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黎的确有了一个计划。
很大可能下丹原市已经没有活人了，但是万一还有侥幸幸存下来的人，在这种环境里会更难存活下来。
她让萧子显带她去物资仓库，萧子显现在已经没有拒绝她的理由，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人会不会是恶人，一旦被他们获得强有力的军事武器,会不会造成一些糟糕的后果，但他觉得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何况他们只有几个人，他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和这些人同归于尽,哪怕他抵抗不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现在的情况很微妙，时寒黎不信任萧子显，萧子显在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也不算信任时寒黎,但两人却以一种亲密无间的方式结盟了，在接下来要做的事上，两人都知道危险性和需要的谨慎程度,但他们都默契地接受了彼此,是合作，也是利用。
丹原市的驻军在撤离的时候带走了一部分物资，但由于命令下得严峻,他们被要求以最快速度回到中心基地,所以还剩下一大部分物资没有带走,其中包括枪火弹药。
时寒黎也没有隐瞒什么，她之前将食物用品全都集中在了两个立方米之内，剩下的空间，她毫不客气地全都用来装满了这些东西。
看到大量的枪火弹药凭空消失，萧子显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神色似悲似喜，看着时寒黎的目光十分复杂。
同时在他的心中，对复仇的欲望前所未有地燃烧起来，带着志在必得的决心。
时寒黎动作很快，她唯一多花了一些时间的事就是挑选需要装进来的枪/支/火/药，毕竟就算剩下来的和整个军火库相比不算多，但也不是能全部装走的数量。
当萧子显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想要上前帮她的时候，时寒黎已经挑拣完毕，一口气全收入了空间中。
李慕玉轻轻摇头：“时哥有自己的决断，不需要打扰他。”
萧子显再次震惊地看了她一眼，看到时寒黎还在看着剩下的火/药沉思着什么，他犹豫一下，还是坦然地当着其他人的面问李慕玉：“时先生实力最强，你愿意听他的指挥我并不意外，但是枪/械/火/药这方面，你也这么相信他么？”
萧子显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避着人，时寒黎自然也听到了，但她没有说话，就听见程扬声音：“萧队长，时哥不会的他绝不会不懂装懂，而只要是他会的，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是的。”李慕玉给予肯定的附和，“萧队长，我相信时哥，可以随时把我的命交给他。”
萧子显沉默下去，他陷入了相当大的震惊。
其他人他不了解，但李慕玉这个人他还是知道的，二十一岁的年龄，成为黑狼特种部队最年轻的指挥官，她的确还有些稚嫩，但指挥过几场战斗都相当漂亮，整个军区都有所耳闻。萧子显不信任其他人，但李慕玉，他还是信的。
在李慕玉给出如此肯定的答案之后，萧子显就不再说话，他目光看向其他人，因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即使他表达出了对时寒黎某部分的不信任，也没有引起众人的排斥，大家都用温和而肯定的目光看着他，让他感受到这个奇怪团体强到离奇的凝聚力。
同样作为过一个狼群的头狼，他明白想要将一群狼聚集起来，光靠实力是不够的，实力强能够其他人害怕他，却不会真正让他们信任他，能同时取得这么多进化者的信任，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时寒黎不知道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萧子显的情绪已经大起大落，她用那种一贯平静的语气说：“我要毁了这里。”
这个军事基地已经名存实亡，那些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比如战舰和潜艇，只要有总部的密码就能够启动，现在丹原市已经彻底沦陷，这个基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萧子显似乎突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苍白的脸色一变，更加难看起来。
“你会把自己也炸死。”他说，“你们没有足够的时间逃离这里。”
“同意就好。”时寒黎就像没听懂他的劝告，自动把这句话解析成了同意，她看向程扬，“还记得在图柳市我教过你的东西么？”
程扬望着她，脸色一点点地变得兴奋起来。
“这一辈子都不会忘的，时哥。”
……
尖锐的滴声过后，一阵响亮的音乐响彻凌云四方。
那是一首充满喜悦的歌曲，高亢浑厚的女声极具穿透力，从基地广播站的喇叭里播放出去，如同黎明前吹响的号角。
丹原市的丧尸原本就追逐着一行人而来，虽然因为数量太多，中间有追丢了一大部分，但有了音乐的引路，它们立刻就像找到了方向的苍蝇，乌央乌央地蜂拥而至。
如果此时有人正在上空俯瞰，一定会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惊，尸群浩浩荡荡地向着一个地方奔涌，如同丧尸化成了海，如此数量的丧尸聚到同一处，即使是规模最大的人类领地也会为此而胆寒。
由于丧尸数量的急剧增加，军事基地的电网不出所料地被冲破，汹涌的尸潮向着里面唯一有活人味道的方向奔涌而来，眼见着要被包围的几个人却完全没有惊慌。
广播站顶楼的天台上，时寒黎站在最前方，抱着刀望着下面，而在她身后，几个人还在抱怨。
“老白，你这是挑的什么歌？就算要吸引丧尸，也没必要挑这种的吧？”程扬大声说，不大声不行，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高唱着丰收的喜悦，根本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可怜他的狗耳朵，已经快要被吵聋了。
“你以为我不想放阿栖的歌吗？”白元槐同样大声地吼回去，“这基地的母带里它没有啊！又不能联网搜索！”
谢乔忍无可忍：“别吵了！你们俩比喇叭还烦人！”
只有风栖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还满脸享受，这时说：“冯明珠前辈可是著名的女高音，一张口就是国泰民安，这首歌很有特色……”
吵吵闹闹，互相嘶吼，丝毫不为脚下不断聚集的丧尸而有什么反应。
萧子显就在时寒黎身后，他定在那，脸上的表情就像在做梦。
他想问你们为什么完全不紧张？现在已经完全跑不了了啊！但是看到大家都在“热情”地讨论歌曲的选择问题，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脚下的丧尸层层叠叠，一批跌倒了就有另一批踩上来，它们越来越多，层层上摞……甚至纯靠本能的攀爬堆叠，已经快要有丧尸能够碰到时寒黎的脚踝。
时寒黎随意地将这只手踩住碾碎，抬眸望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差不多都来了吧。”她说。
“真的跑不了了。”萧子显大声说，“你们难道都不怕死吗？这样会把你们一起埋葬！”
“萧队长，之前就告诉过你了，任何事，只要相信时哥就好！”程扬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时哥！时机差不多了吧！”
时寒黎轻轻点头。
然后在萧子显震惊的目光中，她挥动的手臂间，巨大的秃鹫凭空出现，嘶哑凄厉的嘶鸣盖过歌声和丧尸的嘶吼，划破长空。
大家坐秃鹫已经形成习惯，纷纷熟练地跳了上去，时寒黎回手一捞，一把抓住萧子显的胳膊，然后萧子显只感到整个人凭空起飞，眼前迅速一花，就已经来到了高空之上。
时寒黎站在他的身边，她低垂着眉眼看向下方的尸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有些莫名，萧子显后来才意识到他为什么会一瞬间感到一种近乎恐怖的违和，因为时寒黎动辄就是毁天灭地的能力，然而她的眼神却那样干净平和，她扔下那枚炸了整个丹原市郊区的导火索，就像只是点燃了一根火柴。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时寒黎对下方发射了一枚炮弹。
之前这些人以快到不可思议的时间，以及专业到不可思议的手法，迅速将时寒黎留下来的炸/药分布在了整个基地，此刻时寒黎出手，炮/弹精准地击中她特意留下的那根“引线”，霎时间，砰——
绚烂的炮火接连成片，一个炸了就会准确地引燃另一个，它们接连爆炸，火光乌烟冲天而起，飞得不够高的秃鹫被震得近乎侧翻，时寒黎伏下身子稳住平衡，并伸手抓住了差点要栽落下去的萧子显。
“你……你……”
萧子显此时已经震撼到失语，他这辈子自问见多识广，却从来没有见过时寒黎这样的人，以及她手下对她无条件服从，一样丧心病狂的疯子团队。
“这里离市区够远，如果还有幸存者，不会影响到他们。”时寒黎误会了他的卡顿，解释说。
萧子显更加语塞，他的瞳孔原本就已经很小，现在更是仿佛现实中的“针孔般大小”，他完全说不出话了。
爆破声还在一声接一声地响起，他凝视着时寒黎始终平静的面容，忽然发出笑声。
“好，好啊。”他低低地说，声音融入高空的风里，“只有疯子才能制裁疯子，我能报仇了，我真的能报仇了。”
他似哭似笑，时寒黎耐心地给了他几分钟的时间发泄情绪，然后说：“我需要你来指路，潜艇的位置在哪里？我们直接飞过去。”
……
乌洛塔卡干所在的这块大陆地形特殊，是由远古时期开始，泥沙一点点地沉积而成，中央区域黄沙堆积，四周土地松软而又有着严重的盐碱反应，除了靠近沙漠的地方，其它地方都不适合建立大型城市或者种植，所以虽然军事基地建在了丹原市，重要的战略武器却还是停放在了海上。
在萧子显的指路下，五只秃鹫一路飞向大陆的边缘，正如他们所料，一路上看见的无疑是尸横遍野，每个村镇都有或大或小的“祭坛”。
时寒黎回忆着书里这些邪/教徒的下场，没有她这只蝴蝶的干涉，他们这个时期在做什么？
他们也这么觊觎过地下城，并且造成过不小的麻烦，但是因为剧情改变了，他们前期并没有出现在地下城的视野中，而是在后期发展起来，地下城也向外开放的时候酝酿了一场更大的阴谋。
墮神党的确给地下城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殷九辞的主要目标并不是地下城，所以在发现攻克地下城的代价要大于收获之后，他就果断放弃了。
这个时期本来也应该是他们的发展期，会突然这么高调……估计和那个母蛛脱不开关系。
时寒黎将主要目标锁定，在心里列出几种可能。
值得庆幸的是，墮神党有了母蛛却没有了殷九辞，这就像一条龙没有了眼睛和大脑，再加上宇文姚迦也提前收服了托帕，并且开始提前防备次生物，就算这次行动会出意外，他们应该也奈何不了地下城。
秃鹫展翅长达二三十米，飞行速度极快，原本开车需要走一周的路，他们只用了三天。
辽阔的海岸线从眼前逐渐浮现，随着他们的接近，大海蔚蓝浩荡，荡漾着平静的波涛，咸湿的海风拂面而来的一瞬间，耳麦里响起情不自禁的叹息声。
自从出了地下城以来，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十分令人压抑，这三天连白元槐他们都没有心思多说什么话，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全力赶路，现在这广阔的海洋和冰凉的海风吹到脸上，让大家都有种被洗涤般的畅快感。
时寒黎拂开被高空狂风吹散到眼前的碎发，将它们重新扎了一下，听到萧子显说：“我们到了，丹原市的军备就在下面。”
萧子显对这片地带极为熟悉，并且有着相当强的方向感，即使没有指北针，他能只靠太阳来判断方向，一路指引他们来到战舰所在的位置，没有一点偏移。
这让时寒黎对他刮目相看，有些技能可以通过训练来提升，但有一些东西真的只能依靠天赋，她自己辨别方向的能力就很强，但她这点不如萧子显。
现在她对萧子显在深海之下也能控制方向的事多了几分信服。
她命令秃鹫降下高度，很快，耳麦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一望无垠的海面上，整整齐齐地停靠着多艘战舰与潜艇，这些装备从高空看上去就像小孩子手里的玩具模型一样小巧，但是在高度降落之后，那种铺面而来的壮观感令人震撼，这是末世之前人类制造出的最强力的兵器之一，曾经它们出现的时候，能够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只是现在都成为了一个个死物，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天还会派上用场。
时寒黎的耳麦已经开通了全频道，她问身旁的萧子显：“我们人不多，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过经验，大型潜艇应该无法驾驭，想要长距离的航行，选哪一种比较好？”
“我认为远距离鱼雷艇比较合适。”萧子显应该是提前思考过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伸手指向下方，“就是那一艘，它还很年轻，刚被制作出来不到五年，各项指标都非常优秀，并且安装了最新的智能自动驾驶系统，不需要许多人同时操控。”
时寒黎顺着他的手指向下看去，在没有启动的时候，潜艇安静地浮在水面上，如同一条捕猎的巨鳄。
“它的武器容量有多少？”她问。
“标配是五根鱼雷发射管，还有口径七十毫米的舰炮2具，至于其它的□□和深水炸/弹这些，需要进艇之后才能确认。”
时寒黎短暂地思考片刻，说：“现在的海中恐怕不会平静，用潜艇只是方便奇袭，等登岛之后，我们还是要换船去中心基地。”
中心基地这个词让萧子显僵了一下，他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只是说：“这艘潜艇上有完善的逃生装置，我不知道你指的不平静是什么，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就换船。”
时寒黎摇摇头，说：“全体准备降落。”
她没有让秃鹫将他们送回岸上，而是冲着那艘鱼雷艇俯冲而下，时寒黎和萧子显所在的是第一只，巨大的秃鹫扇动翅膀，让周围的海面掀起波浪，时寒黎看准时机，抓住萧子显的胳膊一跃而下，咚的一声，降落在了潜艇上面。
她口袋里的雪球好奇地露出一双大耳朵和小脑袋，被她又摁了回去。
其他人学着她的样子，一个一个地从秃鹫上跳下来，时寒黎收回秃鹫，一行人都看向萧子显。
“末世爆发之后通讯断连，雷达失效，总部就失去了对这些武器的控制，所以现在只有我才能启动它们。”萧子显输入密码，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墮神党来的时候，我想过启动它们去救人，去轰死那群畜生，但我没能做到，和他们对上，我连逃都没逃出来。”
“萧队长，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再自责了。”白元槐说，“往好里想，起码他们不知道你能启动这些东西，否则……”
否则这些武器落入那些墮神党手中，不知道还会造下多大的罪孽。
“他们不懂这些东西的启动流程。”萧子显低声说，“我说必须要总部给予密码才能启动，现在通讯断连，这些就相当于是废铁，他们就相信了。”
“这……”白元槐一时语塞。
潜艇舱门打开，萧子显看了时寒黎一眼，率先跳了下去。
时寒黎紧跟而下，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入潜艇，但之前潜艇对她来说只是交通工具，她很少参与海上作战，对军用潜艇不太了解。
“这艘潜艇从吨位上来说算是中型艇，但是填装的都是武器，留给人的空间反而是小型艇的配置。”萧子显说，“里面分为三个部分，最前面是武器，中间是指挥室，生活区在最后。之前说有开潜艇经验的两位，跟我来。”
他转身向前走去，殷九辞和谢乔都看向时寒黎，时寒黎微微点头，两人就跟了上去，李慕玉也紧随其上，谢乔还叫上了地下城的其他人去帮忙，这些都是之前散人雇佣兵团的人，能够辅助。
“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坐个潜艇，等我回去……”程扬明显的兴奋语调突然沉下来，然后他刻意又让情绪高涨起来，东看西看，这摸摸那摸摸，“感觉真新鲜，就是盖子扣上之后变压抑了。”
“这本来就不是让你舒服度假的东西。”白元槐翻了个白眼。
时寒黎放出雪球，让它自由地到处玩耍，抽空看了程扬一眼。
她突然意识到，因为对人情的淡薄和迟钝，她从来没有了解过程扬家里的情况，只是知道他的家在首阳市，这也是他跟着自己前行的原因，这么久以来，程扬可以说是她最信任的人，但她对他还是一无所知。
这时潜艇晃动一下，伴随着嗡鸣声，开始逐渐下沉。
“启动了！”程扬激动地说。
时寒黎向指挥室走去，程扬立刻跟上。
在下潜的过程中一般人是无法保持平衡的，都需要坐到座位上系上安全带，否则巨大的增压和失重会让人十分难受，但是这里的人都是进化者，其他人还晃两下，时寒黎稳得就像一根定海神针。
萧子显他们都在忙，时寒黎看了下数值，说：“保持深度，不要下潜太深，现在水上有战舰伏击我们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是水下更加危险。”
程扬说：“时哥，你一直在强调水下，是知道里面有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时寒黎说，“但是路地和天空上的生物很多都在变异，我们不能保证水下生物会一直保持正常。”
时寒黎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潜艇上。
忙碌的指挥室霎时一静，程扬脸色变了：“时哥，你嘴开过光吗？怎么说着这就来了？”
下潜的进度停止了，众人都小心地抬起头来，萧子显开启了声呐探测器的显示图像。
“左翼。”他轻声说。
又是砰的一声，那个东西还在契而不舍地撞着，显然不是什么偶然路过的鱼。
众人冲图像上看去，只是一眼，一股凛然的感觉笼罩住每个人的全身。
“卧槽！”被撞击吓得奔进来的白元槐脱口而出，“我们这不是在水下吗？哪来的丧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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