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勾引
谢珩才沾着染了酸梅汁液的唇, 从前最喜欢同他亲亲的女子便不肯他亲了,捧着他的脸哄道:“珩哥哥乖,等我去见一见他, 很快就回来陪你。”
谢珩抿着唇不作声。
桃夭见状又亲亲他的唇, 扶着他躺到一旁, 穿戴整齐后,对着镜子理了理略微有些凌乱的鬓发,在谢珩十分哀怨的眼神里去了外间。
一打开门, 她便瞧见站在冰天雪地里一身戎装,比之前高了许多,也结实许多的英武少年站在外头。
他一见到桃夭便立刻大步上前,笑道:“姐姐, 好久不见!”
桃夭喜道:“长生,真是你!”
她想遇故知,人生一大乐事!
她赶紧将人迎进屋子里炉火旁坐下, 又叫采薇奉了茶。
待他吃了口茶暖了身子,才问:“长生怎会跑到凉州城当兵?”
长生道:“当时自家里偷跑出来后,刚好碰见裴将军的军营征兵,便没有想太多就去了。后来裴将军很赏识我, 便提拔我做了他的先锋。”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凉州城是最苦寒, 且战事最多的地方。
桃夭想起他当日离开时也不过十四五岁, 年纪这样小便能得裴温的赏识, 想来比旁人付出更多, 十分心疼, 问:“你走了这些年, 可曾回家过?”
提起家, 眼前的少年眉宇间笼了一丝愁绪,“自出来这里当兵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不过迟些时候要回去。”
“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桃夭瞧着他身上的戎装,十分感慨,“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幼时总是默不作声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有一日会成了保家卫国的将军。
“确实世事难料。”
若不是当时想着要衣锦还乡回去见她,恐怕他早死在战场上。
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成了太子妃。
言罢,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着眼前愈发明艳不可方物,贵不可言的女子,“姐姐如今成了太子妃,我还可以叫姐姐吗?”
桃夭正欲说话,里头传来一阵咳嗽声,“宁宁。”
桃夭一听,立刻站起来,“我进去瞧瞧。”
才进里间,便瞧见方才讨便宜时还很有精神的男人此刻较弱无力地倚在床头,捂着胸口,“也不知怎么了,心口突然疼得厉害。”
桃夭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替他轻轻揉着胸口,担忧,“好一点没有?”
他顺势靠在她肩头,“还有一点儿疼。”
桃夭忙道:“那我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何须那么麻烦,”他捉着她的手搁在心口,湿漉漉的眼神巴巴望着她,“宁宁揉一揉也是一样。”
桃夭又赶紧替他揉一揉。
他问:“咱们晌午吃什么?”
“离晌午还早。”桃夭见他好些,亲亲他的脸颊,“我出去同长生说会儿话,你先休息会儿。”
谢珩见她起身,立刻又咳嗽两声,愈发委屈,“还疼。”
桃夭皱眉,“这样怎么行,我去叫采薇请太医过来。”
“我躺会儿就好了,”他拦住她,“宁宁先去忙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
她迟疑片刻,“那三郎先躺会儿,我去去就来,若是不舒服,立刻叫我。”言罢就离开了。
谢珩不过随便说说,不曾想她真走了,气得躺被窝里去。
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间。
桃夭正在听长生说战场上的事儿,谁知不到半刻钟的功夫,里头的男人又开始叫魂。
她又赶紧进去:“怎么了,可是又疼了?我这就去叫太医!”
“不疼,”他忙叫住她,“我就是有些想宁宁了。”
桃夭总算瞧出来了,他就是不想自己同长生说话,
如今愈发小心眼了!
又见他面色苍白,身子确实不舒服,只好道:“我去去就来。”
她出去同长生道:“他身子不舒服,咱们下次再聊。”
长生站起身,“我先回军营了。”
桃夭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就不留你用饭了,等我去军营再去瞧你。”
长生笑,“那我等着姐姐。”
桃夭送走长生,匆匆赶回屋子,见谢珩正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
桃夭坐到床边,用手指戳戳他的背,笑,“人走了。”
床上的男人蹭地坐起来,轻哼,“下次没我的允许,不许见他。”
她瞧见他这副模样实在可爱,捧着他的脸,笑道:“就是一个一块长大的弟弟而已,我心里只有三郎一个。”
弟弟?
那倒未必!
男人最知晓男人,那个狼一样的少年心里早就惦记着她。
他才来凉州时其实就在军营里见过他,就连从不轻易夸人的裴温都对他赞不绝口。
能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的,全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若他不是太子,恐怕那小狼崽子早就杀他夺妻了!
不过这些事他并不想她知晓,抱着她,“困了,再陪我睡一会儿。”
她“嗯”了一声,陪着他躺下。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
桃夭服侍完谢珩用完早饭后,正要叫采薇去端药过来,早上没见着自家哥哥的谢柔嘉亲自端了药来。
她一见到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哥哥如今面色苍白,病怏怏倚靠在床头,眼泪夺眶而出。
谢珩伸手替她揩去眼泪,“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莫要再这样冲动。”
谢柔嘉揉揉眼睛,“我知道。”
两兄妹聊了约半刻钟的功夫,谢柔嘉见哥哥累了,道:“那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瞧哥哥,哥哥要赶紧好起来,给我生一个小侄子。”
谢珩见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开口闭口生孩子,训斥,“成何体统!”
谢柔嘉抱怨,“哥哥怎还是同从前一样古板无趣。”
不待谢珩说话,她又笑,“奈何嫂嫂偏偏喜欢的不得了!”
瞬间没了脾气的谢珩见桃夭进来,轻咳一声,“还不快些走。“
谢柔嘉知晓他是嫌自己碍眼,道: “那哥哥好好休息。”
又对桃夭道:“辛苦嫂嫂了。”言罢便出门去了。
桃夭见谢珩耳朵红了,心中十分好奇谢柔嘉同他说了什么。
不过人家两兄妹的私房话,她也不好问,正要哄他吃药,谁知平日里吃药难如登天的男人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桃夭愣了一下,见他欲作呕,赶紧倒了茶水服侍他漱口,又给他塞了一颗酸梅,这才道:“三郎不怕吃药了?”
谢珩将她拉到怀里,亲亲她白皙的脸颊,“按时吃药才能好得快。好早些给妹妹生个小侄子。”
不待她说话,他咬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朵悄声道:“想吃。”
桃夭的耳朵,红得更厉害了。
*
谢珩年轻底子好,恢复得极快,在床上躺了三五日,便能下地行走。
他是个闲不住的,精神一好便立刻召来裴温等人在暖阁内商议与突厥之事。
裴温道:“明日就是谈判的日子,殿下打算如何谈?”
“拖。”谢珩一脸凝重,“眼下大雪封山,对方的粮草恐怕撑不到这个冬天。”
裴温颔首,“那明日的谈判?”
谢珩看向桃夭,嘴角微微上扬,“明日还要劳烦太子妃走一趟。”
桃夭没想到他醒了还叫自己去,正要拒绝,只听他道:“宁宁只需要拿出从前同旁人砍价的本事就好。”
桃夭见他如是说,知晓自己谈不谈成根本不要紧,便放下心来。
翌日一早,桃夭用完早饭后便同谢珩去了军营。
谈判的依旧是上次那几个使臣。
他们一见到桃夭,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余使臣倒是十分淡定,唯有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的使臣凶神恶煞瞪着桃夭。
有谢珩在外头坐镇,这次桃夭的心便安定,也不惧他。
谈判开始以后,她又把自己的要求稍稍提高了些,“突厥往东退后两百里,从此以后向我大胤称臣献贡。”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才过了不到五日,桃夭竟然已经从一百五十里涨到两百里。
国土之争,莫说几十里,便是寸土都难让。
突厥使臣们面色极难看,皆瞪着面前身高不足七尺,说话却极气人的美貌小郎君。
尤其是疤痕脸,言语神情异常激愤。
桃夭心想若不是有人在场,他恐怕当场要杀了自己。
其他使臣商议后说了一大堆的话。
鸿胪寺的译语只翻译了一句:他们不肯。
桃夭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幽幽道:“下次再谈,就是二百五十里。”
话音刚落,站在她身后的齐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鸿胪寺少卿完整翻译了桃夭的话。
眼下突厥内部正在进行王储之争,几个使臣本就是四王子的亲信,听了她的话显然知晓她亦没有谈判的诚意,虽愤然,倒不至于抬过激动。
唯有刀疤脸气得面目狰狞,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后,憋红了脸憋出一句十分生硬的中原话。
“你怎么不会抢!”
这话不用大林寺少卿翻译,桃夭听懂了。
心道这话倒是耳熟得很,每回她去同人家砍价,人家也是这样骂她的。
她道:“二百六十里。”
刀疤脸闻言蹭地拔刀。
桃夭身后的齐云同齐悦见状立刻将她护到身后去。
裴温等人手持刀剑,齐齐上前。
营帐内一时剑拔弩张。
桃夭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动手,亦是手心冒汗。
好在其他几个使臣将他拦下来,不断向桃夭陪笑脸。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桃夭淡淡道:“无妨。”
谈判再次不欢而散。
裴温板着脸将他们送了出去。
不同于上次的胆,战心惊,桃夭气定神闲出了营帐。
今日下了小雪,隔着稀薄的雪幕,她瞧见突厥使臣正朝着自己望来。
桃夭为了展现大胤乃礼仪之邦,十分友好地朝他们挥挥手。
然后,那她瞧见那个谈判时气得最厉害的使臣当场要拔刀,被自己同伴拦下来,忙不迭向裴将军表达歉意。
桃夭小声问齐云,“你说他怎那么不经气?”
齐云笑,“蛮人就是这样!”
桃夭深以为然,“确实如此。”
裴季泽却道:“那个人是突厥王储的亲舅舅。”
桃夭明白了。
其他使臣并不想王储活着回去,所以并不在意,唯有他见桃夭不断抬价,知晓突厥可汗不可能答应,才会这样气急败坏。
桃夭不禁多看了裴季泽一眼,心道此人果然十分聪敏,且说话又从不会叫人难堪,怪道谢柔嘉如此喜欢他。
她又想起谢珩还在裴温的营房内等消息,赶紧过去。
突厥使臣们见风雪里那抹火红的身影走远,其中一个操着生硬的汉话问裴温,“那位是你们朝中的大官?”
他们并不曾听说过大胤有这样一个十五六岁就荣登高位的官员。
裴温一脸骄傲,“那位是我们大胤金尊玉贵的太子妃。”
使臣们皆瞪大眼睛,就脸刀疤脸也一脸惊诧。
他们万万没想到,坐在他们面前气定神闲,镇定自若的竟然是个女子!
此等胸襟气魄,便是多少自诩英雄豪杰的男子也及不上。
就是难缠得很!
*
桃夭才进营房就见瞧见身旁墨狐大氅,俊雅如玉的美貌郎君正坐在案前看书。
见她来了,他起身上前,替她摘去风帽,拂去肩膀落雪,用大氅将她裹进怀里,问:“冷不冷”
桃夭圈紧他结实温暖的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仔细说给他听,末了,笑,“我把他们气走了,我厉不厉害?”
谢珩亲亲她的鼻尖,嘴角上扬,“吾以吾妻为荣!”
这句话能抵得上一百句夸赞!
桃夭笑得眼睛都没了,正欲说话,齐云在外头道:“裴将军在外头求见。”
谢珩亲亲她的脸颊,松开她,“请他进来。”
片刻,裴将军同裴季泽一块进入营帐,向谢珩同桃夭行过礼后,裴温笑道:“打了这么久的丈,这样动动嘴皮子就能把敌人气得跳脚的还是头一次,微臣实在佩服。”
谢珩亦眉眼含笑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
她一脸矜持,“裴将军客气,主要他们不经气。”
裴温又夸了桃夭几句,这才同谢珩说起正事。
百无聊赖的桃夭见旁边案几上隔着一尊巴掌大小的木头娃娃,十分眼熟,正要仔细看看,突然见营房掀开一条缝隙,长生正朝她招手。
桃夭瞥了一眼正在谈事的谢珩,戴好风帽悄无声息出了营房。
才出营房,横来的风裹着冰凉的雪粉倒灌进红孤裘里,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同样裹着风雪,却精神奕奕的少年笑得极天真,“见到姐姐真高兴。”
不待桃夭说话,他又道:“我方才见到姐姐同那些蛮族人谈判了,姐姐如今真厉害。”
桃夭捂着嘴笑,“主要是他们不经气。”
长生瞧见她还是同从前一样可爱,笑意愈发深,“军营里刚好比箭,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桃夭虽来了两次军营,每次都是匆匆而过,倒是不曾见识过,颔首,“好。”
两人才一路到了靶场,桃夭果然瞧见围满了将士。
其中有一名将领已经连赢十箭,箭箭直中靶心,惹得桃夭忍不住为他拍手叫好。
那人瞧见长生过来,道:“赵将军,比一比?”
长生颔首。
那人取了箭,一连射了五箭,箭箭皆正中靶心,周围的人拍手叫好。
桃夭看了一眼正盯着靶场的长生,心道这还如何赢,知晓他自小争强好胜,忙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便是偶尔输一输也没关系!”
他嘴角微微上扬,“姐姐就在这里看我如何赢他!”言罢从一旁的将士手中接过弓箭,走到距离更远的位置。
在场鸦雀无声,桃夭也跟着紧张起来,只见他拉弓,瞄准箭靶,然后在万众瞩目下松了手。
“倏地”一声,那箭便离了弦,直直朝着箭靶飞去。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紧接着,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
桃夭也兴奋地拍手叫好。
长生把弓箭丢给一旁的人,大步走到她跟前,“姐姐,如何?”
桃夭朝他举起大拇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是吗?”
眼前的少年突然问:“姐姐,他对你好吗?”
“姐姐难道就甘心拘在后宫里一辈子吗?”
“不如,我带姐姐回家好不好?”
*
议完事就不见桃夭的谢珩立刻出来寻人。
谁知才寻到靶场,远远便就瞧见人声嘈杂的靶场外围头戴风帽,身披红孤裘,格外惹眼的美貌“小郎君”。
那个小狼崽子正低着头同她说话。
谢珩微微眯起眼眸。
这个不知廉耻的少年,勾引旁人媳妇儿都勾引到跟前来了!
她这时瞧见他了,立刻疾步走到他跟前,“三郎忙完了?”
谢珩“嗯”了一声,握住她冰凉刺骨的手,不动声色问:“怎跑这儿来了?”
他同她说了些什么?
桃夭笑,“他们正在比箭,我从未见过,所以来看看。”
谢珩瞥了一眼正朝着自己看来的少年,道:“既看完了,那咱们回去吧。”言罢正要走,谁知身后的少年朗声道:“末将斗胆,想要同殿下比一比见。”
围观的将士们一听,眸光齐刷刷望向谢珩,就连正在比赛箭法的将士也都停下,各个眼神里透着兴奋。
人群里不知有谁喊道:“殿下不若同长生将军比一比,叫咱们见识见识?”
风雪中不畏严寒的将士们跟着都振臂高呼,“比箭!”
长生大步走到谢珩跟前。
从前在桃源村时,他比自己高一整个头。
如今他也只比自己高半个头。
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对谢珩道:“从前末将就说过,我还年轻,总有一天会长大。”
言罢,后退一步,郑重将手中的弓递给谢珩,“末将一直很仰慕殿下的箭法,请殿下给卑职一个机会,见识见识!”
齐云一脸惊讶地望着睁眼说瞎话的少年将军。
这个少年是怎么回事儿,是活腻味了,竟然公然挑衅殿下!
这时裴温同裴季泽等人也来了。
裴季泽嘴角微微上扬,“叔父的这位先锋将军,真是有意思。”
裴温呵斥长生,“不许胡闹!”
长生余光瞥了一眼桃夭,想起她方才对自己说的话,抬起眼眸看着谢珩,“末将不过是想知晓自己效忠的主子是否值得末将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他倒想看看,眼前的人是否真有那么好,好到她再也不想着回桃源村!
谢珩看着眼前狼一般的少年没有作声。
桃夭从来没见过一向文雅如玉的谢珩动武,做过最激烈的运动也是打马球,方才长生百步穿杨的箭法她是见识过的。
眼下军中这么多将士瞧着,若是输了,岂不丢人?
桃夭十分委婉,“长生年纪小,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谢珩斜她一眼,低声问:“你觉得你男人一定会输?”
第92章
宁宁要我
不等桃夭说话, 裴温已经大步上前,再次呵斥长生,“不许在这里胡闹, 还不向殿下请罪!”
长生抿唇不言, 漆黑的眼眸里流露出不甘。
“不妨, ”谢珩制止裴温,瞥了一眼长生,“赵将军想如何比?”
长生道:“一箭定输赢, 殿下觉得如何?”
谢珩颔首,“如此也好。”
裴温见谢珩答应,只好退到一旁去。
长生取了弓箭,瞄准最左边的箭靶。
此刻雪势渐大, 视野不好,且北风呼啸,射出去的箭本就很容易偏离方向。
在场的所有人见他竟选了最远的靶子, 各个眼神放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任由冰凉的雪粉融入火热的眼睛里,化作湿润的水光。
就连桃夭也不免紧张起来。虽然有些不厚道, 但是心底却希望他不要赢。
这时长生松了弦,只听倏地一声, 箭离靶心, 迎着风雪朝靶子飞去。
顷刻间, 守靶的士兵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红旗。
正中靶心。
规矩是一箭定输赢, 长生既然正中靶心, 最好的便也是平手。
若是输了……
所有人都盯着眼前俊雅如玉, 谦谦君子一般的太子殿下, 怎么都觉得长生赢定了。
长生看向谢珩,“该殿下了。”
桃夭瞧出他眼里的敌意,心里有些不舒服,低声安慰谢珩,“三郎若是输了也没关系。”
谢珩垂睫看着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女子,心里很是高兴,替她正了正风帽,低声道:“好好看清楚,你珩哥哥是怎样赢他的。”
不待桃夭说话,他环顾四周围风雪里的将士,朗声道:“孤年长赵将军许多,若是这样比,就显得有些欺负人。”言罢,又退后三十步,看向齐云。
齐云会意,立刻取了弓箭放在他手里。
射箭本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在场的将士们又见他竟然对准了长生的箭靶,无不瞪大眼睛,一脸兴奋,就连一向不服输的长生都握紧了手中的弓,想要看看他究竟要如何赢自己。
一旁的桃夭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雪幕中身形伟岸的男人。
只见他将普通的箭羽置于弓箭之上,缓缓拉开弓弦,微眯着眼眸盯着上面还插着箭羽的箭靶,松开了手。
只听“咻”的一声,箭锐的箭矢穿过无数的雪花,飞向百步之外的箭靶,劈开箭靶上的箭羽,直入靶心。
而原本箭靶上的箭羽被劈成三份,掉落在厚厚的雪地上。
守靶的士兵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举几只旗。
全场的人静默片刻,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无不崇拜地望着自己誓死效忠的储君。
谢珩看向正一脸崇拜望着自己的女子,冷白的手指抹去她漆黑纤长的睫毛上结的冰霜,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问:“你珩哥哥厉不厉害?”
她忙不迭点头,“厉害!”
她的夫君不仅生得好,学问好,箭法也是一等一得厉害。
除了编蚂蚱,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他做不好的事情!
他漆黑的眼眸里浮出一抹笑意,“那,可喜欢?”
“喜欢!”她重重点头,小声道:“若不是我现在矜持了,都想抱抱三郎!”
他轻咳一声,“其实不那么矜持也没关系。”
她弯眉嗔笑,“算了,在外头我还是矜持些,免得三郎骂我不成体统。”
谢珩嘴角上扬,斜了一眼不远处面色苍白的少年,牵着她冻得冰凉刺骨的小手,“那咱们回家。”
直到他二人走远,人群散去,肩上落了薄薄一层雪的长生仍呆呆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地看着箭靶上的箭。
他还是输了。
裴温这时大步走到他面前,冷冷道:“先去领十军棍,然后再来我营帐中找我!”
一脸倔强的少年一句话未说,自取领打。
大雪纷飞的天,他解开身上的盔甲,脱去御寒的棉衣,露出布满伤疤的背。
他自进军营,还是头一次受罚。
执行军棍的士兵与他相熟,一时有些下不了手。
他冷冷道:“动手!”
那士兵这才上前,执行责罚。
十棍下去,皮开肉绽,他哼都未哼一声,将棉衣同盔甲穿好,大步朝裴温的军营走去。
才入军营,便瞧见裴温正在帐中徘徊,见他进来,冷冷道:“你是不是很不服气我罚你?以为我罚你,是因为你公然挑衅了太子殿下?”
面色苍白的少年抿着唇一言不发。
裴温又道:“你觉得你的箭法比之我如何?”
长生道:“自然比不上。”他的箭法便是眼前的男人教的。
裴温道:“你以为他是太子,不过是凭借身份地位,所以才轻而易举得到你就算拼了命也得不到的东西,所以瞧不起他。可你不知道的是,他十四岁便进军营历练,在我手下当先锋将军,便是箭法亦是我教的,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曾在乱军中取对方将领的首级。你若是了解他便会知晓,比起他,你的城府实在太浅。今日之事他不同你计较,是因为他一向惜才,若不然,便是我出面,也保不住你!”
长生神色微动。
裴温又道:“未先了解敌情,便莽撞行事,此乃兵家大忌,今日这十棍子就是要你记住,凡事三思而后行!”言罢,丢给他一瓶金疮药。
长生一把接住,向他行了一礼,“多谢义父!”
正要走,又被他叫住。
裴温瞧着眼前的少年,想起当年的自己,道:“你既叫我一声义父,那为父就提醒你一句,收起你那些心思!”
长生停顿片刻,大步出了暖意融融的营房。
外头刺骨的凛冽寒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脸上的热意。
他微眯着眼眸看着眼前广阔无边的雪原,眸色里闪着冷光。
他仍是不服!
他说过,除了莲生哥哥,这世上谁娶她,他都不服气!
*
凉州城的马车里。
依偎在谢珩怀里的桃夭一脸崇拜,“珩哥哥怎这样厉害,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很是受用的谢珩亲亲她嫣红的唇,“我曾在凉州待过一年,箭法是裴将军教的。”
桃夭十分惊讶,“三郎在军营里待过?”
谢珩扬起精致的眉弓,“怎么,不像?”
桃夭摇摇头,“不像。”
他气质文雅矜贵,怎么都不像是在军营里待过的。
谢珩轻轻揉捏着她白皙圆润的耳朵,轻声问:“那不如宁宁先同我说说,他同你说了些什么?”
“谁?长生?”
桃夭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就是说他要回桃源村,问我要不要回去瞧瞧,我说不得空回去。”
言罢,不待谢珩作答,她亲昵地蹭蹭他温热的面颊,表衷心,“人家如今心里只想着珩哥哥,舍不得丢下珩哥哥一个人回去。”
一句话哄得谢珩神魂颠倒,将那些已经不大重要的事情抛诸于脑后,“那等日后我得空,带你同宋大娘他们回去瞧瞧。”
桃夭“嗯”了一声,乖巧伏在他温暖的怀里,叫他给自己讲讲从前在军营里的事情。
边听边想象着十四岁的少年谢珩,该是个什么模样。
她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同突厥人谈判时又耗费不少精气神,听着听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醒来时,人已经躺在暖意溶溶的屋子里。
才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眸。
“醒了?”谢珩望着才睡醒,眸子雾蒙蒙的女子,“可饿了?”
“还不饿,”桃夭把自己埋进他温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三郎怎么不睡?”
“也睡了一会儿的,”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再过七日就是宁宁的生辰。”
桃夭这次想起再过几日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她十七岁生辰。
这段时日他伤着,她满心眼都是赶紧帮他养好身子,倒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她自他怀里抬起头,“三郎打算送我什么生辰礼物。”
“秘密,”
他捉着她的手,在她指尖印下一吻,“倒时宁宁便知。”
桃夭见他神神秘秘,心中对于十七岁的生辰充满期待。
他又道:“我待会儿要去军营,恐怕要到宁宁生辰那日才回来。”
“不是晌午才从军营回来,”
桃夭不解,“可是有要事?”
他道:“确实有些。”
桃夭不由担心,“太医说了三郎如今身子才刚好,不宜过度操劳。”
他笑,“放心,我的身子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桃夭心想,既好了,那这几日为何不同他生宝宝?
她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他瞧见她脸颊都红了,如何不明白,故意问:“宁宁在想什么?”
她忙道:“在想三郎要送什么给我?”
“真的?”他突然翻身将她裹挟在身下,故意顶了顶腰身,“不是想这个?”
桃夭见他使坏,咬了咬唇,小声问:“三郎是不是都不想同我生宝宝?”
他明明从前都很想的,这几日却很矜持。
昨晚她把自己泡得香喷喷,主动钻进他怀里,才摸摸他,谁知他竟然说困了。
“自然很想,”谢珩贴在她耳边道:“只是为夫身子还未好痊,怕不能满足娘子,辛苦娘子再等几日。”
既是第一次,自然要好好体验,忍都忍了那么久,也不差这几日。
桃夭听他如是说,好似自己多急色,恼羞,“我哪里等了!我就是随便问问,再说,只许一次,我怕疼!”
谢珩“嗯”了一声,“都听娘子的。那咱们起来用饭?”言罢松开她。
桃夭见他这样好说话,有些不大信。
他已经坐起身,将她拉起来,细心体贴地替她整理好着装,这才安排人摆饭。
凉州天气太冷,当地的人最爱羊肉锅子。
桃夭同谢珩围着炉火用完饭后,齐云同齐悦过来,说是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桃夭见谢珩要走,赶紧取了大氅给他穿上。
谢珩垂睫望着正认真替自己系带,眉眼比起从前少了两分稚嫩,多了几分温柔妩媚的女子,心中一动,拦住她纤细的腰身,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直到外头的人催促,才松开怀里眼神沁出水光,愈发妩媚的女子,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柔声道:“外头冷,好好在家等珩哥哥回来。”
她“嗯”了一声,湿漉漉的眼睫微颤,“我以后什么都听珩哥哥的。”
一句话勾得谢珩愈发舍不得挪脚,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只得按耐下来,又交代她几句后,这才离了屋子。
谢珩走后,桃夭想起他的生辰是三月初,与她的生辰,也只隔了不到两个月。
去年她同他吵架,并不曾陪他过生辰,如今他们已是夫妻,无论如何都要送生辰礼物给他。
只是也不晓得送她什么好,便打算去问谢柔嘉。
将军府不算大,她就住在隔壁院子里。
桃夭才到院门口,便听到里头的说笑声。
她往里看了一眼,只见谢柔嘉正在院子里堆雪人,旁边不远处的红梅伫立着一身着白狐裘,形貌昳丽的美少年,正笑盈盈看着她。
桃夭并不是第一次瞧见他笑,但不是冷笑,便是假笑,或是极阴骘的笑,这样纯净真诚的笑容却是头一回。
她不知为何,竟觉得里头的二人般配得很。
这时谢柔嘉不知说了什么,他大步走上前,把她冻得通红的手握在掌心里,眉眼温柔说着话。
她瞧了好一会儿,正要走,却见不远处长身鹤立着一眉眼清冷胜雪的郎君。
正是裴季泽。
他这时也瞧见桃夭,朝她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桃夭见院子里的人似有察觉,也赶紧走了。
直到回到屋里,采薇才道:“奴婢怎么瞧着那个靖王同公主好得有些过头了。”
桃夭想起放才卫昭看谢柔嘉的眼神,心底隐约有了猜测,又想起谢柔嘉同卫昭的关系,低声道:“别乱说话!”
采薇瞧见她面色不大好看,不敢再说。
桃夭瞧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觉得十分想念谢珩。
分明他才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而已。
她好像,愈发离不开他了。
她心中一动,叫采薇准备笔墨,打算给他写信。
写完以后,却又觉得凉州城距离军营大约要一个时辰,来回两个时辰,为了她这封无关紧要的信,便要人家在大雪里奔走一趟,实在麻烦,就此作罢。
距离她的生辰还有七八日,左右她再等等。
将军府也开始为即将到来的上元节做准备,开始布置府邸。
不过几日的功夫,整个将军府张灯结彩,就连堆满雪粉的枯树上都挂了红灯笼。
桃夭觉得这不像是过上元节,倒像是要成婚似的。
不过听谢珩说,裴将军至今未婚,且并无子嗣。
她心底想着,也许是谢珩为自己庆祝生辰,才特地叫人布置。
如此一想,她愈发期盼正月十五,期待着今年谢珩会给自己送怎样的生辰礼物。
送什么她都欢喜。
很快,上元节就在她的期盼里到来。
这一日,连绵了数日的雪终于停了,天气格外好。
桃夭用完早饭时问采薇:“殿下还没回来?”
采薇摇头。
桃夭觉得很是奇怪。
他说好了回来给她过生辰,难道是忙忘了?
她用完早饭后,正想要叫人去军营看看,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若不然也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回来,谁知人还没去,裴季泽与许凤洲来了,说是要带她去军营。
她心中不安,问:“可是三郎出了事?”
许凤洲温和一笑,“自然没有,只是殿下有些忙。”
桃夭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他二人一块上了马车。
一个时辰后,马车才停下。
许凤洲道:“阿宁在这儿稍等片刻,待会儿殿下就过来。”
桃夭忙道:“哥哥去忙就行,我没关系的。”
许凤洲同裴季泽便先离去。
桃夭在马车内约等了半刻钟,外头传来脚步声。
桃夭听着像是谢珩,正要下去看看,一只洁白似玉的手伸进马车里来。
桃夭看着他虎口处曾被自己咬伤的痕迹,一颗心终于安定,立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才出马车,她便瞧见眼前身着头戴进贤冠,身着墨狐大氅,面白似玉,威仪赫赫的男人。
他眉眼含笑,“等很久了吗?”
桃夭眉眼弯弯,“才刚到。”
他一把将她抱下马车,道:“走,珩哥哥带你看看你的生辰礼物。”
桃夭心中实在好奇,什么生辰礼物需要在军营里才能给她。
不过送什么都不要紧,有他在身边,她便安心。
可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带她朝同突厥人谈判的营房走去。
不待桃夭问,像是知晓她心底在想什么的男人道:“今日是同突厥使臣签订盟约的日子。”
桃夭喜道:“没想到短短几日竟然已经谈好了”
怪道他这几日都忙得不回去,今日穿得这样隆重,原来竟是这样的大日子。
她问:“可三郎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都谈好了,不至于又叫她来砍价。
谢珩道:“进去宁宁便知晓。”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营房门口,守卫见是他二人,行过礼后,赶紧掀开厚厚的毛毡帘子。
桃夭才进去,一股裹着血腥气与酒气的暖意而来。
她一眼便瞧见案几上的一碗血与几碗酒。
想来方才里头的人正在歃血为盟。
里头原本坐着的人全部站起来,向她同谢珩行礼。
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惊讶,好似知晓她会来。
桃夭打量着左侧三四个突厥使臣,除却之前的刀疤脸使臣外,其余的全部都是生面孔。
看来,突厥的四王子争储失败,突厥可汗准备迎回自己的储君。
只是那刀疤脸绷着一张脸,看着她的模样好像很憋屈。
桃夭觉得很奇怪,之前砍价也不是真的,他怎还这样生气。
这时谢珩已经牵着她走到上首的位置,将案几的盟约书推到她面前,道:“宁宁看看。”
桃夭小心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眼神里流露出震惊。
怪道刀疤脸那样憋屈地看着她,突厥竟然真往东推后二百六十里。
令她更震惊的在后头。
谢珩将沾了墨的笔递给她,指着大胤使臣署名的位置,道:“宁宁只需在我的名字旁边署下自己的名字,这份盟约便成了。”
桃夭看着上头自己震惊,“这怎么行!”
这样重要的盟约,她怎可以署上自己的名字。
谢珩郑重道:“这份荣耀是宁宁自己争取来的,并非因为我的身份。”
这些日子她所作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裴温这时也郑重道:“请太子妃署名。”
他话音刚落,裴季泽同许凤洲以及鸿卢寺所有人皆道:“请太子妃署名。”
谢珩再次将笔递给桃夭。
桃夭环顾一圈,见大胤的臣子们都用一种热烈的目光望着自己,自他手中接过笔,挽袖,提笔,在谢珩旁边署下自己的名字。
待所有盟约署名完毕,谢珩在上面加盖皇太子印泥。
这份盟约便是成了。
谢珩低声道:“十七岁,生辰快乐!”
这便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生辰礼物。
桃夭瞬间泪目。
果然是份大礼,她是史上第一个以女子之身,签署盟约的使臣。
许筠宁这个名字将青史留名。
从此之后,她阿耶同哥哥,乃至整个许家,都将以她为荣。
这份生辰礼,意义重如泰山。
待盟约仪式完成,已经快到傍晚。
突厥使臣前脚才走,谢珩便对桃夭道:“我现在带宁宁瞧瞧咱们大胤男儿是何等威武!”
桃夭还以为他要做什么,没想到他竟然带着她登上阅兵台犒赏三军。
当桃夭同谢珩并肩站在足有三丈高的阅兵台,看着寒风中数万名整齐划一,威风凛凛的三军将士,头一次感受到震撼。
她想长生说得不对,他并未将她拘在后宫那一方窄窄的天。
他教会了她许多东西,带她见识了更加宽广辽阔的天地。
如果不是他,桃源村的寡妇桃夭恐怕此生都没有机会见识到凉州撑这一片一望无际的雪原是多么壮美动人。
凉州城的风雪依旧很大,可桃夭却觉得从这一刻,她热爱脚下这片土地,热爱她保家卫国的将士,热爱她的子民。
做他的妻子,她亦与有荣焉。
这样的男子,若是爱上谁,又有谁不心动。
她深陷其中。
不过万不能就这样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表达,她要用一辈子慢慢与他说。
犒赏完三军将士的男人回过头来,问:“在想什么?”
眼眶微微泛红的女子认真道:“想你。”
他笑,“贯会甜言蜜语!”
自阅兵台下来回头军营,谢珩把桃夭带到一处空的营房。
才进去,桃夭便扑到他怀里哭起来。
她无法描述自己心中激荡的心情,唯有以泪表达。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这是第一份生辰礼物,接下来是第二份。宁宁若是把眼睛哭肿,待会儿就见不到了。”
桃夭这才止住眼泪,从他怀里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还有?”
他“嗯”了一声,吻去她眼角挂着的一滴晶莹泪珠,轻声道:“还有两份礼物,不过宁宁且要等一等。”
有了第一份礼物金玉在前,后面不管送什么,桃夭都觉得不可能超过。
可桃夭却没想到,谢珩是那样出人意表。
入夜以后,当桃夭仰头看着军营上空升起的无数孔明灯再次泪流满面。
三军将士在为他们的太子妃庆贺生辰。
无数盏灯游离在漆黑的夜空里,成了新的星辰。
桃夭想起去年生辰之时,他也送了自己满城的烟花与孔明灯。
当时她只顾着伤心,都还未来得及好好看看。
今年的生辰,他便这样陪在自己身侧。
他郑重承诺,“往后余生,咱们都要这样过。”
她问:“三郎这次是不是以权谋私了?”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笑,“算是吧,可喜欢?”
她点头,“喜欢。”
看完第二份生辰礼物,她一脸期待,“第三份礼物是什么?”他究竟还要给她多少惊喜!
他笑道:“别急,咱们先庆祝。”
在他们的不远处,如孤狼一般的少年手里拿着一盏孔明灯,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愿吾妻宁宁,岁岁平安】。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松开手里的灯,直到那盏灯升入夜空,转身大步离去。
*
今日订立盟约,外头的将士们庆贺,裴温亦在自己的营帐摆了酒宴。
一为庆祝订立盟约,而来也为太子妃庆生。
既是为自己庆生,又是庆贺订立盟约,这样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日子,桃夭心想这样岂有不饮酒的道理。
她见裴温向自己敬酒,也十分豪气地端起酒碗,咕嘟灌了半碗。
军营里的都是烈酒,半碗酒下肚,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席卷一遍,全身热气蒸腾。
裴温道:“太子妃怎这样实诚!”
谢珩赶紧扶着她坐下,叫人奉了茶来。
桃夭连吃了几杯茶,这才觉得好些,只是酒意上头,白皙的面颊像是匀了胭脂,眼神都开始迷离。
谢珩没想到宴席才开始,她就已经把自己吃醉了,正欲带她回去,她却不肯,道:“今日这样高兴的日子,三郎岂可就这样离场?”
谢珩自然也知晓,叫人并了桌子,与她坐在一处。
在场的人瞧着恩爱非常的太子同太子妃,有不少将士皆萌生娶妻生子的念头。
不过同突厥持续数年的战事终于解决,待明日就托大将军给殿下上个奏疏,看能不能托太子妃给他们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而酒意上头的桃夭很快就被困意席卷,只觉得耳边觥筹交错的声音变得很远。
等到清醒些时,发现人已经在回城的马车里。
谢珩见怀中睡了一路的女子睁开眼睛,低下来亲亲她滚烫的脸颊,“醒了?”
桃夭望着眼前吃了酒,眼角都染了一抹薄红的男人,伸出手指轻抚着他的面颊,“珩哥哥怎这样会哄人?”
哄得她都不晓得该怎么报答他。
他亲亲她的唇,“我这辈子也只会哄许筠宁。”
不等他离开,她圈住他的脖颈,探出柔软的舌尖去勾弄他的舌,手也伸进他温暖的大氅里,将他握在掌心,听着他愈发粗重的喘息声,松开他的唇,眼神迷离,“我想要珩哥哥。”
心里着了火的男人低下头堵住她的唇,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还未到家,他便在她手里出了一回。
待到马车停下,他一把把她打横抱在怀里,大步进了点满红灯笼的院子里。
行至门前,他才将她放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要覆在她眼睛上。
她问:“三郎要做什么?”
“想要给宁宁一个惊喜。”
她想起还有第三份礼物,立刻乖乖不动,任由他牵着自己进了屋子。
里头的热气驱走身上的寒气。
桃夭隔着一层帕子,瞧见屋子里也一片红彤彤。
她摸摸眼睛上的帕子,“我可以摘了吗?”
他不作声,低头很温柔地吻她。
直到吻得她站都站不稳,他才舍得松开她,替她解开覆在眼睛上的帕子。
桃夭这才瞧清楚屋子里的一切。
里面的布置竟然全换成红色,窗户上贴了大红喜字,地上也点了无数的红蜡烛,烛台上两根龙凤蜡烛正爆出灯花。
像是他们成婚那晚的洞房花烛夜。
眼前的男人还是在为他的洞房花烛夜感到遗憾。
桃夭的眼泪又涌出来,“你怎这样小心眼?”
“我就是这样小气!”
他替她揩去眼泪,“那宁宁,可还喜欢?”
“喜欢!”她吸吸鼻子,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望着烛光摇曳烛光里跟个妖精似的男人,“无论怎样我都喜欢!”
他闻言,捉着她柔弱无骨的手,手把手解开腰间的蹀躞玉带,“我便是第三份生辰礼物。今夜,宁宁想怎样要我,都是可以的。”
他要她只许一次,但是她要他,多少回都行。
今晚,他要把自己洞房花烛夜狠狠补回来!
不待她说话,他亲亲她微微红肿的唇,“在上在下,为夫都不介意。”
桃夭一颗才刚在眼泪里泡软的心,“砰砰砰”乱跳起来。
他怎么就那么会勾人!
还有,什么是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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