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电梯表面呈现银白色,内部空间大而宽敞，还伴有叮叮咚咚的清脆提示音。
而死狱电梯，漆黑的内里像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一脚踏进去,局促又逼仄。
素察在几百架重型武器的威胁下，缓缓进入电梯,那种如芒刺在背的逼迫感终于消失,粒子炮收起枪口，重新隐入暗处，人造光源和天空再次出现,地下城恢复风平浪静。
素察敛眸望向电梯内部的楼层索引，上面没有任何按键，一个黑色的数字缓缓浮现：「-1」。
轿厢突然疾速下坠,强烈的失重感扑面而来,素察连忙稳住身形。
大概十秒后,距离海面五十米深处，电梯抵达死狱。
轿门缓缓滑开,素察面前出现两道坚固的栅栏,一名身穿黑色制服，头戴警帽的男人站在第二道栅栏后，对他说道：“你叫素察？我是你的教/员昆布。”
素察往前挪了一小步，昆布立即制止他,声色俱厉地斥责：“让你动了吗！”
素察止住动作，不言不语，慢慢握紧拳头。
“你是哑巴吗？要说‘是，教/员’！”昆布冷冷地说。
“是，教/员。”素察表情很臭,但还算听话。
昆布轻哼一声，表情不甚满意，但也没继续挑刺：“听好，第一道栅栏打开后，先左转领取你的标牌，然后到右边房间接受检查，明白了吗？”
素察微微颔首：“明白。”
昆布眯起眼睛：“我刚刚教你的都忘记了？”
素察提高声音：“明白！教/员！”
“去吧。”
栅栏缓缓开启，素察依言向左走，眼角隐蔽观察周围环境。
道路尽头有个狭小的窗口，台面上放着一块标牌。
素察低头望去，发现上面的杠都是灰色的，这是属于他的“罪行录”。
墙角扩音器里传来昆布的声音：“把标牌戴上。”
素察顿了顿，伸出手指，准备拾起这块标牌。
接触的一瞬间，他产生一股极其不舒服的阴冷感。
脑海里的意识涣散，仿佛他的肉-体，灵魂都离他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虚无。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素察很快清醒过来，但他的精神力敏锐意识到，自己被监视了，不是墙上的摄像头，而是在意识深处，被一道如影随形的视线狠狠盯住了。
只要他再次犯罪，这股力量就会出现，强制他回到死狱。
难怪进入死狱的罪犯不需要戴镣铐，从领到罪行录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成了终身囚徒。
罪行录里的力量，他目前无能为力，只能回头再想办法解决。
素察戴好标牌，按照昆布的指示，右转，进入反方向的房间。
这间房间的构造有些类似审讯室，昆布依然隔一道栅栏注视他，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空脸盆：“死狱执行零进入管理，任何随身物品禁入。”
“把衣服脱了，都脱干净，东西放脸盆里，然后去内间洗澡，出来接受检查。”
“记住，你只有五分钟时间。”
素察飞快地开始脱衣服，外套、腰带、裤子、作战靴、小腿上绑的匕首、鞋里藏的刺刀，还有宋可特意塞给他的暗器……叮里咣啷全丢进脸盆，最后只剩一条内裤。
昆布瞥他一眼，栅栏后的男人高大强壮，浑身肌肉紧实，没有一丝赘肉，当他转过身时，后颈凶悍的黑蛇刺青渐露峥嵘，再往下看，男人背部伤痕累累，简直没有一块好皮，有些疤痕，光看就能想到当时惨烈的情形。
雨林……昆布的眼神闪了闪，心里暗道：看来还是个硬茬。
素察进了浴室，冷水兜头冲下，他有短暂的时间可以进行思考。
从目前来看，死狱的管理很原始，收监方式也和地表其它城市差不多，除了无处不在的监控，以及位于海底的独特位置，这里科技的痕迹很淡，唯有罪行录的存在，像是惊天bug，完全超脱整体水平。
三分钟的冷水澡结束，素察进到内间，接受机器扫描检查，然后换上囚服，回到最开始的房间。
面前的第二道栅栏终于打开，昆布坐在桌前，打开不久前新送达的档案盒，翻阅他的资料。
“因为什么罪进来的？”
“应该是，破坏公物？”素察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
“破坏公物？”昆布往后快速翻了几页，“2层监-禁，刑期一个月，出狱前必须缴清罚款十三万联盟币，嘶，还是佘典狱长亲自发的逮捕公告，你破坏了啥？被罚这么重。”
“入城电梯。”
“难怪……那可是佘典狱长的钱袋子。”
昆布放下手里的资料，两手交叉，抵在下巴处，神情格外严肃。
“我不管你在外头什么身份，只要进了死狱就归我管，我劝你安分点，别给我惹麻烦。”
“明白，”素察说，马上又补上半句，“教/员。”
昆布对他的听话感到满意：“鉴于你是新人，我可以给你些指导意见，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素察点头，“死狱，一共多少层？”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好奇。”
“除掉6和7之间的活动层，死狱一共18层，越往下，刑期越长。”
昆布轻蔑地扫视他一眼：“小子，收起你的好奇心，相信我，7层以下，连了解都是种痛苦。”
“为什么我在2层？”素察问。
昆布以为他是嫌自己刑期太长，回答得意外详细：“一般的破坏公物罪嘛，顶天也就在1层待个十天半月，不过你的罪状是佘典狱长定的，谁让他破了财呢，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你。”
“佘典狱长？”素察想起他被逮捕时，那道冷酷的声音。
昆布嗯了一声：“死狱由三名典狱长共同管理，1-6层主要由佘典狱长负责，7-12层怀特典狱长，至于13-18层么……归冥王管。”
素察刚要张口，就被昆布打断：“我劝你不要问冥王的事。”
他的目光落向素察的标牌，意有所指：“冥王无所不知，你知道他的同时，他也就知道了你。”
“还有其它问题吗？”昆布合上档案盒，“把你送去监室，我还要接下一位犯人。”
“刑期，有什么办法可以缩短吗？”素察问。
一个月的时间太长，他原本的计划是花费一周，摸清死狱的内部情况，出去和宋可他们汇合。
昆布笑了笑：“你很有经验嘛，没错，刑期可以通过劳动抵消，每天八小时的上限，如果你积极劳动的话，估计可以减轻一半。”
素察：“什么劳动？”
昆布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实验室的新药受试者，黑拳训练馆的沙包，海底隧道填沙工，以及机械室清灰工，看你能忍多久，想选哪种心仪的死法了。”
素察：“……”
昆布领着素察来到2层，电梯门刚一打开，无数双阴沉沉的眼睛立刻望了过来，有犯人的，也有巡逻的狱警。
整个2层像座庞大的流水线工厂，光看空间比交易街还要宽阔，每个工位都有大量囚犯在劳动。
“每天凌晨6:00，劳动清单更新，先报名，再到指定地点刷标牌入场。”
昆布一边走一边交代：“倒计时结束前必须到达劳动点，不要在路上闲逛。”
“到了，进去。”昆布停在一间牢房前，刷开门锁，推了素察一把。
“安分一点，争取早日出去。”
次日5:50，素察准时睁开眼睛。
他翻下狭窄的单人床，在牢房门口静静等待。
6:00整，劳动清单更新，素察手眼并用，迅速选中「拳击陪练」，也就是俗称的沙包。
牢房门自动打开，素察前往黑拳训练场，一路默记路线。
到了地方后，他换上拳套，开始八小时的劳动。
劳动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挨打。
素察双手竖在脸前，防御得滴水不漏，眼角观察周围的环境，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他对面的拳手老打不中老打不中，渐渐火气上头，各种阴招频出，素察烦不胜烦，反手回了一拳。
拳手被打中鼻梁，整个人倒飞出去，“咚”砸在地上，瞬间不省人事。
周围的嘈杂安静下来。
狱警冲过来，朝素察大吼：“你干什么？想斗殴吗？”
素察试图解释：“不是，警官……”
“让你来当沙包，不是让你打人的，回去，今天的劳动时间作废！”
素察：“……”
他悻悻摘下拳套，转身往外走。
沮丧的表情在走出拳馆后，顷刻消失无踪。
素察眼神冷静，无声无息地潜入暗处。
2层的各个监室秩序森然，流水线分工明确，一时半会看不出任何异常。
忽然，角落里的暗红色电梯引起他的注意。
素察表情一动，这是死狱内部楼层的电梯？
转而向目标潜行而去。
电梯轿门紧闭，标牌无法刷开，素察正在思考，背后响起脚步声。
他就地翻滚，隐匿进黑暗中。
两名狱警押着狼狈的犯人过来，其中一人似乎是犯人的教/员，头疼地教育他：“你说你，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出去了，在这节骨眼又惹事，这下可好，被发配到4层去了，整整五年，你慢慢熬吧！”
狱警手腕亮出一个接驳器，按在电梯上，轿厢缓缓启动，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暗处的素察不由皱起眉头，看来内部电梯只能以狱警权限打开，不过，在死狱里累加罪行，可以前往更深的楼层……这倒是个新情报。
第二天，第三天，素察老老实实进行劳动改造。
晚上回到牢房，他用指甲刀（拳馆里顺的）在墙上刻画地图。
脑海里的立体图越来越清晰，他所在的2层，共有12000个牢房，据说1层超过20000个，以此估算，整座死狱光囚犯的数量就超过10万，其中1-6层属于轻罪区，7-12层中罪区，6层和7层之间存在开放的夹层，即活动区，12层以内的犯人通过提交申请，可以去那里娱乐放松。
而12层往下，目前没有任何情报。
素察一寸一寸仔细回忆，全部记下来后，用指甲刀把墙面磨平。
死狱的范围比他预想得还要大，大出无数倍，想要在里面找人，困难重重。
也不知道那位路小羽被关在哪里，按庄青砚描述的他的罪行，恐怕得在7层以下。
八天后。
素察出狱。
昆布在电梯口把衣物还给他：“出去以后重新做人，别再进来了。”
素察低沉地说：“教/员，我还有一个问题。”
这段时间素察表现安分，昆布看他也比刚进来时顺眼一些，随口答道：“什么问题？”
“你在这里当教/员多久了？”
“七年。”
七年，足够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末日来临，丧尸出现，城市崩溃……
死狱却仿佛一滩没有涟漪的静水，除去进进出出的犯人，亘古不变。
“那你，能记得所有接触的犯人名字吗？”
“谁会去记那种事？”昆布理所当然地说，“想不起来就去调档案啊。”
素察点头：“我没问题了，教/员，下次见。”
他步入电梯。
昆布原地站了两秒，倏地反应过来：“小子，什么叫‘下次见’？见什么见！”
……
纯黑色的电梯缓缓上升，素察回忆这几天收集到的情报。
“叮”到达海平面后，他迈腿走出去。
海边，高矮不一的五人正在等他。
庄青砚和方知许说着话，抬头向他望来。
林优优和徐星不服气地拌嘴，讨论究竟是谁昨晚睡觉踢被子。
高台上晃着两条腿的宋可发现他，扬手挥了挥：“嗨，来接你，出狱。”
“嗯。”近八天没怎么开口的素察清了清嗓子，觉得死狱里的阴霾正在离他远去。
他衣服里有宋可的灵器，他们能追踪到自己的位置，并不奇怪。
“没受伤吧？”林。”
回到酒店后，谨慎地检查完房间，素察的第一句就是：“有一件事，我们都想错了。”
“——真正的罪恶之都，在地下海的死狱。”
只有进过死狱的人才知道，能被放出来的，都是罪行相对较“轻”的人。
而那些无罪可赦的恶魔，只会一层一层，没有尽头地往下坠落。
素察把这几天的经历告诉宋可等人，然后凭记忆，画出2层和夹层的平面图。
不愧是情报好手，零碎的线索拼凑起来，神秘的死狱逐渐揭开面纱。
庄青砚分析：“从两张图来看，夹层的面积比2层小近三分之一，死狱应该是个倒立的圆锥体。”
林死狱有三位典狱长，分管不同监层？”
“进去还要脱衣服呀？”徐星懵懂。
“我建议，不用在地下城浪费时间。”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素察突然开口。
“——我们全部进死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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