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共盟鸳蝶(二)


    ◎“再来一次。”◎


    “所以裴衍舟给我看的那些记忆都是真的。”


    夏夜蝉鸣如乐, 沈千祈靠在桌上,单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台边对月修剪茉莉花花枝的晏从今。


    知道他听不见系统的声音, 沈千祈十分放心地当着他的面和系统对话。


    “那我为什么又完全没有记忆?”


    【因为你最初的任务是帮助坑文续写结局,但你的任务失败了, 被传送回了原世界。】


    【而初版原文里并没有晏从今的戏份,他将男女主折磨得一死一疯, 导致书中世界逐渐崩坏, 而许多点开这本小说的人也莫名其妙地被传进了书里。】


    【两个世界都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影响,为了维持时空秩序,只好将时间线重启,所有人都没有重启前的记忆。】


    【你现在看到的原文是根据上一条时间线里发生过的事情修改后的,而相应的, 你的任务也发生了变化。】


    原来如此。


    如果是这么解释的话, 听上去倒是挺合理的。


    不过将系统的话细想一遍,沈千祈很快又发现了不对。


    “你说现在的原文是修改后的,可我明明是中了一刀死的, 为什么最后却变成被画皮妖捅穿了肚子?”


    【配角剧情不予全部收录。】


    【书是从男女主的视角出发的, 他们赶到无归林的时候只看到了画皮妖和你掉落的香囊, 误以为你死在了画皮妖的手里。】


    沈千祈了然地点了点头,换了只手撑着脑袋, 定定地望着晏从今, 暗中打量了他好一会。


    微凉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他正低头专心修剪着花枝, 柔软的发丝从肩侧滑落, 遮住了一半侧脸。


    “时间线重启后晏从今应该也没有之前的记忆对吧?”


    沈千祈的视线落在晏从今的右眼上, 沉吟一会, 之后才继续问。


    “可为什么他身上会有这么多变数?”


    在一起相处这么久,沈千祈能十分肯定晏从今没有中蛊毒,就连沧渊也被他做成了人偶。


    可按理来说,晏从今的人生轨迹和经历应该和其他人一样都没有变化才对。


    【虽然没有记忆,但过去发生的事情会对他的潜意识造成一定影响。】


    【不过最关键的因素还是你,宿主。因为幼时与你相遇的经历,他的心境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变化,自然也做出了和之前不同的选择。】


    听到这里,沈千祈忽然有点庆幸自己和晏从今曾经有过一段这么奇妙的缘分。


    沈千祈清楚自己的心意,她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的她已经非常喜欢晏从今了,如果看到他被蛊毒折磨,她心里也一定不会好受。


    夜色渐浓,四下寂然。


    月色溶溶,亮白如昼的清辉洒入室内,晏从今沐浴在银白的月辉中,整个人仿佛添了层梦幻的柔光滤镜。


    他站在窗边,垂眸低头,发丝垂落间露出一半清丽的侧脸,手指轻抚在洁白的茉莉花上,像是一幅月下美人图。


    沈千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他与那盆茉莉花中间冒出来。


    “你怎么都只和花玩都不来找我说话。”


    她伸出双手环住晏从今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


    “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月光映亮了她的眼眸,一双杏眼晶亮,好似蕴着闪光的星屑,透着无限生机与灵动。


    晏从今望进她带笑的眼中,轻抚上她的眼角,垂眸浅笑。


    “在想你。”


    每与沈千祈亲近一点,晏从今就感觉自己对她的爱意也会多一点。


    但他要怎么把这份爱更好地传达给她,让她能更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晏从今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声,指腹贴在她的眼尾温柔摩挲着。


    “叹气做什么?”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痒,沈千祈眨了眨眼睛,故意凑近他,神神秘秘地说,“还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宅子吗?”


    “记得。”


    “本来今天下午就是要带你去看的,不过中途出了点小意外。”沈千祈说,“明天我们再下山一趟,如果宅子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能搬进去了。”


    她强调:“宅子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住,没有其他人打扰,开不开心?”


    说完,沈千祈往后退开了些,一脸期待地看着晏从今。


    果不其然,听见这句话之后的晏从今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泛着明快的笑意。


    “开心。”他补充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怎样都开心。”


    沈千祈差不多猜到了他会这么说,原本环住他脖子的手松开,改成了双手捧着他的脸,笑吟吟地回应他。


    “我也是。”


    说话间,沈千祈的余光恰好瞥见了右手腕上的珍珠手链。


    蓝色的珠子和白色的珍珠串在一起显得格外独特,一眼就能注意到,沈千祈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其上。


    第一次任务失败后沈千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只留下了一具空的躯壳,为了保证她的身体不会腐烂,晏从今将鲛珠融了进去。


    没想到重来一次,这颗鲛珠最后还是到了她的手里。


    沈千祈知道如果她想将鲛珠还回去,晏从今大概是不会收的,就算收了,下次也会以其他想不到的方式再送给她。


    思忖过后,她还是决定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好了。


    不过这是晏从今的一番心意,她既然接收到了也得及时给他回馈才行。


    沈千祈稍仰起脸,晏从今比她要高一个头,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他又长又弯的睫毛。


    她伸手在他弯起的眼睫上碰了碰,睫毛划过指腹,带着些许痒意,最后指尖稳稳落在他眼尾的那颗泪痣上。


    “想不想要更开心一点?”


    晏从今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垂眸注视着她,眼底涌出了浅浅的笑意。


    “想。”


    甚至不用沈千祈多说,他就已经自觉地将头低了下来。


    迎着他期待与渴求的目光,沈千祈手撑在他的肩上,微微踮着脚吻了上去。


    两人在接吻这方面上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明明每次亲吻主动的人都是沈千祈,可无论开始有多强势,最后都会变成被动的那方。


    一如此刻。


    晏从今推开了那盆茉莉花,抱着沈千祈的腰将她放在窗台上。


    他仰起头,两手撑在她的腿侧,舌尖抵着她饱满柔软的唇珠吮//吸,牙齿轻轻咬过后,又带着几分讨好地温柔舔过去。


    窗外清风摇动,屋外的海棠花被吹得簌簌直下,清幽无尘的月夜里飘起了一阵海棠花雨。


    海棠浅淡的香气混着茉莉的清香溢散在空气中,呼吸交融灼热间,好似连这个吻也染上了好闻的花香气。


    一吻毕,沈千祈直起身子平复着呼吸,稍微往后退开了些,看着晏从今的脸,神情短暂地怔了一会。


    晏从今气息微喘,眼尾泛着红晕,黑润的眸子覆了层水光,湿润的唇瓣在月色下泛着鲜艳诱人的光泽,像点缀在甜点上的红樱桃。


    明明是他主动得更多些,但为什么每次他都更像那个被欺负了的?


    “再来一次,可以吗?”


    晏从今抬起脸看她,明明语气和表情都很乖,但正因如此,他看起来倒多了一种懵懂纯真的欲感,莫名让人想要多和他亲近一点。


    没有人会忍心拒绝他顶着这张脸向你提出的任何要求。


    沈千祈也不例外。


    她承认自己被他的美色//诱惑到了,咽了口唾沫,俯身再次凑近。


    “可以。”


    夜渐深沉,夜风卷着花瓣轻拂而过,窗边的两人身影交叠,万籁俱寂中只能听见粘稠的水声和些许微弱的虫鸣-


    得知沈千祈要搬到山下去住后,许鸢一和林月池或多或少有些意外。


    但两人也很快接受了事实,贴心地帮她一起收拾好了要带走的东西。


    “照顾好自己。”临别前,许鸢一在山门外嘱咐道,“如果在山下住的不习惯,可以随时回来。”


    “知道了,师姐。”


    沈千祈朝她和林月池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再送自己了。


    “我就在渝州城里,离得不远,我们随时还能见面的,不用太担心我。”


    沈千祈边说边从晏从今手里接过小木盒,交到了一同来给她送行的姜珩手里。


    “这个给你,是那盒颜料的回礼。”她看着姜珩说,“本来想送你剑之类的东西,但我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这个。”


    在她的示意下姜珩打开了小木盒,里面装的是一套限量发售的画笔,确实是姜珩会喜欢的东西。


    “谢谢沈师姐。”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礼尚往来,这是应该的。”


    姜珩手里攥着木盒,听着她客气又疏远的语气,默了片刻,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和所有人都打完招呼后,沈千祈没再多做停留,带着晏从今一起离开了天星门-


    一向抠门的系统这次不光奖励了宅子,就连一座能住人的宅子里应该有的东西也一件没少。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这一点好是挺好的,只不过


    沈千祈站在庭院内,看着眼前的景象沉默了片刻。


    紫藤花架,藤条吊椅,以及种了荷花的小池塘。


    这三样东西分开看其实没什么,但若是组合到一起就显得有点诡异了。


    倒不是说看上去很诡异,而是这些东西沈千祈只和晏从今提过,希望以后能在院子里布置这些东西。


    但她完全没和系统说过这些要求


    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


    沈千祈挠了挠头,直觉有哪里不对,沉思一会,还是喊出了系统。


    “除了我被抹除的两段记忆之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92章 共盟鸳蝶(三)


    ◎共通之处◎


    【】


    【请宿主不要多想, 专心任务。】


    【关于那两段被抹除的记忆,按照规定系统本就是不被允许主动告知宿主的,并非是故意隐瞒。】


    【这座宅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奖励, 是根据宿主留存在系统数据库里的信息,分析出你的喜好挑选并布置的。】


    【系统和宿主的最终目的一致, 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帮助宿主更好地完成任务,宿主无需多虑。】


    系统的态度出奇的认真, 所说不似作假。


    但一口气解释了这么多, 却没有一句是在正面回答问题,反而显得更可疑了。


    不过沈千祈一时半会也想不到系统还能有什么事情隐瞒她,她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只要能回家这一点不是骗她的就行。


    想到这里,沈千祈也不再纠结, 话题一转, 问了个她现在比较关心的问题。


    “你刚才说到奖励,我想问问,任务进程过半发了一次奖励, 那是不是等任务完成还有一次?”


    【是的。】


    【任务完成的奖励同样也是按照宿主需求发放, 但有一定的限制, 且不能违法乱纪。】


    听着系统的话,沈千祈抿了抿唇, 心里有了个不成形的想法。


    或许到时候她可以用这个奖励做点什么。


    不过现在去想这些事情有些过早了, 重要的还是得先完成任务。


    系统给沈千祈的任务中,阻止晏从今加入反派这一项已经算是完成了。


    至于帮助男女主改写be结局, 有沈千祈在, 晏从今就不会对他们出手, 接下来只要阻止裴衍舟发动复生术, 确保二人不会有生命危险就行。


    然后是最后一项,同时也是所有任务里最关键的一环——


    攻略晏从今。


    距离系统上次播报晏从今的好感值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此期间,他的好感不是没有上升,只不过还未达到系统所说的“状态转变”,所以好感值才一直停在70%没有更新。


    不过沈千祈倒不是很着急,只要好感一天没满,她就能多一天和晏从今相处的时间。


    在沈千祈和系统对话的期间,晏从今先她一步自觉收拾好了两人要住的屋子,将他们带来的东西都一一摆放好。


    做完这些,他回到院中,从背后抱住了在发呆的沈千祈,双手环着她的腰身,将头埋在肩颈处。


    从两人踏进这里,关上大门的那一刻起,晏从今就感受到了一种令他心安的满足感。


    隔着宅子的大门,所有不相干的都被隔绝在外,而宅子里面,只有他和沈千祈。


    如果能就这样将她关起来就好了。


    他好想把她做成标本,让她无法离开自己,在她身上最显眼的地方刻上他的名字,让她永远都属于自己。


    他会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他们生在一处,死在一处,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但他不能,也不该这样做。


    想要永远留住沈千祈,他应该把心思放在如何更加全心全意地去爱她才对,而不是像这样想着要伤害她。


    晏从今圈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些,无声地叹了一声。


    沈千祈不能读心,对他心中这些弯弯绕绕丝毫不知情,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兴冲冲地转过脸看他。


    “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少女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意,她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明净清澈,灿若繁星,透着灵动与生机。


    “怎么样,这个惊喜你喜不喜欢?”


    晏从今稍抬起头,沉溺在她带笑的眼中,被她的情绪感染,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喜欢。”


    两人面向着院子里的池塘,这个时候还未到荷花的盛花期,水面上只有冒出来的零星花朵。


    小荷才露尖尖角,浅淡的粉配上荷叶清新的绿,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夏日绘卷,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独属于夏天的生机与美好。


    等到盛夏时,便可以坐在花架下的吊椅上乘凉赏花,惬意又悠然。


    “等哪天有空的时候我们再搭一个花架好了,光有紫藤花好像有点单调,而且紫藤再开一段时间就要谢了。”


    沈千祈指着池塘旁的空地,用手简单比划了一下。


    “不如就在那里种些月季,我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养过很多花,有经验的。”


    晏从今边听她说着,低下头,闭眼鼻尖贴着她的颈侧轻蹭。


    “好,除了这些,还有其他想种的吗?”


    灼热的气息洒在颈侧,沈千祈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痒,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暂时没了,以后想到再加吧。”


    她拍了拍晏从今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转过身,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现在快到饭点了,不如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顺便去街上逛逛,看看还有什么家里缺了要买的。”


    晏从今好不容易才和她搬进这里,还没享受到半天没有其他人打扰的生活,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出门。


    他再次低头凑近沈千祈,一下一下在她唇角啄吻着。


    “不用出去,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虽然一直知道他会做饭,但沈千祈还一次都没尝过他的手艺。


    她顿时没了想出去吃饭的念头,兴致勃勃地拉着晏从今往厨房走。


    “豌杂面,这个可以吗?”


    入夏后天气愈发炎热,沈千祈总是没什么食欲,只想吃些开胃易消化的。


    豌杂面是川渝一带的特色小吃,晏从今虽然不是本地人,可他从前来渝州的时候也尝过这里的面食。


    再加上前些日子特意向天星门的弟子学习讨教过,一碗面而已,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好。”


    晏从今回握住沈千祈的手,即便只是牵着手走很短的一段路,也要同她十指相扣-


    系统不光将这座宅子表面布置得很好,就连厨房里竟然也准备了些食材。


    虽然种类不多,但做一碗豌杂面足够了。


    晏从今按照弟子所说的步骤炒好了肉酱,盛出放在一旁,又取了个空碗准备调料。


    他手法娴熟,用不上沈千祈打下手。


    帮不上忙的沈千祈只好搬个凳子坐在一旁,等着他做好来投喂自己。


    本以为像晏从今这样的性格,大概会是那种生活常识很匮乏的人,却没想到他在某些方面的经验比她还要丰富。


    放在之前,沈千祈绝对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谁能想到书里那个冷血残忍的小变态,背地里居然是个会做饭、会洗碗、还会打扫卫生,家务全包的乖乖崽。


    这反差萌再一次戳中了沈千祈。


    大概这世上所有人在看自己喜欢的人时,都会不自觉给对方添一层滤镜。


    现在的沈千祈已然忘了最开始的晏从今有多恶劣,只觉得他好像越来越可爱了。


    而另一边的晏从今在灶台升起的白雾间忙碌着,全然不知自己的形象在沈千祈心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豌杂面的做法和步骤都很简单,肉酱和调料准备好后,只需将煮好的面放入装有调料的碗中,最后浇上肉酱和豌豆即可。


    趁着等水烧开的时候,晏从今先将灶台收拾干净,等面煮好后又支了个小桌子。


    “面好了,过来吃吧。”


    沈千祈立刻起身,搬着凳子挪了过来。


    色泽浓郁的肉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葱花点缀在豌杂上,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沈千祈拿起筷子,将面拌匀后迫不及待地夹起尝了一口。


    虽然这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面,但它是晏从今辛苦做出来的,味道在沈千祈心里也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如果原来只是好吃的话,那么现在就是超级好吃。


    沈千祈将嘴里的面咽下,坐直看向晏从今,神色认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味道很好!小晏哥哥,你好厉害,一碗简单的面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晏从今从前并不觉得做饭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他最初学着做饭,不过是生活需要罢了。


    不过此刻听着沈千祈对自己厨艺的认可,他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低低笑了一声。


    “你喜欢就好。”


    晏从今以前在外游历时,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


    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得抓住对方的胃。


    那时的他不以为然,只觉得可笑。


    想要抓住一个人何须这么麻烦,直接将他抓来做成人偶便是。


    但他现在却觉得这句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天气太热的时候人容易胃口不好,晏从今贴心地找来一把蒲扇,一边替沈千祈扇着凉风一边问。


    “你虽然是渝州人,但比起渝州菜,平时好像更爱吃些偏清淡的,口味和我差不多。”


    他顿了一下,眉眼间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所以渝州菜不是你最爱吃的,对么?”


    不愧是晏从今,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点上。


    沈千祈点了点头,放下筷子坐直面向他。


    “我是渝州人不错,但小时候是临安城附近长大的,后来才跟着父母回到了渝州定居。”


    “我能吃辣,不过还是更习惯临安那边的口味。”


    原来如此。


    晏从今摇着蒲扇的手停顿一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之前便觉得沈千祈声音温软柔和,性格也很温柔,说话时偶尔会带着江南一带特有的温软口音,实在不太像是地道的渝州人。


    他怀疑过沈千祈所说的渝州和这里的渝州是不是两个不同的地方,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那以后我便常做些清淡的罢。”晏从今伸手替她将落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继续轻轻给她扇着风。


    晏从今对两人口味一致这件事感到非常满意,这意味着他和沈千祈也是有共通之处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一整天都保持着好心情,嘴角几乎都没有下来过。


    作者有话说:


    520吃点糖!分享三个冷知识


    1、沈千祈是重庆人,但是在绍兴长大,所以更像绍兴人(?)至于晏从今,他是海里人


    2、小晏学做饭的原因是某次在外游历的时候,住进了一家饭菜非常难吃的客栈,至今记忆尤深


    3、小晏的曾用名是路/陆从今,因为露从今夜白读起来很顺口,但最后在陆和路的竞争中,晏突然杀出,弯道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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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共盟鸳蝶(四)


    ◎“你是想同我成亲?”◎


    晏从今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薄暮时分, 落日余晖倒映在晚霞上,一只不起眼的纸鹤正缓缓从天边飞来,绚烂的霞光将白色的纸鹤也染上了一层灿金色。


    这是一只普通的传音纸鹤, 从海底城而来,脖子上还挂着一对银铃。


    晏从今取下银铃, 没等纸鹤里的声音传出便掐灭了亮光。


    失去了灵力支撑的纸鹤脑袋歪向一旁,连翅膀也耷拉下来, 看上去怪可怜的。


    坐在吊椅上的沈千祈身体后仰靠着椅背, 脚尖轻轻点地带动着吊椅小幅度地前后晃动,朝它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但晏从今此人向来没什么同理心,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分给纸鹤,随手便将它丢到了一旁。


    他拿着那对银铃走到沈千祈面前蹲下,按住晃动吊椅, 将这银铃系在她腰间。


    这是一对大约红枣大小的镂空银质圆铃铛, 用红绳系在一起,底端坠着穗子。


    沈千祈低头好奇地打量了一会,直觉告诉她这不像是一般的铃铛。


    “这是什么?”


    “同心铃。”


    晏从今轻声说着, 将银铃系好后, 勾着红绳动了动。


    清脆的铃音响起, 他唇畔带着柔和的笑,继续向她解释。


    “我幼年时见过, 这是鲛人的习俗, 定亲时将此铃赠予对方,意为交付真心, 期望能与对方永结同心。”


    难怪要做成一对。


    每个地方习俗不同, 定亲送铃铛倒也不是很奇怪。


    沈千祈点了点头, 习惯性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原来如此, 这个铃铛还挺好看的,但是我们好像还没定”


    话说到一半,她却蓦地止住了声音。


    等等。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定亲时赠予对方


    沈千祈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似乎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但又不是很确定。


    她低头看看铃铛,又抬起视线看看晏从今,舔了舔唇,试探性地问他。


    “你送我这个,是想同我成亲的意思吗?”


    略带着疑惑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晏从今面上微微一滞,歪了下头,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出声回答。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沈千祈也看着他,两人无声地对视着,几秒后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大概会错了意。


    这似乎只是一个作为普通的铃铛,没有她想的那种意思。


    沈千祈顿时有些尴尬,正要为刚才的话解释,晏从今却突然开口问。


    “成亲之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沉默被打破,尴尬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沈千祈镇定下来,思考了两秒后才出声回答。


    “这不太好说,成亲只是代表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亲密关系,并不代表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但只要我们还相爱,这种关系就会更加牢固,我们也不会轻易分开。”


    顿了一下,沈千祈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而且成亲之后,在旁人眼中我们也会变成一体而密不可分的。”


    暖黄色的柔光照在两人身上,清风拂动着花架上流瀑般的紫藤花,吹来阵阵淡淡的清香。


    摇动的花影忽明忽暗地映照到晏从今身上,他低垂着眼睫,视线落在那对银铃上,似是在深思着什么。


    他送这银铃给沈千祈其实并无其他深意。


    在鲛人的习俗里确有定亲赠铃这一项,不过如今几乎没有鲛人会这么做了。


    既名同心铃,就要起到使双方同心之效。


    鲛人一族有一种非常古老的结契方式,为了向对方证明爱意,会心甘情愿地在自己身上打上专属印记。


    一旦契成,印记终生无法消除,若是将来变心或者对方不再爱自己,便会生命枯竭而死。


    很少有人会愿意缔结这种契约,就算有,也必定是双向的。


    同心铃便是能催动契约之物,持铃之人能轻易操控对方的心神,让对方为自己倾倒着迷,不可自拔。


    晏从今将这一对同心铃都给了沈千祈。


    他愿意只同她结单契,不过结契需要时机,现下还未到最合适的时间。


    选择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让沈千祈不要离开自己。


    而现在又多了成亲这个选项。


    “一体而密不可分”几个字精准戳中了晏从今的心中所想,他需要的正是这种能将他和沈千祈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关系。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去做呢。


    一通弯弯绕绕后,晏从今终于想通了。


    他好看的眼睫蝶翼般地颤动了一下,随后微微抬起,暖色的夕阳映在他的眼里,光泽浮动。


    “再问我一遍吧,刚才那个问题。”


    沈千祈隐隐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掌心微微蜷起,攥着裙子,有些紧张地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想同我成亲吗?”


    她话音刚落,晏从今的声音便跟着响起。


    “是。”


    他注视着沈千祈,神色期盼,声音却有些忐忑。


    “我想同你成亲。”


    即使预料到了他的回答,沈千祈的心跳还是抑制不住地加快了频率。


    有点突然,但并不会让她感到难以接受。


    沈千祈低头对上晏从今的目光,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晏从今见她如此,眉梢微微扬起,再开口时话里明显带着笑意。


    “这么紧张做什么。该不会是在害怕你不同意我就要杀了你,然后抱着你的尸体成亲?”


    知道他不会这样做,但倒也不排除他会有这个想法。


    沈千祈看出来晏从今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在他的假想中自己都被拒绝了,居然还能维持着平和的状态。


    “无需害怕我,我说过的,现在你才是我们之间拥有支配权的那方。”


    他伸手替沈千祈将风拂到面颊上的发丝拨开,保持着向上看她的姿势,眼睛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看着惹人怜爱极了。


    他温声道:“你若是不愿同我成亲那就不成,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都以你的意愿为主,我不重要。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


    沈千祈略感疑惑地挠了挠头。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好像晏从今是在故意对她装可怜?


    不过无论他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姿态,他说的这话倒是真情流露,半点也不掺假。


    藤条吊椅足够宽敞,坐下两人绰绰有余,沈千祈将晏从今从地上拉起来,又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个座。


    “真的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吗?”


    晏从今点点头,侧头看着她冷淡又平静的神色,纵使心中有些失落,可唇边还是勾起了浅淡的笑。


    “当然。”


    成亲一事本就是突然提出的,他既没有好好准备,也没有做什么铺垫。


    如果她实在不愿,那就算了罢。


    正在晏从今低垂着睫羽,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时,却忽然听见身边的人说:


    “那行,我们成亲吧。”


    他骤然抬眼,漆黑的眸中有微光闪动,怔愣地看着眼前人,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沈千祈笑着看他,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发间的细丝带随着微风在脑后飘起,像振翅的蝶。


    “虽然确实是很突然,我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一想到是和你成亲,想到那个画面,倒觉得还挺期待的。”她说,“我没有不愿意,刚才没说话是因为有点紧张。”


    沈千祈一口气说了很多,但语速偏缓,声音温柔,一字一句听起来如脉脉春风,冰雪消融。


    她还在继续说着:


    “成亲也算是成家,既然说了要给你一个幸福的家,我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反正都这么突然了,那就干脆再突然一点,不如我们就在这几日挑个好日子吧?”


    最近一段时间渝州城都很太平,城外的异象也没有再继续增加。


    这本该是件好事,可裴衍舟的态度却总让沈千祈觉得不安。


    阵眼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裴衍舟却一点也不着急,好像这个阵眼对她来说有没有都无关紧要。


    沈千祈摸不准她到底在筹划着什么,但却隐隐预感到了后面说不准会和她有一场大战。


    到时候大概又要忙前忙后,所以趁着现在有空,早点把亲给成了,省的夜长梦多,一拖再拖。


    沈千祈担心这个决定对于晏从今来说有点仓促,但她却不知,晏从今是求之不得。


    他弯起的眼睫倏而轻颤,漆黑润泽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沈千祈的脸。


    他有些颤抖的右手轻抚上腰间的长命锁,直直地注视着眼前人,声音无限温柔。


    “好,我们成亲。”-


    深夜,月辉泼洒进屋内,如银丝般斜斜照在床头。


    安谧而又宁静。


    垂落的床幔内,沈千祈已然安睡,身侧的晏从今却是辗转难眠。


    他与沈千祈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有犹豫,也没有抗拒。


    这是不是意味着沈千祈其实也是很爱他的?


    既然很爱他,那她是不是就不会想着要离开,他们能永远都在一起了?


    晏从今翻来覆去地想,只可惜他无法知晓沈千祈内心的真实想法,得不到一个确切的回答,答案仍是未知数。


    被这些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的疑问烦恼得无法入睡,晏从今最终轻叹一声,动作很轻地下了床,推门而出,去了隔壁书房。


    房门大开,他背对着月光,褪掉中衣,取来匕首,刀尖贴着肩膀一路往下,整条手臂被划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血液顿时翻涌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地,缓慢地聚成了血泊,猩红反着银白的月光,像一地碎玻璃渣。


    晏从今只淡淡瞥了一眼刀口,似是在确认深度是否合适。


    他另一只手灵活地摆弄着傀儡线,将这银色的细线一点点地埋入伤口之中。


    他好似全然感受不到疼痛般,面上带着微笑,像是如愿以偿吃到了蜜糖的小孩,只有幸福和满足。


    趁着傀儡线还未彻底与身体融合,晏从今又走到桌边,铺开一张宣纸,随便从笔筒里取了只毛笔,沾着温热的鲜血,一笔一划地勾勒着字形。


    他写得一手好字,字迹如行云流水,笔锋凌厉,只是最终落笔,却只写了一个字。


    爱。


    笔尖在最后一笔处停顿,于纯白的宣纸上晕开了一团浓重的血迹。


    晏从今的视线也落在那一团血色之上。


    如何更爱沈千祈?


    当然是要让自己全身心都爱着她,永远都不会伤害、背叛她才行。


    同心铃用来控制他的心,而傀儡线则用来控制他的身。


    这便是他想到的让自己对沈千祈的爱更多一点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要来力!(指文案剧情,把自己做成人偶)


    同心铃的设定原本打算用情蛊的,为了让自己更爱沈千祈,小晏吞情蛊(每天都会比前一天更爱祈妹,变心就死的那种),至于为什么换了,因为铃铛自有妙用(划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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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共盟鸳蝶(五)


    ◎“真可怜啊,小狗”◎


    梅雨季节渝州的天气通常是潮湿又闷热。


    熹微的晨光从为了透气而半支开的窗户照进室内, 窗台茉莉的花影被光束拉长映在床头,随风摇动。


    忽然间,一只纸鹤从窗外飞了进来, 直奔床铺方向,却碍于床幔挡了路, 只好停在外面不停地扑棱着翅膀。


    在纸鹤第三次试图钻进幔帐但失败之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帐内探出, 苍白玉指捏住它的翅膀, 暂时止住了动静。


    等待傀儡线慢慢与身体融合需要时间,晏从今从昨晚到现在其实没睡多久。


    他坐起身,捏着纸鹤走到桌边,原是想让它安静下来,可这纸鹤大概是在他身上感知到了沈千祈的气息, 亮光闪了闪, 紧接着传出了许鸢一的声音。


    “师妹,之前你说让我帮忙留意一下简单的除妖委托,今日正好有一个, 我替你接了。”


    前段日子沈千祈还在担心买房的问题, 一心想着要接委托攒点钱, 便拜托许鸢一帮她留意了一下。


    不过后来有了系统奖励,她又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倒是许鸢一还替她记着。


    晏从今听完传音的内容,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沈千祈,现下时辰尚早, 还未到她起床的时候。


    思索片刻, 他回到床边, 将小人偶留下, 食指抵在唇间,对着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人偶会意,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替沈千祈扇着风。


    晏从今这才重新放下床幔,将支开的窗户合拢了些,顺手给窗台上的茉莉浇了水,放轻动作离开了屋内。


    委托所在地离这里不远,现在出发,解决得快的话还能赶在沈千祈醒来前回来给她做好早饭。


    晏从今跟着纸鹤的指引到了城外,迅速解决掉了游荡害人的妖物,又顺手救下了差点被抓走的村民。


    来这里除妖的一般只有天星门的弟子,而渝州人对天星门本就有好感滤镜,村民误会了晏从今的身份,再加上救命之恩,对他的好感可谓是直线上升。


    “多谢道长救我一命!请问道长可用过饭食了?”


    村民感激地看着他,十分热情邀请道:“我别的不擅长,只有厨艺尚可,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随我去一趟等到中午用过饭后再走吧?”


    晏从今摇摇头,礼貌地勾着嘴角,神色温和,语气却是十足十地冷淡疏离。


    “救你并非我本意,不必谢我。”


    之所以来这里除妖救人,是因为他知道沈千祈一定会来,但他不想让这些无聊的事情打扰到她的好梦。


    所以他来替她解决就好。


    至于谢他,则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若真论起来,这位村民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沈千祈才对。


    晏从今淡漠地垂下眸子,不再理会村民,正要离开时,余光一转,蓦地注意到了脚边的异常。


    几朵开得正盛的野花正以急速由荣转枯,一眨眼的功夫,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茎干。


    快到像是出现了幻觉。


    晏从今眸光微沉,蹲下拨开草丛仔细检查了一番。


    这种生机在瞬间被抽走的诡异现象和复生术引发的异象很像,甚至是一模一样。


    可除了这几朵花,周围的植物都未受到影响。


    而阵眼也已经被许鸢一他们控制住了,按理来说,所有的异象都应该停止了才对。


    晏从今伸手触上这些枯萎的野花茎干,忽然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虽对复生术了解不多,但据他所知,一个阵法并不是只能有一个阵眼。


    除了江雁然之外,或许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还藏着一个阵眼。


    这样一想,似乎就连裴衍舟那即使阵眼暴露,她却仍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也能想得通了。


    晏从今收回视线,站起身,右手一翻,唤出了纸鹤。


    其实他不太想管这些事情,不过这是沈千祈在意的,他也只好放在心上了。


    他对着纸鹤提醒了一句“阵眼或许有异,多加谨慎”,随后又输入灵力,将纸鹤送回了许鸢一处-


    梅雨时节的天气阴晴不定,变化突然。


    等晏从今处理完委托回到城内时,天边已然聚起了几朵乌云,光线霎时黯淡许多。


    天空阴暗沉闷,微风吹动着过路行人的衣衫,意识到要变天了,小贩们纷纷收起了摊子,其余人也都默契地加快步子往目的地赶。


    晏从今今日也有许多事情要做,成亲的决定做得匆忙,他需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聘礼,这一项是必不可少的。


    可他的东西大多留在了海底,他还得和大祭司白榆联系一下,让她派人加急送来。


    这几日应该都会很忙,晏从今边走边在心里列出了一份清单,路过一处拐角时,忽然听见了一阵小狗的呜咽声。


    担心淋雨,所有人都在急着赶路,没人注意到街口拐角处躺了一只受了伤的小狗。


    这只小狗通体毛色雪白,腿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异常醒目。


    晏从今停下看了它好一会,莫名想到了小时候救过的那只兔子,和它一样,都是白色又毛茸茸的。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慢慢走到小狗面前蹲下,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真可怜啊,小狗。”


    晏从今的动物缘一直很好,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吸引力,小动物都很喜欢亲近他。


    就像这只小狗。


    它一点也不防备晏从今,呜咽两声,用自己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很配合地贴着他的手心蹭了蹭脑袋。


    这幅努力讨好人的样子成功取悦了晏从今,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好心地抱起了小狗,带着它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大夫一见到这只狗便立刻认出了它。


    “真是造孽哟,雪球多可爱的一只狗啊!”


    他心疼地摸了摸雪球的脑袋,给它找来了合适的伤药,语气愤愤。


    “当初那王二为了讨媳妇欢心花了大价钱买下它,现在倒好了,那夫妻两个一吵架就丢狗,这个月已经好几回了,缺不缺德啊真是!”


    晏从今平静地听大夫说着,眸中情绪没什么变化,只在他说到“丢狗”时才转眸望向雪球,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怜悯。


    “原来是被主人抛弃了啊,真可怜。”


    雪球似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适时地呜咽了一声。


    雪球的性格十分温顺,上药到包扎全程都很配合,即便不小心弄疼了它,也都忍着没有叫唤一声。


    晏从今还赶时间,没在医馆多待,等大夫将伤口处理得差不多时便打算离开。


    只是他刚一转身,还没走出几步,雪球忽然挣开了大夫的手,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


    晏从今侧过身看它,歪了下头,沉默几秒后,奇异地懂了它的意思。


    “你想跟我回家?”


    雪球也歪着头看他,尾巴朝上,小幅度地摇了摇。


    它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任谁见了都要心软,忍不住上去摸它几下。


    但这一招很明显对晏从今没用。


    “抱歉,没有你的位置了。”


    他眸光平静地看着雪球,声音温柔,语气却透着森森寒意。


    “她有我已经足够了,别再跟过来。”


    雪球毛茸茸的耳朵顿时耷拉下来,表情委屈极了,看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但晏从今却对其视若无睹,正回身子,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医馆。


    然而正在这时,乌云彻底笼罩住了天空,伴随着一声雷鸣,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雨越下越密,晏从今没有带伞,只好退回医馆等雨势小些再离开-


    沈千祈是被外面嘈杂的雨声吵醒的。


    一觉醒来,身侧的晏从今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小人偶陪着她。


    往常晏从今在她睡醒之后是一定会立刻缠过来的,怎么今天却没有动静?


    沈千祈觉得奇怪,拉开床幔一看,发现屋里竟然真的只有她和小人偶在。


    她快速换好襦裙下床,在宅子里找了一圈,仍旧没找到晏从今的身影。


    所以他是去哪里了?


    正疑惑时,跟在她身后的小人偶上前扯了扯她的裙角,指着外面,然后退后一步,做了个抱头躲雨的姿势。


    沈千祈蹲下看着小人偶,试着理解了一下它的意思。


    “你是说他出门了,外面下雨,但是他没带伞,是吗?”


    小人偶点了点头。


    沈千祈看了一眼渐大的雨势,顿时有些担心,又继续问了小人偶一句。


    “你能感知到他在哪里吗?”


    小人偶说不了话,只好再次点点头。


    虽是在夏季,可若是淋得浑身湿透,也很容易生病。


    沈千祈转身去屋内取了把雨伞,将小人偶放在自己肩上,没有半点迟疑地踏入了雨幕之中。


    “走,我们去接他回家。”-


    沈千祈找到晏从今时,他正和一只可爱的雪白小狗并排坐在医馆门口避雨。


    听见脚步声,一人一狗同时抬起头朝着她看来,画面竟然有些奇异的和谐。


    “你怎么来了。”


    虽是个问句,但比起疑问,晏从今的声音里更多的是欣喜和雀跃。


    雨还未停,沈千祈走到屋檐下收了伞,轻轻甩了甩伞面的水珠。


    “来接你回家。”


    晏从今很喜欢这个回答,他眉眼展开,正要应好,却在下一秒又听见她惊叹一声。


    “好可爱的小狗!”


    雪球原是有些怕生,可它能感觉到沈千祈并无恶意,在她一下又一下温柔地顺毛动作中渐渐迷失了自我,冲她也摇起了尾巴。


    晏从今对雪球分走了沈千祈注意力的行为感到有些不悦,面上笑意顿时淡了许多。


    他接过沈千祈手里的雨伞,试图将她的目光转回自己身上。


    “不是来接我的么,现在雨小了,我们回去吧。”


    他的话果然起了作用。


    雨小路也好走些,沈千祈明白这个道理,依依不舍地从雪球身上收回手,正要起身,雪球又突然贴了上来。


    它意外的通人性,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已经看出来面前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雪球知晓晏从今不会同意自己和他回去,于是便开始卖力地讨好着沈千祈。


    被这样一双乌黑无辜的狗狗眼看着,沈千祈感觉自己要被萌化了。


    然而就在她刚打算伸手再摸摸时,雪球却突然“嗷呜”一声,避开了她的手,连连后退了一大段距离。


    沈千祈:?


    沈千祈看看雪球,又看看自己的手,不信邪地又试了一次。


    结果是她朝着雪球靠近一步,雪球便呜咽着后退一步。


    “它怎么突然这么怕我?”沈千祈只好放弃了想rua它的想法,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着雪球,语气很是不解。


    晏从今看了一眼她肩上做完鬼脸后装作无事发生的小人偶,略挑了下眉,走到她身边蹲下。


    他拉着沈千祈的手放在自己头顶,语气带笑。


    “我不怕你,而且还很听你的话。”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你也摸摸我吧,汪。”


    沈千祈:!!!


    沈千祈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能在公共场合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脸颊一热,慌乱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医馆除了大夫和他们之外还有其他病人。


    尽管晏从今的声音很小,其他人根本没有听见,但沈千祈还是感受到了莫名的羞耻感。


    她再没了心思去想雪球,逃也似的带着晏从今匆匆离开了医馆-


    “我们成亲的日子定在五日后吧。”


    晏从今手里捧着杯沈千祈塞给他的姜茶,面向屏风温声说道。


    “那日宜嫁宜娶,是个好日子。”


    一下雨坑洼不平的路面就容易积水,加上微风一吹,雨丝斜打下来,即使撑了伞,衣裙也难免被雨水沾湿。


    沈千祈在屏风后脱下湿掉的襦裙,随手拿了件水绿色的换上,听见晏从今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


    居然是五日后吗,原本还以为他会想更快些的


    她一边低头系着胸前的系带一边回:“好,那就五日后。”


    为了搭配襦裙的颜色,沈千祈拆掉了发上的紫色细丝带,走到妆台前翻找出了两条白色的,对着镜子重新绑过。


    “今天下雨就不出门了,等明日我们再去一趟成衣店吧。”


    时间紧迫,找绣娘量身定做婚服肯定是来不及的,只好去成衣店里买现成的,再改成适合的尺码。


    晏从今望着镜子里的沈千祈,抬起指尖在杯缘上轻轻敲了一下,杯中水面荡开一圈波纹,他应了一声。


    “好。”


    他原本是想能更快一点和沈千祈成完亲的,只是他需要的东西做好最快也要两日,再加上从海底城送来渝州也要花费一些时间,便干脆将婚期定在了五日后。


    沈千祈对他在准备什么全然不知,只对着镜子一边绑着头发,一边想着成亲当日要不要请许鸢一他们来参加的事。


    晏从今大概是希望那日他们不会被其他人打扰的,可许鸢一和林月池毕竟是她的师姐师兄。


    二人待她极好,尽管这个“好”是因为系统将她设定成了他们的师妹,但他们的确是用真心对待她的。


    思量过后,沈千祈决定先将要成亲的事情告诉他们,至少这事他们得是除了她和晏从今之外第一个知晓的。


    沈千祈快速将头发绑好,铃音响动间,她已然走到窗台,推开了窗户,将要说的话录入纸鹤。


    “师姐,师兄,我决定和晏从今成亲了,就在五日后。”


    周身萦绕着灵力的纸鹤不仅飞得足够平稳,还能遇水不湿。


    看着纸鹤穿过朦胧的雨幕飞向天星门,沈千祈满意地拍了拍手,合拢窗户,走到桌边,顺势往晏从今的杯子里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杯中姜茶果然还是满的,他一口未动。


    “回来的路上你也淋湿了。”沈千祈略显无奈地看着他,“所以快些喝掉,这是驱寒的。”


    杯中冒出的热气熏得晏从今的眼睫微微湿润,他虽然不是很喜欢生姜的味道,但还是听话地端起杯子喝完了姜茶。


    他喝得很慢,动作堪称赏心悦目,只是茶水难免沾湿唇瓣。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瓣,然后抬起眼睛,笑着看向沈千祈。


    “喝完了。”


    晏从今的唇形很好看,尤其是当他嫣红的唇反着水光时,一张一合间,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引诱意味。


    沈千祈鬼使神差地用指腹抵住了他的下唇,轻轻用力,擦开了那一抹水光。


    如果是其他人企图对晏从今做出这种行为,一定会在还没靠近他时就断了手。


    但这是沈千祈,所以晏从今只是握住她的手腕,微微侧过头,含住了她的指尖。


    他在做出这个动作时,乌黑湿润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沈千祈,目光无比纯情,舌尖却试探性地在她指尖舔了一下


    救命!他是怎么做到用这么乖又纯的脸做出这么涩的事情的!


    沈千祈承认自己真的被他引诱到了,此刻的她就如同被海妖蛊惑了的水手,心神恍惚。


    迎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沈千祈试着将手指往里探入,屈起指节在他温热潮湿的口腔里翻搅刮蹭了一下。


    随着她的动作,晏从今澄澈的眸中水光闪动,眼尾泛起了潮红,唇齿间溢出一声喘息。


    等一等,她都在对他做些什么啊!


    回过神的沈千祈猛然抽回手,像是在藏什么罪证似的心虚地将手背在身后。


    虽然她还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但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倒真的有点想让人对他做点什么了。


    沈千祈默默咽了口唾沫。


    可恶。


    这就所谓的是来自鲛人的令人抵抗不了的诱惑力吗,果然够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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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共盟鸳蝶(六)


    ◎“她是最好的。”◎


    “你们真的决定要成亲了?”


    许鸢一以为一大早收到了晏从今发来的纸鹤已经够让她惊讶了, 万万没想到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妹竟然要成亲了,而且时间就定在五日后。


    收到消息后,许鸢一和林月池便立刻冒着大雨下了山。


    二人特意跑这一趟并不是来阻止这门婚事的, 他们平日里虽是不苟言笑的性子,但却不是什么老古板, 更不会过多干涉沈千祈。


    只是作为师姐师兄,他们难免会担心沈千祈是因为一时情绪上头而草率作出了决定, 以后会后悔。


    许鸢一知道沈千祈很喜欢晏从今, 可成亲一事并非儿戏,在此事上还是得更慎重一点才好。


    三人站在廊檐下,许鸢一往屋内晏从今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侧过身子拉起沈千祈的手,将声音也压低了些。


    “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不再多考虑一下?”


    沈千祈笑着摇了摇头, 反握住许鸢一的手,声音很轻,语气却足够坚定。


    “师姐, 我就是考虑清楚之后才决定和他成亲的。”


    抛开为了刷好感的原因, 只看自己的心意, 沈千祈也是愿意的。


    许鸢一听她回答便已知晓她的心意已决,不会轻易更改。


    成亲一事本就以沈千祈的意愿为主, 她若愿意那就随她去, 反正有自己和林月池在,断不会让她受了欺负。


    “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只要你开心愿意, 师姐都支持你。”


    许鸢一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不再继续劝她, 绕过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其他的。


    “成婚要用的东西有很多,时间又很匆忙,你们可都准备齐全了?”


    沈千祈如实回答:“还没有,只列了张清单,打算等明日雨停再出去采买。”


    许鸢一点了点头,展颜一笑,柔声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地方的就和师姐说,我随叫随到。”


    林月池抱着剑站在许鸢一身侧,闻言一向正经严肃的脸上也少见地露出了几分笑意。


    “别忘了还有师兄,我也随叫随到。”


    沈千祈“师妹”的身份虽是系统设定,可他们二人对这个师妹倾注的感情却是自发的。


    他们对沈千祈不止有朋友间的关心,还有亲人间的爱护,情谊深厚。


    接收到这份心意,沈千祈心头一暖,弯起眼眸笑着应好。


    三人站在一处如往常般有说有笑,声音盖过雨声传入屋内,倒显得单独的晏从今有点格格不入。


    他安静地坐在屋内,垂首操控着小人偶在空中来回踱步,指节勾动着傀儡线,将人偶摆出了一个略显扭曲的姿势。


    他手指微动,正打算操控人偶以当前姿势向前走动时,沈千祈招呼着许鸢一和林月池进了屋内。


    沈千祈替他们拉开了凳子,自己则非常自然地挨着晏从今坐下,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


    “师姐有事找你。”


    晏从今回握住她,同她十指相扣,唇边漾开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他另一只手松开傀儡线,放小人偶自由行动,之后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许鸢一,等她先开口。


    许鸢一今日下山不光是为了沈千祈要成亲的事,还为了晏从今传给她的那只纸鹤。


    她清楚晏从今没必要拿这种事情戏耍他们,右手一翻,唤出那只纸鹤平放在桌上。


    “晏公子,你所说的‘阵眼有异’是何意?”


    晏从今漫不经心地翻动着缠绕在手指上的银线,微微一挑眉。


    “字面意思。”


    他没什么兴致和她打哑谜,直截了当地将问题点了出来。


    “你们学习阵法时,可有规定过阵眼的数量只能有一个?”


    许鸢一和林月池经他一问,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二人下山前还特意检查了一遍江雁然的情况,确认她没有任何问题,情绪也很稳定。


    控制住江雁然后,渝州城外的异象也停止住了,一切看似很顺利又平静,但这才是真正的奇怪之处。


    复生术对裴衍舟来说很重要,现下阵法的关键阵眼落在他们手里,她应该会想尽办法抢回江雁然才是。


    可她偏偏什么动静也没有。


    许鸢一之前也怀疑过是不是江雁然身上有什么问题,但几天观察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听了晏从今的话之后她才恍然醒悟原来她一开始怀疑的方向就出了错。


    一个阵法确实可以拥有一个或以上的阵眼,但数量越多步骤越繁琐,所以大多数人在布阵时通常只会设置一个。


    碰见多数阵眼的情况,只摧毁其中一个无法阻止阵法成形。


    倘若复生术的阵眼也不止一个,这倒很好解释了为何裴衍舟一点也不着急的态度。


    或许江雁然只是一个她故意放出来的幌子,为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罢了。


    无论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他们都得去查证一下才能安心。


    许鸢一转头同林月池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默契地一同站起身。


    “多谢晏公子提醒。”许鸢一朝他抱拳行礼,真心向他道了声谢。


    她收好桌上的纸鹤,之后又看向沈千祈,嘱咐道。


    “师妹,这几日你安心准备成亲的事,弟子巡查就不必来了,若此事当真有异,我会发纸鹤通知你的。”


    沈千祈之前也觉得裴衍舟的态度奇怪,只不过她在阵法方面知之甚少,经过晏从今的提醒,这才恍然大悟。


    在渝州一带行动可以快速得到天星门的支援,沈千祈不担心许鸢一他们会遇到危险,也不必时刻都跟着他们,而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好,那你们要注意安全。”


    许鸢一朝她点点头,正要同林月池一起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


    “差点忘了,这是你委托完成的报酬。”她掏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我们走了,有事纸鹤联系。”


    二人赶着回去查证阵眼一事,没有多做停留,即刻返回了天星门。


    沈千祈看着桌上留下的钱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在这期间做过什么委托?


    见她满脸疑惑,晏从今眉眼展开,弯唇轻轻笑了一声。


    “早上许鸢一发来过一只纸鹤,说替你接了个委托,那时你还未醒,我便去替你做了。”


    难怪他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替她干活去了。


    “那你是不是救人了?”


    想起那位热情留他吃饭的村民,晏从今点了点头。


    “算是吧。”他说,“还有回来时看见了几朵枯萎的花,发现有些不对便留心观察了一下,果然与复生术有关。”


    他说的很随意,仿佛真的只是不经意地随口一提,但沈千祈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求表扬的意思。


    她眨眨眼睛,将那个钱袋推到他面前。


    “这样啊,那既然是你做的委托,这个报酬就是你的了。”


    沈千祈边说着,边拨开他脸侧垂落的发丝,笑着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还有这个,也是奖励你的。”


    “我只收你给的报酬。”晏从今弯着唇,将钱袋又推了回去,“我好像帮了你师姐很大的忙,所以报酬可不可以多给一些?”


    这次的委托很简单,给的报酬也不多。


    沈千祈想了想,干脆将这当作明天采买的资金好了。


    她抽出和晏从今十指相扣的右手,揽住他的肩膀再次前倾身子凑了过去。


    “当然可以,对你我可是很大方的。”


    小人偶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从前还会捂着脸回避一下,现在已经见怪不怪。


    它在一旁看着拥吻在一起的两人,双手托着脸,面无表情,仿佛无声又沧桑地叹了口气-


    虽是在阴雨连绵的雨季,但这天气似乎格外给面子。


    雨过天晴,一场大雨洗净了天地间的尘埃,天蓝云白,空气中都透着清新的味道。


    沈千祈一大早便和晏从今一起出了门,直接去了渝州城内最有名气的一家成衣店。


    原以为渝州离海边很远,却没想在这里也能看见鲛绡。


    只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出现在这成衣店里,加上杂七杂八的人工费,价格肯定也会更加昂贵。


    晏从今想起上次在海市蜃楼的集市上,沈千祈盯着鲛绡看了许久。


    他弯唇笑了笑,“喜欢这件么?喜欢的话就买下来吧,无需纠结。”


    “按照鲛人的习俗,这些本该是定亲时就由我为你准备好的,但我们省去了定亲这一步骤。


    时间匆忙,但我不想让你留下遗憾,你只管挑自己喜欢的就好。”


    虽然晏从今从未刻意显露过,但他能做到随心所欲地游历四方前提条件就是不缺钱。


    他既已发话了,沈千祈也没和他客气。


    “那我就买这件了?”


    她看着晏从今眨了眨眼睛,然后仔细端详起那件鲛绡做的衣裙来。


    好看是好看,但沈千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视线一转,蓦地看中了左手边那件与鲛绡相比之下显得有点不起眼的婚服。


    款式很普通,唯一的亮点便是里面那件齐胸襦裙裙头上挂着的珍珠流苏,还有点缀在外搭直领披袄百花纹样上的小粒珍珠。


    一见到这些珍珠,沈千祈就有种特别的亲切感。


    尤其是想起晏从今付给她一盒珍珠时,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比起昂贵的鲛绡,她突然觉得,还是这件更符合她的心意。


    老板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精明女子,一见沈千祈脸上的笑便知晓这桩生意十有八九要成了。


    “姑娘可是看中了这件婚服?”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算盘,热情地走上前来,“若是喜欢,不妨去里面试试。”


    沈千祈正有此意,拿着婚服去了去了里面的试衣间-


    为了查证是否还有其他的阵眼存在,许鸢一和林月池天不亮就下山绕着渝州城巡查了一圈。


    路过这间成衣店时,恰好碰见沈千祈在挑选婚服。


    二人想着过来看看她,只是很不凑巧,刚进店门,她便去了试衣间,只留下晏从今在外面等着。


    三人不太相熟,打过招呼之后只有相对无言,气氛顿时有点微妙的尴尬。


    正在这时,店铺老板又带着职业微笑迎了上来。


    “公子,你与那位姑娘是要成婚了对吧?我瞅着你们两位,真是我见过最般配的一对了。”


    这话说得正合晏从今心意,他眼眸弯了弯,没有出言打断老板。


    “我见那位姑娘方才一直看着这件,这可是我们店里的最受欢迎的款式,许多来的姑娘都看中了它。”


    老板走到那件鲛绡做成的婚服旁,铺垫一堆,最后才亮出了真正的目的。


    “成亲那日可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一天,自然也得穿上最漂亮的婚服。公子,你说是不是?”


    方才进店时沈千祈和晏从今的对话老板在旁听得一清二楚,她观察了许久,看出来晏从今是个舍得为心爱的女子花钱的。


    而沈千祈选中的那件和这件相比价格差了一大截,老板是个生意人,自然想多赚点。


    她久经商场,锻炼出来的话术很有迷惑性,乍一听是感觉没什么问题,甚至还有点道理。


    就连许鸢一和林月池一时也没听出来有哪里不对。


    反倒是晏从今嘴角笑意一点点敛了下去,眉心微蹙,转头看向老板。


    “为何那日会是最美的一天?”他真诚发问,“难道同我成亲之后,她便失去了打扮自己的权利么?”


    他的问题十分新奇,老板被他问得一愣,语塞许久才想出了回答。


    “这倒不是,只是成亲是很重要的日子,女子大多会在那日很用心地打扮自己。


    而成亲之后,往往会忙于照顾家庭,很少再有精力和心思像这样盛装打扮了。


    再者,若是嫁人后还日日都打扮得精致漂亮,在外抛头露面,会被那些多舌的妇人说闲话的。”


    老板的话听上去或许有些荒谬,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大多数女子真实的生活现状。


    然而晏从今却仍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那会是她很美的一天,但不会是她最美的一天。”


    他温和地说着:“成亲不是对她的约束,倘若与我成亲后她便要舍弃或失去变美的权利,那这对她来说就不是喜事,而是灾难。”


    “我希望她和我一样都为成亲而感到开心,所以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她想做的事,当然包括打扮自己,至于那些议论她的人。”


    提到沈千祈,晏从今连眼神都柔和了许多,他缓慢又认真地说道。


    “她是最好的。”


    他顿了一下,重新弯起唇角,笑容和善,语气却冰冷十足。


    “所有污蔑她、说她不好的,都该去死。”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是一愣。


    对上晏从今的笑,老板莫名感觉脖颈一凉,往后退开了两步。


    她此前从未在男子口中听过这样一番话,一时哑然,竟也忘了继续推销那件鲛绡。


    至于许鸢一和林月池,二人原本对晏从今和沈千祈的婚事还有些顾虑,此刻听过这番有点极端但却很护短的话后半点顾虑也没有了。


    他们之前总觉得是沈千祈单方面多喜欢晏从今一点,可现在看来情况好像不是他们所想的那般。


    现场的气氛安静了一瞬,恰在此时,试衣间里的沈千祈已经换好了婚服,迫不及待地小跑着过来,打破了沉默。


    “师姐,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碰巧路过。”许鸢一看着她说。


    沈千祈点点头,不再看他们,只面向晏从今。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晏从今温柔地回应她。


    沈千祈很满意这件婚服,尤其是尺寸,几乎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她当即拍板决定买下这件,剩下的就是给晏从今挑一件合适的了。


    巡查才巡到一半,许鸢一和林月池不便久留,说过几句话后正打算离开,晏从今却突然喊住了他们。


    “四日后能请你们来替我和她证婚么?”


    晏从今直言不讳,坦诚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虽然我不是很希望被打扰,但是你们来的话,她会很开心。”


    许鸢一转头与林月池对视一眼,二人停在店外朝他微微颔首。


    “放心,我们会准时赶到的。”


    一旁的沈千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过晏从今会主动邀请许鸢一他们,甚至她都已经做好了成亲当日现场只有她和晏从今两个人的准备。


    不过仔细想想,晏从今一直都很在意她的想法,一切以她的意愿为第一准则,会这么做也不奇怪。


    沈千祈侧头看着身侧的晏从今,心里满是甜蜜。


    她朝他靠近一步,没顾店铺里其他人的眼神,主动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距离成亲之日越来越近,所有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齐全了。


    这几日里,晏从今陆陆续续地收到了海底城送来的东西。


    他没有主动说,沈千祈也配合着他保持神秘感,没有过问。


    直到倒数第二日开始,晏从今白天总一个人待在书房,不知在做些什么。


    许鸢一和林月池有空也会来串门,但都不是来找沈千祈的,而是直奔书房。


    三人似乎在背着沈千祈秘密筹划着什么。


    但问题是这三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沈千祈对此感到很困惑,但她隐隐猜到了他们大概是在为自己准备惊喜。


    不想破坏这份惊喜的沈千祈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终于等到了第五日。


    作者有话说:


    下章成亲!不成我螺旋升天倒立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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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共盟鸳蝶(七)


    ◎成亲◎


    沈千祈晨时醒来时, 身侧已然空无一人。


    她坐起身,挑起帐幔向外看去,一眼便发现屋内多了一个大木箱。


    正在她疑惑这木箱从何而来时, 房门被推开,晏从今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走了进来。


    他推开桌上的杂物, 将托盘里装着的食物端出摆放好。


    “醒了么?过来吃早饭吧。”


    他侧对着窗户,弯起的眼睫上落了碎光,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足以看出他今天的心情有多好。


    沈千祈歪头看他一会,从床上下来,哒哒地小跑过去,双手撑在桌沿低头一看。


    小米南瓜粥、红糖馒头、海味小馄饨


    很好,都是她爱吃的。


    沈千祈满意地点点头, 快速去洗漱完, 回来捧着晏从今给她盛好的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


    她一边喝粥,目光时不时往大木箱那边瞥,忍了许久, 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出了口。


    “那个木箱是什么?”


    “聘礼, 给你的。”


    晏从今低眉轻笑,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和得不像话。


    “本该早些给你的,可其中还有很重要的一件没有完成。”


    他说到这里, 稍微停顿了一会才继续。


    “现在只有这些, 晚点再给你补齐,可以么?”


    沈千祈完全不介意这些, 她放下手里的空碗, 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 不过我能先看看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既然是给你的, 那便是你的东西,无需问我的意见。”晏从今垂眸笑了一声,伸手将空碗收回托盘里。


    木箱足有一臂宽,贴着妆台靠墙放着,光从外表来看其貌不扬、朴实无华。


    沈千祈走过去取下虚虚挂着的锁头,稍一用力打开了它。


    入目的是满满一箱的珍珠和宝石,每一颗都泛着自然闪耀的光泽,只是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突然就知道这几日从海底城送来的东西都是什么了。


    鲛人很喜欢收集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他们的眼光和品位都很好,随便一小块宝石或珍珠都能在岸上卖出很高的价格。


    更别提这满满一箱。


    沈千祈顿时觉得这个木箱的价值都在无形中翻了好几倍。


    晏从今看着她停在木箱前,长睫颤了颤,斟酌一会后才开口。


    “我有的东西不多,还有晚点要补给你的,这些加在一起当作聘礼给你,可以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忐忑,似乎觉得自己准备的东西不够多好,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害怕被嫌弃的意思。


    沈千祈:谦虚了。


    沈千祈合上木箱,转身回来,跨过横在路中间的凳子,走到晏从今面前。


    “你给的这些已经很多了,当然是可以的。”


    她挑起晏从今扎在右侧有些松散的小辫子,拆开替他重新编好。


    “不过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你把自己全部的身家都给了我?”


    明亮的日光从窗外铺洒进来,穿过晏从今垂落额前的碎发,他的眼底落了晃眼的碎光。


    他环住沈千祈的腰身,抬起脸看她,没有否认她的话,而是突然反问她。


    “今日就要成亲了,你会后悔吗?”


    “不会。”沈千祈将那束编好的小辫子捏在手心,回答得很快。


    晏从今的眸光闪了闪,一双黑眸定定地望着她,双手不安地将她往怀里圈紧了些。


    “若是我说成亲之后我便不会轻易放你离开,你要与我同生共死,这样也不会后悔吗?”


    若是放在之前,沈千祈大概会有点犹豫,但现在的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要想给一个人足够的安全感,最好的办法就是靠近他、坚定他。


    沈千祈松开那束辫子,弯腰低头,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同他额头相抵。


    光亮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勾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空气里有浮尘和热浪漂浮着,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


    晏从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温软轻柔的声音响起,一字一顿,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不后悔,哪样都不会后悔。”-


    这场婚礼紧赶慢赶定在了多雨的时节,但幸好天公作美,今日依旧是个大晴天。


    没有宴请宾客,也没有喜乐奏鸣,过程或许有些随意,但这对两位新人来说无关紧要,他们在意的只有结果。


    吉时在下午,沈千祈换好了喜服,蒙上头纱,由许鸢一牵着踏出了房门。


    配套的婚服里原是没有头纱盖头的,她现在蒙着的是从海底城送来,由最好的鲛人绣娘赶工两日,用鲛绡做成的头纱。


    晏从今本想用鲛绡为她做婚服,无奈时间来不及,只好先裁一小块下来绣了盖头,剩余的布料则留给她日后做成喜欢的裙子。


    绣娘的手艺很好,头纱边缘用金线绣了一圈繁复的花纹,缝上了珍珠流苏,整体薄若羽翼,既能保证她清晰视物,又很好地过滤了刺眼的光亮。


    一出房门,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之后,沈千祈步子紧跟着顿了一瞬。


    院子里挂满了火红的纸风车,就连回廊下也隔几步挂了一个,微风吹过,哗啦啦的响。


    “这些都是晏从今一个人折的。”许鸢一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和你师兄只负责帮他裁纸。”


    原来他们三人这几日在忙的是这个。


    沈千祈了然,继续跟着许鸢一走到了早早等在院中的晏从今身旁。


    两人面对面,各执红绸花绳的一端,沈千祈悄声问他。


    “折这些风车做什么?”


    “为你祈福。”


    晏从今透过头纱看着她,笑容比以往都要柔和。


    “我不信这些,但我希望你能幸福平安。”


    纸风车不止有祈愿的作用,在泉先城一带,更多的是用作祈求家人平安顺利,生活美满,幸福永远。


    头纱下的沈千祈笑弯了眼。


    夏天是如此明媚又美好,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树,还有红衣如火的他们。


    这样浓烈鲜明的色彩穿在他们身上,叫日光一照,炽热得仿佛永不分离的誓言。


    尽管来参加这场婚礼的人很少,但有了满院哗啦响动的风车,一点也不显得冷清。


    被邀请来证婚的许鸢一和林月池站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讲宣着誓词。


    两人在蝉鸣和立誓声中面对面对拜三叩首。


    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只有彼此-


    烛光盈满室内。


    沈千祈坐在床边,裙摆像花瓣一样铺开,暖色的光照在其上,金线绣的凤尾合欢熠熠生辉。


    她掀开头纱,目光担忧地看向桌边撑着脑袋努力保持清醒的晏从今。


    “你还好吗?”


    白天晏从今状态都还好好的,谁知一到了夜里该洞房的时候,他却忽然脑袋昏沉,面颊微红,像喝醉了酒一般。


    可问题是,知道他的酒量一口倒,沈千祈压根就没准备酒,连合卺酒这一步都跳过了。


    晏从今晃了晃脑袋,撑着桌沿站起身,面向沈千祈。


    “我没事。”


    吐字清晰,语调正常,确实不像是有什么事。


    他缓慢地走到床边,在沈千祈面前单膝跪下。


    “还差了婚聘书没有给你。


    我想了许久,婚书的作用是为了证明我们缔结了这份契约,但那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我会给你更有意义的。”


    烛火忽明忽暗地映照在他的侧脸,他垂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随着他的动作,除了淡淡的血腥气,空气中还多了一股甜甜的花香。


    很熟悉的味道,似乎在什么时候闻过。


    沈千祈闻着花香,低头看着晏从今面上不正常的潮红,脑袋“轰”的一声,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他这个状态该不会是


    算算日子,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差不多有一个月,好像是该来第二次了。


    晏从今弯着眼眸,将带血的掌心递到沈千祈唇边,温声诱哄她。


    “喝下去。”


    虽然知道他不会害自己,但喝血这种事情对沈千祈来说还是有点难度。


    迟疑一会,她只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


    但这些就足够了。


    晏从今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掌,又将那把匕首递给她。


    “给我一点你的血,可以么?”


    沈千祈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她相信他。


    她怕疼,拿着匕首比划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像他一样划破掌心,只在指腹上划了一道小口。


    温热的血珠霎时冒出,晏从今握着她的手腕,含住她的手指,舌尖扫过指腹,卷走了那一粒血珠。


    过电般的酥麻感从指尖一路传递到身上,沈千祈的身体抖了抖,热气从脸颊蔓延到耳尖。


    晏从今咽下她的血,没有半分嫌恶,如同饮下甘露般幸福而满足。


    他呼出一口热气,带着一声很轻的喘息,抬起脸看着沈千祈,目光虔诚而痴迷,就像在注视着他心爱的神明。


    “我对你起誓。


    我将舍弃我的一切,成为你的一部分。


    我把我的所有都献给你,包括我的灵魂。


    从今往后,我与你一莲托生,我们同甘共生,若有苦厄,则加诸我身。


    我会永远忠诚于你。


    今日誓约已成,日后若有违反,三生七世,永坠无间,身死道消,万劫不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沈千祈腰间的银铃闪过一道亮光,无风自动,轻轻摇晃了起来。


    铃音清脆间,晏从今垂首看着缠上傀儡线的双手弯了弯眼眸。


    他再次抬头,笑着将这些傀儡线全都交到了沈千祈手中。


    “完成了,这世间最完美的一具人偶,现在属于你了。”


    烛火哔啵一声,惊醒了入神的沈千祈,她手里握着这些傀儡线,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她看得分明,这些傀儡线的另一端连着晏从今的身体,嵌入了他的皮肉里。


    沈千祈突然想起了白日里晏从今说晚些再补给她的聘礼。


    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沉默了好一会,沈千祈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心有所感,握着晏从今的手臂,颤抖着手将他的袖子向上一推,果然看见了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爱你。”


    晏从今几乎没有思考就说出了这个回答。


    他重新将那些傀儡线交到沈千祈手里,隐去了形态,只在她的右手腕处留下了一个很小的白山茶印记。


    有了这个印记,她可以随时唤出那些能控制他的傀儡线,而即便不用线,他也能为她所用。


    “我爱你,我想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但我总害怕你会离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样了。”


    晏从今的声音仿佛从水底打捞出来的月亮,光亮一点点向四周延伸,轻而朦胧,像是茫然无措,又像是无助的祈求。


    “我愿意将我的全部都献给你,我想,只要你能感受到我有多爱你,我们就不会有分开的那一天。”


    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如此直白又狂热。


    他这般病态的行为在沈千祈看来却不觉得半点害怕,面对着他时,心里只有疼惜和酸涩无奈-


    或许是发热期的原因,今晚的晏从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主动。


    他从她的锁骨一路吻到下颌,最后在她唇边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两人的衣摆交缠在一起,晏从今埋在她的颈窝处,脆弱敏感的耳鳍也露了出来。


    他面上潮红,鼻尖贴着她颈侧蹭了蹭,轻轻喘息着哑声问。


    “可以吗?”


    沈千祈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要来询问她的意见。


    她脸颊一红,说不清是羞赧还是不自在地撇开了脸,声音微若蚊呐。


    “可以。”


    得到她的允许,晏从今才敢有了其他的动作。


    他弯唇笑了一声,凑过去同她蹭了蹭鼻尖。


    婚服看着很繁琐,但实际穿脱起来却很方便,不一会儿便勾勾缠缠地堆叠在床边。


    沈千祈被晏从今轻柔地吻着,头一回直观地体会到了傀儡师的手指到底有多灵活。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他的温度、他在跳动。


    热度在帐中不断攀升。


    花香弥散间,晏从今俯下身拥住她,温热的气息打在她颈侧,柔软的发丝如海藻般铺开,他伸手拨到一旁。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从此刻开始建立起了连接。


    仿佛通过身体上的契合,达到了灵魂深处的共鸣。


    这正是晏从今想要的,能和她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方式。


    黏腻潮湿的水环绕着他,他如陷入苦海中的溺水者,浮浮沉沉间,终于等到了来渡他的舟船。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窗台的茉莉承接着雨露的恩泽,被斜斜飘进来的雨丝打得花枝颤动。


    晏从今沉溺在这种奇异又陌生的欢愉里,快感犹如炸火花一般沿着尾椎骨向上攀升。


    在这强烈的生理冲击下,他双眼迷蒙,耳鳍无意识地扇动了一下,无端显出了几分脆弱感。


    清润的眸中升腾起水汽,他满含情意地注视着沈千祈,眼眶很快湿润起来,从眼角很轻地落下了一滴泪。


    沈千祈一愣,连忙抬手替他擦掉了水痕。


    “你怎么还哭了”


    明明受苦受累的人是她才对,他哭什么?


    晏从今蝶翼般的睫羽颤了颤,其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


    他嫣红的唇瓣张合,声音带着不太明显的哭腔。


    “再来一次,可以么?”


    这已经是他今日问的第四个“可以么”了,沈千祈刚要回答他,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托着她的腰,将两人调换了一个位置。


    沈千祈被迫跨坐在他身上,视线倒转间,注意到他的小腹上纹了一个左右对称的花纹。


    纹样能很清晰地看出是植物的枝茎,有点像是忍冬纹,但它出现在小腹上,却莫名多了一点涩气


    “这是什么?”


    “能证明我属于你的印记。”


    晏从今弯了弯唇角,将放在枕边的那对银铃塞到她手里,带着她用灵力催动银铃,轻轻晃了晃。


    清脆的铃音响了几声,花纹跟着亮起了很淡的柔光。


    晏从今目光痴迷地看向沈千祈,眸中情潮翻涌,扶着她的腰将她往后推了推。


    沈千祈:!!!


    原来这个铃铛的作用是这个吗!


    沈千祈看着被情.欲支配的晏从今,又试着晃了下手里的铃铛。


    铃声一响,晏从今的耳鳍不受控制地轻微扇动了一下,漆黑润泽的眸中水光潋滟,满满都倒映着她。


    被泪水打湿的眼睫颤动着,他茫然又无助地看着她,眼里只有爱意和信任。


    明明看起来是纯真又懵懂的样子,偏偏脸上泛着可疑的潮红,透露着莫名的引诱。


    对着这样的他,并不会令人生出所谓的保护欲,反而想要看他情到浓时抑制不住落泪的模样。


    正在沈千祈遐想联翩时,他又忽然出声。


    “再来一次。”他说,“**。”


    沈千祈:!!!


    救命,这样的晏从今她太可以了!


    银铃声响,垂下的床幔挡住了两人交叠的身影。


    栀子和橙花的气味交织在一起,花香浓烈到给人一种仿佛置身于春日里的错觉。


    以格窗为界,框住了满屋春意蔓延。


    窗边的茉莉迎着细雨开放,枝叶上的雨珠折射着淡淡的月光。


    帐中情浓时,花月也正春风。


    作者有话说:


    **是加密通话 其实就是那两个字,那到底是那两个字呢,说来也去也就只有那两个字。


    如果代入abo,小晏就是长得很像诱o的强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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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共盟鸳蝶(八)


    ◎他知道她在骗他◎


    【记忆幻境已生成完毕, 即将以梦境形式投放,请宿主做好准备。】


    系统冷不丁冒出,睡意朦胧的沈千祈眼皮也没动一下, 敷衍地应了一声。


    “嗯嗯,我知道了。”


    过了几秒, 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她猛然惊醒。


    “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幻境???”


    【记忆幻境, 是关于晏从今的。】


    沈千祈睁眼看着帐顶,一时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出现了差错。


    “上次的幻境不是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吗,为什么现在还有?”


    【这次的幻境算我单独送你的礼物,不算在总次数里。】


    【宿主,新婚快乐。】


    最近的系统大方得让沈千祈觉得有点陌生。


    不过这个礼物来得倒是很及时, 她正好想多了解一点和晏从今有关的事情。


    夜雨绵绵, 带着潮湿水汽的凉风吹进屋内,拂动着床幔。


    床铺很大,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但实际上他们连这张床的三分之一都没有睡到。


    之前的晏从今睡觉要和沈千祈牵着手, 而现在只是这样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一定要紧紧贴着她才能安心。


    但幸好晏从今的体温较低,夏天和他贴在一起并不会觉得燥热, 反而非常凉快。


    帐中浓郁的花香经久未散, 沈千祈翻了个身侧躺着,抱住晏从今, 埋在他的颈间猛吸了一大口。


    一到发热期, 他身上就会散发出这种好闻的花香气。


    像是被暴雨冲刷过后的栀子花, 柔甜中又带着雨珠的清透, 和轻扬明快的橙花香气糅杂在一起,一点也不会显得甜腻。


    沈千祈很喜欢这个味道。


    帐内光线朦胧不清,淡淡的月光被床幔过滤后如轻纱般落在晏从今的脸上。


    他的肤色雪白,衬得唇瓣嫣红,看上去好像很好亲


    沈千祈看了又看,撑起身子凑过去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下,最后心满意足地退回来继续抱着他。


    这次的幻境以梦的形式投放,不用担心突然消失引起他的怀疑。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好的。】


    【正在为宿主接入梦境端口,画面调试中,幻境投放倒计时:3、2、1】


    倒计时数到最后一秒时,沈千祈也随之陷入了梦境中。


    她入睡很快,自然也没注意到身侧的晏从今眼皮轻微抖动了一下。


    窗外的小雨还在下,雨声滴滴答答,扰得人心绪烦乱,睡意全无。


    晏从今早在她亲上来时便已经醒了。


    他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她,一点点凑近,唇瓣贴着她的,轻轻碰了碰。


    睡梦中的沈千祈呼吸匀长而安稳,丝毫没有被他的举动给影响到。


    即便晏从今将她的两只手腕扣在头顶,翻身压在她身上,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沈千祈还在睡梦中,尚无意识,却也对他十分信任,没有分毫抗拒。


    晏从今俯身去吻她,微凉的薄唇描摹着她的唇形,探出舌尖,撬开她的唇瓣抵入唇间,勾着她的柔软轻轻吮吸,唇舌交缠。


    好半晌,直到她唇边溢出了一丝水光,实在承受不住时,他才终于舍得撤开。


    晏从今的眼眸迷离潮湿,仿佛笼着朦胧的雾气。


    他低头看她,黑眸中似有种浓稠的情绪在不停翻涌,像是痴迷,却又带着悲伤,将他的眼神搅得粘稠又黑暗。


    静默片刻,他松开沈千祈的手腕,坐起身,苍白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神色无限温柔,语气却冷若冰霜。


    “出来。”


    一片寂静中,突然冒出的两声细微“滋啦”电流声异常清晰明显。


    【我在。】


    晏从今倾身将沈千祈拉起来紧紧揽进怀里,力道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他问:“只要任务完成,她就会离开这里,是吗?”


    面对他时,系统好像格外小心谨慎,每次回答前都要先斟酌一会。


    【】


    【是。】


    晏从今闻言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很平静地拥着沈千祈,只是手上力道却更紧了些。


    早在无归林见到沈千祈第一面时,晏从今就知道她接近自己有什么目的。


    在她之前有过不少人带着同样的目的接近他,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他将那些人都杀了,可轮到沈千祈时,他却没有对她下手。


    他知道沈千祈在骗他,一直都知道。


    但他并不在乎,也不生气。


    谎言也是爱,是她对他特别的爱。


    即使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幻梦,他也甘愿沉溺其中。


    晏从今垂首安静地靠在沈千祈的颈侧,薄唇贴着她的皮肤,感受着她跳动的动脉。


    只要用刀轻轻割开这处,他就能勘破幻象,真实地留住她,他不安的情绪也能从此安定下来。


    但他不舍得这样做。


    因为爱着她,就算是他这样的人,心也会变得柔软起来,面对着她时,总是轻易就丢掉了所有的原则。


    晏从今用匕首重新划开包扎好的掌心,他将翻腾而出的血液含入口中,单手扣着沈千祈的后颈,悉数渡给了她。


    结契之后,鲛人的血液可以让伴侣对自己更加依赖着迷。


    这对身为人类的沈千祈来说没有作用,但晏从今仍是重复了好几次,一遍又一遍执拗地将自己的血喂给她。


    如此就好像她真的将自己吞吃入腹了一般。


    鲜红的血液将二人的唇色也染上了一抹瑰丽的红,晏从今温柔笑着,指尖挤入她的指缝,扣紧她的手,与她额头相抵。


    “千祈。”


    他将这两个字含在舌尖,饱含情意地轻声念着,温柔又悦耳。


    好似这两个字有着极大的诱惑,宛若蜜糖一般,只是念着,便能尝到其中甘甜,从舌尖一路蔓延到心口。


    晏从今眼眸弯起,昳丽的面容上泛起了柔和又甜蜜的笑意。


    他吻着沈千祈的唇,一点点吮吸掉其上沾染的血液,而后又温声道。


    “我好爱你。”


    轻柔的话语飘散在帐中,和沁人的花香混在一起,久久回荡-


    “快点快点,祭典要开始了,晚些靠前的位置可就要没有了!”


    “来了来了,别催啊。对了,听说今年的祭祀舞是由大祭司之前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上去跳,你说他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往年祭祀舞都是由神女跳的,今年可没了神女,不就只能让他上去?”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传入沈千祈耳中,她站在街道中央,整理了一下进入幻境后所得到的信息。


    鲛人每隔五年会举办一次祭典,为的是答谢先祖将他们带来归墟定居,也为了替后辈们求福消灾。


    祭典意义重大,为了迎接这五年一次的节日,所有鲛人都必须提前斋戒七日,且祭典当天不得缺席。


    而祭祀舞作为祭典的开场,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必须得由族群中最圣洁高贵之人来完成。


    ——也就是神女。


    但今鹤已经死了,轮到今年,便只能由继承了血脉的晏从今顶上。


    日月更替的钟声响起,钟楼上现在亮的是月轮,祭典即将开始。


    沈千祈顺着人群的方向前行,祭场周围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但幸好她现在是灵体形态,直接穿过人墙,走到了最前方。


    祭台被人打扫得一尘不染,杂物都撤了下来,只沿着边缘围了一圈白山茶。


    “好了,各位,请安静!”


    身着祭典特定服饰的沧渊走上祭台中央,拍了拍手掌,喧闹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今年的祭祀舞是由我们新继任的圣子来完成。


    而这位圣子他身上流着一半人类的肮脏血液,原本是没有资格来完成这支舞的。


    但他纯洁的心得到了神像的认可,所以我决定给他这个机会。”


    沧渊停顿下来,挥手施了个简单的术法,祭台上瞬间爬满了荆棘。


    “血脉不纯并非他之过错,只要他的心意足够真诚,相信先祖也不会怪罪于他。”


    此话一出,台下所有鲛人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只要不傻,见到祭台上的这些荆棘时,就能知晓沧渊这话究竟是何意。


    为了不触怒先祖,他想让圣子在这片荆棘上起舞。


    而沈千祈不用想也知道沧渊纯属是在放屁。


    晏从今的心既已得到了神像的认可,就代表他已被先祖接纳,有资格跳祭神舞,根本不需要再证明心意真诚。


    沧渊这么做就只是单纯地针对他,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


    大部分鲛人对此都心知肚明,不过他们都没有权利反驳大祭司的话,也没人敢提出异议。


    见无人反对,沧渊眯起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宣布祭典开始后便退到了台下。


    早在后方准备好的小晏从今在一众侍女的带领下缓步走到了祭台侧边。


    和上一次在幻境中见到他时相比,他似乎长大了不少,已然有了少年人的雏形。


    跳祭祀舞需得穿着特定服饰,不过由于往年的舞者都是神女,服装配饰方面难免偏向女性化一点。


    比如头上戴的纯白花环,还有披着的白色绸缎。


    这绸缎就像一件宽大的头纱,从头顶一直披落到脚踝。


    他柔顺的白色长发也随意披散着,额前的碎发似乎有些过长,微微挡住了一点视线。


    沈千祈隔着一段距离细细打量着他,这一身白色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有点像是个小姑娘,但是是漂亮的小姑娘。


    用纯洁美丽之人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时间到了,圣子,请开始吧。”


    晏从今神色漠然地从侍女手中接过晃铃,赤脚走上祭台,随着鼓点起舞。


    荆棘刺入脚底,他却好似踩在平地上,全然感受不到疼痛般,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停顿。


    舞还没跳到一半,他的脚踝以下已然鲜血淋漓,可他的眸光却仍旧是平静无波的,看不见一点情绪起伏。


    沈千祈思忖一会,仗着没人能看见自己,公然走上前去,用了一个简单的风咒,往台上吹了一阵风。


    “小晏哥哥,你真好看。”


    清风拂过,吹开了额前挡住视线的碎发。


    晏从今身体一顿,眸中闪过一瞬错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借着下一个动作掩饰,转头朝台下望去。


    只是很可惜,除了随风摇动的白山茶,他什么也没能看见。


    作者有话说:


    起舞吧!我的爱人!(精神错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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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共盟鸳蝶(九)


    ◎“走吧,我们去找她”◎


    祭祀舞结束后祭典才算正式开始。


    后续的流程不再需要圣子露面, 从祭台上下来后,晏从今便跟着侍女回了住处。


    沈千祈紧随其后,一路跟到了他住的那处府邸。


    府中的布置和上次去海底城时见到的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只有院中凉亭里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


    笼中摆放了一碗清水和一个装着食物的托盘,看起来像是在里面养了什么宠物。


    正在沈千祈惊讶于晏从今居然会养小动物时, 侍女低着头走上前打开了铁笼,而跟在她身后的晏从今就这么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他靠着笼子的栏杆抱膝坐下, 脚踝以下的伤口触目惊心, 他自己不在意,侍女也不在意,只给他换了一碗干净的清水,收走没怎么吃过的食物后便重新锁上笼子离开了。


    身为身份高贵的圣子,他就这么坐在笼子里, 身旁是一个装着清水的小瓷碗,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奇怪,就像是他被谁囚.禁豢养在铁笼里一样。


    然而周围特许不用参与祭典的侍卫和下人却没有一个觉得不对,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见怪不怪。


    沈千祈:?


    这展开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困惑太久, 在见到随后赶来的沧渊时, 沈千祈就差不多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沧渊一直不喜欢晏从今,没少在背地里刁难过他。


    有沧渊在, 小晏从今在海底城的日子就不会好到哪里去。


    虽然从前在岸上时, 他过得也不算多好,今鹤和晏道辰各有各的变态之处, 但至少他们都将他当成了人来对待。


    而现在


    沈千祈看着笼子里的晏从今, 倒也理解他之后为何要将沧渊做成人偶了。


    “你看起来还挺适应待在里面的?果然天生就是个肮脏低贱的杂种。”


    沧渊缓步走到笼子前,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笼子里的晏从今。


    “听说你最近表现不错, 听话得很,继续保持。”


    光是在旁听着,沈千祈就能感受到他话语里强烈的轻蔑和嘲弄,忍了又忍,才克制住想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


    然而晏从今却只是神色平宁地抬起头,从铁栏杆的间隔中看向沧渊,眸光淡淡,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抱膝坐着,身上穿着的祭祀舞服饰还未换下,披着的宽大白绸罩住了他整个身体,看上去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


    这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对他心软,但沧渊似乎是个意外,见他如此,反倒更想折辱他了。


    沧渊转身从侍女手里接过一朵白山茶,拨开花瓣,露出趴在花蕊上的黑色虫子。


    他蹲在笼子外面,手穿过栏杆捏住晏从今的下颌。


    “你最好永远都这么听话,别想着给我耍什么花样,像你这种杂种,就该这样低贱地活着。”


    他边说边强迫晏从今张开嘴,逼他吞下了这条在花蕊上蠕动的黑色虫子。


    沈千祈忽然想起上一周目里晏从今中了花蛊,大夫说过这蛊毒并非一日而成。


    那时的她虽然好奇究竟是谁能连续很长一段时间给他喂蛊,但由于两人关系不熟,她也没有过问此事。


    不过现在沈千祈即使不用问也已知晓了答案,会给他喂蛊的人大概也只有沧渊了。


    这虫子长相丑陋又怪异得很,光是看着沈千祈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别提空口吞下去。


    但晏从今的表情全程没有一丝变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也不知道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被喂了多少条


    沈千祈倒不是很担心他的身体,从他日后的身体状况来看,这蛊还远没有达到能影响他性命的程度。


    但一想到他面不改色地吞下了蛊虫,沈千祈看向他的目光都变得由衷的敬佩了起来。


    祭典活动还在继续,按照以往的习俗,大祭司还得在祭典结束时再上一次台讲话。


    为了筹备祭典耗费了沧渊不少精力,这几日他连一个好觉也没睡过,撑到此时已然有了些许困意。


    此处离祭场很近,喂完蛊虫后,沧渊吩咐侍女好好看着晏从今,转身穿过风雨连廊进了主宅打算先补个觉。


    这座府邸本是神女的住所,即便是大祭司也没有资格入住,可沧渊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卧房,府里没有一个人敢拦他。


    晏从今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等到沧渊离开后,低垂着脑袋,唤出了小人偶。


    他右手控着线将小人偶吊在半空中,歪着头问它。


    “这里的生活好像也很无聊,你想离开吗?”


    现在的小人偶不再是之前那个木讷的人偶,它身体里装着晏从今的心,有了自我意识。


    它点点头,挣开傀儡线,手脚并用地爬到晏从今身上,在他怀里找了半天,最后找出了一把长命锁。


    小人偶将长命锁举起,展示给晏从今看。


    “你想去找她。”晏从今是肯定的语气,他垂眸看着长命锁,温声道,“也好,去外面走走说不准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自从被关进笼子里后,晏从今的表现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吵闹过。


    再加上他看起来就很温顺听话的外表,看守的侍女对他很是放心,背对着他靠着亭柱打起了瞌睡。


    入夜后府里的侍卫也要休息轮换,趁着无人的空档,小人偶钻出铁笼,悄悄拿走了侍女身上的钥匙,返回打开了笼子。


    重获自由的晏从今并没有就这样直接离开,而是先去了一趟主宅卧房。


    时间紧迫,他却走得很慢,似乎并不害怕侍女发现自己走出了笼子。


    沈千祈有点好奇他想要做什么,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房中照明用的夜明珠都蒙上了层轻纱,沧渊正躺在床上睡得安稳。


    府里有侍卫把守,他全然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没有设防,也丝毫没有察觉到房内多了一个人。


    晏从今直奔角落里的柜子前,小人偶也没闲着,静悄悄地靠近沧渊,用傀儡线将他双手双脚分别与四根床柱绑紧。


    沈千祈凑到晏从今左手边,看着他在柜子里一通翻找,最后在最底层找出了一把长刀。


    他拔刀出鞘,刀面寒光闪烁,映着他冷淡到看不出情绪的脸。


    半晌,他提着刀,一步一步极为缓慢从容地走到床前,刀尖点地拖过地面,刺啦作响。


    被这阵声音吵醒,沧渊不耐地睁开双眼,恰与晏从今对上了视线。


    屋内光线本就昏暗不清,晏从今逆光站着,面容笼在阴影中,眼底不见半点光亮。


    沧渊没由来地心慌了一下,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皱眉呵斥。


    “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把你放出来的?”


    他刚想起身喊人将晏从今抓回去,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脸色骤变。


    “你想做什么?快点放开我!来人,快来人!”


    大概是嫌他太吵了,晏从今随手找了块麻布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声音。


    沧渊还在不死心地尝试挣脱傀儡线,但随着他的动作,这些线却越缠越紧,甚至割开了他的皮肉。


    晏从今歪头看他,目光带着几分嫌恶,薄唇张合,说出了自己内心对他的真实看法。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特别讨厌你。”


    晏从今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他就是很讨厌沧渊。


    一旁的沈千祈倒是比他本人还要了解他自己,这或许就是系统所说的过去的记忆影响了他的潜意识。


    “我本想直接离开这里,但我总觉得留着你以后会是个隐患。”


    晏从今用白绸蒙住了沧渊的眼睛,抬起手里的长刀,冰凉的刀刃贴着他的脖颈轻轻划过。


    看不见的时候,人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恐惧也同理。


    沧渊脖子瑟缩了一下,额头冒出了冷汗,无奈嘴被麻布死死堵住,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晏从今手腕下压,带着刀刃往下,停在了他的右肩上。


    “不用这么害怕,我不打算杀了你。”


    听见他的话,沧渊顿时松了一口气,可还没过多久,这口气又生生堵在喉咙里,转成了一声闷着的惨叫。


    晏从今像切菜一样砍下了他整条手臂,血液喷涌而出,溅到了脸颊和袖口。


    纯白染上了血污,晏从今不在意地随意瞥了一眼,垂下眼睫,提起刀又切下了沧渊另一条手臂。


    “光是杀了你好像有点无趣,我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用在你身上应该很合适。”


    他去柜子里取来了做人偶用的关节,将沧渊的两只手臂改造成了人偶手臂的样式,最后用傀儡线将他的断手重新连接上身体。


    沧渊已经痛到麻木,叫不出声,也反抗不了,只能不停地发出凄惨的呜呜声。


    晏从今用同样的方法改造好了他的两条腿,退后两步,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小人偶在一旁举着留影石,将这整个过程全部记录了下来。


    它抱着石头爬上床,将画面投放在空中,揭开蒙住沧渊眼睛的白绸,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放映自己被做成人偶的全过程。


    身体上的痛已经超越生理极限了,小人偶的行为无异于雪上加霜,给沧渊心理上又来了致命一击。


    承受不住双重折磨的沧渊双眼瞪大,盯着画面中的自己,精神崩溃地哭了出来。


    沈千祈:


    该怎么说呢,这种折磨人的手段和方式,真的很“晏从今”。


    解决完沧渊之后,晏从今没再多耽误时间,趁着人少,避开侍卫,顺利离开了这座府邸。


    人群大多聚集在祭场附近,晏从今带着小人偶,一路畅通无阻上了岸。


    时近黄昏,海水倒映着天边的余晖残焰,水面浮光跃金,橘色的浪花拍打着岸边,在暮色的浸染下流光溢彩。


    晏从今将沈千祈送他的长命锁挂在腰间,踏着浪花朝岸上走去。


    他对坐在他右肩上的小人偶说:“走吧,我们去找她。”


    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拂过,坠在长命锁底端银铃随风晃动,叮当作响。


    望着他和小人偶渐渐远去的背影,沈千祈忽然明白了系统为什么将这段记忆当作礼物送给她。


    原来晏从今四处游历的目的,是期望能在某处找到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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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共盟鸳蝶(十)


    ◎“你妻好凶”◎


    清晨,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院中紫藤的花期快要结束了,被雨水这么敲打了一夜,原本挂在花架上的大片紫色流瀑已然稀疏了不少。


    飘飘零零的落花被汩汩流水冲刷堆积在廊边, 回廊的栏杆上正停着一对麻雀,互相为对方梳理着被雨水打湿的羽毛。


    听着外面的鸟叫声, 沈千祈从幻境中醒来,平躺在床上望着帐顶, 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处于发热期状态下的鲛人比平时要更缠人。


    在这个特殊时期里, 他们只想和自己的伴侣待在一起,渴望与伴侣进行亲密接触,对伴侣的依恋程度会呈直线上升。


    沈千祈对此深有体会。


    现在的她,正被晏从今像压豆腐一样挤到了床的最里侧,左边是墙, 右边是他。


    沈千祈夹在墙与晏从今中间, 没有一点空隙,连翻个身都很难做到。


    过了一夜,帐中的花香气仍未消散, 甚至在里面待了许久, 沈千祈感觉自己也被这花香腌入味了。


    晏从今侧躺着, 鼻尖抵着她的颈侧,在她身上闻到了属于自己的味道后似乎睡得更安稳了, 箍着她的手也收得更紧了些。


    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的沈千祈:


    救命, 要窒息了。


    沈千祈艰难地抬起右手,推开晏从今无意识搭在自己脖子的手, 猛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虽然她也不是很想在一大清早扰他清梦, 毕竟昨晚出力更多的人是他, 让他多睡一会是应该的, 但她真的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以前睡觉的时候也没见他有哪次和自己贴得这样紧,发热期对他的影响果然很大。


    沈千祈侧着头,拍了拍身侧人的肩膀,尝试着喊他起床。


    “醒醒,天亮了。”


    “嗯。”


    晏从今不知是听见了她说话还是即便在睡梦中也会习惯性地回应她,眼皮轻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


    他再次将沈千祈箍紧,鼻尖贴着她的颈侧亲昵地蹭动了会,带起了一阵痒意。


    沈千祈:


    悟了,是不想起床,所以在故意装睡。


    沈千祈理解他想和自己贴近的心情,但像这样被紧缚着实在是有点难受。


    但她也不好直说让他撒手,处于发热期的鲛人心思通常都会变得脆弱又敏感,万一被误会是她讨厌和他贴贴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沈千祈只好将锅甩到人类的基本生理需求上。


    她再次轻轻拍了拍晏从今的肩膀,小声对他说:“我饿了。”


    这句话对别人或许不管用,但对晏从今一定有效。


    几乎是在沈千祈说出来的一瞬间,晏从今就睁开了眼睛,他低头闷笑一声,依依不舍地从她颈侧离开。


    “想吃什么?”


    昨晚没吃多少东西,加上夜里体力消耗了一大半,沈千祈早就有点饿了。


    她翻了个身侧对着晏从今,手搭在他肩上挑起了一束发丝在指尖打卷。


    “小馄饨。”


    “好。”


    晏从今点点头,将她松开后起身坐在床边,顺手撩开了床幔。


    他随意披了件衣服,从半敞的领口可以隐约见到他莹白的皮肤上落了点点红痕。


    一白一红的对比之下衬得那红痕格外清晰又暧昧。


    沈千祈看得脸颊一热,这些好像都是她昨晚弄出来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也没想到晏从今的皮肤会这么特殊,只是轻轻用力就能在上面留下印子。


    沈千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些画面,她赶紧摇摇脑袋,蹭地一下坐起来,强迫自己止住了思绪。


    休息了五日,今天该去找许鸢一走一走主线剧情了。


    快些将阵眼的事情解决,她的任务也能快些完成。


    沈千祈干劲十足,正要下床时却忽然顿住了动作,她右脚踩在地上,侧着身子看向晏从今。


    “怎么在发呆?”


    从方才起身挂好床幔后晏从今就一直坐在床边,久久没有其他动作,整个人仿佛凝滞住了般。


    日光从窗外照进来,他坐在光束之中,眼睫半垂着,低眉敛目的神情让他看起来乖顺极了。


    沈千祈思索几秒,从换下来的婚服里找出那件头纱,趁晏从今不注意给他蒙了上去。


    光亮下熠熠生辉的轻纱为他添上了一抹朦胧,沈千祈看着他柔和又昳丽的面容,眨眨眼睛,笑着评价道。


    “你好像比我还适合当新娘。”


    她捏住头纱一角像掀盖头一样向上撩开,飞快地凑过去在晏从今唇边亲了一下。


    “在想什么?”


    薄薄的头纱盖住了两人,晏从今的眸子漆黑似浓墨,他看着眼前的沈千祈,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想你。”


    明明已经和沈千祈成亲,他们一起做过最亲密的事,晏从今的心却仍旧无法安定下来。


    他是幸福的,但这种幸福却让他感到诚惶诚恐。


    就好像如今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泡沫堆砌而成的梦,迟早会未来某天会迎来它幻灭的一刻。


    他从前认为用殉情来证明爱意是一种非常蠢笨的方式,但现在的他却能开始理解晏道辰的心情了。


    如果最后能和沈千祈一起死去,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晏从今静静注视着沈千祈,冰凉的指尖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良久,他突然问。


    “你爱我吗?”声音很轻,听上去还有一点悲伤。


    这是他第一次问这种有点矫情的问题。


    沈千祈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笑吟吟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她弯着眼眸,亮晶晶的杏眼里带着明媚的笑意。


    “我爱晏从今,很爱,特别爱,超级爱,最最最最最最爱你。”


    沈千祈不怎么习惯大声说话,但为了能更好地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这次足足用了比平时还要大两倍的音量。


    夏日里裹着热气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头纱随风轻轻飘动着,底部的珍珠流苏相撞在一起,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听着她的回答,晏从今眉眼舒展开,声音里带着笑意,胸腔微震。


    “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他指尖终于离开沈千祈的脸颊,转而掀开了盖住两人的头纱。


    “我去给你做早饭。”


    虽然不知道他方才情绪为何突然失落,但总归已经将他哄好了。


    沈千祈舒了口气,趁着他心情不错,随口提了一句。


    “待会吃完早饭后我要出去一趟,去找师姐,应该中午前就能回来。”


    晏从今刚准备起身的动作一顿,他回过身问。


    “不带上我一起吗?”


    发热期期间鲛人不方便外出行动,大多都是待在家里休息,等身体恢复正常后才会露面。


    沈千祈本想直说让他留在家里,可话到嘴边,却突然换了套说辞,和他开起了玩笑。


    “我也很想带你一起,但我妻子已经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很生气,所以最近我们得小心一点。”


    她蹙起眉心,故意摆出了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若是被他抓到,我应该没事,但你就说不准了。”


    晏从今怔愣了一会后才反应过来,垂下眼睫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他复又抬眼看向沈千祈,黑眸无辜又真诚,语气温和。


    “你妻好凶,又十分善妒。”他略微停顿了一会,弯起唇角,“还是留在我身边吧。”


    他代入角色代入得如此自然又迅速倒让沈千祈有点诧异,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接才好。


    不过晏从今也没给她继续往下接话的机会,他手撑在床侧,前倾身子吻上了她的唇。


    唇瓣相贴的一瞬间,他稍稍探出一点舌尖,仔细勾勒着她的唇形,吻得温柔缱绻。


    被吻的人是沈千祈,但最后压抑着喘息退开的人的却是晏从今。


    弥漫的水汽蒙住了眼眸,他将枕边的同心铃交到沈千祈手里,带着她的手晃动铃铛。


    瞬间,他昳丽如画的面上涌起了耽溺于情.欲的异样之色,痴迷地望向她,水光莹润的唇上泛着诱人的鲜艳,唇瓣一张一合。


    “要来吗?”


    沈千祈:!!!


    要来要来!


    晏从今真的很懂如何利用自己这张脸,沈千祈完全没有办法对他说出“不”这个字。


    刚挂好不久的床幔又落了下来,帐中很快传出了黏腻又暧昧的声响。


    晏从今从她的唇角吻到下颌,再到颈窝,柔顺的发顺着他的肩头滑落到她身上,他拨开发丝,又继续一点点往下缓缓地吻着。


    随着吻逐渐下移,沈千祈似乎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慌忙伸出手阻拦他。


    “等一等!”


    只可惜迟了一步,话音未落,最后一个字骤然变了声调,急促的呼吸声中溢出了一声嘤咛。


    沈千祈脸颊顿时绯红一片,不敢去看晏从今,收回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床上落了丝丝缕缕的水痕,晏从今指尖穿过她的指缝,扣紧她的手,又一点点往上吻回去。


    吻到唇角时,却猝不及防地被她偏头避开。


    晏从今视线茫然地落在她抗拒的脸上,思索了一会。


    “我方才只亲了你”


    羞耻心爆棚的沈千祈赶紧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完整句话。


    晏从今看着身下的人眨了眨眼睛,乖顺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探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掌心。


    他揽着她的腰将两人的位置调换过来,虔诚地在她手腕处落下一个吻。


    “你来吧,做你想做的,我都可以。”


    他似乎是误会了沈千祈的意思,但这也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沈千祈试着晃了晃同心铃,受契约的影响,他很快被情.欲支配,眼眶也变得湿润起来,看上去莫名有些楚楚可怜。


    这副样子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这么想着,沈千祈也这么做了。


    窗外日光正好,麻雀也叫得正欢,毫无疑问,这是阴暗潮湿的梅雨季里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幸好今日没有提前约好许鸢一,沈千祈想,否则她大概要失约了。


    作者有话说:


    不过是小情侣的情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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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镜花水月(一)


    ◎“我回来了”◎


    一直等到中午, 沈千祈才吃上她的早饭小馄饨。


    许鸢一今日下午照例会在城中巡查,沈千祈给她传了纸鹤,提前去了她巡查路线里会经过的那间茶馆等候。


    当然, 她最终还是一个人去的。


    晏从今的状态不太适合出门,他在这种时候领地意识也莫名地变强了, 不想在家中见到除沈千祈之外的任何人。


    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沈千祈只好和许鸢一约在外面的茶馆见面, 并向他承诺会早点回来。


    茶馆刚开业不久, 茶水半价,果盘免费,吸引了不少人来凑热闹。


    沈千祈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张空桌,面朝着大门坐下,要了一壶茉莉花茶。


    等了大约不到半刻钟, 门外出现了两道黑白水墨色的身影, 她忙不迭起身招了招手。


    “师姐,师兄,这里!”


    许鸢一闻声朝她看来, 点了点头, 又回过身和其他弟子打了声招呼, 最后才和林月池一起进了茶馆。


    她往沈千祈空荡荡的身侧看了一眼,下意识问了一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沈千祈将桌上送的果盘往中间推了推, 同时笑着解释道。


    “他身体不舒服, 我让他在家里休息了。”


    她从茶盘里取了两个干净的杯子,分别倒了茶推到二人面前。


    “师姐, 阵眼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茶馆宾朋满座, 闲谈声和小二吆喝声混杂在一起, 人声嘈杂喧闹, 唯独这个角落里还算安静。


    许鸢一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满面愁容地叹了声气。


    她没有直接回答沈千祈,而是解下挂在身上的香囊,单手打开展示给她看。


    “江雁然体内的妖丹已经分离出来了,她身体所受的影响不大,休息几日就能恢复好。”


    香囊里装的是一颗透明但内壁有着奇怪花纹的珠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不祥的古怪气息。


    沈千祈看着这颗珠子,不自觉皱起了眉。


    阵眼是阵法的核心,而妖丹则是阵眼的核心。


    妖丹既已和江雁然分离,失去载体,阵眼自然不复存在,复生术也会随之失效。


    可渝州城附近的异象却仍旧没有恢复正常。


    也就是说,晏从今的猜测是正确的,阵眼真的不止一处。


    沈千祈沉吟一会,抬起头看向二人。


    “师姐,你们这几日有找到其他可疑的地方,或者是人吗?”


    许鸢一摇摇头,手肘撑在桌上,闭眼扶额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掌门和师父将复生术一事交由许鸢一负责,为了尽快找出其他的阵眼,她已连续好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倍感心力交瘁。


    林月池知晓她的脾性,此事一天没有解决,她就不会让自己放松下来。


    天星门弟子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守护一方百姓安全也在他们职责之中。


    他心疼她,却也不会开口劝她,而是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并肩行动,默默地支持、保护着她。


    但看着许鸢一这幅疲惫的样子,林月池还是会忍不住心疼,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变强的决心。


    如果他的能力足够,说不准早在泉先城就将此事解决了,也不会让裴衍舟有机会逃走。


    林月池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垂下眼眸收回思绪,说起了正事。


    “我们沿着城外调查了一圈,之前控制了江雁然便没再注意这些,但异化范围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扩大了些。”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为了弄清楚异化的速度,我们特意在异化区域边界都做了记号,但从前日开始所有的异化都突然停滞住了。”


    说到这里,林月池原本严肃的神情中多了几分疑惑。


    “不止如此,异化区域外也没有再发现任何新的异象。”


    裴衍舟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发动复生术,那她应该暗中加快异化的速度,促成阵法早日成型才对。


    她绝不会因为被害怕被他们发现而选择暂停异化,如此想来,这件事确实是有点奇怪。


    沈千祈皱着眉,稍微思索了一会。


    “有裴衍舟的消息吗?”


    “没有。”


    林月池无奈地摇摇头,提起茶壶为自己续了一杯茶。


    “不止是我和你师姐,其他派出去的弟子也是,渝州城内外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她的行踪。”


    云溪村就在渝州城附近,裴衍舟想要复活村民,就不会离这一带太远。


    她大概是借助妖物掩护,或者是找了个什么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但至于她到底会藏在哪里,沈千祈一时也猜不到她的想法-


    许鸢一和林月池还得赶回门派交接任务,三人随意闲聊了几句后便各自离开了茶馆。


    答应了晏从今会早点回去,但沈千祈出了茶馆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顺路先去了一家铁匠铺。


    铁匠师傅是个长相和蔼的中年男子,见有客人来,连忙放下了手里的铁锤,拿起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


    “姑娘,要买点什么?”


    沈千祈看着铺子里的铁器,小刀剪刀锄头,大到刀枪剑戟,这里都一应俱全。


    她张望了一圈,最后抬手指着挂在铺子门口的鸟笼。


    “那个能按我的要求定制一个吗?”


    师傅点点头,将擦过汗的毛巾直接挂在了脖子上。


    “可以,不过你得把要求说清楚了,最好能给我一张图纸。”


    画图而已,沈千祈老在行了。


    她找师傅要了笔和纸,熟练又快速地画出了鸟笼的三视图。


    图纸画得十分清晰明了,一眼就能看懂她要的鸟笼是什么样子。


    只不过


    师傅看着特意标注出来的比例陷入了沉思,将图纸又递还给她。


    “姑娘,你这鸟笼是不是太大了些?”


    如果按照沈千祈的要求做出来,这鸟笼大的根本关不住鸟儿,关人还差不多。


    师傅以为是她一时手误,便委婉出言提醒了一句。


    但沈千祈却并没有要更改的意思,将图纸又原封不动地递了回去。


    “我算过尺寸的,不大,就按图上标好的做,不用改。”


    师傅有些奇怪她要这么大一个鸟笼做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多问,毕竟这种简单又能赚钱的活不接白不接。


    他收好图纸,想着沈千祈一个姑娘家应该搬不动这笼子,便好心道。


    “工期最快要三日,姑娘如果方便的话留个地址吧,做好后我给你送过去。”


    沈千祈正好想问能不能送货上门,师傅主动提起倒省了她的事,她提笔在纸上写下地址,又爽快地付好了定金-


    从铁匠铺里出来,天已近黄昏。


    沈千祈抬头看了眼从天边漫过来的晚霞,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她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前方有来人。


    正迎面走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二人也很奇怪,看见了沈千祈与他们在一条直线上也没主动避让。


    就这样,三人称不上是巧合地撞在了一起。


    如今已是六月,天气早就变得炎热,连风都带着热气,沈千祈却骤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她能确定这寒意是从这对中年夫妻身上散发出来的。


    虽说晏从今到了夏天身上也是凉凉的,但他的凉是会让人感觉到很舒服的凉,而不是这种让人脊背发寒的凉


    可正常人的体温有这么低吗?


    沈千祈疑惑地抬头看向面前二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猛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没有惊呼出声。


    虽然这么说很不好,但这对夫妻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就像是死了好几天的那种惨白。


    连暖色的夕阳照在他们脸上也掩盖不住。


    沈千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向他们道歉,可等她仔细看清这二人的长相之后,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一直盯着陌生人的脸看有点不太礼貌,沈千祈移开视线,一声“抱歉”还没说出口,这对中年夫妻直接无视了她,径直朝前走去。


    沈千祈看着他们的背影,嘴里忍不住小声嘀咕。


    “好奇怪的人。”


    她疑惑地挠挠头,正回视线,沿着街道一路小跑着赶回了家。


    离她出门那刻大概过去了有一个时辰,时间说长不长,但也不算很短。


    不知道晏从今有没有等着急。


    沈千祈在家门口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之后才扬起嘴角推开了门。


    “我回来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晏从今居然没有立刻出来迎接她,屋内也不见他的身影。


    沈千祈略一思忖,蓦地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去院中池塘,果然在池底看见了他。


    暮色四溢,清澈的池水倒映着晚霞,水面泛着一圈圈涟漪,金光闪闪。


    晏从今化出了耳鳍和鱼尾,安静地躺在池底,晃荡的水波映在他身上,好似化为丝绸,柔软地包裹着他,安宁又绮丽。


    听见脚步声后,他睁开眼探出水面,手撑在池边,仰起脸看向沈千祈,弯了弯眼眸。


    “我等了你好久。”


    听上去像是抱怨,语气却是温和的。


    沈千祈笑着蹲下,屈起食指替他擦掉了睫毛上挂着的细小水珠。


    他的长发在水中湿透了,额前的碎发也还在往下滴着水。


    但沈千祈丝毫不嫌弃他,坐在池边抱着湿漉漉的他亲了一口。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一章的时候突然想到了《美人鱼》,于是满脑子都是:


    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了法国,我拿几百亿出来跟你玩,你当我是空气啊,你竟然去泡一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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