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少年眼神清亮。


    池昼非常肯定,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者说夏野尚且不能理解他在想什么。


    哨兵与向导的结合——从来不像科研所的报告中提到的那样,仅仅只是一种提升战斗能力的方式。


    匹配率只是仪器的测定,机械的、没有感情的测定,捆绑的却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的一生。


    池昼向来对这种方式不屑一顾。作为第一批觉醒的哨兵,他对哨兵与向导的结合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


    精神领域的交融与驯服,是一种不可逆的过程,完成了这一行为的哨兵与向导,向对方交付的是自己的生命。


    一旦失去对方,连灵魂都会被撕裂,陷入彻底的狂化,极少有人能逃脱。


    池昼很清楚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sss级黑暗哨兵,联盟唯一不需要向导的哨兵,池昼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命运。他选择了命运,命运同样选择了他。


    夏野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他从夏野出现在格斗场时,就已经明白了这个事实。强烈的、发自于本能的吸引力,令潜藏在精神领域中的黑龙蠢蠢欲动,如果不是他的控制,或许它早已现身在格斗场的上空。


    观看室的落地玻璃前,他向下望去,看见少年站在如茵的草坪上,肩膀削瘦,脊背挺得笔直。


    他很少看见这样的人。


    笔挺的站在巨大的机甲前,不曾流露出一丝恐惧,仿佛足以将他碾碎的钢铁巨物,仅仅只是一种玩具。


    满场的嘲笑声中,少年向着观众席转过头。


    他只看了他们一眼,很淡的一眼,浅得看不出情绪,或者说他并不在意。


    他不在意这些人是谁,不在意他们究竟想看什么,不在意能否左右他的生死,他只将他们当做一个符号。


    池昼站在二楼,他明明在俯视着他,却觉得与他站在同一条地平线上。


    少有的感觉。几乎不曾出现过的感觉。


    大多数时候,池昼俯视着所有人,这并非他所愿,只是那些人仰视着他,不问缘由的仰视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神明的象征。但他知道自己不是。


    少年驾驶着“铁骑”,劈开虚空的刹那,池昼感到奇异的心悸。


    不需要机器的测定,他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匹配率。


    匹配率超过80的哨兵与向导之间,存在天然的吸引力。


    池昼估算着具体的数值,他的心脏在本能的驱使下跳动,如同疾驰的鼓点。


    他没有去在意,他知道那只是一种本能,而并非他的意愿。池昼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盯着手腕上的表,指针一格一格的走过,他计算着他的心跳,80、81、83、89……直至100,匹配率100。


    他清晰的记得科研所提供的关于哨兵向导匹配率的报告,以他的心跳频率,很显然已经达到了令人心惊的数值。


    池昼没有告诉任何人,更不会向联盟要求匹配。他从来不是那种会屈从于本能的人。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有一种本能是无法抵抗的,自遥远的古地球时代开始,无数人类坠入这条长河,一条奔流不息、没有后悔之路可以走的长河。


    他心甘情愿的坠落。


    —


    短暂的沉默后,他抱住了夏野。


    克制的、隐忍的拥抱,池昼的动作小心翼翼,手臂虚揽着他的背,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浅淡的香味从少年的身上传来,不是任何香水的味道,而是一种清爽的、带着点阳光的味道,与雪原上冷冽的风交织在一起,令池昼微微眩晕。


    黑龙已经在地平线上消失了,它的尾巴卷起了一层云,在湛蓝的天空中留下一道痕迹。


    池昼能感受到它的躁动。


    他在抱着夏野的时候,少年的额发掠过他的唇,带着雨水的气息。


    是那一阵他不存在的雨。他没有为夏野撑伞的雨。


    黑龙在他的脑海中低语,催促他将夏野抱得更紧,甚至得到更多。


    但他的动作一直保持在礼貌的范围,池昼早就明白黑龙是他的缩影,而他不能听从于这种诱/惑。


    直至夏野转过了头,问他:“为什么这么温柔?”


    他的语气困惑,显然是在思考这个拥抱与上次的拥抱有什么不同。


    在夏野看来,这一切是一样的。


    失控的哨兵需要一些安/抚,不论这种安/抚是什么,精神疏导、言语或者是一个拥抱,如果是他能够给池昼的,他都愿意给予。


    “你上次……”


    他抬起了头,看着池昼的眼睛。


    “不是这样的。”


    池昼的眼眸中,流转的金色更为浓郁。


    属于龙的黄金瞳,正在他的身上复苏,被强行割裂的灵魂缓缓在他的身上归位,池昼感受到某种不同寻常的冲动,但他尚且能够克制。


    科研所没有说过那个实验的时效,或许是它的时效已过,被黑龙吞噬的意识不得不慢慢回到他的身上,再次由他自己控制,又或许是他的意识前所未有的强烈,与黑龙抢夺着归属于它的控制权。


    不论是哪种可能,都是池昼没有设想过的事情。


    夏野唤醒了这种可能,在向导进入过他的精神领域后,一切发生了变化。


    微小的、难以抑制的变化,连池昼自己都未曾察觉。


    “上次是个意外,”池昼解释道,嗓音有几分喑哑,“我承认,上次是我失控。”


    “是吗?”


    夏野凝视着他的眼睛,他毫无预兆的抬起了手,指尖触到他的睫毛,动作轻柔,像是担心会不小心伤到他。


    “这次不算是失控吗?”


    他的手指从池昼的睫毛上划过,带来些微微的痒。


    “你的眼睛是金色的。”


    夏野指出他的异样:


    “黑龙已经回到你的精神领域,理论上不会再对你造成影响,但你还没有恢复。”


    池昼捉住了他的手,将它从他的睫毛上移开:“不要乱来。”


    他的掌心滚烫,而夏野的手像是雪原上清冽的泉水,带着一丝微微的凉。


    “这算是乱来吗?”夏野问他,“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眼睛。”


    “不要看它,”池昼低声说,“我说过的。”


    他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头垂下来,额头抵着夏野的额头,黑色的发落下来,遮住了流转着金色的瞳孔。


    也遮住了浓郁得化不开的占有欲。


    “黄金瞳会蛊惑你,”池昼解释道,他的呼吸温热,落在夏野的鼻尖,“我不能保证我的理智。”


    夏野回答他:“我不会被它蛊惑。”


    雪原上折射着清淡的阳光,落进他的眼睛里,池昼清楚的看见,那双眼睛冷静而清醒,坚信着自己的理智绝不会被任何事物左右。


    就像是曾经的他。


    夏野说:“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出于本心。”


    —


    雪原上的风归于平静时,流转的金色渐渐从池昼眼中消散。


    天色暗下去了,夏野的精神领域中,阳光的色泽比别的地方更为清淡,白天和黑夜的交界被模糊,只剩下一片浅淡的灰。


    地平线的上方有稀薄的晚霞,淡淡的粉红色,与微蓝的天空交织在一起,描绘出某种说不出的温柔。


    清冷的月浮现在天空之中,与晚霞交相辉映。


    风很安静。雪原之中,不再有狂风呼啸,只有轻柔的风吹过草地和树木,令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池昼靠在一棵榕树下,粗壮的树干托着他的背,表皮粗粝,让人觉得并不舒服。


    夏野睡着了,呼吸清浅,纤长的睫毛在皮肤上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他睡得不算安慰,眉头微微皱着,好似在做一场噩梦。


    池昼揽着他的肩膀,起初,他们并不是这样的坐姿,只是像普通的朋友一般,客客气气的坐在树下的草坪,任由粗粝的树皮在衬衫上留下几道痕迹。


    但是夏野睡着了。


    睡着之后,他远不像平时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半梦半醒之间,夏野下意识的寻找一个倚靠,顺理成章的倒在了池昼的怀中。


    池昼揽着他的肩膀,让他在自己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睡姿,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他垂落在额边的碎发。


    他知道夏野为什么需要休息,进入十二区后,他们所遭遇的每一场攻击都是冲着夏野来的,看似毫不费劲的反击中,他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力。


    直至现在,他们仍旧处于夏野的精神领域之中。


    没有人知道十二区是否安全,与其回到可能潜藏着危险的地方,不如先休养生息。


    池昼出神的看着天边的月,四周很安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只剩下他和夏野的呼吸交缠在月色之下。


    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化。


    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感情,正在他的心底疯狂滋长。


    —


    晚霞渐渐散去了,圆月变得明亮了几分。


    夏野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眼神有点茫然。


    “我睡了多久?”他问,“有没有耽误什么?”


    池昼摇头:“没有。”


    他指给夏野看空中的月亮:“我们还在你的精神领域里,十二区的时空很稳定,没有发生什么异动,应该是没有其他外星生物了。”


    夏野揉了揉眼睛,沉重的睡眠令他的眼皮发涩,不得不轻轻眨了几下,眼前才恢复清明。


    “那就好,”他带着点歉意,“我不想在这种时候睡觉……但我好像有点太累了。”


    池昼声音温和:“我知道。”


    他知道以夏野的性格,如果不是无法支撑,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休息。正是因为察觉到夏野的状态,他才提议稍等一会儿再回到十二区。


    渺远的雪原上,天际线正在变得模糊。


    夏野正在收束他的精神力,将这片由精神力构筑而成的区域消融,以便他们回到现实世界。


    “圣者”的领地已经崩溃了,它所留下的痕迹消弭于无形,除了那个被黑龙卷走的类人型怪物,池昼没有杀了它,而是准备将它交给科研所。


    基于外星生物的特殊性,人类从未捕获过外星生物。


    能够入侵联盟的外星生物,大多是能够构筑起领地的高级种。


    [门]一旦打开,除非是领地全面崩溃,否则人类无法从外星生物的领地中脱身。


    为了保证生还率,他们向来是选择击杀外星生物,直接剖开核心取出蚀骨,让它的领地彻底崩溃,免得对人类造成二次伤害。


    从“圣者”遗留的躯壳中孕育而出的怪物,是他们捕获的第一个外星生物。


    科研所一直期待能够获得外星生物的,不论是残骸还是整体,只要是保持活性的外星生物躯体,便能够给研究带来前所未有的进展。


    但外星生物的身体构造特殊,只有取出蚀骨,才能彻底击杀它们,但只要取出蚀骨,它们也会失去所有活性,变成某种无机质物体。


    这样一来,便失去了研究价值。


    这只怪物却有所不同。


    它不仅是,而且是刚从另一个外星生物的躯壳中孕育出来的,处于虚弱状态,科研所能够从它的身上观察到许多从未见过的事情。


    池昼的黑龙完全控制了它,将它禁锢于精神领域之中,以免它暴露在现实世界中,以精神力强行开启[门],构筑起属于它的领地。


    天边的月变得黯淡,几乎快要消失了。


    远处的雪山已经消融,脚下的土地变得不稳定。


    夏野抓住了他的手腕,提醒道:“领域要消融了。”


    池昼点头,将他的手指扣入掌中,牵住了他的手。


    夏野所做出的是绝无仅有的尝试,从来没有一个人类以精神力构筑起足以驻足的世界,哪怕这个世界只有小小一片,却也已经跨过了神的界限。


    脚下的土地开始慢慢陷落,像是打游戏时不断下落的俄罗斯方块,短暂的黑暗之后,他们回到了熟悉的楼道。


    —


    “应该是我家。”


    夏野环顾四周,眼前的环境极其熟悉。


    石灰掉落的墙壁上贴着几张小广告,标注着开锁人的星网id和附近小诊所的位置,沿着楼梯一路向上,能够看见各种地下交易小贩的信息,构成独属于十二区的风景。


    “我记得我们是从教堂的位置进去的,”夏野说,“看来圣者的领地已经彻底消失了。”


    池昼赞同道:“它的领地比我们想象中得宽广,可能同时存在几道[门],教堂只是其中的一扇。”


    夏野点头:“这里可能是另一个入口。”


    昏暗的楼道里,池昼倚着墙,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四周,说:“我估计整个十二区都是它的领地。”


    夏野:“为什么这么说?”


    他显然有点心不在焉。


    如果是平时,夏野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在外星生物的事情上,他拥有极高的悟性,向来不需要池昼多做解释。


    池昼看了他一眼,并不觉得诧异。


    夏野的视线正黏在他的身上,眼底藏着些许眷恋。


    他知道那是什么。


    深埋在夏野脑海中的记忆正在复苏,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曾这样靠在昏暗的楼道中,跟夏野说起有关哨兵与向导的事。


    相似的动作,熟悉的场景,他正在一点点唤醒夏野的感情。


    他承认自己是故意为之。


    池昼的声音很低,连语速都变得和缓,解释道:“我们进入十二区的时候,看见的人就已经不对劲了,这并不正常。”


    夏野“嗯”了一声,专注的看着他。


    “圣者的精神力很强,几乎构筑了一个跟十二区一样的世界,但在理论上,它没有办法对所有人造成影响,与其说它将十二区的人都变成了石像,倒不如说它建立了十二区的人都是石像的世界。”


    夏野点头:“我明白了。我们之后进入的[领地]只不过是一种假象,是时空循环的一种。”


    池昼脸上带着笑意:“你看楼下。”


    他的语气里明显带着点鼓励,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夏野有一瞬间的恍神。


    —


    他走到窗口,确认了一下外面的风景:“确实跟我们刚过来的时候不一样。”


    池昼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楼下的街道上飘着袅袅炊烟,几个小摊贩正在起劲的叫卖着,挎着菜篮子的女人在他们面前驻足,蹲下身翻捡着摊位上的东西。


    街道上很热闹,空气仿佛一壶煮沸了的水,正在咕噜噜的冒出泡泡。


    池昼说:“跟我上次过来的时候有些像,对吗?”


    “嗯,”夏野已经走上了楼梯,“这里一直是这样的。”


    池昼跟在他的身后:“跟我说说?”


    夏野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他们认识得很早。身受重伤的哨兵与尚未觉醒的向导,在整个人类联盟最为边缘的地方相遇,在弥漫着灰尘和铁锈气味的十二区,夏野把他带回了家。


    狭小的公寓中,池昼跟他说了很多很多。


    无数他想知道又没有途径知道的事,关于哨兵向导,关于人类觉醒,关于第一区和军校,在池昼的描述中,一道曾经对他敞开又关上的大门,再次缓缓打开。


    在那之后,是一段漫长的空白。


    夏野知道,池昼所询问的,正是那段空白。


    他问的不是过去的十二区,而是过去的他。


    “先进来吧。”


    夏野推开了公寓的门,对此避而不谈。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说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欺软怕硬的孤儿院和永远对人嬉皮笑脸推推搡搡的坏小子,这就是他乏味无趣的人生。


    更是他想要对池昼隐藏的东西。


    在被誉为人类最强的哨兵面前,夏野一向希望自己能展现出与他同等的强势,以此作为站在他身边的理由。


    —


    池昼跟在他的后面,走进了许久没有踏足的公寓。


    地板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池昼低下头,看见桦木地板的边缘翘起了一块小小的角,显然是疏于维护造成的痕迹。


    “一直没人住这里,”夏野开门见山的说,“有的东西坏了,不过临时住一夜没什么问题。”


    他的脚步有些凝滞,推开一扇又一扇房门,将玻璃窗户打开,吹散布满灰尘的空气。


    池昼走到他的身边:“我来吧。”


    夏野低下头:“好。”


    他没有说什么。这套公寓曾经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的事物,是他留在十二区的理由,但现在什么它什么都不是。


    甚至有些多余。


    多余到每一块地板都在嘲笑他。


    嘲笑他的天真和愚蠢。


    记忆阻隔剂早在图书馆污染事件中就已经失效了。夏博士制造的虚假记忆像是退潮的海水,一点一滴的从他的脑海中褪去,慢慢的消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间被记忆镀上温暖色彩的公寓跟着褪色,当他意识到在这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药物带来的假象时,一切都改变了。


    他曾经用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东西,其实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显得他的努力像个笑话。


    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他不再觉得怀念,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疲惫。


    夏野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软弱的人。大多数时候,他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苛求着自己压抑每一分感情,但在这间狭窄的公寓中,汹涌而来的过去如同潮水一般,在瞬间席卷了他。


    他觉得眼睛发热。


    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之前,夏野转过了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松软的沙发像是一朵云,托住他疲惫的身体,夏野将脸埋在掌心之中,避免自己在池昼面前失态。


    池昼没有问他为什么,他的脚步声很轻,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旁边。


    浅淡的松香气息笼罩了他,夏野闷闷的说:“我没事。”


    “嗯,”池昼应道,“我知道。”


    夏野听得出他的无奈,带着点微微的纵容味道,是他最无法抵抗的温柔。


    池昼一直是这样的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刻出现,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站在他的身边,仿佛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离开。


    夏野的掌心泛起一阵潮意,带着点咸涩的味道。


    窗外有一轮月亮。明亮的月亮,高高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之中,毫不吝啬的挥洒着自己的光芒。


    十二区少见的天色,在这个终日灰蒙蒙的地方,联盟的天幕系统早已失效,他们所见到是真正的天空。


    也是真正的月亮。


    池昼的手落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夏野微微颤了颤,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他的指尖镀上一层浅浅的银色。


    终于,他伸出了手,拉住池昼的衣角。


    “别走。”


    池昼靠得更近,让他可以靠在自己怀中,声音极尽温柔:“好,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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