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倒数第二节课下课,他拿着书包往外面走。今天没有晚自习，他提前了一节课走，先回沈家收拾东西。
司机开车回老家那边大概要五个小时,这时候走，到家也差不多是晚上十二点左右,收拾收拾睡一会儿，三四点钟就要起来，准备过年的一套流程。
这几天家里面已经打电话催过很多次了,亲戚、客人、本家的、分家的、生意伙伴还有很多人,老宅里来了一大堆人，分散住在沈家大宅的不同位置。
还没回去,沈凌云这几天的事情都被满满当当的安排好了。
从a班教室里出去，同学们纷纷和他说再见,喊着过年好，沈凌云对他们挥挥手，笑着也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经过一班教室，沈凌云停住脚步,看到今好看过来,他笑着对她指了指门外。
今好知道他大概这个时间走,一直暗暗观察的门口，还好他没有直接走。
今好第一次上课时候站起来和老师说去卫生间,老师不疑有他，爽快的点头答应了，今好有点别扭和不好意思,低着头快速的从班级里出来。
沈凌云走在前面，转了个弯在不显眼的转角处等她，书包松垮的打在他肩膀上，他肩膀高挑，手指插在裤兜里，倚靠着墙站着，看到她过来，站直了身子。
“要走了吗？”今好站在他面前，轻轻喘着气。
散漫骄矜的男生挺拔而立，抬眸看向她，眉眼骤然低垂下来，深黑色的眼眸含笑，展露出平素难得一见的温柔。
沈凌云点点头，“要回去了。”
“马上就走吗？”今好有点舍不得，她说不出什么很煽情很感动的话，又不想让他为难，咬着唇角怔怔的看他。
“嗯，回去拿了东西就走。”沈凌云叹了口气，看她像是被抛下的小动物一样，压着她的肩膀，揉了揉她的头，他弯下腰，眼睛平视着她，“几天就回来了，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你这样，我走不了了怎么办？”
今好盯着他近在咫尺的漂亮眼眸，眼角鼻尖都被一种名为沈凌云的浅浅气息包围，她抿了抿唇角，轻声道：“怎么会走不了？”
“你说怎么走不了？”沈凌云大手揉乱她的头发，“就到这里吧，快回去上课，一会儿可以和沈悦柠去沈家，还能再见一面，之后就真走了，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嗯。”今好看着他，因为他的话心情好了很多，也不若刚才那么沉重，她盯着沈凌云，弯了弯唇角，亲声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沈凌云俯身抱了她一下，很短暂的一个拥抱，今好仰着头，还没来得及感受他就已经把手松开了，对她摆摆手，又揉了一下她的头，他说了句一会儿见，就转身从楼梯上下去了。
他的身影还是今好印象里那个样子，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怎么改变过，可是今好感觉自己遇到他之后，她自己的改变还挺多的。
今好笑着转身，一转身吓了一跳。
程野在她身后，像是一个幽灵一样，只是站着也不出声音。
“你干嘛？”今好捂着胸口，好看的细眉皱起，“你吓到我了。”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程野讥讽的看了她一眼，说：“你们抱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害怕呢？”
“你偷看也就算了，说话怎么还这么难听。”今好也生气了，“请你不要乱说话。”
“我哪里乱说了，我亲眼看见的，两个眼睛都看见了。”程野嘲讽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不装好脾气了，现在这样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吧。”
他又想起来了似的补充，“强调一下，我没有偷看，这里是学校，我想在哪里看就在哪里看。”
和这种人讲话完全就是浪费时间，今好已经不想再和他说了，越过他就要走。
“说不过我就要跑是吗？”程野抓住她的手腕，猛地把人拽回来，今好的后背磕在墙上，整个人一颤，挣扎着要甩开他，“你放手！”
“我放手？”程野突然发狂，红着眼睛说：“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你看看，怎么就叫他喜欢上了这样的一个人，他为了她忍气吞声，为了她一次次的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下，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事情，结果她不旦丝毫不领情，说不定还会在背地里和沈凌云嘲笑他的傻和天真，一想到那个场面，程野真是要疯了。
“能不能不要再自己感动自己了！”今好说完这一句，程野终于安静了，他一脸丧气的样子，莫名的很吓人，眼睛看上去阴沉沉的，像是被气极了，反而平静了，他问今好，“你觉得我在自己感动自己？”
今好终于把手挣脱出来，她心里很慌，很害怕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身体在颤，她侧过头，保持安静。
“好，好。”程野看她这样子，连说了两个好，对她说：“张今好，这都是你逼我的。”
今好强压着怒气，愤怒压过害怕，她的眼睛一片明亮，她第一次这样锋芒毕露的对一个人。
今好白皙瘦弱的脖颈绷得紧紧的，仰着头看他，“我逼你什么了？你一定要说，今天就说个清楚。”
“你说，哪件事是我让你做的？”今好靠着冰冷的墙壁，转了转自己的手腕，面容冷静，微微挑眉，朝着他看过去，“你说出来，看看究竟有没有？”
程野看着这样的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张了张口，搜刮了一大堆，最后道：“你说过的，高中不谈恋爱，”
程野只能拿她自己的话来说，他看到今好眉眼间流露出平静的冷漠，慌乱道：“你自己说的话，你不承认吗？”
“当然不，”今好不再转手腕，她眉眼低垂的看着地面，冷笑：“首先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高中不谈恋爱这几个字，我没说过，就算是说过，也是类似的现在还是学习为主，不考虑恋爱。”她顿了下道，“其次，就算我真的说过这种话，我不可以变吗？当时是那样想的，现在改主意了，不行吗？”
凭什么所有人都能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有她活在一个被框好的世界里。
现在竟然还有因为找不到约束她的理由，开始用她以前的话来要求她，今好无端的感觉愤怒。
“你怎么能反悔呢？”程野忍不住蹙眉，看着她这么认真，不像是随口说的，莫名其妙的，他心里非常不舒服，神色也冷了下去，指责她道：“你变了，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今好深吸一口气，对他微微笑，她说：“我们之间任何承诺都没有，我们除了同学之外什么关系都没有，麻烦你搞清楚这个关系。我要做什么，我是不是变了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野愣了一下，竟然也笑了，他给她找好的理由，“你最近一定是压力太大了。学习压力大，家里给你的压力也大，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想逼我让我不喜欢你，但是你别妄想了，我不会不喜欢你的。而且……”
说到这里，程野语调顿了一下，直接道：“你说，要是你爸妈知道你和沈凌云的关系，你以为，他们还会让你继续和他来往吗？”
“不要再说了，”今好看着他振振有词的样子，只觉得自己那股窒息想吐的感觉又出现了，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能引起她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不适。
今好：“你说的对，要是我父母知道，一定不会让我继续再和他来往，但是同样的，我也不会再和你来往，一句话都不会再和你说，现在开始，只要我父母知道了，我都会默认是你告诉的。”
“你不可以这样！”程野的声音变调，一脸的不可置信，“别人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管是谁做的，反正我知道，你是最可能这么做的人！”今好直接将他打断，站起身整理下衣服，抬步绕过他，侧眸道：“你成功的教会了我，永远不要用外表和平时表现去评判一个人，没有真正接触到的时候，你绝对不会了解他。”
今好忽地微笑道：“就像你也不了解我一样，我说了，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个完美的能和你过一辈子的人，我不想，更不愿意！”
“你！”程野眼看她要走，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他自然是不想让她走，他抓住她，拦住她，挡住她，哀求道：“刚才是我说的不对，我就算生气，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别这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程野外貌自带和明朗和英气，虽不弱沈凌云自带万众瞩目的气场，但是在学校班级里，喜欢他的人从来不少。
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长大，很多事情上都没有遭受过挫折，程野很懂自己低头和示弱会带来的好处。
可惜今好没有被他打动，她平静的看着他，对他摇了摇头。
程野看着她的眼神，又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一样，他怒火上涌，“你是不是喜欢沈凌云？”
她肯定不会承认的，程野这么想。
今好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起来，她点头说：“是啊。”一想到他，今好就忍不住笑起来，她说：“我喜欢他。”
她说话的时候，刚才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神采飞扬，脸上还带着笑，明眸似水，好像单单只是承认自己喜欢他都是一件让她特别快乐的事情。
程野看着她漆黑明亮的眼睛愣了愣，追问道：“那，他也喜欢你是吗，你们在一起了？”
今好被他一直拉着不让走弄的忍不住烦躁起来，她看他一眼，抬步还是要走，“这和你没关系。”
“等一下，”程野再次把手拦在她面前不让她过去，“你等一下。你到底知不知道，沈凌云就是和你玩玩。”
“你可不可以不要乱说话？”
“我没说假话，”程野飞快道：“他以后肯定是要娶门当户对的，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你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给骗了。”
今好抬起来的一只脚顿在半空，下意识眨了下眼，侧过头冷着脸道：“不管你要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喜欢他。”
“知道你们以后不能在一起你还要喜欢他？”程野低吼着：“张今好，我现在说的话都是为你好，如果不是我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人会告诉你这些，你到时候白白跟着他，只会什么都没有。”
“那又怎么样呢？”今好停住了脚步，就站在他边上，转过脸看着他稍稍蹙眉，若有所思：“你喜欢我，前提也是一定要一个结果是吗？”
“当然了，”程野脸色一变，还想要再劝说今好，“喜欢一个人当然希望她能和自己在一起，不仅要在一起，而是两个人在一起，互相照顾，互相改变，最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然后结婚生子，一辈子在一起。”
最美好的感情不就是这样的吗？没有人会不喜欢。
“互相改变？”今好的语调很轻，她忽然笑了：“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让我改变啊，我变了你还喜欢我吗？”
“你不要总是在这种问题上纠缠。”程野气急，他道：“我说的是那个意思。”
“呵，”你纠缠就可以，别人就不行。今好忍不住笑了声，她抿了抿自己干涩的唇瓣，实在没忍住，又笑了两声，她道：“不管是哪个意思，我绝对不会为了谁的期待改变自己，谁都不行。”
“那沈凌云呢？”程野问。
今好不吭声了，程野追问，“他也不行是吗？”
半晌，今好说：“他是例外，他也不会要求我做改变。”今好看着他，“我不要求结果，如果是和他，我可以接受任何结果。”
太多人假借着爱的名义进行绑架勒索，未来固然重要，今好只想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太珍贵了，像是上天赏赐的宝物。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程野被她的逻辑搞的快要气炸了，“凭什么他就不会了，你和他认识才多久，你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你知道他从小到大是怎么长大的，你真的了解过他吗，你就说他不会。”
“他就是不会，”今好蹙眉，感觉出来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她道：“如果今天角色对调，是他站在这里和我说这些话，不。”今好顿住，对程野笑了笑，“要是他在这里，根本不会发生这些对话，在被拒绝的那一刻，他绝对不会说出更多的话了。”
而且，今好想，她不会拒绝他，更重要的是，她是借着醉意表白的那个人，是他先写的信，但是是她先献出的吻。
今好看了眼程野，语调顿了一下，“这就是我和你，也是他和你，我们和你的不一样。”今好认真道：“你可以喜欢，没有人可以要求你，但是不要打扰到别人，谢谢。”
原来，她觉得这些都是打扰吗？
程野看着一脸平静的今好，只觉得印象里那个温柔的笑起来很好看，总是安静内敛的女孩的形象正在一点一点破碎，她充满距离感，对他说的话对他的付出视若无睹、冷漠顽固。
“从来没有人这么和我说过，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烦我，或许心里都开始恨我了，但是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程野好像又陷入了他自己的世界里，他牵强的弯起唇角，十分悲伤的对今好说：“让你觉得不舒服，受到打扰了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也为了你做了很多……”
今好打断他，“不要再说是为了我，谢谢。”
程野猝不及防的被打断，吹在身侧的一只手紧了紧，他微微抿唇，半晌没有说话。
“我还是要说，我喜欢你这么久，你让我突然一下就不喜欢你了，我真的做不到。”程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也许你没办法明白我。可是我真的做的所有打算，都是和你有关的，我甚至在心里发过誓，这辈子非你不娶。”
今好感觉到自己的脊背越发僵硬，已经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只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程野看她一眼，继续道：“你知道的，男人最重承诺，发过的誓他一定会努力去做到，现在你忽然要我不喜欢你，真的很难，你至少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今好克制着自己，绷着下巴。
“所以，”程野一字一顿，“能别再对我说一些这么绝情的话吗？我也会难受，我的心也不是铁打的。”
“抱歉，”今好感觉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头皮发麻，说话的声音有点僵硬，“反正别喜欢我就行了，值得喜欢的人很多，我不是值得你喜欢的人，我配不上你。”
“你为什么觉得你配不上我？”程野目光灼灼的看着今好，眼睛里迸发出惊喜，“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想法吗？”
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所以一直假意伤害他。
沈凌云或许也是她为了拒绝自己的工具，他了解今好，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骗走的女孩。
时间已经真的过去很久了，今好心里着急，没有时间再和他纠缠了，她又说了一遍：“再不回去，老师要出来找了。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会自动翻译，但是其实没有必要，我说的话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事实上，我不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也不觉得我配不上其他任何人。而对于沈凌云……”
今好语调微微顿了一下，扬唇笑道：“我爱他，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这话说完，没有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今好从程野伸着的胳膊下面弯腰钻过去，快步回了教室。
教室里，自习课还在继续，老师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皱了皱眉，对今好扬了扬下巴，让她进去。
沈悦柠嘟着嘴，轻哼了一声，程野直到放学，都没有回来。
时值深冬，五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寒风凛冽。
今好和沈悦柠一起，在校门口的饮品店买了两杯热奶茶，两个人一手捧着一个，暖着手，脸都藏在围巾后面。
程野说的那些话的确让今好心里一惊，什么来自家人的反对和阻力，什么绝对不会在一起，可沈凌云是她认定的人，她从那么多人里一眼就看到的人，她爱一个人，不会要求他任何事情，只要他好就行了。
她知道他是一个特别特别温柔特别好的人，这样就够了。
咬着奶茶，和沈悦柠一起上了她家里的车，算算时间，沈悦柠说，刚好可以赶上送沈凌云从家里出发，就算是还能再见一眼，今好也高兴的眼睛弯了起来。
“我说，你好歹也算是和我齐名的女神，能不能矜持一点儿。”沈悦柠碰了下她的腿，嫌弃道：“表哥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那张脸好了一点，脾气臭的要死，一天拽的不行。”
今好和沈悦柠这段日子也熟稔起来了，知道对方就是脾气有点傲娇，沈家人一脉相传的小个性，还有点儿可爱。
今好想了想，说了一句让沈悦柠气到吐血的话，她说：“那是对你们，不是对我。”今好笑眯眯的，咬着吸管，“他对我很好，很好很好。”
“你能从车上下去吗？”沈悦柠说：“我真是受不了了……”
看了眼今好，她柔软的侧脸鼓起来，吸着奶茶，长长的眼睫垂下，在脸颊上落下一道阴影，温婉陈静，转眸看过来，对她弯起眼睛笑了笑。
熟了之后，沈悦柠发现她还挺好相处的，脾气也好，简直软和的和没脾气一样。
沈悦柠没忍住道：“下午那阵，程野是不是去找你了？你们说什么了？”
今好“唔”了一声，含糊着想要蒙混过去，“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是什么？”沈悦柠不依不饶，“你们出去那么长时间，老师一直看表，脸色都变了。”
今好咬着吸管的嘴唇离开，抿了抿唇，明亮的眼睛看了眼沈悦柠，把身子转过去，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在车玻璃上涂涂画画。
沈悦柠说了一堆，最后看向她。
“拜托，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沈悦柠眯了眯眼睛，“不就是他喜欢你，这件事大家都知道，难道除了这个，你们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也没什么啦。”今好刚在玻璃上写了一个“沈”字，她赶紧欲盖弥彰的刮掉，她说，“我就是没办法喜欢他而已。”
今好对她笑笑，“我就是不想再一直继续这样的日子了，我想喜欢我喜欢的人。”
沈悦柠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这一刻今好有些陌生，还有些……勇敢。
她喜欢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呢？”沈悦柠偷偷问。
“那就……偷偷的喜欢他。”今好回答，她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聪明又自信，“我觉得，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沈悦柠“哦”了一声，陷入到纠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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