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舞台,像是金色殿堂，一架钢琴摆在上面，琴键黑黑白白,姐姐像优雅的公主一样，提着裙摆走到台前。
她一定是看到她了，就那种冰冷蔑视的眼光让她浑身颤抖。那种目光好像在说,你永远也登不上这样的舞台。
方雨彤在梦里面觉得窒息的难过，她想要醒过来,极力的挣扎。
夜半时分,她满头是汗的醒过来,宿舍里有一位室友这个时间还没有睡,戴着耳机在看电影。
听到声音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摘下头戴式耳机,小声说：“做噩梦了？”
方雨彤抱着被子坐起来，对她点点头。
她鬓边沾满了汗，露出年轻漂亮,清丽明艳的一张脸。
其他四个室友都睡着了,方雨彤住在下铺，她拿起手机指了指,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出去打电话。
室友点头,看她出去的背影，重新戴上耳机，有时候还挺羡慕方雨桐的。
几个室友羡慕她的不是别的,仅仅是因为她有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的男朋友。
就像现在半夜三点，她做噩梦了，说出去打电话就出去打电话，完全不怕对方生气。
真羡慕，她们只有暧昧期或者热恋的时候才能这样。
手机振动一响，沈凌云闭着眼睛，拿起手机熟练的摁掉，冷静几秒钟，他从床上起来，借着月光看到来电人，从上铺下来往外面走。
方雨桐在楼道的转角处坐下不到两分钟，电话打过来了。
“怎么了，做噩梦了？”沈凌云说，“吓到了？”
“也没有。”方雨彤说，“我又梦到姐姐了。”
“还是那个梦？”
“嗯。”
“好奇怪。”方雨桐说，“明明我只见过她两次，平时也没有来往，而且我不嫉妒她呀，为什么总是梦到她？”
大概是因为……你想要让现在的自己不在乎，但是潜意识里依然很在乎。
沈凌云笑笑说，“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
“我能有什么压力。”方雨彤说，“妈妈每个月给我生活费，你的钱现在也放在我这里，我每天只要上课写作业，看账户里的余额增长，明明一点烦恼都没有。”
而且她的课也不是很多。
“要不要找点事情做呢？”沈凌云提议，“你们学校最近不是有一个研学，要不要去参加一下？”
“研学。”方雨彤抓抓头发，她说：“还是算了？我的成绩那么差。去了也是拖人家的后腿。”
沈凌云在电话那边沉默，这种建议他提过很多次，无一例外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她在阻止她自己变优秀，阻止自己生出野心来。
“你明天在学校吗？”方雨彤问。
“在。”沈凌云说。
“那我去找你吧，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之后一起去上自习。”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挂断电话。
沈凌云有时候会去和爷爷一起住，有时候会住在学校里。今天晚上，和老师研讨一个课题，时间太晚了，于是住在了宿舍。
沈凌云在楼道里，蹙眉借着火光点着一支烟。他在看手机里，他和方雨彤的合照。
室友看他很久不回去，出来找他。
“怎么了，和女朋友吵架了？”宿舍里有比他年纪大的，结果到最后，全都抱紧沈凌云的大腿，跟着喊哥了。
来的人是宿舍里年纪最大的，比沈凌云大一岁，他拍拍沈凌云的肩膀，瞟了眼手机。
“你们这总是半夜，这也不行啊，白天那么多课，这电话打完，你又半宿睡不着了。”
沈凌云唇角微抿，收起手机，“她做噩梦了。”
“……”宿舍老大说，“做噩梦是做噩梦，也不能总做吧。”
“因为我。”沈凌云看着他。
老大的脸龟裂，“因为你？”他“哈？”了半天，找不出词来形容。
“因为你啥？”老大说，“你不给她买东西了？”
这老大能想到的沈凌云对方雨彤做出来最严重的事情了。
“不是。”沈凌云被他逗笑，他说，“她本来能去更好的地方的，因为我，她留下来了。”
“弟妹对你这么好？”老大瞪大眼睛，“那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男生宿舍这边的夜聊传不到另一个学校的女生宿舍里。
方雨彤最近总觉得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总是沉着脸，穿的酷帅，但很暴躁的样子，还有另外一个，穿着白色婚纱，拿着捧花，满脸的岁月静好。
那个暴躁的自己，总是在大吼着，好像要对她说点什么，但是她听不清。偶尔能的时候，又会觉得她很吵。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一个研学而已。又不是去考试，你说你成绩差，难道你说话也不会了吗？难道你要一辈子跟在沈凌云身边，什么也不做吗？”
抱着捧花的小人慢悠悠飘到她眼前，什么话也没说。
“还是去沈凌云那里吧，最近他在学校里很受欢迎，表白墙上看到了好几个人给他表白。要是不过去的话，万一他被人抢走了，怎么办？”方雨彤自我说服道：“反正已经决定了未来就是要和他在一起，结婚生子，幸幸福福过一辈子，还是他最重要了。”
来不及微笑，穿婚纱的小人的头纱被暴躁小人扯住了，两个小人又一次打得头破血流。
方雨彤烦的要死，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是一条毛毛虫。
“好了，别吵了。”方雨彤不看暴躁小人，她说，“就这样决定了。”
穿着白色婚礼裙的小人又一次胜利，高兴的举起捧花。
-
大二五一的时候，方雨彤大一下学期在选修设计课上的一幅作品被老师拿去参赛，那幅作品意料之外的得了奖。
设计课的老师开心的通知她这个消息，顺便告知她，“得奖的同学，只要有两位以上老师推荐，就可以去美院参加进修培训，会有美院的老师，甚至是院士授课。”
老师说：“推荐信我已经写好了，你的邀请函来我这里取。”
方雨彤唇角定格，她原本以为只是获奖而已。其实最开始，她没想过老师真的拿去参赛。
方雨彤拒绝老师这件事，当天就在他们学校美术学院传开了。新传专业现在都知道他们这边有个学生，竟然拒绝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你真的不去啊，这是多难得的机会。”方雨彤的室友劝她，“你不知道咱们学校美院的那些人疯了一样的想去，你怎么得到了，还不愿意去呀？”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另一个室友过来凑热闹，开玩笑说。
“我约好了和我男朋友出去玩，这次旅行，我们计划了好久。”方雨彤为难道，“我没办法放他鸽子，你们知道的。”
“可是你完全可以告诉他呀，如果他爱你，肯定会支持你让你去的。”室友没有掉入陷阱中。
方雨彤又找来一个别的理由，“去的人都是专业的，我只是一个业余的，甚至我连业余的都算不上。”
“可是你学了15年的美术，又很喜欢看设计书，你看你桌子上那些杂志。”室友下巴一点：“你有天分的。”
“哈哈。”方宇从干笑两声，“谢谢你啊，不过世界上有天赋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我这又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天才，如果我是天才，就不会在这里了。”
方雨彤从这个人哪里都好，和她相处起来也很好，就是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距离感，亲切有余，亲近不足。
而且你看这个人，永远都是嘴上说着要上进，可永远离不开她的男朋友。
仿佛除了她的男朋友，没有更重要的事情一样。
室友觉得很奇怪，但也懒得再说。
另外一个看热闹的室友反而认真了，她说，“彤彤，上周南南和男朋友分手，你还和我说，你以后绝对不要变成那样子，你看你现在和她有什么区别？”
南南分手，在宿舍哭的撕心裂肺的，他们谈了一年，一直都是南南迁就那个男生，现在那个男生不仅是班长，还是学生会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主席，同时还入党了，反观南南，一直在帮着她男朋友忙，现在什么没得到，成绩还一团糟。
方雨彤低头收拾行李，不理会室友的劝说。她装叠衣服的手势很快，把该装的不该装的全都塞进了行李箱里。
自从有一次方雨彤在沈凌云的学校里撞见了女生和他表白在宿舍楼下堵他。从那以后，她对沈凌云总是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生怕被抛弃了。
上了大学以后，人生突然出现了特别特别多的选择，她变得更害怕了。
好像每种选择背后都藏着一个天大的陷阱，只要她迈出去了，就离沈凌云越来越远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拥有了一个宝贝，她明明有机会去更好，更远，更大的地方。
但为了手里的那一个宝贝，她闭着眼睛堵上耳朵，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有这样，她才能告诉自己，现在就是最好的。
不，就算睁开眼睛打开耳朵，现在也是最好的。
给方雨彤推荐名额的老师，第二天找她去办公室谈话，她脸色有些难看，“方雨彤，当初你怎么和我保证的？说好了，如果被选中了，就去参加。”
“我以为你这副作品的本意是走出牢笼。你现在是做什么？把自己锁在里面吗？恋爱是这么谈的吗？”
方雨彤咬着唇角，眼睫颤个不停，她一直在和老师道歉，但就是不松口。
“我以为您是在和我说笑。”
这场争执最后电话打到了沈凌云那里。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的沈凌云攥紧手机，他对电话那边的老师先是礼貌的道歉，之后询问，“截止时间是什么时候？”
他说，“老师，她的这个名额可以帮忙保留吗？”
老师猛烈的攻击暂停了一瞬，“不是你不同意？”
沈凌云说，“不，是我的问题。”
他说，“是我们约好了要出去玩。不过没关系，听您这么一说，我也知道错了，这次机会确实很重要，她会去参加的。”
旅游的地点可以更改成另一座城市。
老师忍不住问，“她真的会去？”
沈凌云说，“我保证。”
方雨桐的老师十分看好方雨桐，她叮嘱沈凌云，“老师知道你很优秀，但不能事事都要方雨彤迁就你。两个人的成长一定是一起的，如果只有一个人发光，另一个人黯淡，走不长远。”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师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差距太大走不远，都优秀也走不远，这个度要你们自己把握。你是好孩子，她也是好孩子，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牺牲，别让她牺牲太多，她是个有天分的孩子。”
沈凌云的指尖陡然颤抖，他咬紧牙关，吐出一句话，“我知道了老师。”
不会有人黯淡，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牺牲，他也可以是那个人。
老师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能寄希望于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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