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红日坠入地平线,霞光消失,天色渐暗,落在浮南面上的翩跹光影也模糊不清。


    浮南愣了好一会儿,她看到阿凇将廊下挂着的灯盏点亮了,从他指尖出现一簇明亮的烛火,晃晃悠悠飞进灯盏内部。


    周围的光线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落在浮南面上。


    她果然对他有求必应,抬起头,“扑哧”一声便笑了,清澈的眸也眯了起来。


    或许是觉得自己笑得太过明显了,浮南又抿唇,但眼眸还是弯着,唇角也不由自主勾起。


    阿凇在她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光,是他想要的那种笑容,只因为他一个人而笑,而不是对随便一个人就能展露的笑颜。


    浮南一面笑,一面小声说话,她的嗓音细细的,很温柔,仿佛春日的溪流。


    “阿凇,你骗我。”她嘴上这么说,但面上还是展露着掩饰不了的雀跃。


    她觉得阿凇不会是这样的人,他很冷漠,无心无情,这些浮南都是知道的。


    他怎么会想要她的笑容呢?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但是浮南还是笑了,打从心底里开心,她觉得是谎言,却也还是相信了。


    她笑着笑着,面上有了淡淡的红晕。


    阿凇看着她,目光没有移开,他想,没错的,就是这样的笑容。


    他的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就这么冷着脸,一直盯着浮南看。


    即便没有展露情绪,但只要他看着自己,就足够让浮南害羞了。


    她扭过头去,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她从门后露出半张脸来,轻声说道:“笑都笑了,阿凇,这样行了吗?”


    行了吗?当然不行,不够,不满足。


    邪魔都是贪婪的,阿凇也不例外,他站在门外给浮南比手语:“明天还可以这样笑吗?”


    浮南将脸藏到门后去了,她细弱的声音自门后传来:“我何日不在笑?”


    阿凇想要的当然不是唾手可得的存在,但若要他细细解释,也说不上来,他本就不能说话,在表达情感的时候更是晦涩无措。


    他为浮南关上了房门,转过身去的时候,却觉得脸有些热。


    古旧回廊下悠悠晃荡着的灯笼映出他如妖般靡丽的面庞,他的脸有些红。


    阿凇离开了,回房时候走路的步伐显得有些雀跃。


    浮南在阿凇关上门之后,藏在黑暗里愣了很久,她的脊背抵着门框,低头的时候她能感觉自己的心在怦怦跳。


    她这是怎么了呢?或许阿凇说的漂亮话这是想要让她对他更忠心,浮南明知如此,她分明觉得阿凇在哄她开心,她却真的开心。


    浮南有些不理解自己,她亦是对情感二字一窍不通,先生教她世间万物的所有知识,却唯独未对她说清情感二字。


    但自她生出灵智,便天生拥有了这个东西,即便不知晓不了解,在不经意之时,它依旧会破土萌生,在心上发芽。


    浮南今日心情莫名的好,入睡时也睡得香甜。


    再之后的日子,对于浮南来说很简单平静,阿凇在拿回两枚城池的铜兽之后,便开始了自己对魔域下层其他城池的掠夺与占领。


    他很忙,时常上战场,但这与浮南并没有太大关系,每隔一段时间,阿凇就会拿回一枚铜兽,是不同妖兽的模样。


    浮南取来装铜兽的匣子已经装得沉甸甸的了,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囤积癖,比如之前攒钱的时候,她就会将骨币都堆在陶罐里,现在阿凇将这些铜兽给她,她也都存在同一个镶金匣子里。


    这些无数魔族趋之若鹜的权力象征,有时会被浮南取出把玩——阿凇说给她玩了,她也就真的玩了。


    魔域下层很大,阿凇花了数年,也拿到几十枚铜兽了,但不过占领了魔域下层三分之一的领土。


    他上战场,攻下城池,免不了受伤。他受伤,浮南一直是不知道的,因为他修炼了幽冥经,有了幽冥之体之后,自愈能力极强,在回来见浮南之前,他会特意等自己的伤好。


    阿凇知道,浮南若是知道她受伤,一定会唠叨,他不怕念,但浮南总是会情绪低落好几日。


    魔域下层分布着无数城池,并不是每一座城池都是可以轻易啃下的肉,其中也有许多硬骨头,距离浮南将阿凇捡回来,他修炼幽冥经不过数年而已,甚至还没经过第二次轮回重塑躯体,与魔域下层其他的城主相比,他算得上稚嫩。


    所以这一日,他受的伤格外重,就连幽冥之体都没办法快速帮助他愈合身体。


    在扩张的这几年间,阿凇并不只会杀戮,相反,他比魔域下层很多上位者都更仁慈,他的眼界广,麾下招揽了许多人才,除何微之外,还有其他有能力的魔族。


    他这样的邪魔,若是存着心要欺骗、操控他人,轻而易举,他的手下都对他忠心耿耿。


    或许只有在面对浮南的时候,他才笨拙得惹人发笑。


    他受伤回来的那日,浮南还在远烬城的城主府中处理事务,她一向是不管这些杂事的,若是有什么提议文书,她只会交给阿凇,再交由何微执行,只是这段时间战事繁忙,何微也没空管了,浮南才顶了上来。


    她工作到很晚,在夜里摇晃的烛火里抬起头,悠悠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


    茉茉在她身后听见她打哈欠,便连忙迎了上来,问道:“浮南姑娘要先去休息吗?”


    “我把后面这些看完。”浮南揉了揉眼睛。


    她话音刚落,自清寂的殿外便传来浓浓的血腥气,浮南一愣,放目看去,便看到一位高大的男子将阿凇给扛了回来,他昏迷着,全身是伤,垂下的手里还攥着一枚不知模样的铜兽。


    何微也受了伤,他的白衣上染着血,唇色苍白,拢着袖子,踉跄地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跟着一男一女,那魔族的女子身着一身粉色衣裳,肩上背着药箱,另一位魔族男子则身着黑色斗篷,未露出面庞。


    他们都是阿凇麾下的追随者,浮南与他们都相识,但不算熟,她畏生。


    她放下手里的书简,连忙奔了过去,背着阿凇的高大男子名为辛棘,是除何微之外修为最高的魔族。


    “他怎么了?!”浮南伸出手,想要将阿凇从辛棘手上接过来。


    她将阿凇从怨川尽头捡回来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凄惨模样,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变得那么厉害了,他还会受伤?


    浮南的细眉心疼地蹙起,但辛棘没有将阿凇交到她手上。


    在阿凇这些追随者眼中,浮南只是阿凇的救命恩人而已,并无什么用处。


    “浮南姑娘,给城主大人腾出些位置来。”辛棘沉声,严肃说道,他让开身子,没让浮南碰他。


    魔域下层的魔族崇尚杀戮,医者极稀缺,就算有,医术也蹩脚。浮南医术不算好,但也比魔域里大部分的医者厉害,加上她的配药能力极强,阿凇伤她处理起来游刃有余,但所有人都不知她有这样的能力。


    浮南看了辛棘一眼,并未反驳,只是眉头还是皱着,辛棘身后那粉裳的魔族姑娘已走了上来,她的面如桃花,只柔声对浮南说:“浮南姑娘,让我来吧。”


    浮南知道阿凇有幽冥之体,连幽冥之体都无法自愈有多可怕,她无法想象。


    她转过身去,将殿后的床榻铺好,辛棘已背着阿凇,将他放在床上。


    何微拢着袖子,与另一位黑袍魔族也跟了上去。


    阿凇满是鲜血的身子落在床上,浮南靠了过去,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但她身后何微的嗓音响起。


    “浮南姑娘,城主大人受伤极重,你还是先让一让,让专业的医者过来看吧。”何微扶了一下面上的纯白面具,扭过头对那粉裳魔族姑娘说,“方眷姑娘,您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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