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一名合格的炮手，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而城墙被破坏后,丧尸们仿佛有集体意识般，袭击的首要目标就是这些精锐。
两台银白色的轮椅,悄然无声地登上防御工事,路小羽抽翻了几只正在啃咬炮手残体的丧尸,停在一排炮台前，垂眸研究两秒,熟练地修正弹道偏差,瞄准,发射——
轰！
轰！
轰轰！
六枚炮弹接连射出,落在丧尸最密集的中心区域,每声炮响都在地面砸出深坑,路小羽的计算几乎没有偏差,上百只丧尸被炸飞,还有的直接碎成了腐泥。
路小羽银发飞扬,六臂齐齐挥舞，宛如旧时期传说中的北海巨妖，他一心多用,甚至还有余力控制地狱镰刀，飞快调转枪口，改成单发模式，子弹点射而出，正在工事里屠杀的丧尸头颅爆出脑浆，身体被打成筛子，摇摇晃晃倒下去，城墙上的压力顿时一轻。
“谢了！兄弟！”幸存的炮手们满脸是血，朝他感激地吼道。
路小羽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些炮手又踉跄冲回炮台前，坚守战线。
路小羽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全是硝烟味，偏偏跟在他后面的庄青砚跟贵公子巡街似的，衣不染尘，轮椅灵活地绕开地上的尸体，生怕沾上丁点血沫。
那副挑剔又洁癖的嘴脸，跟少年时期一模一样，只要熟悉他的人，就绝不会错认。
路小羽伸出机械臂，特意拆了把最脏的地狱镰刀，卷巴卷巴丢进庄青砚怀里。
“会用吗？不会我可以教你，谁让你没选修枪械课呢。”
庄青砚的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他从地上扯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布，擦去枪管黑红的污血，实弹上膛，对准路小羽的脑袋：“打你的炮，少废话。”
路小羽傲娇地哼一声，全神贯注操控六台火炮。
庄青砚转开枪口，目光却定在他脸上：“我发现，你最近很好说话。”
路小羽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用标准联盟语加阴阳怪气的语调回道：“噢～亲爱的朋友，我一直都很好说话，是你太不了解我。”
“你偷宋可钱了？”庄青砚眉梢微挑：“转到自己账户了？”
“你在侮辱我的人格吗？”路小羽就差把“你真荒唐”写在脸上。
“切——”
“无聊。”
两人相看生厌，分别转过头去。
路小羽就像一座人形炮台，极高射速的火炮轰隆隆砸下去，战场银蛇乱舞，丧尸翻飞。
震耳欲聋的噪音里，他冷不丁地开口：“永生计划……是那个计划吗？”
“哪个？”庄青砚漫不经心地回。
“就是你高兴得像个傻子一样到处嚷嚷——‘终于可以和那个人一起参与项目了’，是那个吗？”路小羽没有看他：“那天我在五楼睡觉，都能听到你的鬼叫。”
庄青砚沉默一瞬，旋即刻薄地回道：“你才是傻子，至少我没有因为睡过头错过考试。”
——他没有否认。
路小羽头也不抬，一边轰杀丧尸，一边快速说：“关于永生计划，你解释的时候给了很多概念，人类、丧尸、异能者、异能丧尸、进化丧尸、堕落者……但无论哪个物种，都存在致命的缺陷，而你的逻辑链条里，恰恰缺少重要的一环。”
“——也是最完美的一环。”
“如你所说，永生计划的初衷是为了创造最完美的基因，那它的成果，理应拥有永恒的寿命，强大的能力，同时还能保留清醒的意识和智慧，实现人类的彻底进化，我想知道，这项研究成功了吗？”路小羽执着地问。
“听过一句话吗？好奇心会害死猫。”庄青砚淡淡道。
“我只知道，求知欲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你加入青岚以后，就从留波尼消失了，再见面……”
路小羽终于得空瞥他一眼，上上下下来回扫视，最后停在他重伤初愈的双腿。
“嘛，出人意料。”
“你既然那么在意这个项目，”路小羽又问了一遍，“我真的很好奇，你们的研究成功了吗？”
这回庄青砚思考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once.（成功过一次）”
饶是路小羽也露出惊讶万分的神色，但庄青砚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neveraga.（不会再有下一次）”
“十四年前，洛亚克发生核泄漏，紧接着引发爆炸，整座青岚研究所被摧毁殆尽，包括项目科研人员，所有的试验体，以及……存有永生计划前期资料的本地存储中枢。”
“从那天开始，这项研究的结果，只能——宣告失败。”
“数据是可以恢复的。”路小羽不以为然。
“那台中枢都碎成渣渣了，连指甲片大小都拼不起来，即使是你也恢复不了。”庄青砚眼底透出森凉寒意：“况且，你以为中央庭没想到这层吗？”
“中枢里有多少数据？”路小羽问。
“超过3000京。”庄青砚回答。
“3000京的数据，”路小羽啧啧两声，“这数字听起来，挺吓人的。”
他又操控了一轮六炮齐射，趁自动装弹的空隙，状似不经意地扫了庄青砚一眼。
“你说，有没有人的脑子特别好使，能把数据全部记下来？”
“我说，”庄青砚的口吻冷冰冰的，“你再不开炮，丧尸就跳脸了。”
两人动作一致地举起武器，开火扫射。
就在这时，刺耳的尖鸣响起，海门的第一道铁门打开。
……
防线被突破后，潮水般的丧尸找到了明确的进攻方向，唯恐落后地往铁门冲去。
从高处看，密密麻麻的尸潮仿佛正在移动的黑蚂蚁，以极快的速度吞噬海门。
危急关头，几十辆装甲车从城内碾压出来，海门的执政官严彪亲自顶在战线最前沿，举着扩音器吼道：“往前压——炮手机枪手不能退！！”
“这道门后面，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的家园！一步也不能退！”
“海门禁不起任何失败，就算要死，也给我死在冲锋的路上！”
海门官兵眼眶泛红，慨然应允，向丧尸潮疯狂扫射，轰炸的火光此起彼伏。
装甲车隆隆碾过大地，将试图冲进防线的丧尸压成肉泥，严彪在车顶架起地狱镰刀，狂吼着连连射击，弹壳水流一样四散掉落。
无论异能者还是普通人，哨兵还是平民，海门的城墙地面，街头巷尾，都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就连女人和小孩，也没有躲在家里，自发地帮忙运送子弹，为前线提供战备资源。
肉.搏战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几百名举着幽蓝武器的勇士，包括王虎和他的保镖在内，这群人悍不畏死地照着丧尸脑袋砍去，杀伐果断，动作利落，有了神兵加持，战斗力堪称爆表。
“我可去你的！老子刚在城里买了500大平层，还没装修呢，你们这些崽种想毁了我新家？门都没有！！”王虎一边拳打脚踢，一边碎嘴痛骂。
当所有人将守城的信念汇成一股麻绳时，这股联合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
江底和桥边的两股尸潮迅速溃退，腐肉和碎骨铺成的道路从铁门里面一直蔓延到江边，根本分不清是战死的活人还是丧尸。
而海门，d135区海门，竟然凭一己之力，生生挡下了连环尸潮！
……
「图斯坦」的群攻系异能者，占据高空优势清出一块空地，银枭开枪瞬狙掉凑上来的丧尸。
“我接了上面的委托，要把它带去北方基地。”
“你把它交给我，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们算双赢。”
“不需要。”宋可心下一沉，庄青砚说得果然没错，辫子头的存在一曝光，就有人要抓走它。
银枭为难地叹气：“从我私心出发，我真的不想和你起冲突。”
两人交谈的时候，辫子头转动脑袋，正好望到铁门方向，那里有几名身穿制服的背影一闪，绕开战场正面，消失在视野里。
辫子头“蹭”地立起来，眼里闪过一丝焦急。
它调转方向，竟然头也不回地朝那几人追去。
“喂！”它逃跑的动作太过突兀，宋可没能拉住它，辫子头已经冲进战场。
“姐姐，我去追！”一旁的徐星说完，扭头也跟着辫子头跑了。
宋可：“……”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银枭笑着摊手：“看吧，就算你护着它，它也不会感激你的，丧尸就是丧尸。”
浮空车的车门被甩开，「图斯坦」的异能者探出脑袋吼道：
“银枭，少在那！老子还等着收工回去睡觉呢！”
“你把我们薅起来玩呢？能不能干点正事？”
一位吹着泡泡糖，留着深红色长卷发的狂野美女挤开队友，双手环胸，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我说队长，你到底能不能行了？”
“滚滚滚，杀你们的丧尸！”
“有你们这么诋毁队长的么？队长的脸不是脸啊？”银枭回头笑骂几句，朝宋可无奈地说：“你听到了？我可是迫不得已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闪身绕过宋可，朝辫子头方向追去。
“抱歉，任务紧急，只能动手了。”
这人怎么不讲武德，话都没说完就跑？宋可拔腿就追。
银枭的移动速度极快，眼看就要穿过铁门，千钧一发之际，城墙方向忽然落下枪林弹雨，正好朝他前行方向砸来，如果不躲避，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银枭及时刹车，回跳后撤，军靴在地上划出深痕，狙击镜一拉，挡住爆炸的余波。
溅起的泥尘很快散去，他霍然抬头，只见防御工事里，一名眉眼冷峻的男人正漠然望着他，手里机枪一架，又要朝他射击。
银枭认出对方，曾经在回弗拉拉的空中有过一面之缘，貌似……这位看他不太顺眼。
不巧，他也是，这种不顺眼没有理由，仅仅来自雄性动物的直觉。
两人隔空对视，眼底尽是火药味。
红宝石耳钉在暗夜里划过一道光，银枭嚣张至极地朝对方竖起两个中指。
庄青砚不为所动，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嘲讽至极的笑容。
银枭眉头一皱，刚要动作，衣领却被人揪住，超过八十公斤的大高个，被人单手拎起来，狠狠朝后甩了出去！眼前天旋地转，银枭劲瘦的腰线一扭，翻转落地维持平衡，再抬头时，宋可雪豹般矫健的身姿几下纵跳，砍翻面前丧尸，早已扬长而去。
有些人天生不喜欢柔弱的小白花，偏偏对生机勃勃的，浑身长满刺的铁海棠毫无抵抗力，银枭就是这样剑走偏锋的人。
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下一秒，发现宋可扔的角度非常刁钻，正好给他扔进丧尸堆里。
刚从江里爬出来的丧尸水鬼，挂满青藤和污泥，摇头一甩，带着河腥味的泥点子溅了他一身。
“……”银枭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从大腿外侧的枪套抽出武器，点射解决丧尸。
……
“你不跟去吗？”城墙上的路小羽目睹底下动静，好心提醒。
“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庄青砚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自己双腿，“我过去添乱吗？”
庄青砚想到什么，嘴角弯弯：“放心，我们队长认真起来，没人能从她手里抢东西。”
路小羽点了点头：“哦，那你刚刚为什么跟孔雀开屏一样，专门攻击人家？”
“那位是a级你也是个s级精神系……”
路小羽说着说着，蓦地停了下来。
庄青砚冷笑：“终于发现了？我以为你沉迷打炮，连智商也跟炮弹出走了。”
路小羽没空理会他的嘲讽，他恍然发现庄青砚从刚刚开始，一直用的枪，没用过精神力。
原以为是他懒得动异能，事实却是……他根本没处用。
打到现在，海门看起来占据了绝对优势，然而江面和平原的两波尸潮都只有普通丧尸。
异能丧尸，进化丧尸，以及丧尸王，目前为止都没有露面。
它们去哪了呢？
“这只丧尸王，最擅长的战术是迂回游击。”
庄青砚冷静分析：“它用粮食空投舱做掩饰，把堕落者送进来，是因为他们没有生命体征，和粮食混杂在一起后，连辐射都能覆盖掉，最重要的还能控制自己，不会发出任何引起注意的动静。”
“但它这么费尽心机，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堕落者打开三道铁门吗？”
“既然它能根据不同异能调整战术，为什么不组织一次出其不意的偷袭呢？”
“如果我是他，绝对不会走强攻的路子。”
“哦，所以你认为你的‘好兄弟’丧尸王会怎么做？”路小羽嘲讽道。
“先让其他异能者。
“我去会会这位，有趣的对手。”
海门城内，所有悬浮屏都亮起了市政厅发出的官方公告，负责发布的人大约很心急，没时间组织语言，几条公告的意思表达得非常直白：
「所有居民务必提高警惕，已经发现丧尸会伪装成人类，请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要和陌生人唠嗑！不要接近铁门岗亭！岗亭已经布满炸药！」
「丧尸看不懂文字，大家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提高警惕！提高警惕！」
辫子头绕着人流狂奔，徐星在后面大喘气地追。
很快他们来到第二道防线外围，商业街的背面，辫子头加速冲上去，拦住了一行三十几人。
徐星意识到什么，躲在房屋后面，屏气偷看。
辫子头焦急地“啊啊”两声，朝领头那人嘶哑地喊。
那人转过头，嘴唇嚅动，似乎在和辫子头交流，徐星看到它阴鸷的侧脸，浑浊的灰色眼珠，以及下巴处一直没入脖子的尸纹，这是一名堕落者！
不对，这三十人……应该都是堕落者，是辫子头口中“坏的同伙”。
徐星想了想，决定给领头的人起个“脏下巴”的外号。
脏下巴和辫子头交流完后，粗暴地拨开了辫子头，仿佛在说“别挡道”。
辫子头脚下趔趄，越发焦急，又追上去，笨拙地从脖子里掏出根吊坠一样的东西，那是枚断裂的尖牙，有点像……丧尸的牙齿？
脏下巴看清尖牙，原本平静的神情顿时暴怒，他一枪托掀翻辫子头，抬脚踩住它的脑袋。
辫子头拼命挣扎，帽子和围巾掉落下来，丧尸的特征暴露无遗，脏下巴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吼叫，低头贴近它的脸。
徐星紧张万分，手里捏紧冰锥，随时准备放出去救场。
好在脏下巴没有戕害同类的打算，他伸手扯走辫子头的吊坠，弯腰替它把帽子围巾捡起来，盖在脸上，朝它做出明显的“离开”动作。
随后脏下巴带着沉默的堕落者，隐入街道深处。
徐星记住它们消失的方向，偷偷录下视频，发到v587群聊里。
“小星，在哪？”耳麦里响起宋可的声音。
“姐姐！快来我有大发现！”徐星本想发送定位，但想起他姐姐是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路痴，又改为共享两人位置。
“马上来。”宋可说。
徐星通风报信后，跳下墙头，迈着小短腿朝辫子头跑去。
辫子头耷拉脑袋，看起来被打懵了，无精打采的。
徐星帮它把帽子和围巾戴好，顺手拍了拍上面的土，然后蹲在它面前：“辫子头，你没事吧？”
辫子头呆呆的，也不搭理他。
徐星又问：“你和你的坏同伙说什么啦？为什么他们这么生气。”
辫子头抬头瞥他一眼，默默在地上画画，它画了三团紧紧挨在一起的鬼画符。
徐星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一惊一乍地轻呼起来：“啊？你说脏下巴，是你哥哥？！”
辫子头表情茫然。
徐星支支吾吾解释：“脏下巴就是……唔，下巴脏脏的，个子高高的……”
辫子头听懂了，“啊啊”对徐星乱起绰号的行为表示抗议。
“不要在意细节嘛，”徐星讪笑着打马虎眼，“那这个呢？也是你哥哥吗？”
辫子头点头：“啊。”
它飞快地在旁边补了几笔。
徐星又看懂了，辫子头画的是一群丧尸在踢皮球的画面，然后他炸毛了！
“原来你的哥哥，就是上回领头欺负我的那个坏家伙！”
辫子头：“……啊！”
“它去哪里啦？也来海门了吗？”徐星哼了一声，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没和辫子头计较。
辫子头安静下来，慢慢画了个断成两截的丧尸。
然后它如法炮制，把“好哥哥”和徐星连起来，又画了只丧尸王，和“坏哥哥”连起来。
徐星也安静下来，他想起庄青砚冷冰冰的话，他说堕落者是游离在人类和丧尸以外的种族，它们的尸化特征注定不会被人类接受，而拥有清醒的理智，也让它们无法成为彻底的丧尸。
桐湾尸潮时，辫子头跟着它的“好哥哥”宁肯躲起来摸鱼，也不打算主动攻击人类。
但是第二天，辫子头的好哥哥，就被异能者当成丧尸，给杀掉了。
那次辫子头拖走的半截尸体，应该就是它哥哥的。
徐星不知道怎么安慰辫子头，只好陪着它一起发呆。
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宋可赶到现场，看到他们都没事，缓缓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松完，一枚烟雾弹就紧随其后飞来，落在地上爆炸，徐星捂住嘴巴剧烈咳嗽。
浓雾里，一只戴着指套的手凌厉地朝辫子头抓去，半道被宋可截下，反方向一拧。
银枭另一手开了一枪，角度刁钻，逼得宋可放手，两人各退一步。
“身为图斯坦的队长，我必须把这只变异丧尸，带回去给委托人。”银枭的表情也有些无可奈何。
“它不是，丧尸，是堕落者，新的物种。”宋可认真解释。
“不管新的旧的，上面的人要，你最好还是别插手，”银枭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收敛得干干净净，神色凝重地说道，“一个不小心，会给你带来麻烦。”
宋可怔了怔，又是麻烦，庄青砚这么说，银枭也这么说，究竟为什么，辫子头的存在那么重要？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徐星跳了出来。
他双手握拳，小脸咳嗽得通红，偏偏语出惊人。
“为什么一定要抓辫子头？！”
“明明这里有那么多堕落者，你抓个坏的回去交差，不行吗？！”
宋可：“……诶？”
银枭：“哈？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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