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解剖是门很实用的课程,要好好学,我不知道学起来竟如此恐怖。


    我一大早就离开了宿舍,拿皮包装好了钢笔和墨水,叫德克斯特教授带着上解剖课去了,我一向是很听话的孩子,教授的话句句听,我就上课了。我在实验室里洗手,穿白大褂,看实验动物绑上了床,打算解剖,我叫“同学们”,没有人应我。探头一看,只见鲜血撒的满地都是,内脏从腹腔内流出,同学们都盯着那处解剖台,没有人理我。


    我怕了,躲到角落里。


    直到几个小时过去,同学们才结束实验,看见解剖台上的猴子哀哀叫唤,同学都说,完了,怕是实验失败了,再检查,果然,猴子躺在解剖台上,肚子里的五脏都已经给挖空了,可怜它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带编号的金属牌呢……


    ——安西娅·祥林嫂·洛维尔的日记节选。


    ……


    黑暗的房间内,唯有一只蜡烛散发出暗淡的光芒。


    冷冰冰的解剖台上,散发着不详的金属光芒,最中央,用来当做实验品的生物惨叫一声比一声高昂,最后又渐渐地落下去,悄无声息。


    “滴答、滴答、滴答……”


    血液不断蔓延,渐渐染红了银白的金属架,最后顺着凹槽流下。


    “撕拉、咔——”


    这是学生赫伯特在切断实验品手骨时,刀片不小心卡进骨缝里的声音。


    浓郁的黑暗中,穿着白大褂的十几个医学生们,就围成一圈,站在这具实验品的周围观看。


    他们聚精会神,盯着最中央的被杀死解剖,然后又灌入奇怪药品的猴子时,眼珠子直勾勾的,几乎没有转动。


    暗淡的烛光下,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向往兴奋,脸上带了病态的潮红,呼吸粗重,几乎带着一丝狂热。


    地面上,一层粘稠的鲜血,已经覆盖了原有的实木地板,或新或旧的肉质组织,散落在地面的各个角落,和血水一起浸泡。


    寂静……


    阴森……


    恐怖……


    一切都诡异莫名。


    这……


    ——这就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医学系的解剖课。


    实验室的角落里,安西娅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同学们,内心无数咆哮刷屏而过。


    这就是19世纪的解剖课!也太硬核了一点吧!


    消毒呢,灭菌呢,最基本的卫生呢!看看地面啊,你们一踩一个血脚印啊!


    这是什么鬼片拍摄现场吗!把气氛搞这么恐怖就不害怕的吗!同学们,你们怎么没有一个上课走神的!


    为科学献身的精神竟恐怖如斯!


    我错了,我本想好好学习的,但每次上课都是这种情形的话,我大抵是成为不了一个好学生,只能吊车尾了。


    不对,我能不能坚持到毕业都是个问题。


    就在安西娅一边在心里玩命吐槽,一边等着这场课结束的时候,一片高大的身影突然笼罩住了视线。


    安西娅抬头,看见医学系的主任、这场解剖课的主持人德克斯特教授就站在自己眼前,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微笑。


    “安西娅小姐,作为老师我得提醒你,逃课可不是个好习惯。”德克斯特教授语气轻柔的说道。


    说着,这位医学系教授的视线向下挪动一些,精准的落在了安西娅脚下,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那里正踩着她今天刚刚领到的解剖课本,绘图精美并且十成新的解剖书,此刻被毫不吝啬的翻转过来当成垫脚石,隔开了鞋和地板鲜血的亲密接触。


    安西娅:“……”


    安西娅微微垂眸,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按理来说,被医学系教授这么警告了,她应该立刻知错就改,赶紧把解剖课本捡起来擦干净,然后加入围观解剖实验的人群,认真绘图做笔记,但从实际角度上来讲,她真的加入不了那群狂热分子啊。


    实验品叫的那么惨,就算不是人类只是动物,正常人也应该露出同理心了吧,好吧,就算是这群学生们已经做过太多实验,所以习以为常,但他们最起码也应该说说笑笑吧,怎么个个不说话,还狂热跟□□徒似的?


    思考完毕,安西娅抬头露出礼貌又标准的社交微笑,忽略了这个话题,并且相当殷勤的又拉来一把椅子放在旁边,向德克斯特教授发出了同流合污的逃课邀请。


    “来,教授,我们一起坐,您每天备课和教导学生实在是太辛苦了,实在应该多多休息……”


    说着,安西娅弯腰撕拉一声,把自己的解剖课本一撕两半,慷慨大方的把另一半丢在德克斯特教授脚下,示意他也拿来垫垫脚。


    “……地上这么脏,说不定有细菌残留,教授你不要客气,一块儿踩着吧。”安西娅亲切又大方说道。


    自从上辈子经历过新冠疫情后,她就对这些小细节特别在意。


    德克斯特教授微妙的挑了挑眉头,不知道想了什么但紧接着就应邀坐下,同样效仿着安西亚的模样,一脚踩在了书籍上,一脚翘起腿,悠闲又自在。


    “赫伯特学长他们在做什么实验?”安西娅说道。


    “尸体复活。”德克斯特医生说道。


    “……啊?”


    安西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这样一种理论……”德克斯特医生的双手交叉在一起,目光远远凝视着他们的实验,风度从容的侃侃而谈,“……人类可以通过科学手段逆转死亡,只要在自然的生理器官死亡发生之后,又在细胞没有死亡前,通过各种药物刺激器官重新恢复活力,那么死去的人也可以重新复活。”


    “啊这……”安西娅委婉的说道:“……这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


    “是啊,明明灵魂也是重要因素,可是这帮人做实验的时候,居然完全忽略了灵魂这个要素,一群没有脑子的家伙,亏我还帮他们提供了最重要的实验材料……”德克斯特教授似有若无的抱怨道:“……唉,再不出点真正的成果,我就真的要失去耐心,亲自帮他们搞出成果了。”


    死人复活?灵魂?


    这就是当代医学研究前沿的研究课题,学生也就算了,怎么做为大学教授,德克斯特医生你也这么迷信?


    安西娅默默的在心里吐槽着,顺手把头向旁边一靠,和某个缺了半个脑袋的婴儿尸体亲密贴贴。


    这间实验室全是死人标本。


    一个个灌满福尔马林的玻璃柜就在墙壁四面整齐排放,各种呈现出奇异枯黄色的人体标本应有尽有,不论向哪一个方向,看去都能看到残缺的大脑、无神的眼珠。


    不到两秒钟,不忍直视的安西娅默默移开目光,又重新坐直身体。


    这见鬼的恐怖环境里,感觉只有她和德克斯特教授是正常人了。


    哎,反正离下课还早,闲着也是闲着……


    这样想着,等到身边老师的抱怨告一段落之后,安西娅突然一把拉过德克斯特教授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道:“德克斯特教授,您听说过马克思唯物主义吗?”


    德克斯特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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