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十年，从高中到大学,从国内到国外,凌千羽撞得头皮血流,硬是闯出一条路来。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蛋糕裙，颜色梦幻，像是晴天时天空的颜色，黑色的头发海藻一样披散在背后，青丝如瀑布，皮肤莹白，肩颈线条长而流畅。
沈凌云站在她身边,借着镜子，仔细打量着她。
明眸善睐，目若秋水,巴掌大的小脸，杏眸长睫。
沈凌云的目光在她头上的钻石发卡上有片刻的停留，他莞尔和她对视，真心夸赞道：“好漂亮。”
“真的吗？”凌千羽提起裙摆，在他和镜子面前简单的转了一圈,高跟鞋后面带着装饰的翅膀，鞋跟极细。
这是宋城给她安排的二十八岁生日宴，也是她正式代表宋家的第一次亮相。
她还没下去，换衣间的门被敲响。
“进。”
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凌千羽放下拎起的裙摆，下巴微扬。
是赵家的老大带着赵旭来道歉来了，多少年了，那份仇恨她已经放下的差不多了，你看，这些人反而放不下了，生怕她记得。
这就是身份地位，权势带来的好处。
赵旭离开后，来的是宋嘉好。
她冷眼看着凌千羽，冷笑着说，“你现在满意了？”
“满意？”凌千羽笑着说，“我要的，远不止这些。”
她们两个话不投机，三两句便不欢而散，凌千羽看宋嘉好的背影，“你看，就算是到了现在，宋嘉好依然可以做她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可我要是不争不抢，我什么都得不到。”
沈凌云在她身后整理他的裙摆，对他现在的作为没有发表丝毫的评价，只是提醒她，“不要做的太过分。”
“过分。”凌千羽笑着说，“你会看到什么是过分。”
她在宴会上拒绝宋城给她选的未婚夫的跳舞邀请，她把香槟扣在对她出言不逊的女孩头上，她笑着引诱一个女孩推另一个女孩下水，她漫不经心的把一对马上要结婚的未婚夫妻的出轨□□当作笑话说给他们彼此听，引得他们当场大打出手。
当然，除了第一件，其他都是在宋城和老一辈人离场之后做的。
“你太过分了，千羽。”宋嘉好看不过眼，“你刚刚得势，就要把所有人得罪尽吗？”
“当然没有。”凌千羽露出吃惊的表情，“我们不都是朋友吗？你看大家玩的多开心。”
左右逢源，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笑的一脸灿烂，宋嘉好气的转身就走。
“你看她，多帅气。这么大的家产也可以因为赌气说不要就不要。我可是把自尊踩在脚底下，弯着腰曲着膝，也要陪着笑脸。”
凌千羽说，“如果都到了今天，我还要看人眼色，那这十年，我岂不是白过了。”
沈凌云陪着她到宴会结束，实在是太吵闹，他离开一会儿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出来时，人差不多散去了，外面下起了小雨。凌千羽抱着胳膊倚在卫生间门口，隔着窗户看雨。
裸露在外面的肩膀莹润，胳膊线条优美漂亮。听到身后的动静，凌千羽转身看过来。仅仅是一个收敛眼睑的动作，就足以让人忘记刚才她所有的恶劣，心生怜惜。
沈凌云从背后过来，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披上他的衣服。
凌千羽抬眸看他，眼前的男人，眉眼如工笔画一般仔细描摹过似的，时间像是格外厚待他们。
“你也觉得我很过分吗？”
沈凌云垂眸，他还是摇摇头。
最近几天他总是不爱说话，或者说这几年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起来。
原本以为他那样冷漠的性格，长大了会变成一个谁也不服管教、又冷又硬的刺头。
没想到他反而变成了温柔的那个，不偏不倚，好好的长大。
在国外的时候，凌千羽被总是深夜回家，沈凌云在家门口等她的时候，发现了一只流浪小猫，他后来买了猫食，喂了几次，凌千羽回来的时候，他半蹲在地上，面前围了一群猫，那种感觉不知道怎么说。
也许是夜晚太寂静，也许是月光下他的侧脸太温柔，就好像是冷硬的心忽然裂开一角，被一种不知名的柔软力量牢牢包裹住。
后来好多个晚上，她都是在沈凌云背上，被他背着回家的。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凌千羽和他发脾气，她刚刚和宋城给她选的相亲对象见了一面，一起在公司下面的咖啡店约着喝了一杯咖啡。
道别时候还好好的，一出来她就变了一副脸，冷嗤着看沈凌云。
“怎么了？”沈凌云骤然回神，拧眉到她旁边，“你哪里不舒服？”
“我好的很。”凌千羽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结果她没忍住，“沈凌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沈凌云的手正按在她额头上，他收回去，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高楼大厦，人潮汹涌，时间的河流奔流不息，远处的地平线上，被乌云遮挡住的太阳毫不保留的释放自己的光和热，摩天大楼上的玻璃闪闪发光，此起彼伏的车笛声刺破空气，咖啡店门上挂着的风铃叮当。
所有的这些，都变成他们回忆里的一个注脚。
“如果我真的和他结婚了，你也会笑着祝福我吗？”那根桀骜不驯的针钻出来，刺向沈凌云。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抿了下唇，他蹙着眉，眼睛看着凌千羽，分明什么举动都没有做，但是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格外的带有侵略性，就算是这样，他也是冷淡矜贵、不染尘埃的。
黑色的眼睛潋滟漂亮，深情冷淡，却恹恹的。
“千羽。”沈凌云上前两步，他的身上带着秋天的味道，像是在旷野上，像是他们一起经历过的无数个夏天，他弯腰抱住她，却没有一个额外的多余举动。
沈凌云看着远处的天，感受怀里的人，他笑了下，“别生气。”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凌千羽强撑着，沈凌云拍了拍她的背，凌千羽把脸埋在他肩头，手扯着他的衣服，“这次就算了。”她说。
沈凌云假装不知道她在哭。
-
日子越来越近，好像是眨眼间就到了和现实世界接近的某个日子。
凌千羽要出门去参加一场拍卖会。
她正对着镜子在戴耳环。
“我走了。”她眼睛弯成一道浅浅的弧度，对沈凌云笑着弯眸。
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贴身鱼尾裙，珍珠耳环漂亮温婉，沈凌云的视线却落在她的领口，那里有一条项链。
很眼熟的项链，他唇角抿了抿。
“这次你就别跟着我了，我自己去就可以。”凌千羽对他展演一笑。
“不可以不去吗？”在她转身的时候，沈凌云扯住她的手腕，像是哀求似的，凌千羽转身，杏眸睁圆，随即弯下来。
“不行哦，这次拍卖会很重要，而且我是代表公司去的。”他很少提出什么要求，凌千羽细心地安慰他一会儿。
至于为什么不要他去，是因为她今天还要曲意逢迎一群人，那里面还要宋城属意的一个联姻对象，凌千羽不想让沈凌云看到她这一面。
沈凌云在家里闹了好一会儿，最后凌千羽不得不把他关在了家里，她上车时，脸上出了一层汗，坐在车上直喘气。
想到最后沈凌云的样子，凌千羽在拍卖会上买了两件原本没打算买的东西，打算回去哄哄他。
胸腔里的心跳声在持续，沈凌云盯着摆历上今天的日期，他开窗，这里是二楼，不算是太高，把衣服脱下来，只剩下里面的衬衫，他从窗户那里一跃而出，抱住外面的一个基柱，顺着往下。
这个世界，是凌千羽真实经历过的世界，是她咬着牙走过的十年，一开始沈凌云还在试图改变，发现一切改变不了，他剩下的作用只有陪伴。
沈凌云被风迷了眼睛，顺着跑路找到有车的地方，站在路上疯了一样的拦车。
“你不怕死啦！”一个愤怒的司机探出头来骂他。
沈凌云抓住他，“带我一程。”
-
和其他人互相道别，门口一堆狗仔在拍照，凌千羽优雅款款地上车。
车门刚要关上，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沈凌云发丝凌乱，他喘着气，“等我一下。”
车里面凌千羽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
这边媒体太多，不是说话的时候，沈凌云上车，关上车门，车子驶离后，他们两个才开始说话。
“你怎么来的？”看他这副样子，凌千羽好气又好笑，“我这就回去了，你这是做什么？”
一股无法阻止的喜悦从她心里升起，难道是……她杏眸里波光粼粼，漾满情愫。
“可以换条路走吗？”沈凌云对前面的司机说话，没有注意到她的胡思乱想。
“为什么换路？”凌千羽生气，故意和他对着干，“这条路不堵，还能最快回家。”
“回家？那么着急回家做什么？”沈凌云蹙眉。
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凌千羽的记忆变得混乱，她记得这场拍卖会，记得宋城介绍的对象，记得自己一定要马上回家，她以为自己是要马上赶回去见她，可是他现在已经在这里了。
记忆告诉她，还有另一件事。
“换条路吧。”沈凌云拉住她的手，眼睛紧紧盯住她，“走中山路好不好，那里的树叶都落了，会很好看。”
“好看也要白天看才行，现在是晚上，能看到什么？”
凌千羽脑子里乱糟糟的，司机听她的话，也没有改变方向。
她还在回忆，明明重要的那个人已经在车上了，她还是要赶紧赶回去，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要做，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还有后面发生了，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既定的命运在既定的轨道上，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力量一往无前。
窗外的景色疾驰而过，沈凌云想起来这件事的开端，他在实验室接到一个电话，那是一个陌生的未知来电，他原本打算挂断的，结果鬼使神差的按下接听。
电话里的人说她们的老板受伤了，他对她们老板来说很重要，希望他可以来一趟。
沈凌云没感觉好笑，他很平静地开口拒绝，她们着急解释，路费和住宿，还有误工费她们会全部报销。
沈凌云依然拒绝，他所有的拒绝在她们说出老板名字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我们老板叫宋千羽，你们认识的吧，对吗？”
好多年不见，原来你换了姓氏，变了模样。
这场旅程太奇妙，那么多个世界，那么多次遇见，像是上天的一场馈赠。
沈凌云忽然静下来了，他盯着凌千羽还在出神的漂亮容颜，眉眼舒展开来。
其实这个未来，并不可怕，如果一起死去，他唇角染上笑意，凌千羽不知所以的看向他。
在他们的轿车和前车相撞的那一刻，在凌千羽的惊呼声还没有叫出来的那瞬间。
他用自己的背脊，在她身前营造出一个小小的安全天地。
“你……”凌千羽眼神颤抖着，晶莹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伸手去摸沈凌云的脸。
“别哭了。”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看她躺在病床上，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沈凌云眉目动容，他的叹息落在她耳边，“那么努力得到的一切，别再睡了，赶紧醒过来吧。”
车子似乎在空中翻转过，有血滴在她脸颊，她瞳孔睁的很大，里面倒映着所有，却又空无一物。
肩膀忽地一沉，他的头抵在她肩膀上，凌千羽抱着好像没有呼吸的人，颤抖着咬住他的肩膀，止住泣不成声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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