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说罢,池昼手腕一扬,将手里的遥控器扔给了闻一海:“接着啊,别丢了东西。”


    鬼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闻一海只看见他手腕一翻,小巧的遥控器就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直直的冲向了他。


    这是池昼扔来的东西,他不敢掉以轻心。


    池昼说得轻巧,话音漫不经心,扔出的遥控器却像是一颗烫手的炸弹,哐当一下撞进了闻一海怀里。


    只是半秒钟而已,遥控器就砸在了他的手腕上,正好击中骨节,带来一阵酥麻的痛。


    闻一海脸色难看,手忙脚乱的接住遥控器,一不留神按到上面的键,无机质光屏上顿时弹出一个窗口,一堆抱着脑袋的鼹鼠正从土堆里争先恐后的钻出来,嘴里叫着:“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看台上静了几秒钟,过后,学生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他们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这样的热闹——刚刚还十分嚣张,理直气壮的给他们说着错误的知识的教官,被人轻轻巧巧的就教训了,还留下这么大个笑柄。


    无机质光屏上,打地鼠游戏还在继续,抱着脑袋的鼹鼠不仅要乱叫一通,还会从土堆里钻出来,拧着玩家的锤子,往屏幕上狠狠敲一下。


    一道碎裂特效出现在屏幕上,学生们笑得更嗨了。


    闻一海:“……”


    几个月不见,他还是拿池昼一点办法都没有。


    闻一海不由得咬紧了牙,明明都是同期加入军部,大家曾经也都有梦,境遇却如此不同。


    池昼现在已经是联盟之光,各种表彰拿到手软,他却成了个在军校混日子,只能听军部那帮老头摆弄的傀儡。


    在学生们的笑声里,池昼走得毫不留恋,只留下一片飞扬的衣角。


    他沿着楼梯,急匆匆的拾级而下,似乎有什么急事。


    ——


    “池老师去休息室了?!”忽然有人喊起来,“去找夏野了?”


    学生们如梦初醒,一窝蜂的涌到栏杆边上,伸着脖子往下看,阶梯下,池昼的身影一闪而过,果真是向着休息室的位置走了过去。


    他们还可以看见池昼的衣摆,他今天没有穿特别行动部的制服,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暗金色的细线勾勒出袖口上的金色羽翼,看上去沉稳禁欲,格外引人注目。


    几个学生掏出手机,对着栏杆下方咔嚓咔嚓的拍照,却只能拍到一片虚影,不禁有些失望。


    “你们拍到没?池老师今天这身衣服好看。”


    “我没,他走得太快了,根本拍不到啊。”


    “要不我们也去休息室?”


    “不好吧,都说了是去找夏野的……”那个学生明显知道些什么,欲言又止,“总之别去了。”


    不过,除了几个家里跟军部交往甚密的学生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互相询问着:


    “池老师去找夏野干什么?特别行动部有任务?最近风平浪静的,没听说出什么事了啊。”


    “就算是有任务,至于特意来找他一趟吗?直接派个机器人来送信不就得了。”


    “我怎么觉得池老师不是很高兴啊,他是不是对薄苏不满意?想给夏野挑个更好的搭档?”


    有人疑惑道:“对薄苏不满意?我刚看池老师还点了林恪知的赞。”


    “点赞又不代表什么,你傻啊,夏野已经加入特别行动部了,他要是跟薄苏在一起,薄苏不也得加入吗?”


    “提前来替夏野挑搭档的?真是有够敬业,特别行动部真好啊,管吃管住还管对象。”


    林恪知听着这些讨论,缓缓扶住了额头。


    该说他的同学们天真呢,还是太蠢呢。


    这些人有没有考虑过,可能池老师是希望夏野当自己的向导?


    对于这件事,林恪知觉得自己是最有发言权的。


    毕竟,他可是夏野的室友,从入学考核的时候开始,就发现他们俩关系匪浅了。


    虽然当事人一直都不肯承认,但林恪知已经跟简飞仰他们达成了共识,他俩必定有点小暧.昧,磕就完事了。


    更何况,图书馆污染事件那天,他就在现场。


    池老师是怎么忽然出现,拨开军部那群如狼似虎的人,将夏野的带走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军部封锁了消息,没让大家知道这件事,现在还有薄苏什么事啊。


    林恪知幽幽的叹了口气,唉,他这颗心,就是这么的不坚定。


    刚刚还觉得薄苏也挺不错的,现在池老师来了,又觉得好像池老师更合适。


    磕学家的烦恼,谁懂。


    “唉,罪过啊。”林恪知感叹道。


    “什么罪过?”汪旭泽莫名其妙的问,他坐在林恪知的身边,像只笨拙的熊,完全看不懂眼前的情况。


    林恪知故作深沉,抬头望天:“你不懂。”


    —


    中央体育场,休息室。


    军校的休息室跟地下格斗场不同,是一个真正的休息室。


    休息室建在体育馆内部,三面白墙,上边挂着古典油画,另一面正对着绿草如茵的体育场,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从休息室里面往外看,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的战况。


    休息室内播放着温柔宁静的音乐,还有两张松软的沙发,沙发上是好几只抱枕,在沙发的面前,是摆满了茶水和点心的矮几,整个室内的风格温馨治愈,充满了舒适的感觉。


    角落里是一间浴室,里面正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片刻后,薄苏换过一身制服,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大咧咧的在沙发上坐下,问道:


    “我们等会再上去,怎么样?”


    他长舒一口气,环顾四周:“这还挺舒服的。”


    夏野坐在他的对面,没跟他挤在一起,而是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整个人陷在里面,更显得身形单薄。


    两场对决下来,他依旧显得清爽干净,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味道。


    仿佛在学校里叱咤风云这么久的李斐乐和裘骆,对于他来说只是开胃小菜一般,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教官会生气,”夏野微微抬手,指向墙上的钟表,“我们还有五分钟。”


    薄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忽然笑了:“夏野,你这么乖的啊?”


    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视线在夏野的身上来回打量着,一双桃花眼眯起来,带着点兴致盎然的笑意。


    夏野:“?”


    片刻后,他抬起眼,问:“这跟乖有什么关系?”


    “到了时间就回去,这还不乖啊,”薄苏笑眯眯的看着他,“我跟你打赌,为了不丢脸,李斐乐他们这节课都不会回去了,我们多玩一会儿又怎么样?”


    少年的语气满不在乎,他刚洗过澡,沐浴露清新的香气正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中和了哨兵特有的冷厉,反而带出一点阳光的气味。


    “还是说你想回去上课啊?”


    薄苏显然对上课没什么兴趣,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抱怨里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我头发都没干呢,再玩一会儿吧?”


    夏野没说话,只是透过玻璃窗,看向了外面的绿茵。


    中央体育场上,两组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学生已经走了出来,是他们的同学。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个房间的设计,不像是军校的休息室,反倒像是地下格斗场的观赏席。


    一时间,夏野的思绪飘得有点远。


    不知道池昼在格斗场见到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在这样一个位置看着他。


    很奇怪,他最近总是会时不时想到池昼,全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


    —


    薄苏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或者说他选择性忽视了。


    他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走到那扇落地玻璃窗前,往外面瞧了几眼。


    “你也看见了,外面那都是一些菜鸡,”薄苏的眼中浮现出些许狂傲,指着玻璃窗的赛场,“他们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玻璃窗外,两组学生已经在闻一海的指挥下上了赛场,现在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寻找着彼此的破绽。


    薄苏叹了一口气:“看这些人打架,真是费劲吧啦的。”


    “也不能这么说,”夏野收回思绪,再次将注意力放回薄苏身上,“他们有他们的优点。”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他们就是这样的,真的……很弱,”薄苏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夏野,我发现你话很少啊。”


    “嗯,”夏野点头,“我一直这样。”


    “没事,我话多,我说给你听,”薄苏笑嘻嘻的说,从玻璃窗前走过来,凑到夏野面前,“你从小就这样吗?”


    他忽然靠近,一张帅气的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说不出的肆意妄为。


    薄苏双手撑在扶手上,低头看着夏野,向导的皮肤白皙,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病态,碎发落在他的脸颊边上,遮住了锋利的眼神,显现出一点虚假的弱气。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薄荷气息,像是酿得过于醇香的酒,引得人心醉神迷。


    薄苏的心忽然动了一下,有点奇怪,又有点理所当然。


    他鬼使神差的伸手,指尖落在夏野的脸旁,勾起他一缕碎发,在指尖转了两圈,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叫他的名字:“夏野……”


    夏野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很冷的眼神,没什么温度,没什么情绪,像是很困惑他为什么会这样。


    薄苏一个激灵,理智后知后觉的回笼。


    他刚刚表现得太直白,吓着面前的人了。


    薄苏顿了顿,视线从夏野身上移开,看向窗外,适时转移了话题:“你说,我们一起打开精神领域……”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嚣张,掩饰着心头的那点紧张:“压他们一头,怎么样?”


    这是个安全话题,军校里不少人喜欢这样恶作剧,尤其是李斐乐和裘骆,几乎隔三差五就要上演这样的把戏。


    薄苏入校不过几个小时,已经听过好几个人的抱怨。


    夏野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薄苏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夏野会拒绝他的提议,一时有点小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嘟囔了一句:“不好玩吗?”


    他还以为大家都喜欢这样玩,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


    薄苏低下头,注视着夏野,一双桃花眼里盛满委屈,愈发像只抱着主人不撒手的大金毛。


    夏野的手指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指着窗外说:“你挡着我了。”


    薄苏这才发现,夏野竟然一直在看着体育场上的动向。他是很认真的在看着那两组学生的格斗。


    “他们那么好看吗?”薄苏嘀咕道,却还是没有动作,双手依旧撑在沙发扶手上,剩下的那句话在喉咙里滚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想问,有我好看吗。但想了又想,又觉得不该说出来。


    肆意妄为的少年人,第一次有了不敢做的事,只能小心翼翼藏在心底。


    薄苏注视着夏野落在脸颊边的黑发,心脏跳得厉害。


    —


    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往里看,正好可以看见那张单人沙发。


    微妙的角度,微妙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是薄苏将夏野圈在了怀中,只要微微低头,就能吻上他的额头。


    池昼的脚步在门口一顿,短暂的半秒钟里,他感觉到一阵沉闷的怒火,正在从他的心脏中冒出来,扩散到整个胸腔。


    觉醒之后,池昼几乎从未感受到过所谓“哨兵的本能”,科研所的研究报告中,那种激烈的、必须要避免的本能,对于向导的占有欲,从来都是跟他绝缘的。


    但是,此时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


    在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之前,它永远只是研究报告上的一行黑字,可是,一旦体验到这种感觉,池昼不得不承认研究所说的是对的,哨兵是必须被铁链束缚的猛兽,冲动会使他们做出许多不可挽回之事。


    是独属于黑暗哨兵的自制力拯救了他,让他不至于直接冲进去,将薄苏掀翻在地。


    这种感觉之外,另一种感觉令人更难以忍受。


    百爪挠心的焦躁感,把他的整颗心都填得满满当当。


    从看见这一幕开始,池昼就有点后悔了。后悔他怎么没在夏野身上留下点什么,雪松气息的香水,亦或是造型别致的领带,不论是什么都行。


    让这些人知难而退,别再觊觎他的向导。


    走进休息室前,池昼敛下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挂上和煦的笑意,向着薄苏走去。


    —


    “你的提议不怎么样啊,怎么能做这种没品的事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池昼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从门口缓步走进来,将手搭在了薄苏的肩膀上,拉开了他和夏野之间的距离。


    动作彬彬有礼,态度却不容置喙。


    “这位同学,你也说了,”他的眼神越过薄苏,落在了夏野身上,“我的向导很乖。”


    “擅自释放精神威压,破坏实战课秩序,是违反校规的,”池昼似笑非笑的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薄苏骤然转头,看向了池昼,薄苏很清楚这个声音是来自什么人。联盟里没人不知道池昼的名字,他自然不会例外。


    甚至,他比一般人更为了解池昼。在进入军校之前,薄苏在军部接受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军部的导师们对池昼又爱又恨,既希望学生们能够学到池昼的几分本事,又喜欢在私下里聚在一起,将所有跟池昼有关的事八卦一遍又一遍。


    在这种环境里,池昼都快成为压在他们头上的一道阴影了,是怎么努力都没法翻越的高山。


    薄苏的脸上没了笑容,刚刚的肆意张扬全然不见了。


    他像只警觉的猎犬,瞬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满眼提防的打量着池昼。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放心吧,我只是提醒一下,”池昼耸耸肩膀,显得很好脾气的样子,“没打算管你。”


    言外之意,要玩你自己玩,别带上夏野。


    重音落在“我的”两个字上,令薄苏一下变了脸色。


    他下意识看向夏野,夏野神色未变,视线却已经越过了他的肩膀,看向了池昼。


    “池老师,”他说,“你怎么来了?”


    薄苏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心脏狂躁的跳动起来,有股说不出的憋屈。


    夏野的视线越过了他……


    他的注意力在池昼身上,这个认知让薄苏深感难受,酸涩的感觉铺天盖地的涌上来,令他忍不住反驳:“什么你的向导,夏野是我的搭档。”


    “哦,是吗?”池昼甚至懒得解释,只是将手搭在了夏野的肩膀上,“你去特别行动部查一查,谁是夏野的搭档?”


    薄苏一时无言,一把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


    池昼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转过了头,目光落在夏野的身上:“有点事跟你说。”


    他伸出手,阳光落进他的掌心,镀上一层温柔的色泽,将夏野从沙发上带了起来。


    “不介意我们先走吧?”


    这句话是对薄苏说的。


    语气非常礼貌,礼貌到几乎让薄苏觉得有点嘲讽。


    他忽然出现在这里,一副有着正当理由的样子,要带夏野走,他要怎么阻止?又能以什么身份阻止?


    刹那间,薄苏捏紧了拳头。沸腾的热血冲上他的头颅,激发了哨兵好斗的本性,他觉得生气,将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又觉得心里痒痒。


    他的视线一直缠在夏野身上,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比方说他们还要上课,不能就这么走了。


    薄苏盯着他纤瘦的手腕,心里的渴望一点一点的渗出来,又在沉默的空气中一点点干涸。


    他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像是打算对夏野说些什么,却又在和池昼视线相触的瞬间,放弃了这个想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了出去。


    夏野离开的瞬间,薄苏看见池昼的眼神,似乎有点得意。


    该死。


    薄苏狠狠捶了一把矮几,垂头丧气的倒在沙发上,下次有机会,他一定不会这样坐以待毙。


    —


    休息室外是一条长长的过道,铺着深绿色的地毯,从休息室的门口一直延伸到中央体育场。


    走廊里很安静,除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夏野能够明显感觉到池昼心情不佳。


    他的心里像是沉沉的压着什么事,完全没有平时的轻松感,连那种随时随地爱开几句玩笑的习惯都不见了。


    刚刚在休息室的时候,池昼短短几句话之间,就已经激怒了薄苏。


    他从进入休息室到离开休息室,前后不过两分钟,休息室里的空气却是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说完那些话后,池昼抓住了他的手腕,几乎是将他拽了出去,没有给他留下善后的机会。


    这不寻常。


    夏野斟酌片刻,问:“什么事这么急?特别行动部出事了吗?”


    以他对池昼的了解,要令他这样动容,至少也得是a.级以上的任务。


    不,即使是在龙固镇污染事件中,池昼都没有露出过这种神情。


    好像遇见了什么很大的麻烦一样。


    “是有任务还是?”电光火石间,夏野想起另一种可能,“简飞仰他们有麻烦?”


    简飞仰他们都是池昼从别的部门捞过来的,大家出生入死许多次,早就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要是因为他们,也算是合理。


    池昼一向是重情重义的人。


    “没有,”池昼抓着他的手腕,动作完全不像他的语气那么轻松,“他们好着呢,上午还在办公室里打牌。”


    夏野顿时就笑了:“在特别行动部的办公室里打牌,那他们还挺应景的。”


    他想起特别行动部的办公室,复古的两层小楼,院子里摆满了应季花卉,有的开得朝气蓬勃,有的开得半死不活,全看简飞仰什么时候换过新的花卉。


    室内更是像极了电影里场景,高高堆起的书本,地板上铺着厚重的织花地毯,还有松软的沙发和电视机,一看就是那种很适合打牌的地方。


    池昼说:“他们一向这样,有机会带你一起打。”


    哪怕是在聊这种话题的时候,池昼的神态仍旧并不放松,肩膀紧绷,扣在他手腕上的指尖发烫,甚至让他觉得有点太紧了,在皮肤上留下些许痛楚。


    “好,”夏野应了声,他顿了顿,又问,“既然没事,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是吗?”池昼像是刚发现这件事,有意识的放松了一下肩膀,“吓到你了?”


    夏野奇怪的斜了他一眼:“怎么可能。”


    “是我想多了,你胆子大得很,”池昼低笑了一声,“你们今天实战课?”


    他慢慢的放松下来,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了闲聊之中。


    池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有多紧绷,大脑里像是有一根弦被死死的拉紧了,一刻不停的在发出警报,让他顾不上思考太多利弊,直接来到了军校。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夏野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在薄苏身边。


    “对,今天是实战课,”夏野点头,“你刚刚应该看见了吧?”


    池昼明知故问:“很希望我看见?”


    他听得出来,夏野的声音里藏着一点小小的期待,但他还是这么问了。


    故意想逗逗他,听见他不一样的反应。


    夏野抬起眼,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回答:“没看见就算了。”


    不等池昼回答,他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和池昼错开一点距离,状似无意的感叹:“可惜了,我今天表现还不错。”


    池昼的唇角多了点笑容:“骗你的,我看见了。”


    刚刚的看台上,池昼将夏野对战李斐乐和裘骆的那一场对决尽收眼底,每一个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一把将夏野拉回自己身边,笑得十分愉快:“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夏野斜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回答:“胡说八道。”


    “行啊你,还学会说我坏话了,”池昼像看什么新鲜事一样看着他,“夏野,这几天发生什么了?”


    他意有所指,夏野却丝毫未觉,只是回答:“上课,作业,吃饭,睡觉,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哦——”池昼拉长了声音,“刚刚那个是你的新搭档吗?”


    夏野点头:“对,这节课刚认识的。”


    “刚认识啊,”池昼意味深长的点头,“我还以为你们很熟。”


    夏野又问:“怎么了?”


    池昼摇头:“没什么,一过来就看见他要带你违反校规,印象不太好。”


    夏野很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事。刚刚薄苏问他要不要一起打开精神领域,压外面那两组人一头,他拒绝了。


    他知道军校里很多人喜欢恶作剧,但他不喜欢。


    夏野沉吟片刻:“嗯……他的性格,比较张扬。”


    “看得出来,”池昼说,“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他很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说话,尤其是形容一个学生。


    夏野觉得有点奇怪,试探道:“校规而已,我也违反过。”


    池昼的语气愈发奇怪,带着点难以言喻的酸涩:“这能一样么?”


    走廊的出口处,夏野停下脚步,问他:“有什么不一样?”


    “你违反校规,不就是岳森那一次?”池昼说,“他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不反击,那不是傻么?要是你早点告诉我,我还能帮你把记录给抹了。”


    夏野说:“那时候我还没认识你。”


    “错了,你认识我,”池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是不愿意认识我。”


    夏野:“……”


    完了,把自己带沟里了。


    当时,他跟池昼见过一面,只不过,他当时告诉池昼,自己叫做方棋。


    是地下格斗场里见面的那次。


    夏野自知理亏,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你为什么会知道岳森的事?”


    池昼显然心情好了不少,一脸轻松的回答:“这是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吗?记录一调就知道了。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他刚被你送进社会调查局,军校就收到了你的测定报告么?”


    “我知道,”夏野说,“测定报告是你发的。”


    他抬起脸,眼睛里带着点笑意:“我不用跟你说谢谢,对吧?”


    “那当然,”池昼点头,“我俩什么关系啊,谢来谢去的不像话。”


    夏野忽然问:“报告发得那么巧,你有预谋的吧?就想让我加入特别行动部。”


    “是啊,”池昼坦然承认,“特别行动部不会放过sss级。”


    夏野沉默了一瞬,问他:“如果我不是sss级呢?”


    池昼倒是回答得很快:“那也是一样。”


    他几乎没有思考,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夏野,我本来就想要你。”


    —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出了中央体育场的范畴。


    夏野抬眼一看,他们都快到校门口了,不禁问道:“我们要出校?”


    “嗯,去看点东西,”池昼点头,“我跟闻一海说过了,带你出去有点事。”


    他环顾四周,看起来相当谨慎,并没有直接说是什么,而是做了个手势,示意夏野等会再聊,便继续说起了无关紧要的话题。


    夏野会意,没有多问什么。


    能让池昼这么谨慎的事,多半跟他们从夏博士的房子里带出来的东西有关。


    那天,他们从夏博士的实验室出来后,带出来好几样东西,除了那个画着污染监察所刻印的黑匣子外,还有好几个笔记本和一些文件夹。


    夏博士为人谨慎,那个黑匣子上的锁有自毁装置,就算被人拿到了,一时半会也打不开它。


    他们把黑匣子带出来后,本来是想在十二区解决这个问题的,但他们去黑市找过开锁人后,便发现开锁人已经像夏野说的那样,已经找不到踪迹了。


    那个开锁人在十二区颇有名气,号称世界上没有他打不开的锁,在地下市场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像是光头那种淘金客,就经常从各个地方带了东西去找他,有锁开锁,没锁鉴定,就是这么个掌管十二区古董市场的神秘人。


    但是,他们那天去黑市找他的时候,他的房子里空无一人,破得像是有许多年没住过了。


    他们想进去找找线索,看看他是不是换了地方,却见到一个小姑娘冲了出来,手里抓着把刀,神色狠厉的冲他们喊:“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你们!”


    夏野一见那小姑娘,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拉住池昼,摇头:“找不到的。”


    池昼问:“为什么?”


    夏野注视着那个小姑娘,说:“我没来这找过开锁人,只听夏博士说过他。”


    池昼点头,之前夏野就说十二区能开这把锁的人已经死了,但他们为了撞个运气,还是来了这儿。


    “能开这把锁的人已经死了,”夏野复述了一遍,“也是夏博士说的。”


    言外之意,开锁人死于非命,跟夏博士脱不了关系。


    在十二区找不到开锁人,他们没办法,只好将这匣子带到了第一区。


    —


    夏野之前一直把它放在宿舍的柜子里,直至前两天池昼联系他,说找到了第一区的开锁人,他才带上了黑匣子,跟池昼一起去见他。


    第一区的开锁人也是在黑市里支了个摊子,他的门脸比十二区的开锁人更简陋些,连个房子的踪影都没有,就是一辆流动的三轮车。


    夏野跟着池昼在黑市里穿行许久,终于找到了开锁人的踪迹。


    那老头没有觉醒,是个年逾古稀的普通人,头发已经全白了,稀稀拉拉的耷拉在脑门上,一双眼睛倒是十分锐利,像只老鹰似的打量着他俩。


    “要开什么锁?”老头看了他们一眼,就没兴趣似的低下了头,继续摆弄着手上的工具,嘴里一连串的念叨着,“不开电子锁智能锁密码锁指纹锁,只开老式锁。”


    说完,他又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他俩,没好气的说:“听明白了吗?”


    那眼神,根本就不是老板在打量顾客,而是猎手在看着猎物,锋利尖锐,要看穿他们内心所想。


    如果是普通人,被他这么看上一眼,恐怕已经要落荒而逃。


    但池昼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对老头的态度适应良好。


    “大爷,您又把我给忘了?”他捧着匣子,往红木长桌上一放,笑眯眯的说,“我是小池啊。”


    夏野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小池这种自称,从池昼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点奇怪。


    池队,池老师,或者是池长官,在他认识池昼之后,几乎就没从别人那里听到过别的什么称呼。所有人叫池昼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尊称。


    那老头却是像被叫醒了一样,眯着眼睛打量了池昼半天,终于如梦初醒,叫道:“哦!小池,你来了啊?你要开什么?”


    他一拍脑门,一幅很是无奈的样子:“看我这老头这记忆,那是真差啊。”


    池昼笑眯眯的摆手,没一点架子:“多大点事儿啊,我都习惯了。这回又要麻烦您了,这匣子您看能不能开?”


    老头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放大镜,对着匣子研究了半天,肃穆的神态看得夏野心里忐忑。


    好在老头看了半天,终于点了头:“能开,就是需要时间。”


    池昼将黑匣子放在他的面前,说:“就知道您能开,这要是您都不能开,我都不知道全联盟还有谁能开了。”


    老头被他夸得心花怒放,嗯嗯了两句,将黑匣子小心翼翼的收进保险柜:“放心吧,一定给你毫发无损的开了。”


    “您做事,我放心,”池昼点头,龙飞凤舞的签下名字,“这都合作多少次了,您的手艺我还不清楚?等您匣子开好了,记得通知我啊。”


    夏野瞥了一眼,池昼在纸上签的是他的名字。


    从黑市出来后,夏野问他:“你刚刚为什么签我的名字?”


    池昼递给他一张卡片,是刚从开锁人那里的拿来的存取凭证。


    “签你的名字,这才是你的东西,”池昼漫不经心的问他,“怎么,我不能签你的名字?”


    “我只是好奇。”夏野回答。


    —


    磁悬浮汽车中,冷气正从空调里吹出来,给闷热的天气带来一丝凉意。


    夏野刚一上车,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是黑匣子的事有消息了吗?”


    那个黑匣子是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为了取出它几度触发机关,夏野实在好奇,被夏博士严密保护在重重机关下的黑匣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不是,”池昼摇头,“开锁人说它难度很大。”


    夏野有一瞬间的失望:“这样啊。”


    “嗯,可能我们要再等一会儿了,”池昼说,“开锁人说,它只是在外形上还原了古地球时代的黄铜锁,实际上结构要复杂很多,内部参考了鲁班锁的设计,这种技术独属于华夏文明,现在懂的人不多了。”


    “不过,我有个别的东西要给你看。”


    他按动智脑的开关,在半空中弹出无机质光屏。


    音乐声在车厢中响起,夏野面无表情的看着光屏,不确定的问:“这是?”


    “哦,这是我订阅的小猫咪激萌视频合集,”池昼淡定的关掉弹窗,“要给你看的是这个。”


    流光溢彩的屏幕上,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字符。


    夏野定睛一看,只觉得这些字符分外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


    半透明的无机质屏幕上,清晰的还原出了泛黄的纸页,字符通体漆黑,看得出来是用钢笔写成的,力度大得几乎要透过纸背,在纸页上留下了清晰的划痕。


    那些字符挤在一起,有点东倒西歪的,组成了一个又一个无意义的句子,仿佛写这东西的人根本没有什么逻辑可言,只是将一堆字符挤在了一起,并不在乎它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字符里,夏野窥见了几个熟悉的字眼。


    他问:“这是笔记本上的内容?”


    夏野知道这个笔记本上是些什么内容,他将它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时候,它跟那些文件夹放在一起。


    文件夹里是他和夏芷的身体机能测定表,以及赤霄红莲研究计划的详细资料,里面多次提到了共感和人体改造的细节。


    甚至提到了从外星生物的躯体中提取蚀骨,与人类融合的疯狂设想。


    这个笔记本,能救夏芷的命。


    “对,这就是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那个笔记本,”池昼笃定的点头,“我已经想办法把它破译了。”


    他神色温柔,看向夏野,似乎是在期待着他的反应。


    夏野顿时眼前一亮,声音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我妹妹是不是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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