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征十郎取下外套，点头说：“森先生应该已经明白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白鸟弥满足地笑了笑,隐约露出小虎牙，他钻进被窝,空出半边位置。
从有记忆以来,赤司征十郎就从没有和别人睡过一张床,实行精英教育的赤司家绝对不会如此宠溺孩子，就连社团合宿，篮球部经费充裕，也不至于让他们挤一张床。
也因此,现在的他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局促，但靠着良好的表情管理,他没有显出分毫，从容关灯。
白鸟弥丝毫没有察觉,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孤儿院里小恶魔们都是一起排排睡的，想要单间要么就是被排挤到地下室，要么就是地位足够高,他三种都体验过。
他很自然地开始聊天：“二年级生也有家长会吗？赤司先生要是不去,可以让我父亲大人去。他有时候会陪爱丽丝去买小裙子，肯定有空。”
说完,他不等赤司征十郎回复,又自己否决了。
“不对,要是父亲大人听过前辈的表扬,标准就拔高了，再听我的就没惊喜感了。”
“二年级的家长会在第二学期。爱丽丝是？”
“嗯？赤司前辈还没见过吗？是父亲大人的异能人偶，有自主意识的十二岁小女孩，父亲大人很喜欢给她换衣服了。”
赤司征十郎终于知道“换装娃娃”的由来了，他理性分析一下，觉得也不怪白鸟弥误解。
与往常了解到的传闻或资料不同，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一对父子，还是看起来和睦且温馨的父子。
就连白鸟弥离家出走、闹变扭，都鲜活可爱。
他脑海里又想起了自己与父亲相顾无言坐在餐桌两端的情形。
他大概是有点羡慕的。
“你和森先生关系很好。”赤司征十郎感叹道。
“嗯？有吗？”即使看不见白鸟弥的表情，也能听出他语气里浓浓的困惑。
赤司前辈怎么会这么想？
“父亲大人才没有表现得那么喜欢我。”白鸟弥缩成一团，委屈地嘟囔。
“……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赤司征十郎诧异不已。
嗜爱魔一口咬定：“在这方面我是觉得不会弄错的！”
虚情假意而已，来自魔界的他见得多了，他自己不也是么。
身为恶魔，在虚情假意的较量上，他才不会输给父亲大人。
但是……他喜欢父亲大人给他做便当，喜欢被父亲大人背着回家。
虚情假意都能做到这样，等小气的父亲大人给出心意大礼包的时候一定更棒！
那是白鸟弥期待已久的美味，想想都觉得成就感爆棚。
不过这和父亲大人现在是个小气鬼没冲突。
“他超小气！是个超级小气鬼！”白鸟弥瘪着嘴，“我饿了。”
赤司征十郎不太理解他的跳跃性话题，但换个话题也好，因为他不能多嘴别人家的事情，还在苦恼怎么处理。
吃完饭后他们又是打篮球，又是补课写作业，体力和脑力双重消耗，睡得也晚，现在肚子饿也正常。
“厨房应该还有吃的，我们下去找找？”赤司征十郎坐起身打开床头灯，在柔和的暖光下询问他。
“厨师不会留剩菜的。”白鸟弥摇摇头。
虽然有一个赤司前辈送来的蜜瓜，但他打算自己一个人偷偷吃的，那样他就能吃得一干二净，一点也不浪费。
也不用这么麻烦。
嗜爱魔饿了有一种最简单的补充办法。
“前辈喜欢我吗？”白鸟弥
冷不丁问道。
床头的暖光照在这张单纯的脸上，金瞳闪着淡淡光芒，他好似在问“前辈给我点零食吃吧”，平静又理所当然，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赤司征十郎却仿佛被他的目光烫到，下意识按下关灯键。
房间内重归黑暗，一切再度平静下来，只有白鸟弥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赤司征十郎优秀的大脑在一瞬间疯狂运算，他总是比同龄人更加深思远虑。
以白鸟的跳跃性思维，他应该还在讨论刚才的话题，他觉得父亲不喜欢他，所以问问别人喜不喜欢他？
按道理来说，自己只要正常回答就好。
这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白鸟性格直率，身边总是充满笑声，令人愉悦又轻松，很讨人喜欢，这是公认事实。
如果是社团里的其他人被问到了，肯定直接摸着他的头回复他了。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种预感，觉得白鸟能做出在体育馆里挨个问大家喜不喜欢他的事。
而大家的答案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赤司征十郎很清楚。
“前辈？”没听到答复白鸟弥有些奇怪。
赤司征十郎重新打开灯，神色如常，略过刚才的问题，他起身穿鞋，披上衣服问：“我也有点饿了，我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食材，也许能做点什么，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白鸟弥一下子被吸引注意力，满脸好奇地跳下床，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前辈亲手做？对了，前辈是全科优秀，家政课肯定也很厉害。”
赤司征十郎谦逊道：“我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只是照本宣科而已。”
“没关系，我会全部吃掉的！”白鸟弥拍着肚子保证。
太棒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美味大餐！
不过想到赤司征十郎会吃掉一部分，白鸟弥有点舍不得，他说：“前辈给我做，我来给前辈做怎么样？唔，我的家政课一般般，也还没学多少课程，前辈教我吧！不会难吃的。”
只是不难吃么……
赤司征十郎轻笑：“可以。”
森鸥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洗个澡，下楼倒杯睡前红酒，却发现餐厅和厨房的灯还亮着。
他走进去一看，两个小子在背着他吃夜宵。
食物的味道在静谧的夜里发散，加班到家的森鸥外也突然感到饥饿，他询问有没有多的，给他也来一份。
“不行！”白鸟弥护着面前牛排，严肃地说，“这是赤司前辈给我做的。”
“征君做的？”森鸥外有些许惊讶，又看向赤司征十郎面的牛排，这份看起来卖相差远了，都烤过头了。
“这也是征君做的？”水平怎么忽高忽低的？
白鸟弥得意地说：“那是我做的。”
！！！
森鸥外脸上难掩震惊之色，他不禁期待地问：“那小弥有给我准备一份吗？”
“没有。”白鸟弥回答得干脆利落，还一脸疑惑地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给父亲大人做夜宵？”
那你为什么给赤司征十郎做？
你是我儿子，你都没有给我做过，你给他做？这合理吗？
森鸥外幽幽看着毫无察觉的白鸟弥。
他走进厨房，准备看看有没有杯面什么的应付一下，意外发现还有一个蜜瓜。
白鸟弥忽然在身后喊道：“父亲大人不许动我的蜜瓜，那是赤司前辈送我的！”
生怕他动了蜜瓜，白鸟弥还跑进来把蜜瓜抱出去了。
森鸥外僵在原地，这次他看向被偏心的赤司征十郎，眼神不善。
他拿起手机，声音低沉，一个电话叫来厨师，让
厨师给他做上一桌丰盛的夜宵。
可惜等夜宵上桌的时候，两个孩子早就吃完回去睡觉了，完全没报复到他们。
只留下老父亲面对一桌深夜美食，他深思片刻，果断拍照发给死对头。
要不是福泽阁下先开始诓人，送什么发动异能的道具，小弥也不会信以为真。
横滨另一边。
刚刚入睡的福泽社长察觉到手机振动，以为是有什么紧急联络，立刻睁开眼，拿起手机查看。
却看到了死对头半夜抽风。
福泽社长眉头紧皱，但想到之前老友福地樱痴分享给他的消息，顿时心平气和，还想嘲笑森鸥外一番。
呵。
-
五月下旬，学生们焦头烂额地度过了帝光中学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
社团活动再次热闹起来，一些班级也开始加紧准备接下来的帝光祭。
不过比起高年级生，一年级还有一件令人心惊胆战的事——家长会。
家长会的时间在月底的一个周五，这天还下着雨。
放学后学生们前往社团进行活动，家长们则走进他们的教室。
放在以前，森鸥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再一次走进学校，再一次坐在课桌后面居然是为了给儿子开家长会。
他今天没有穿白大褂，很正经地穿了一身西装来，不过其他家长也差不多，都尽可能穿着正式。
白鸟弥所在1年6班共有学生25名，班主任是个年轻负责的好老师，特地提前做过功课，对各位同学的家长还算熟悉，还隐晦地提醒了几位教育方式不太妥当的家长。
班主任和他们介绍了过去两个月里学校的一些活动，点名表扬了几位突出的学生。其中白鸟弥一年级就成为篮球部正选替补，成绩也名列前茅，和同学们关系也融洽，当然是被好一顿夸。
森鸥外听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他心想，小弥要是在这里肯定开心。
不过听着听着，他感觉不对味了。
老师夸别的学生，都会带一下家长，比如说鹤见平助进入篮球部二军，会提到是家长从小培养。
怎么到了他这里，老师不仅没提家庭，还格外赞扬白鸟弥的个人努力和品性，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好。
这个老师的眼神里没有惧怕，不像是知道港口的事情。
森鸥外心有疑惑，打算等下会后了解清楚。
表扬完学生，班主任开始提及下半学期的一些活动，主要是帝光祭相关。
1年6班的帝光祭项目是秘密倾听室，老师建议一些没办法与孩子好好沟通的家长利用好这个机会。
同时各大社团也有自己的活动和表演，鼓励家长们前来参观。
散会后，有些家长直接离开，也有的想向老师多了解些情况，将老师团团围住，没经验的新手老父亲森鸥外一瞬间就被挤到了最外面。
比起会议上的严肃，会后交流的时候明显轻松一些，老师吐露的信息也更多。
森鸥外观望一会儿，从老师不经意提起的话里明白，这位老师是通过学生写的作文了解到各位家长。
作文？
是小弥在作文里写了什么吗？
森鸥外饶有兴趣。
他还挺想知道自己在儿子眼里的形象是什么样的。
趁着老师被包围，森鸥外在走廊拐角使用了异能力，召唤出爱丽丝。
“拜托你了，爱丽丝，去教师办公室找到小弥的作文吧。”
爱丽丝懵了，鄙夷着看着他。
“哈？你让我去偷作文？你自己去。”
森鸥外当然不能自己去，万一撞上哪个老师，那就太
丢脸了。但是身为异能体的爱丽丝就不一样了，她身形灵巧还会飞，年龄也和学校里的孩子差不多。
“爱丽丝难道不想知道小弥的作文写了什么吗？”森鸥外连哄带骗，还是让爱丽丝出发了。
“看在小弥的份上。”爱丽丝轻哼一声。
有些班级家长会还没结束，有的则是老师被围堵了。爱丽丝敏捷地潜入无人的教师办公室，没多久就找到6班班主任的座位，桌面上放着班主任为了准备家长会而温习的一叠作文纸。
爱丽丝扫了一眼题目，就是这个！
她找到白鸟弥的那张作文纸抽出来，还来不及看，就听到前门被拉开。
爱丽丝立刻贴到天花板上，从上方绕过两位走进来的老师，在他们背后悄无声息地下落，从正门出去。
“喏！”爱丽丝把卷成筒的作文纸交给森鸥外。
距离篮球部社团活动结束还要一会儿，外面还在下雨，空气潮湿，森鸥外决定坐在车上一边等白鸟弥出来，一边这篇作文。
后座上，爱丽丝也探着脑袋和他一起看这篇名为《我的父亲》的作文。
看到前面小弥写自家公司违法乱纪，森鸥外表情僵了僵，爱丽丝却在一旁畅快地笑起来。
嗯，本来就违法乱纪，小弥写得也没什么问题，起码还知道模糊具体违法内容。
老师恐怕也是看到这些，才绝口不提自己。
虽然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妙的预感，但作文都在手上了，他还决定硬着头皮往下看。
中间部分，他看到小弥在吃爱心便当的心里纠结。
森鸥外心有疑惑，小弥为什么觉得他的爱心便当心意不够，难道因为自己做的太完美，他以为是别人代工？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当面再做一次就行。
而且小弥虽然嫌弃他没心意，但还是好好地吃下去了。
他还是很重视自己的！
森鸥外脸上浮现老父亲的笑容，他十分满意自己让爱丽丝偷作文的选择。
如果小弥写日记，他绝对会每天去偷看，再原模原样地还回去。
像小弥这种思路难以捉摸的孩子，日记是掌控他想法的好机会。事实上他以前也建议过小弥写日记，可惜小弥没兴趣。
不过写作文也不错，森鸥外开始思考要不要找一个家庭教师，以教学的名义专门给小弥安排一些作文，以便了解他的想法。
森鸥外继续往下看。
结尾，他看到小弥说要成为警察，帮助父亲痛改前非。
违法乱纪的老父亲：？？？
等等，什么？！
一旁的爱丽丝笑得停都停不下来，森鸥外一脸怀疑人生。
他反复确认字迹，这的确是白鸟弥的笔迹，爱丽丝没有拿错作文。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他的好儿子，港口少主说要成为警察？还想抓他？！
小弥不是善恶观异于常人吗？
这么大义凛然的作文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是为了应付学校随便写的？
不——
想到自己被白鸟弥拉去看军警的电影，又想到因为收到了白鸟弥送的电影票，跑去团建看军警电影的下属们……
森鸥外摸着隐隐作痛的肋骨心想：
这的确是小弥能干出来的事。
此时的车窗外，刚刚结束部活的篮球部少年们正在朝这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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