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沈凌云,也知道他没有误会，看他往后一倚,闲适的靠在椅子上，她声音很低的基础道：“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沈凌云挑挑眉，似乎是在示意她可以继续说下去,但是今好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了，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表达不出来。
“只可意会。”她轻声说了前半句，沈凌云哂笑着接了下半句，“不可言传。”
他说完笑着摇摇头，“那就算我知道是什么感觉了吧。”
他垂眸拨弄着手边的杯子,身后下大雨，屋檐雨珠坠落似帘幕，一滴水瞬间没入积聚的河流中。
滂沱的大雨,深黑色的傍晚,他们坐在一家小店里吃一顿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饭,厨房里传来胖老板爆锅的声音，饭菜的香味勾的人食欲大动。
好像是很普通的一天，一个成年人或许该为这样的时刻心生感概,忙忙碌碌，求的也就是一个心意相通的人，一碗热饭而已，可是才十七岁,这样的感概还为时过早。
四菜一汤端上来，还有一盘炒饭，老板默默又回了柜台前面，小店不大，是一个很窄的长方形。
长长的过道两边都是靠着墙摆放的桌子，进来的门口正对着前台，南北长，东西窄，沈凌云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不仅不慢数钱的样子。
今好吃东西很慢，就算是最快的速度也还是细嚼慢咽的，父母不许她吃太快，那样不文雅。
和别人吃饭的时候她也一直都这样，不过她很少和别人一起吃饭，其实本来她胃口也不大，就算是很饿，感觉自己能吃很多东西，吃不了多少东西就饱了。
沈凌云吃东西很快，又斯文又快，盯着别人看别人吃东西很不礼貌，今好努力的不去看他，只能看到两个人的筷子动来动去。
他们两个都是各吃各的，也没有说话，因为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今好刚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们差不多是一起吃完的，今好要的蛋炒饭她只拨到碗里小半碗，剩下的一部分进了沈凌云的肚子，好在剩下的不是很多。
看差不多要完事了，察觉到他有想要站起来的意图，今好努力咽下最后一口，赶紧站了起来。
沈凌云要去拿小茶壶添水的手顿了一下，默默把手搭在茶壶的把手上，眼睛看着她。
今好脸红了下，“我去结账！”她说完，闷着头往前台走，沈凌云也没有和她争，慢悠悠的给她的水添满，给自己的也加上了。
“送你回去？”等她回来，沈凌云用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嘴，抬眸看她。
今好记得过来时候有个黑色的车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对于车接车送这种事情，班级里很多人家都是这样的，她点点头说好。
今好看了眼外面的雨，依然没有要停的样子，她把桌子上沈凌云倒好的水一口气喝掉，沈凌云扭头看到这一幕，看她喝光了用穿着的风衣外套擦了擦嘴，没忍住笑了下。
小餐馆前面的路边，黑色的轿车正等在那里，雨水顺着车窗往下滑，看到他们撑伞过来，车上的司机要下来，副驾上的人按住他没让动。
沈凌云撑伞，扶着车门等今好上车，绕到车子的另外一边。
糟了，鞋子上带着的泥和水弄脏了车子，今好有些不好意思的蜷了蜷手指，把脚往侧边靠，尽量少沾染到一些。
副驾上的人一直也没有说话，想到他们似乎一直等在外面，今好压低声音问沈凌云，“他们吃饭了吗？”
“家里有饭。”沈凌云对她笑了笑，抬眸往前看了一眼，唇角的笑浅了些。
车子前面有两个人，一个是司机，一个穿着过去的那种中山服装，今好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只看到那个人似乎也转过头往她这边看了眼，沈凌云道：“不用担心。”
今好有些羞窘，心里同时为自己问了出来有些高兴，她也点点头，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雨中，她看着打落在车窗上一层层落下的水纹出神。
静谧安详的氛围一路持续到她家门口，今好上车就报了地名，她家离学校很近，开车都没有用上十分钟。
今好拿着雨伞下车对他摆摆手，车子没有马上开走，今好看到车窗摇下来，她疑惑的走过去，沈凌云又对她笑着摆摆手，她弯着眼睛挥了挥手，车子这才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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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吃过这顿饭不久，月考成绩就出来了，沈凌云因为除了英语和语文扣了象征性的分数外全部满分，总分超过第一名三十分，成就了一个完美转学生的超级传说。
差一点就被捧成了神明，传的神乎其神。
今好的成绩和上次比起来总分在降，名次却依然是班级的第一名，可以在a班排在最末尾，比起她实现了给自己设定的靠近a班这个愿望，她更多的是挫败。
比起他来，遥远的就好像是太阳和星星的距离。
她的父母和老师打过电话沟通后，她的父母强行让她去程野家和程野还有沈悦柠一起补习数学，那是特别特别有名又很难请的老师，从前只给程野进行一对一的补课。
今好很抗拒那名老师，她知道父母不想被人知道是他们硬要她补习的，对着外人都说是她自己要去学的，也包括对程野的父母，他们和程野的父母客气说她是沾了程野的光。
那次他们送她过去，在他家门口说话，她刚好听到了，于是背着书包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这一天晚上睡不着，她把手机从枕头下面翻出来，家里没有手机和电脑，打电话都是用座机联系。
这是沈凌云塞给她的，说是方便联系，但其实他们两个也没有那么多联系，一周七天都能在学校里见到，晚上时间又怎么紧张。
而且，他的成绩这么好，但在看到他的时候，他没有一次是在学习的，天资上的差距，让今好在柑感觉到绝望的同时，更加认识到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的现实。
晚上在沈家补习结束，她听到老师在楼下和程野的父母反馈，说其他两个孩子进度都可以，很聪明，后面这个孩子，就是认学，悟性差了一点儿。
回楼上拿书，今好听到沈悦柠在和程野抱怨，问他为什么张今好也会来补习，不是说好了只给他们两个补课，好不容易请来的老师。
程野倒是振振有词，他说：“都是同学，多一个人怎么了？大家一起进步，沈悦柠，你还想藏私啊？就你那点成绩？”
沈悦柠果然被他的玩笑激怒了，两个人开始闹起来，一个人耍性子娇纵的发脾气，一个半哄不哄。
今好从程家的别墅出来，晚上把功课都坐好，没有再去做额外的作业，对着窗外发呆，看到路灯亮起来，看到熄灭了，黑色的夜幕一片安静，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
她把沈凌云送给她的东西，一样一样从盒子里拿出来，那些小纸条，吃过的糖果皮，漂亮的发卡，还有一些他随手递过来的书，竟然差不多摊了一整个桌面。
今好拿起最下面的那个白色的手机，用手摩挲了两下，把别的东西都收好，只留下这一个。
她趴在床上，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打下一行小字，发给手机里唯一的联系人。
这是沈凌云花了大价钱找来的两个外形满足基本的审美需求功能也很实用能接打电话也能上网的手机。
虽然他把手机送给了今好，其实也没有想过她会用，她一直很抵触收一些很贵重的礼物，刻意保持着两个人的距离，这个还是沈凌云威胁她收下的。
对她发来的消息，沈凌云显然有些意外，他回消息很快，“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不喜欢数学补课老师，感觉很疲惫。”而且要和程野一起上课，真的很不自在。
他总是偷偷看她，今好想和父母说，他们大概也只会觉得她是在小题大做和自作聪明，人家有青梅竹马，怎么会喜欢她。
“为什么会喜欢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不用想，今好都知道他们的反应会是这个，一想到这个，她就什么都不想和他们说了。
沈凌云眉头蹙起来，“你和程野一起补课？”
“还有沈悦柠。”今好慢慢打字：“补了快要一个月了，都在程家，去过沈家一次，但你不在。”
今好一个人，感觉自己好像是额外的，就像是超市打折，买一送一的那个赠品。
“想说什么？”沈凌云问。
“我想说，可以陪我一起补课吗？”今好写完这句话，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想哭。
她感觉自己在做一件不太对的事情，竟然问出这样的话，她赶紧把脸埋在枕头里，这样就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说。
也一点儿也不委屈，也不难过。
“那么下周见，同学。”沈凌云的短信很快就过来了，“这么好的事情，求之不得。”
今好还在盯着小小的屏幕出神，手机的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她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捂住，看了眼门口，飞快的接起来，声音压的小小的。
“写完作业了？”沈凌云笑着问，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嗯。”今好咬唇，眼眸掀开，浓密的眼睫下，瞳仁黑而大。
“补习班的事情，怎么之前没有说过？”沈凌云转了下手里的笔，“最近压力很大吗？”
“不大。”今好保证一样的口吻说：“我可以应付好。”
她浅笑着弯起眼眸，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谢谢你能来陪我上课。”今好说：“需要我做什么吗？介绍给老师什么的？”
“不用。”沈凌云说：“我自己安排，你只要等着见面就行了。”他说：“好好睡一觉，明天见。”
下一次补课，果然和他说的一样，三个人的补课变成了四个人，沈悦柠不太情愿的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哥，沈凌云。”她唇边扬起一个假笑，看了眼程野，“你应该认识吧，我就不和你介绍了。”
“他数学……挺好的，就是……。”沈悦柠看向老师，卡巴了一下，沈凌云自然的继续接下去，“就是比较喜欢学习。”
他对老师笑了笑，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是他要来给老师上课。
中年有了一定年纪的男老师刚要说话，门被轻轻推开，程野母亲姜楠笑着轻声道：“老师，借一步说话。”
晚上上课，今好第一次见识了有些人的天资，高的吓人，他看着一点儿都没听，白纸上字迹廖廖，可是老师的提问，他每一个问题都能答出来，没有一点错误。
“这算什么？”补课老师很生气的下楼了，就算是钱给的再多，也不能羞辱人吧，他气的手都在抖，“你们看到他那个样子了吗？那个眼神，他在嘲讽我，我讲东西，他就和看猴子似的！”
这位老师很有名气，也很势利，他故意拿捏今好，增长他自己的自信心，凸现他的优越感，今天在沈凌云身上，也是想用这招。
姜楠和程国齐以前很尊重他，毕竟有知识有学问的人，高傲一点儿很正常。
只是今天，在他说完后，姜楠马上冷了脸，冷笑着警告：“老师注意您的说话方式，就算是嘲讽您，他也有这个资格，何况您也拿了钱不是吗？这些钱，就算是他想打您，医药费都用不了。”
林俊被她忽然改变的态度吓到，好一会儿没说出来话，姜楠深谙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对他笑了笑，恭维道：“您是老师，该怎么教您才是最知道的人，俗话说，天下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把孩子交给您，我一直都很放心。”
给了梯子，林俊顺着就下来了，别人捧着他，他高高在上，别人不捧着他，他也就是个为了钱折腰的教书匠，但这次的试探，同时也让他知道，最后来的这个学生，是个惹不得的。
老师出去了，屋子里就他们四个了，程野凑过来和沈凌云搭话，“你都会，还来干什么？”
程野是真想不通，还有人喜欢补课，不会是为了……他心里一咯噔，看向今好的方向。
沈凌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今好攥着笔，没抬头，沈凌云就一瞥就收回了视线，哼笑道：“我乐意。”
对这个答案，程野很不满意，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他悻悻的坐了回去，沈悦柠抓着他讨论老师出去时布置的问题。
沈凌云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们两个讨论，今好一个人在一边，程野还要露出那种很想和她讨论但因为她不好接近只好放弃的样子。
“喂……”沈凌云踢了踢他们桌子，看到他们都看过来，他扬了扬下巴，“没看见这还有我们两个活人呢，能不能一起讨论？”
“那你们两个一起讨论不就好了。”沈悦柠想也不想的回击打，她才不想和张今好一起讨论。
程野都没来的及反应，沈凌云一颔首，简单干净的，“行。”
“你呢？”他扭过头，“有什么意见吗？”
张今好盯着他，莞尔摇头，“没有。”她说。
“那过来吧。”沈凌云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说，“对了，我叫沈凌云。”
说话时他伸出手。
今好看着他，笑着也伸出手。
“我是张今好。”
同学你好。
……
那天开始，今好更加苛刻的逼迫自己，就连她一向对她要求严格的父母，都忍不住惊叹她能付出的努力。
看到他们端着牛奶，半夜敲门，委婉的提醒她不要学习太晚，今好有点想笑。
大家都希望别人能做到自己要求的，一旦他们超过了，他们又会想要表示自己的原意只是为了你好，也不需要做到这样拼命的地步。
这一年的第三次月考成绩出来，今好的成绩终于超过a班的后三名学生，但是同时，她的数学成绩还是没有超过一百分。
九十九分，其实和一百分也没有什么差别，好像过了一百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沈凌云的成绩一如既往的稳定，对于这个刚转学过来就抢走了第一名的人，a班的学子们刚开始还有被激起的斗志，可是这个人比起出众的他们显的更加妖孽，他们掀起来的斗志稍微回落。
直到有一次老师口误，说出来沈凌云只是借读，过一阵子就会离开，他们彻底放弃了，还是以前怎样现在怎样，a班的日子重新恢复平静。
不过对于外班同学，他这个成绩真是掀起了好一阵的讨论，加上他帅的简直人神共愤的外貌，那股少年的意气和偶尔不同于学生的成熟，不知不觉中，他也是很多女生提起名字都要微笑的大众暗恋对象。
现在沈凌云也会收到情书了，有时候是在书桌里，有时候还有要同学帮忙递过来的，还有的更加夸张，堵在他上学进学校的路上，亦或者是楼梯上，直接递给他。
沈凌云真的特别讨厌这样，不是说他怕被人看，只是被以这种方式，围观着嬉笑着，让他感觉很被冒犯。
他当着女生的面，冷笑着把情书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这件事，不出一个小时，刮过了整个高三年级，高一和高一的学弟学妹们最近在准备秋季运动会，不然感觉全校都会在议论这件事。
今好听见消息感觉很意外，但仔细想想，也不太意外，沈凌云确实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就像是那种平日里都很好说话，但只要你触怒了他，他能毫不留情、丝毫不给一点面子，骨子里的轻蔑和骄傲遮不住的，没有人会是例外。
她可以是那个例外吗？今好不太确定，她折好卷子放进口袋里。
今天一早，她很是奢侈的买了庆祝的小蛋糕，放在书桌里，终于等到傍晚，所有人都出去吃饭了，她拎着蛋糕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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