,就将我的副尉打伤。”


    “什么打伤!!”有融焰军将士看不下去,开口辩解,“明明是比武,是他技不如人!还不肯认输,将事情闹大!”


    钟兆凡斜睨那名将士,目光阴鸷,锐利如刀。


    南境将士开口:“主帅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你们融焰军都是这般目中无人、无规无矩的吗?”


    融焰军将士:“你们!”


    顾赫炎厉声:“都住口。”


    一言毕,练兵场安静了片刻。


    顾赫炎目光落在郝天勤脸上,见其嘴角有淤青伤痕,问:“打架?”


    郝天勤敢作敢当,梗着脖子点了头。


    “好,既然他承认了,顾将军,你说怎么处置吧。”钟兆凡看向顾赫炎,语气略带嘲讽地问。


    顾赫炎道:“初犯,三十军棍。”


    “三十军棍?”钟兆凡冷哼,“我们南境军,都是按照四十军棍罚的,我想而今两军同营,不能只按你们融焰军的规矩来吧。”


    顾赫炎抬眸看向钟兆凡,沉默片刻,点点头:“好,四十军棍。”


    钟兆凡目光有些得意,看着郝天勤说:“行,拿军棍来,犯事者,还不跪下?”


    郝天勤咬了咬牙,他走到顾赫炎面前,道:“将军,我甘愿领罚。”说罢,双膝落地,但背挺得笔直。


    钟兆凡:“军棍拿来了吗?”


    南境军将士:“回主帅,拿来了。”


    钟兆凡正要喊‘打’时,顾赫炎突然开口:“等等。”他缓缓抬眸,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那抱着伤臂的郑副尉的身上:“南境军领军棍时,是站着领的吗?”


    钟兆凡一怔,道:“顾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赫炎一字一顿,让他听得明白:“斗殴,双方,皆罚。”


    郑副尉一瞬间就慌了:“他都把我手臂都打伤了!是你们挑事的!”


    顾赫炎步步走到郑副尉面前,带着令人恐惧的煞气,声色俱厉地命令:“跪下。”


    郑副尉再不敢多言一句,他求助地看向钟兆凡,钟兆凡却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郑副尉低了头,惶惶地跪下。


    顾赫炎:“四十军棍,打。”


    一棍紧接着一棍,重重地落在跪地的两人背上,郝天勤全程咬紧后槽牙一声不吭,郑副尉倒也有些血性,同样没吭声。


    在打完三十棍时,顾赫炎突然道:“停。”


    行刑的将士停了手,不解地看向顾赫炎。


    顾赫炎说:“上行下效,我乃融焰军主帅,管教不当,理应同罪,郝天勤剩下的十棍,我替他领罚。”


    一言毕,四下哗然。


    “将军?!”郝天勤喊道,“这事与您无关!您……”


    他话未说完,被顾赫炎不由分说地伸手拽起,顾赫炎看着他:“站稳,膝盖无需你弯的时候,别弯。”


    郝天勤眼眶发红,点点头。


    钟兆凡震惊地看着顾赫炎,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顾赫炎一撩下袍,竟然真的跪了下去!堂堂主帅,替手下领罚。


    顾赫炎淡淡道:“打。”


    行刑的将士迟疑着没敢落棍。


    顾赫炎厉声:“动手。”


    行刑的将士只得继续打,军棍落在顾赫炎挺如松柏的背上,也落在了所有融焰军将士心里。


    另一边,郑副尉挨了三十棍再继续挨十棍已受不住,因疼痛喊叫出声。


    但是无人在意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赫炎身上。


    顾赫炎一声不吭地挨完十棍后,手撑膝盖,直挺挺地站起身,脊梁不弯半寸,融焰军主帅巍然屹立,言语铿锵有力:“今日事,所有人引以为戒,若还有滋事斗殴者,军棍四十,逐出军营,话至此,各位谨记。”


    傲骨嶙嶙,何惧非议。


    第129章 正版都在书耽网


    自从斗殴一事后,洛都大营里的矛盾少了不少。


    钟兆凡依旧蛮横专断,但只要不触及顾赫炎的底线,顾赫炎绝不与他多争执半句。


    公道自在人心。


    这日,下弦月之时,桂魄如弓,钟兆凡于南境军主帅营帐的矮榻上惊醒,听见凛凛朔风于营帐旁呼啸而过之声。


    今日小寒,东风散玉尘,已到了霜草结冰的时候。


    钟兆凡被风声惊醒后,再无法入眠,披衣起身,离开被褥下榻,只觉得寒气侵体。


    钟兆凡拿起火折点燃榻旁低矮案桌上的蜡烛,盘腿坐在案桌前,沉默许久,最后缓缓抬眸,目光定在矮桌的烛台上。他伸掌,左手右手上下握住烛台柄,轻轻一扭,微不可闻的咔哒声后,烛台柄被旋开。


    铁制烛台柄中,有一封卷成细筒的密令。


    钟兆凡拿出那张密令,小心展开,上面是太子傅启写给他的话,只有短短一句。


    务必要抓住顾赫炎的把柄。


    “哎。”钟兆凡叹了口气。


    他将密令收好,撑着案桌站起身,走到营帐门前,掀起帘子往外看,漠漠复雰雰,天阴沉得可怕。


    钟兆凡想起那日顾赫炎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受十下军棍,其眼神之坚毅,其背脊之笔挺,便知何为英才少年郎,十七定北疆。


    只可惜,九五至尊前,再傲的铁骨,都会被搓成灰烬。


    太子,乃明日君王。


    君王一怒,铁衣忠骨不过几抔土。


    慕之明是十天后才知顾赫炎挨了军棍的。


    那日他在将军府,一个人静心筹谋着事情,偶然望向窗外,见温钟诚领着夏天无大夫路过。


    慕之明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出厢房,喊住他:“夏大夫。”


    “见过侯爷。”夏天无连忙行礼。


    慕之明和善笑道:“您这是?”


    “噢。”夏天无答道,“之前为了治疗将军的伤臂,我不是常住将军府么?今日是来拿之前落在此处的伤药的。”


    “原来如此。”慕之明与他寒暄一番后,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将军他近日还好么?”


    “啊……”提起顾赫炎,夏天无露出愁容,“近日军中事多还乱,并不太平,将军天天都在为琐事发愁呢,前些日子还吃了军棍。”


    “什么?!”慕之明喊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夏天无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知是将士们斗殴,殃及到了将军。”


    慕之明闻言,沉默片刻,问:“夏大夫,您是拿到伤药后立刻回洛都大营吗?”


    夏天无点点头:“是的。”


    慕之明当即决定:“我与您一起去。”


    两人驭马赶到洛都大营时,已是傍晚,大营前有守卫阻拦,夏天无拿出通行腰牌,但守卫只允夏天无一人入内,依旧拦着慕之明。


    夏天无:“侯爷,您在大营前静候一会,我进去禀报一声。”


    “有劳夏大夫了。”慕之明拱手作揖。


    夏天无驭马匆匆入大营,寻至融焰军主帅营帐,却被告知顾赫炎不在洛都大营。


    夏大夫:“啊!?将军去哪了?”


    小将士答道:“兵部新制了一批长刀,要从军工坊运至洛都大营,顾将军亲自去办了。”


    夏天无急道:“怎么这点小事都要劳烦将军呢?”


    小将士:“近来无论大事小事总出乱子,将军什么事都不放心,事必躬亲。”


    “哎呀。”夏天无急得直拍腿,又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旁人进洛都大营?”


    小将士:“夏大夫,军规森严,闲杂人等入军营,得有主帅的口谕才行。”


    夏天无:“可顾将军不在军营啊!”


    小将士:“是啊!”


    夏天无:“那旁人要进军营,咋办啊?”


    小将士:“主帅口谕啊!”


    夏天无撸起袖子要和小将士干一架。


    小将士:“夏大夫息怒!我们将军虽不在,但军营里不是还有一位主帅吗?”


    夏天无一愣,随后原地踱步徘徊半天,最后摇摇头道:“算了算了,他们与我们本就一直是水火不容之势,别等等借着这个事,给将军使绊子。”


    在夏天无寻顾赫炎时,有南境军将士匆遽进南境主帅营帐,贴耳和钟兆凡说了什么。


    “寻顾赫炎的?”钟兆凡疑惑地问,“什么模样?”


    “对。”将士点点头,“一位面容清隽、身着锦衣华服的青年,瞧着并非是寻常人士。”


    “难不成是他……“钟兆凡,“那人现在在何处?”


    将士:“正在洛都大营外候着。”


    钟兆凡心生一计,站起身:“走,去看看。”


    第130章 让作者吃口饭吧


    洛都大营外,慕之明站在撅蹄晃脑的马儿旁,静静地等着。


    落霞残阳雁南飞,昨日夜间落了雪,今日空气中冰凉的湿意寸寸侵肌刺骨,慕之明出门匆忙,忘披大氅,如今身穿单薄,冷风一吹,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掩唇轻咳两声。


    夏天无这一去,着实有些久,慕之明虽十分有耐心,但因心里惦记着顾赫炎挨军棍一事,所以恨不得立刻冲进大营里,与顾赫炎相见。


    等了又等,终于,夏大夫的身影出现在慕之明视线中


    夏大夫气喘吁吁地跑到军营前,对着慕之明作揖行礼:“侯爷,将军不在军营里。”


    一瞬,失望如汹涌而至的巨浪,顷刻将慕之明淹没,慕之明叹道:“他去了何处?”


    夏大夫答:“听闻将军去运送刀剑铁器了,我无用,不能领侯爷进军营。”


    “夏大夫别这么说。”慕之明忙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融焰军素来纪律严明,这怎能怪你,没事,我就在军营前等等。”


    “啊?您在这候着?”夏天无吓了一跳,“可不知将军何时才回啊!”


    慕之明笑道:“无妨,我来都来了,不见一见他,实在不甘心,不过我有一事相求,可否劳烦夏大夫帮我拿件披风来,咳咳,这风吹久了,让人觉得冷得厉害,咳咳。”


    “哎呦!”夏天无着急,替他把了把脉,“侯爷你曾得过肺疾,不禁冻啊!我马上去拿件披风来,您等着!”


    说着夏大夫又小跑进军营,慕之明对着他的背影道:“夏大夫,慢些跑,不着急,咳咳……”


    胸膛一阵闷疼,慕之明低头咳着,默默地往马儿的右侧站去,借马身挡了些许寒风,也算是聊胜于无。


    就在此时,慕之明耳边突然响起浑厚的声音。


    “您难道是宣宁候吗?”


    慕之明抬头看去,见一位身着玄黑盔甲,约莫三十岁面有髯须的面生男子翻身下马,朝自己走来。


    “在下慕之明,见过大人,敢问大人是哪位?”慕之明忍下胸膛的不适,抱拳彬彬行礼。


    钟兆凡没有立刻自报家门,只是道:“我是这军营中的一员,宣宁候来此,是为见顾将军而来的吧?马上入夜,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怎能让您屈尊在这吹风,我领您进军营吧。”


    慕之明看着他,似想到什么,目光微微扑朔,忽而笑道:“多谢您,只是我方才劳烦军中的夏大夫帮我拿件披风来,若此时离去,担忧夏大夫寻不到我。”


    钟兆凡:“这好办,让守卫同夏大夫说一声便是。”


    慕之明迟疑着,忽而又一阵冷风吹过,冻得他身子瑟缩,,慕之明也不想等等见到顾赫炎时是病躯,抱拳道:“那就有劳钟大人了。”


    钟兆凡怔然,脸色微变,他沉默半晌,笑道:“原来侯爷认得我。”


    慕之明平静道:“洛都大营沿用融焰军的军规,无通行牌者要进军营,得有主帅口谕,您若非南境军主帅钟兆凡,守卫怎肯放行?”


    钟兆凡:“侯爷倒是对融焰军军规了如指掌。”


    慕之明:“年少时曾两次行至边疆,住在军中大营里,这规矩,自然要懂。”


    钟兆凡:“侯爷战前出使虎狼异国之事,令人敬佩,话不多言,侯爷请吧。”


    钟兆凡将慕之明领进南境军主帅营帐,请他在矮案桌前坐下,命人端了热茶来,置于慕之明面前。


    “多谢。”慕之明颔首,捧起热茶,饮下一口暖暖身子。


    钟兆凡在慕之明对面坐下:“军中只有粗茶,还请侯爷不要嫌弃。”


    慕之明道:“不敢。”


    正此时,有南境军将士掀帘入帐,在钟兆凡耳边,用慕之明听不见的声音说:“顾赫炎到军营门口了。”


    “好。”钟兆凡点点头。


    将士抱拳退下。


    慕之明:“钟大人有事要忙?”


    钟兆凡笑着摇摇头:“无事,素闻侯爷才华横溢,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侯爷指教。”


    慕之明:“您说。”


    钟兆凡:“何谓功高盖主?”


    慕之明万万没想到他会问这般含沙射影的问题,眸光沉了下来,他反问:“敢问钟大人,何谓主?”


    钟兆凡想都没想:“君为主。”


    “如若君为主……”慕之明掷地有声,“天下为何?家国为何?百姓为何?”


    钟兆凡怔住。


    慕之明道:“掩饰锋芒,一心为民,不僭越者,称为忠臣;忠臣之功劳,便是君王之功劳;因水源清则流清,若为忠臣,再功高,又如何?”


    钟兆凡闻言,半晌不语,再开口时,赞叹道:“看来侯爷以言语定边疆安宁,并非无中生有之事,只可惜……”


    他忽然拖长音,下巴抬起,目光轻蔑:“可惜侯爷为攀兵权,与顾将军成亲,余生,都只能是在男人胯下卖笑承欢的娼妇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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