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车在悬浮天桥快速行驶,穿过大半繁华市区,朝城市边际开去。
车厢里,方知许用异能处理宋可的伤口,莹白色柔光亮起,关节细碎的裂痕愈合如初。
徐星小心翼翼地趴在宋可膝盖,眼睛汪汪的：“姐姐,你想起小星了吗？”
其他人也担忧地望向她，宋可刚刚的状态实在太可怕，仿佛陷入魔怔,六亲不认，只知道杀戮。
宋可摸了摸徐星的卷毛，手感很好，轻声安慰道：“没事，全都,想起来了。”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安静的氛围里,宋可微微偏过头，偷瞄向庄青砚。
然后她发现,庄青砚支着下巴，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盛满专注。
宋可：“……”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过了会又瞥一眼,庄青砚还是看着她。
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可惜除了那句“beiet（安静）”，宋可再也想不起其它。
她甚至都不确定，那些到底是谁的记忆。
因为她在f177区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画面。
她偷瞄的次数实在太频繁，庄青砚牵起她一只手，抚平掌心，悄悄写了一个“回”。
宋可明白，车里说话不方便，他的意思是，回去再说。
两个小时后，v587到达执政官府邸。
出人意料的是，叶峥住的地方只是一栋平平无奇的三层别墅，虽然占地面积广阔，但外观却低调朴素，放在到处都是现代化高楼大厦的北方基地里毫不起眼。
而且，这里的安保稀松平常，别说何秋红所在固若金汤的异能署，连宁荣的实验室都比不上。
对此庄青砚的评价是：“人越缺什么，越要炫耀什么。”
何秋红因为自身只有b级，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将办公大楼修得如同铁桶般密不透风，连初次见他们都只敢用全息影像。
什么意思，难道叶峥不缺安全感？
一开始大家还不是很明白他这句话，然而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浮空车驶进别墅园区，穿着异能署制服的叶梓玫等在门口，朝白麒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叶小姐应该在上班吧？”庄青砚下车时，随意问了句。
“托你们的福，今天署里乱成一团，我被迫休假了。”叶梓玫似真似假地叹气。
“叶梓玫……叶峥……”林优优来回念叨两个名字，试探地问：“所以叶将军是你的……？”
叶梓玫无奈一笑：“没错，是我爷爷。”
林优优恍然，难怪叶梓玫只是区区行政秘书，在北方基地的权限却这么高，不仅能独立负责异能者招募，还能轻松答应她们的要求，原来她竟是深藏不露的官三代——当然，完全出于褒义的形容。
叶梓玫：“请进，爷爷在等你们。”
擦肩而过的时候，宋可轻轻说了句：“谢谢。”
从叶峥在实验室里说的那些话来看，他愿意出面，肯定有叶梓玫的插手。
叶梓玫笑了笑：“我说过，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白麒领着他们穿过回廊，进到一间古朴的书房，宋可终于见到了北方基地真正的主人。
叶峥穿着便服，他已经接近鲐背之年（90岁），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窝凹陷，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和斑点如沟壑蜿蜒起伏，与此相对的，他的双眼有种看透世事的淡然，脊背挺直，身姿板正，那是经历过战争与时间摧残后，还能留下的风骨。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宋可不是没见过老人家，她惊讶的是，叶峥竟然是一名s级异能者！
他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精神力，但也未呈现攻击姿态，自然地释放一部分，像呼吸般静静流转，但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和属于s级的等级压制，无形中让人低头臣服。
“将军，人带来了。”白麒恭敬地点头，随后安静地退出去。
他这声“将军”可不是瞎喊的，不像奈康这种徒有其表的草包，“将军”在木丹只是对第一等级的尊称，叶峥是货真价实的军人出身，他在旧文明时期就扛过枪，流过血，挖过战壕，领兵打过仗。
叶峥亲眼见证了旧文明的衰亡，新亚联盟的成立，再到如今，末日的降临，他的人生阅历，就像一本厚重的古籍，即使沾满岁月的尘埃，依然价值珍贵。
只是近年来，因为身体欠佳，叶峥深居简出，渐渐不出现在公众眼前。
——北方基地，以实力为尊。
宋可蓦然想起这句话，难怪叶峥不需要安保，他自身就是最坚固的盾牌，即使他已年迈。
见到这样的传奇人物，宋可有些拘谨，手脚不知道该放哪里。
叶峥主动打开话题：“你手里的是唐刀吗？”
他指了指宋可插在背包里的刀。
“可以借我看看吗？”
宋可默默取下来，默默递给他。
叶峥的手十分苍老，粗大的关节几乎无法弯曲，他爱惜地摩挲刀面，低声叹息：“想不到，我还能见到年轻人用旧文明的东西，本以为和我这老头子一样，都该入土了呢。”
他开了个玩笑，宋可几人虽然没有笑，但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同样是掌权者，叶峥与何秋红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他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感，更多的是来自长者的谦和，与人说话的时候，会平视人的眼睛，耐心倾听。
叶峥慢慢挽了个刀花，突然开口：“是不是对北方基地的印象很糟糕？”
宋可静默片刻，诚恳地点了点头。
叶峥笑道：“你似乎不爱说话。”
庄青砚上前一步，和宋可并肩站立：“叶将军，恕我冒犯，我们队长不善言辞，但不意味就得受委屈，何秋红擅自绑架s级异能者，甚至武力相向，您打算怎么处置？”
“这件事，我想和你们心平气和讨论。”叶峥把唐刀还给宋可。
“秋红的确犯了错误，她这人爱钻牛角尖，我不是在替她说话，但她的初衷是想请你做检查，搞清楚你的异常体质，之所以情况恶化到这一步，是因为你差点杀死两名s级，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叶峥按下某个桌面开关，投影上出现实时影像和几份报告，只见吉日格朗重伤昏迷，至今未醒，希泽虽然勉强捡回一条命，但最新的测试显示，因为磁场破碎，他的等级掉到了a9级，这还是第一次出现s级掉级的情况，一旦消息公布，必然在联盟内部引起轩然大波。
“几个月前，中央庭在c区死了一名s级双系，督查组现在还在追查凶手，末日以后，每一名s级都是珍贵的战略资源，秋红向来看重异能者，就事实来说，你废了她两人，她自然拿你是问。”
宋可面无表情：“……”
c区，s级双系，听起来怎么有一点点耳熟哩？好像也是她干掉的。
“叶将军也想拿我们是问吗？”庄青砚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叶峥摆了摆手，叹息一声：“我始终认为，眼见不一定为实，宋可，我想听听你的说法，你为什么要杀吉日格朗和希泽？”
宋可望向老人平和的双眼，权衡片刻，把当时希泽挑衅，故意打开仪器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叶峥颔首：“如果是这样，前前后后，你确实受不少委屈，你希望我怎么处理？”
“叶将军，何秋红暗中资助非法研究的事，您知道吗？”庄青砚忽然转换话题。
“恕我直言，她不是一位合格的掌权者，做事偏激，成见深重，一边利用异能者，一边又能毫不留情抛弃，您深谋远虑，考虑过继续扶持她的后果吗？”
庄青砚字里行间都在明示，让何秋红当家，北方基地迟早要完。
叶峥却说：“秋红是目前最合适的人，她有能力，有野心，就算做不到更好，至少能维持现状。”
庄青砚的神色动了动，注意到叶峥说的是“目前”和“维持现状”。
“知道外面的人把北方基地叫什么吗？”
“——人类最后的希望。”叶峥一字一句地说。
“这个世道，会越来越艰难，带给人的绝望，也会越来越多，说不定哪天，日子就到头咯。”
叶峥的眼神幽远而坚定：“但即使到那时候，我依然希望，北方基地能为无数渺小的人类提供最后的避难所，这是我建立这座城市的初心。”
“我老了，随时都会拥抱死亡，但我不想让自己毕生的心血付诸东流。”
叶峥深深叹了一口气：“在没有找到合适的继任者，把北方基地彻底托付给他之前，即使秋红犯了错，她暂时也不能离开那个位置。”
叶峥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同为s级，他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宋可的强大，就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所向披靡，更重要的是，她的刀锋永远不会朝向自己人。
这是作为s级异能者，最罕见的特质，可惜的是，何秋红看不清这一点。
叶峥沧桑地开口：“宋可，能不能多给北方基地一次机会？”
宋可愣了愣。
“以后你的事，你们队伍的事直接向我汇报，不用再受异能署管辖，有什么生活方面的问题，就找梓玫，如果再受到什么委屈，老头子亲自替你做主。”
“毕竟……”叶峥的神色冷下来：“我只是老了，又不是死了。”
宋可想起v587来北方基地的星艇上，她问过庄青砚，这里的建立者是个怎样的人。
庄青砚当时说：“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她望向满头银发的叶峥，想了很久很久，慢慢点了点头。
……
离开别墅后，林优优不满地嚷嚷：“何秋红只是停职两周，太便宜她了吧。”
“就是就是！”徐星跟着起哄：“老妖婆，我诅咒她！”
宋可的神情却分外冷静：“是我，不够强。”
如果她够强，在公寓门口，哪怕吉日格朗和希泽同时发动攻击，她也不应该被瞬间控制住，再往回倒，曼佐尼街和庞克战斗那次，如果她能直接杀死他，他甚至连发动时间回溯的机会都没有。
宋可低头望着自己掌心，一直以来，她都太自信了。
异能者觉醒的方向层出不穷，攻击手段也令人意想不到，如果下次遇到同样的情况，如果还有更多的s级来围剿她，她还要和今天一样，任人宰割吗？
——绝不。
强辐射刺激虽然带来无尽的痛苦，但她也感受到了新的力量。
宋可蓦地想起那位两鬓斑白的宁博士，刚刚混战，也不知道那家伙死了没。
回到公寓后，庄青砚跟着宋可进了房间。
他神情严肃地掏出一块光屏：“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身体情况。”
宋可低头扫了眼，用眼神表示：……看不懂。
庄青砚静了静，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
“你的爷爷，你有他的照片或影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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