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虐心甜宠 > 末路灵器师 > 18. 雨夜花都(10) 你不会不要我吧?……
    花都一中,风雨操场。


    五花八门的物件堆成小山的形状,塞满了整个器材室,宋可只说需要材料,越多越好,没规定具体的种类,因此除了用来堵门的重物,其他人把能搬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


    孔子奇放下最后一个篮球收纳筐,环着田燚的脖子凑了过来。


    两人刚到宋可面前,还没张嘴,他先比了个大拇指:“牛x!虽然这样有点欺负周公主,但我还是想说,太t解气了!”


    田燚被他勒着脖子,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挣脱不得,脚后跟发力狠狠踩了他一脚,孔子奇吃痛松手,抱着脚丫滋哇乱叫,单腿一蹦一跳的,像只灵活的火烈鸟。


    这两人虽然天天打打闹闹,关系却是真的不错。


    “对了宋可,田四火让我问你,刚才那嗖嗖嗖飞来飞去的是什么东西,好帅!”


    “孔子奇,明明是你想问,为什么要赖我呀?”田燚气呼呼地反驳。


    “哎呀你问我问不是都一样吗?”孔子奇笑嘻嘻的,靠近田燚耳朵嘀咕,“你跟她关系好嘛~”


    宋可也没藏着掖着,从口袋里把东西掏了出来,是一枚刃薄如纸,长约七寸的柳叶刀,末端系着鲜艳的红绸,昏暗的室内光线下,刀刃表面覆着一层幽幽的蓝光。


    孔子奇吹了声口哨,眼睛都亮了。


    “送你。”宋可看他喜欢,大方地将飞刀递过去。


    “真的吗?那我不客气啦!”孔子奇大喜过望,一点都没推辞就收下了。开玩笑?客气什么客气,这可不是普通的飞刀,这是传说中的异能飞刀!削铁如泥,百发百中,就算他不会用,拿来辟邪都是好的。


    “宋可,你真的要走吗?”田燚在旁边小声问道。


    “嗯,等庄青砚好、好了,就走。”


    田燚颇为不舍地“哦”了一声,他人微言轻,在安全区里说不上话,连蒋锐都没办法说服宋可,加上徐立人默许的态度,看来宋可离开的结局是无法更改了。


    孔子奇和田燚搬完东西,合上门出去,偌大的器材室里只剩宋可一人。


    面对满地堆积的器材,宋可神情专注,将手放到最近的铁架上,不过须臾,近两米高的铁架原地消失,幻化为三把崭新的工兵铲,接着是第二件、第三件……


    如同一道井然有序的流水线,大批的制式兵器在宋可手里一字排开,逐渐展露出峥嵘的势头。


    同时与上百件灵器连接,加速了宋可体内异能的流失,庞大的异能场渐渐力有不逮,难以为继,她心念一动,干脆切断了与这部分异能的联系。


    几乎瞬间,宋可察觉到自己和这些灵器失去了感应。


    这还是她第一次做切断异能的尝试,宋可望向手里的工兵铲,凝神思考片刻,再次释放异能,几秒过后,刚刚成型的灵器被摧毁消散,里面的异能却并没有回到她体内。


    切断联系以后,异能变成单向存在,无法回收了么?


    这样一来,这些灵器不再需要她费心思维持,虽然威力会下降,倒是更容易转手流通了。宋可留了个心眼,在每把灵器的柄上都做了隐蔽的记号,按照自然消耗速度,这批灵器里的能量大约能维持2-3年左右,耗尽后就会碎裂消失。


    一百把武器,虽然不是她目前能够承受的极限,但是短时间内异能的巨大消耗,还是给她造成不小的负荷,宋可数着满地闪闪发光的灵器,慢慢喝水休息,恢复疲惫的精神力。


    考虑到使用者是一群没有格斗基础的高中生,她只幻化了两种武器类型:开-山刀和工兵铲,这两种冷兵器一来比较容易上手,二来能守能攻,对付丧尸尤其有奇效。


    器材室外面一直有人守着,等宋可出来,几个安全区的骨干立刻越过她,进屋清点数量。宋可没有动作,一百把武器,不多不少,她已经交出去了,至于怎么分配是他们内部的事情。


    负责清点数量的男生出来后,朝站在后面的徐立人点了点头:“徐老师,齐了。”


    交易完成,宋可也懒得和他们假惺惺地交谈,头也不回地离开原地。


    另一边,对庄青砚的治疗正在进行中,情况却并不顺利,周安琪似乎有点晕血,庄青砚的断腿又形状骇人,光是看着就令她脸色惨白,手里动作经常中断,捂住嘴巴就要冲到一边吐。


    宋可搬了个马扎,在她面前坐下,盯着看了半天,毫无征兆地抓住她的手腕,周安琪下意识地想甩开,无奈宋可力气太大,犹如钢爪一样纹丝不动。


    她刚刚被武力恫吓过,骨子里对宋可的战栗感还没消散,即使心里再不情愿,此刻也不敢肆无忌惮和这位煞星呛声,只能虚张声势地问:“你……你想干嘛?!”


    宋可面色冷凝,视线指向轮椅上的庄青砚,如果忽略他过于惨淡的脸色,男人的五官哪怕在这种时候依然优越,然而从膝盖往下,半截畸形扭曲的小腿破坏了这份完美。


    “为什么会这、这样?”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恐怖,周安琪连牙关都在颤抖:“我已经帮他止血,也尽量让伤口愈合了,他的腿……他的腿……只能这样,要我说,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从表面来看,庄青砚右腿的伤口确实已经愈合,然而真正摸起来却绵软无力,里面断骨嶙峋,杂乱生长,导致整条小腿只能被迫保持蜷曲的姿态。


    “你是、故意的吗?”


    周安琪顾不上恐惧,愤怒地站起来:“宋可!你少血口喷人!这关我什么事,他的腿断得跟碎碎冰一样,我又不是医生,我哪知道怎么接?再说我异能刚碰到他就自动吸收了,我又没法控……”话比脑子快,一出口就发现说多了,追悔莫及地咬住嘴唇。


    没法控制自己的异能。


    宋可敏锐地抓住关键,脑海里有了结论:看来她只是能力不足,没有故意在治疗上动手脚。


    再待在这里也无用,宋可整理好庄青砚的裤腿,推着他准备离开。


    周安琪在背后畏畏缩缩地追问:“人我已经救了,所以你什么时候滚……走啊?”


    “你明天,再、再给他检查一次。”


    “凭什么?!”


    宋可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常人难以察觉的空间里,霸道的异能排山倒海般压来,周安琪浑身汗毛竖起,嘴巴先一步妥协:“知、知道了!”


    庄青砚感觉自己在一片冷雾中穿行,周围是无数张看不清的脸孔,它们阴沉地注视他,迟缓地贴近他,迫不及待地伸出一双双手,拽住他的双腿,掐住他的喉咙,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拖入无边的沼泽,共赴沉沦,即将窒息的前一秒,他猛地睁开眼睛——


    视野渐渐定焦,宋可手里捏了张纸巾,距离他鼻尖不到两寸。


    庄青砚眼神冰凉,条件反射地想要挥手拍开,随即又察觉这动作与他如今营造的“人设”不符,顿了顿,眼角软化下来,勾勒出一个虚弱又清俊的笑容。


    宋可没介意,甚至压根没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见他醒了,把手里的纸巾丢给他:“周安琪替、替你治疗过了,你现在、怎么样?”


    庄青砚低头望向自己的腿,那种如同附骨之疽的阴郁感再次笼了上来,他很快察觉到不对:整条右腿,从脚踝到膝盖仿佛被注射过量的低劣麻醉剂,神经细胞彻底坏死,经脉麻痹毫无实感,僵硬得宛如粗制滥造的假肢废料。


    庄青砚眼睫颤动,双手撑住轮椅,试图站起来。


    “哐啷——”失去一条腿后,身体难以维持平衡,他偏离重心,重重摔在地上。


    废物。


    他捏紧拳头,在心里缓缓吐出这个词。


    庄青砚拖着伤腿熬过一整天,当然知道自己的伤势不容乐观,必须及时得到治疗,他虽然兵行险招,拿命来豪赌,但其实有七成的把握宋可会救他,果然,他赌赢了。


    然而他高估了“周安琪”的能力,这位新觉醒的治疗系异能者,恐怕连d级异能都没有,这也就算了,她竟然还是个毫无医学知识的白痴,只顾缝补皮肤表面平整,完全没考虑血肉筋骨的走向,导致他成了真正的残废!


    废物。


    他紧紧握住轮椅把手,又在心里默念一遍,不知道是在骂周安琪,还是他自己。


    宋可没有扶他,庄青砚低着头,手背的青筋绷得很紧,她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周安琪的异能是、是止血和伤、口愈合,但她控制,很差,不会接、接骨。”


    她抿了抿嘴,把之后的打算也说了出来:“明天再、再检查一次,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怎么?这是救我的交换条件?”庄青砚支撑自己坐回轮椅上,冷淡地回应。


    他向来自负聪明,很快推测出宋可话里隐含的意思。


    “嗯。”宋可简单说起用灵器交换的前因后果,她当着徐立人的面武力胁迫周安琪,算是破罐子破摔,和安全区彻底撕破了脸面,继续留在这里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隐患,就算周安琪不提要求,她自己也打算离开。


    何况她来这里的初衷只是为了探听异能者的情报,在遇到庄青砚后,这些问题算是迎刃而解。


    “走之前……杀了他们吧。”


    庄青砚听完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他脸上似笑非笑,初次见面时那种漫不经心砍死两人的戾气又冒了出来:“杀了他们,就没那么多麻烦了,你想去哪就去哪,没人可以命令你。”


    宋可盯着他没说话。


    两人目光相撞,谁也没率先移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庄青砚渐渐收敛笑意。


    “开个玩笑,”他背靠轮椅,重新恢复懒洋洋的状态,那些尖锐的刺犹如昙花一现,极为隐蔽地收了回去,“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不受待见。”


    这个人的情绪转换得太快,宋可无法确定,刚刚那一瞬,他是否真的动了杀心,原地站了几秒,没看出什么异常,宋可从包里翻出条崭新的毯子,盖在他腿上。


    “你的腿,我会、会治好的。”


    庄青砚垂眸瞥她一眼,任由她动作:“没那么容易,治疗系本来就稀少,我现在的情况,就连a级都不一定有把握。”


    他倒不是故意为难宋可,想要做到真正痊愈,和常人一样能跑能跳,就得把已经错位的骨头与筋脉再次敲碎,用异能重新接回正确的位置,其过程的精细度堪比一场顶尖的外科手术,普通的治疗系异能者根本无能为力。


    “我、会、治好的。”


    宋可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她很少承诺什么事,但凡说出口,就一定要做到。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耳边萦绕的,是喧闹的人声,淅沥的雨声,唯独他们所在的角落,静默得格格不入。


    宋可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以及更多的难过,人是她捡来的,是她信誓旦旦地说要对他负责的,结果却搞砸了,不仅没能治好庄青砚的腿,还连累他必须跟着自己再次奔波。


    “对不起。”


    她抱紧自己的背包,沮丧地缩成一团。


    隔了好一会儿,庄青砚才淡淡出声道:“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


    宋可摇了摇头,心情依然低落:“你没,说错,他们都、都讨厌我。”


    庄青砚闻言,目光落向角落,宋可蹲在那里,跟霜打的小白菜似的,头顶阴雨连绵,形状蔫了吧唧,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一点都不水灵了。


    “都?你做了什么?一口气得罪那么多人?”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眼底升起点兴趣,“我记得d区实行的……应该还是集体教育?你是炸了学校?还是烧了宿舍?按你的性格,总不能是把所有人都揍了一顿吧?”


    宋可睁大眼睛:“!”为什么?又被猜中了。


    她弱弱地辩解:“没没、没有,不是所有人,就……就几十个。”


    “就——”庄青砚拖长尾音,慢悠悠地强调一遍,“几十个。”


    “……”


    “你挺能打呀。”


    “还、还行?”


    “……”


    “…………?”


    长久的沉默里,庄青砚的一声轻笑冲破了尴尬的气氛,他转动轮椅,好整以暇地望向宋可:“所以这几十个人,为什么要揍他们?”


    宋可手指捏紧背包带:“因为……因为……”


    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就没了下文。


    半天没等到回答,庄青砚耐心依旧,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轮椅,垂眸再抬眸,不过眨眼的功夫,脸上已经换成另一种表情:“让我猜猜,我们宋同学这么善良,一定是那些人的错对不对?”


    宋可倏地抬头,从背包后面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庄青砚含笑不语,眼神笃定,一副完全信任她的模样,宋可心里绷紧的弦不知怎的就松了松,仔细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慢慢开口道:“我以前,在花都上、上学。”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向别人说起那段经历,许是时间过去太久,当时的感受也变得遥远,再开口的时候,宋可的心境意外的平和。


    ……


    三年前。


    联盟出台新的义务教育普及法,将初高中学制合并为五年,并重新分配各地区教学资源。当时宋致远早已病入膏肓,却还强撑一口气,托程老的人脉搞到了入学名额,让一直“家里蹲”的宋可也有机会去上学。


    宋可从小远离社会,“上学”对她来说是一种完全新奇的体验,于是高高兴兴地就来了花都。


    花都(d99区)是d级名城,一中又是新学制下区内招生最多的学校,从f177区来的“乡下妹”宋可就像一滴小水珠混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在班里是小透明,每次考试成绩发挥稳定——倒数五名以内。因为天生结巴,说话慢表达差,和同学之间也没有多少交流,但宋可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平时就在花都上学,周末就坐最便宜的公共航线到岳山(e166区)习武,和f区不同,d区和e区之间的交通相对正常,费用也不高。


    就这样,到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宋可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六月底,盛夏的午后,宋可饭后消食,经过室外篮球场,被场内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呐喊声所吸引,忍不住扭头去看。


    恰在此时,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奔跑,转身,眼花缭乱的带球过人,紧接着高高跃起——扣篮!少年穿着白色的宽大篮球衫,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白鸥,单手挂在篮框上足足好几秒,然后轻松落地,尽显张扬。


    “……啊。”宋可张开嘴,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


    她无法理解这种一群人抢一颗球的行为,倒是灵光一现,对少年刚刚的步法顿生领悟。


    如此花里胡哨的步法,肯定就是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菜鸡死于动作多”吧?看起来好看,实则漏洞百出,放到实战里,她能迅速找出100钟破解方法。


    不知不觉中,她停住了脚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球场。


    一颗篮球骨碌碌滚到她脚下,白衣少年逆光站在篮筐底下,朝她遥遥喊道:“喂!同学,帮忙把球丢回来!”


    宋可双手捧起篮球,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他头顶的篮框,她以为少年的意思是让她和他刚刚一样,把球丢进框里,于是慢吞吞地应了声“哦”,隔着将近三十米的距离,手腕轻轻一推。


    那颗篮球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中篮网。


    球场里正聊着天,整理腕带的男生纷纷傻眼,更有甚者直接一口矿泉水喷了出来:“我x?”


    白衣少年也愣了愣,很快小跑过来,把手里的另一颗球抛给宋可:“同学,再丢一个试试?”


    宋可莫名其妙,当着他的面又扔了一次,篮球再次落网,惊叹声此起彼伏。


    梅开二度,怎一个秀字了得。


    少年目光灼灼,主动开口邀请道:“准头不错,我们正好缺个人,怎么样,要一起玩吗?”


    宋可飞快摇头:“我不、不会。”


    似乎是觉得她呆呆的样子很好玩,少年眉宇舒畅,灿烂的笑意从眼角漫延开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没事,我可以教你,我叫蒋锐。”


    蒋锐领着宋可回到场上,组织人玩起3v3,虽然宋可的投篮很准,但对于其它规则却一窍不通,简直菜到令人发指。蒋锐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给她讲解规则,倒退着小跑不停地给她喂球,热烈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连汗水都偏爱少年的恣意。


    这场球结束的时候,宋可已经从区区菜鸟,进化到隔着大半球场,一丢一个准的魔王级别,他们的对手前仆后继,倒在地上连声求饶,累得呼呼大喘气,而蒋锐光芒万丈地伫立在人群中心,单手转着球,剑眉星眸,意气飞扬地笑。


    宋可无所事事地站在旁边,连一滴汗都没出。


    不好玩,她心里评价。


    她以为这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甚至连蒋锐的名字都没记住,没想到第二天课间,任课老师刚走出教室,就有人胆大包天地隔着窗户,“笃笃”敲她桌面。


    宋可抬头,蒋锐双手搭在窗边,两道剑眉尤为生动:“小学妹,周末一起打球么?”


    宋可摇了摇头:“不打,有、有事。”


    “行~那下回约,”蒋锐也没纠结,冲她潇洒地扬了扬手,临走之前却把胳膊伸了进来,在她桌上放下一瓶泛着凉气的牛奶,“喏,请你喝。”


    “多长点个子,不然连篮框都摸不到。”


    宋可擦了擦被湿气糊掉名字的试卷,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没注意到教室后排,原本兴高采烈讨论化妆品的女生全都没了声音。


    ……


    一直安静倾听的庄青砚似乎预感到什么,皱了皱眉轻嗤道:“啧,麻烦。”


    宋可停下话头,懵懂地望向他。


    庄青砚轻扬下巴,示意她往另一侧看去,此刻天刚破晓,那里人来人往,蒋锐手握工兵铲,正在教人如何使用,高大的身影几乎被迷弟迷妹们淹没,这般热热闹闹的景象,衬托得他们所在的角落更加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你和他不是一路人,走得越近,只会越麻烦。”


    蒋锐就像一颗发光发热的恒星,引力范围内所有天体都自发地围绕着他转,而那些偶然路过的,早已习惯漂泊的孤独星体,若是一不小心落入轨道,就会被狠狠灼伤。


    宋可想到后来发生的那些破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麻烦。”


    ……


    遇见蒋锐,成了宋可灾难的开始。


    对一中的女生们而言,蒋锐是触不到的北极星,是玫瑰星的小王子,是可望不可求的存在,而有幸被他多看了好几眼的宋可,就成了神祇脚下一滩污浊的淤泥。


    新一周开始的时候,宋可明显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她的书桌里被塞进死掉的蛇和老鼠,交上去的试卷经常无缘无故被泼墨汁,上一秒还放在自己座位的书包,下一秒就无故失踪,出现在卫生间的盥洗槽里。


    联盟的校园反霸凌法虽然实行多年,但在偏远的d级城市花都却形同虚设。宋可那时不知道被“霸凌”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当“恶”被变本加厉放大后,会对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那段时期,宋致远最终还是没能熬过病痛,溘然长逝,宋可成了孤儿,心里的委屈没人诉说,也找不到人帮她解惑,告诉她为什么,她会遭受这样的对待。


    宋致远生前曾叮嘱过,要她在花都不能掐尖出头,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随便对普通人动手,所以宋可只是扔掉抽屉里干瘪的动物尸体,捡回自己的书包,一个人默默坐回乱七八糟的座位——从这场恶作剧刚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没了同桌。


    那些霸凌者却因此得到错误的信号,在他们眼里,宋可的态度是隐忍和默许。


    这意味着,受害者不会反抗。


    于是施恶的人愈发肆无忌惮,渐渐走向极端,三班最漂亮的女生,孔雀一样骄傲的周安琪在食堂里拦住她,将饭菜从上倒下,淋到宋可脖子里。


    当时吃饭的学生明明很多,甚至还有两位巡视的老师亲眼目睹恶行,却没有人出来阻止。


    有人看见了没出声,也有人装聋作哑,视若无睹。


    浓稠的汁液顺着脊背,一直流淌到脚后跟,宋可闻到一股混杂河泥的潮湿腥味。


    她慢慢抹去脸上的汁水,后知后觉地想:啊……原来不是汤啊。


    不是汤,也不是不小心,而是日复一日发生在她身上的,又一场恶作剧。


    “喂,结巴,话都说不明白,就学会勾引男人啦?”周安琪趾高气扬,扔掉手里的餐盘,表情嫌恶地捏着鼻子嘲讽,“听说你是从f区来的,难怪身上有股鱼腥味,离老远就能闻到。”


    “哎!你们快来闻闻她身上是不是臭的啊?”


    “臭,太臭啦!哈哈哈哈哈!”


    “呕——我要yue了。”


    身后的长桌上,长相清婉的曹依依体贴地递过来一张纸巾,可惜,是给周安琪的:“安琪,小心点,别溅到自己。”


    每一次,带头欺负宋可的都是盛气凌人的周安琪,她的背后,永远站着不染尘埃的曹依依,她们的脾气性格迥然不同,但两人嘴角的笑容,眼底的恶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丝毫不差。


    当时三班的班主任是徐立人。


    宋可站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磕磕巴巴地讲完自己的遭遇,徐立人忙于批改试卷,红笔飞速地圈圈画画,等她好不容易说完,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才从忙碌的状态里抽身,推了推镜片说道:“我们班马上就要评开就好了,我相信你们可以和解的吧?”


    “况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只有你会遭受这些?”


    “有的时候,我们不能一味怨天尤人,也要学会从自身找找问题。”


    宋可学不会,任谁面对冷眼嘲笑,面对层出不穷的“恶作剧”都学不会和解,她只是觉得压抑,上学对她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件开心的事,现在班里的人是和她说话了,可惜全是谩骂与诅咒。


    蒋锐还是时不时来找宋可,给她送零食,邀请她一起玩,因为她的经常性缺席抱怨几句,他对宋可在班里的遭遇一无所知,依然是那个随心所欲,光芒四射的校园偶像。


    宋可一开始不明白周围的敌意来源,但蒋锐来的次数多了,她再傻再笨,也能感觉到麻烦是由这个人带来的,于是认真地跟他说:“你不要找、找我。”


    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蒋锐不再找她,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蒋锐没把她的话放心上:“我不~我就愿意和你玩,你头发上怎么了?怎么粘了口香糖?”


    “我帮你弄掉。”清爽的少年在树荫下低头靠近她,手指笨拙地扒拉粘成一团的头发。


    宋可偏头躲开他的触碰,快步离开,没理会蒋锐在身后不满地大喊。


    对面的教学楼里,曹依依放下手机,里面是刚刚拍的照片。


    她凝视着蒋锐的背影,手指快速滑过通讯录,找到周安琪的名字,点击发送。


    爆发的一天来得很快。


    那天轮到宋可值日,班里的男生迟迟不走,故意发出很大响声,乒哩乓啷地搬动桌子,等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被围成“凹”形的桌子堵在墙角。她的同班同学们,用厕所里盥洗抹布的水管劈头盖脸往她头上浇,有人玩得太不亦乐乎,手里的铁制水桶“哐当——”砸中宋可脑袋。


    教室里静了一瞬,若无其事的嬉笑声继续响起。


    高压水流冲得宋可无法睁眼,也彻底冲走了她的忍耐,让她越来越清醒。


    爷爷说过,在学校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她努力了,可惜没有做到;但师父也教过她“以眼还眼”,如果谁打了她,就必须要打回去,这个,她可以做到。


    ——宋可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她没觉得自己有多过分,只不过把其他人对她所做的事,一一还了回去而已,但当她把污水倒向周安琪和曹依依头上时,那群男生仿佛跟集体中邪似的,全都表情扭曲地冲过来,宋可用脚尖勾起拖把,脏兮兮的布条怼着他们的脸,使劲糊了上去。


    她下手有分寸,甚至没有断人手脚,然而这群十四五岁的青少年平时缺乏锻炼,没几下就溃不成军。宋可尤其想不明白的是,她只是原样奉还而已,如今这些施害者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哀嚎,难道就没有想过,别人会和自己一样痛苦吗?


    三班群殴的动静太大,连别的楼层的人也纷纷跑来围观,前门、后门和走廊里挤满了看热闹的,起哄的,八卦的,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各处,蒋锐最先得到消息,心急火燎地赶来,一进门,就被满地人仰马翻的景象震到了。


    周安琪倒在垃圾堆里,校服裙上沾满纸屑和脏污,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呜咽大哭。


    曹依依的辫子也散了,怯生生地躲到蒋锐背后,轻轻拉住他的校服衣角:“学长,你快让宋可住手吧,她打伤了好多同学,安琪的爸爸已经通知校长了,这样下去……她会被开除的。”


    蒋锐的全副心神都系在另一人身上,根本没留意曹依依的小动作,直接越过她,绷着一张脸来到宋可面前:“……住手。”


    蒋锐按住那根还在往下滴污水的拖把,满面寒霜:“你知不知道打群架是什么后果?”


    宋可倔强地瞪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蒋锐顿觉头疼,压低声音道:“……你打伤了人,先道歉吧。”


    宋可憋着两汪眼泪泡:“不要。”


    教室外突然响起几声惊呼:“徐老师来了!”“校长和教导主任也来了!”


    蒋锐越发焦急,用了重劲去拽宋可手里的拖把:“你听我说,不管是因为什么,殴打同学都是错的,等会儿老师来了,你先道歉,我们再……”


    宋可双眼通红,往前一推。


    蒋锐毫无防备,连人带拖把被推出几米远,后脑勺狠狠撞上墙面,拖把上挂着的铁钩正好砸中他的眉骨,割开一道血口,顿时血流如注。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遭一片寂静,安静得似乎能听到鲜血滴落的声音。曹依依花容失色,顾不上倒地的周安琪,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去捂蒋锐的伤口。


    一片混乱中,面目森严的教导主任率先冲了进来,喘着粗气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他后面是表情不愉的徐立人,这位三班的班主任注视着整场闹剧,明白今年的评优彻底没了希望,目光落向唯一站着的宋可,冷硬如刀。


    蒋锐头晕目眩,耳边充斥着各种尖叫与惊呼,被鲜血染红的模糊视线里,他看到宋可的嘴唇动了动,很轻地说了什么。


    然后她翻过窗,跑了。


    白光和耳鸣渐渐退去后,蒋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宋可说的是——“你和他们,一样。”


    ……


    庄青砚听完故事,难得沉默了一段时间。


    他知道宋可愿意把这些事说出来,并不是耿耿于怀,也不是想求安慰,小姑娘武力发达,头脑简单得很,极有可能是看他腿残废了,所以说点更惨的让他缓缓。


    “……你就这么跑了?”


    “嗯。”


    从那天起,宋可就跑回了f177区,之后打死都不愿意出去,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无论是周安琪还是学校的领导,后来竟然都没找她麻烦。


    “揍他们一顿出出气也好,”庄青砚轻叹,“d区的执政水平良莠不齐,你又没有家长撑腰,有理都说不清,就算闹到市政中心,恐怕也讨不到什么说法。”


    宋可摇头,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什么公平与正义,只是徐立人说她错了,她没有息事宁人,蒋锐也说她错了,她不该殴打同学,所有人都认为她错了。


    庄青砚轻嗤:“错?难道你不动手,这件事就能过去?”


    宋可要是不揍周安琪,三班对她的霸凌还会一直持续下去,这样的日子她一天都忍不下去。


    庄青砚说到这里,微微敛眸,遮住了眼底想要摧毁一切的破坏欲。


    “你打了他们,是因为那些人该打,就算是错了,又能如何?”


    “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做‘正确’的事,到最后死了,也没见谁为他立个歌功颂德碑。”


    他伸出手,摸了摸宋可的脑袋:“还是小孩呢。”


    “——你记住,这个世道,对错并不重要,活得痛快才重要。”


    歪理,但宋可无法反驳。


    这个人的想法,和爷爷一直教她的理念完全不同,爷爷说,要融入社会,要尽量和其他人一样,但庄青砚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别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关,只要他痛快开心就好。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宋可问道。


    “我会怎么做,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庄青砚摸摸下巴,又露出了那种大反派的笑容。


    宋可:“……”


    她想到邬雅柔和杨博的下场,心有戚戚。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极快,外头天色渐渐亮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安全区的氛围也发生了变化,拿到新兵器的高中生们胆量激增,一支尤为庞大的探索队整装待发。


    宋可站了起来:“我出去找、找物资,你好好、休息。”


    他们今天就要离开,宋可准备提前去摸清路线,等晚上刘梓轩再次开门,她就带上庄青砚走。


    出门之前,她戳了戳庄青砚的腿,这回他没有躲:“记得,再去检查、一次。”


    庄青砚没有答应,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宋可,眼神哀怨。


    “怎么了?”


    “我在想,你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


    “说是去探查路线,你不会偷偷跑掉吧?你不会不要我吧?”


    “…………”


    宋可内心翻了个白眼,暗想这种事只有你干得出来:“等我回来,接你!”


    庄青砚跟不放心丈夫出门的小媳妇似的,一直送她送到出口,靠在轮椅上笑盈盈地挥手:“那你记得早点回来哦,我等你。”


    宋可:“……”


    就,说不上哪里怪怪的。


    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宋可照例跟在最后,和其他人隔着一定的距离,显得孤僻又游离。


    她又带上了那把巨大的灵器伞。


    等人都出去了,庄青砚回到角落,从口袋里掏出杨博的那块手表,他垂眸端详片刻,指尖微动,没见怎么动作,手里凭空多出一套干净的新衣服。


    换完衣服,他又一次检查起手表和项链,杨博留下的表里只有些衣物和食品,没什么异常,但在邬雅柔的项链里,庄青砚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块银白色的微型智能终端,远超d区科技水平的存在。


    庄青砚漫不经心地操作几下,销毁了其中的定位装置。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