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其他小说 > 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 122. 【第39章】掌教首席 晃灯影欲言又罢……
    梵缘浅的师哥便是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面、据说是天魔之体的上一代禅心院佛子,梵觉深。


    上一代佛子梵觉深在觉醒天魔之体前可谓是独领一代风骚的天之骄子。传说他天资粹美,妙有姿仪,拜入佛门时独行十八罗汉道,所经之处繁花盛开,地涌金莲。登顶之时,天光如旭,映照虹彩,如佛光西来,令目睹这一幕的佛门弟子心悦诚服、虔信敬拜。后来,这“步步生莲”与“金便成了佛门传承至今的美谈。虽然不知道这传闻中的主人公是谁,但宋从心对这件事却是有所耳闻的。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何传闻要如此浓墨重彩地描述一个人的“姿仪”,直到她得知这位主人公乃天魔之体。


    “大概在三十六年前,师哥在下榻的分院里留下一封书信,而后便下落不明。”前往兵营的路上,梵缘浅说起上一代佛子的事情,“师哥说他与一件陈年旧事因缘未了,欲往之而斩俗缘。我从师父的口中听过‘苦刹’这个地名,而师兄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元黄天与变神天的边界。”


    变神天——既世人口中的“魔界”,神州大陆浊气下沉后形成的领域,既为变神天。


    变神天位于元黄天的背面,疆域辽阔,与神州大陆形成镜像两面。宋从心没有去过变神天,只听说那里环境险恶,气候恶劣,无穷无尽的地底火山与岩浆主宰了整个位面,空气中弥散着硫磺的气味与侵蚀生命的瘴气。那里是虫孑与魔兽的天地,是一切地上生灵止步的生命禁地。


    如果说神州北地版图是一块尚开化、任由一切思想蛮横生长的三不管地带,那变神天便可谓是蛮古纪年的写照,至今仍旧遵循着黑暗古老的丛林法则。但也正是因此,变神天便成了魔修们肆意妄为的“净土”,那些尚且还能落脚的地段皆被魔修中足够强大的“尊者”分割殆尽。因为魔修修行吸纳的不是灵炁而是魔气,所以气息浑浊的变神天反而更适合他们繁衍生息。


    此世的魔修并非单纯的“不被正道所认可的修士”,而是指修行邪祟功法、拒修天之道的叛道者。上清界对各路道统与思想的包容堪称“海纳百川”,并无三五九等分,但会被判定为魔修的,其一是功法吸纳的是魔气而非灵炁,其二便是所行之道触犯了对应“清净”的“戮杀”、对应“静念”的“暴戾”、对应“忘情”的“疯执”以及对应“明性”的“贪嗔”。


    任何道统都有堕魔的危险,比如明月楼主与楚夭所修行的“极情道”,若不能自我执中得以彻悟,便很可能会沦入“疯执”的境地。


    魔修不能飞升,因为这是一个拒修天之道的群体。当魔修身上的业障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天道便会降下与之相对应的“劫”。若是熬过天道降下的劫难,则魔修的寿命将得以延长,反之则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仅从这点来看,魔修除了道统外也与正统修士无甚不同,但和修身养性、看淡生死的正道修士有所区别的是,无法飞升的魔修只能与天争命。因此这个群体中大多都是草菅人命、为提升自身修为而不择手段之人。


    而“魔”并不仅仅只有人族,草木精怪、山川异兽都有可能会堕入魔道,从此永诀仙途。


    魔修入魔也基本分为两类,一种是自发修行邪法的;一种是修行出茬走火入魔的。但无论是哪一种,必须通过吸纳魔气来提升修为的魔修通常都会与疯狂、暴戾、嗜血相伴。仙门则视“上天试道者、一切灾难者、引人入迷者、冤魂恶鬼者、贪利养之者、眷属阻道者、梦中乱神者、业病缠身者、木石禽兽之精者、无定力幻境见神仙者”为“魔”。


    《倾恋》这本书中,女主灵希惨遭仙门迫害后便沦落入魔界,最终统筹各路魔修,以魔尊之身翻覆上清天。


    天魔之体,既为“上天试道者”,谓“着相”之所至。自古以来,天魔之体出世便代表修道者必将经历一场残酷的洗炼,道心不坚者便可能丧生此劫,故而天魔之体一直遭人忌惮。而因为天魔之体乃“相”的极致,每一代魔胎都会有其神诡之处,梵觉深的“相”则体现在容貌之上。


    “苦刹之地,莫非是坐落于变神天?”从梵缘浅这里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情报,也让宋从心对这场针对自己的阳谋有了几分猜想。


    看来,引我入苦刹之地便是外道的目的所在了。宋从心在心中默默道。谢秀衣想要在人间建立足以插手魔患事件的势力,仅靠嘴上说说是远远不够的。为此,她一定还有一个更庞大的计划,以此来争夺凡人在这场仙魔之争中的话语权。


    宋从心带着梵缘浅与楚夭来到军营,宋从心掐了一个无我诀,三人便出入重地如入无人之境。到了谢秀衣的大帐前,一位身披银甲的青年将军已经提前守在了帐边,宋从心现出身形时,突然出现的人影令这位将军下意识地将手摁在了腰间的剑柄处,但却忍耐着没有拔剑。


    “拂雪真人。”看着那一席标志性的蓝白道袍,青年将军那张好似被风霜封就的坚毅面庞露出了堪称温和的神情,“时隔多年,您风采更胜当年。”


    宋从心有些意外地看了这名青年将军一眼,却发现他竟然是被天书标注在册的人,她下意识地念出了那个名字:“张松?”


    “您还记得末将,实在是末将的荣幸。”那个曾经随齐照天等人共守桐冠城、极其擅长心算的微末小将有些激动,他如今已经能被人恭称一声“将军”了,“当年九婴灾变事件,幸得仙门弟子出手,我们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守住国门。也多亏诸位仙长相赠的书册,实在令我受益匪浅。”


    “你足够勤学,方有今天。”宋从心微微颔首,她察觉到身后楚夭投来的复杂而又诡异的视线,“谢军师还在歇息吗?”


    “军师说自从服了您的药后,感觉好了许多。”谈起谢军师,张松不禁微笑,这个冷若冰山的青年将军笑起来时有两个可爱的梨涡,依稀能看见少年时的情态,这大概是他平日里为维持端肃而不苟言笑的缘由,“军师命我在此等候,无论您何时到来,都可引见。”


    宋从心点头,张松为三人掀帘,她也率先步入大帐。她听见楚夭对梵缘浅小声嘀咕道:“拂雪道友怎么走到哪到有认识的人?之前的明月楼主,还有这里的将军与军师……上至大乘修士,下至人间权贵。啊,这就是广交好友、兼济天下的无极道门首席吗?”


    宋从心:“……”我听得见!


    宋从心硬着头皮进入大帐,便看见谢秀衣正在两名身穿布甲的女兵的服侍下起身。两名女兵腰间都配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手脚干练麻利。从衣着以及照顾人的熟稔来看,两名女兵显然是军队中的军医。早在多年前,宣白凤公主麾下的咸临定疆军便是出了名的军纪森严,两名女兵看见宋从心等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色,将谢秀衣搀扶到轮椅上后,便行礼退下了。


    正如张松所说,服了宋从心调制的丹药后,谢秀衣的面色明显好了不少,尽管天书标注中的“弥留”状态半点没改。


    “请问这两位是?”谢秀衣看见多出来的两名贵客,轻轻挑眉。


    宋从心简单介绍了一下梵缘浅与楚夭,只提了梵缘浅是禅心院弟子而楚夭是散修。谢秀衣也不介意宋从心的隐瞒,毕竟她自己隐瞒的东西便不算少数。两人在简单的寒暄过后便开始了言语的交锋,你来我往勾心斗角互换情报……听得楚夭满脸呆滞,梵缘浅眼神渐渐空无。


    因为谢秀衣手中掌握的部分情报无法宣之于口,她只能选择拐弯抹角的方式去提醒宋从心。宋从心在总结与提炼过后可以得知:谢秀衣掌握着进入苦刹的秘钥,但是她不知道从苦刹之地离开的方法,不过她知道曾经有人从苦刹之地离开过。五百年前致使人皇陨落、人间道统断绝的五毂国事件,曾经有仙门弟子被牵连其中,而那个孤身进入苦刹又全身而退的人,便是坐镇无极主殿的明尘上仙。


    “张松为何还记得桐冠城?”宋从心并没有错漏身旁一闪而逝的细枝末节。


    “……”谢秀衣沉默了一瞬,微笑,“因为他与我有某种‘牵连’,您可以理解为,他的灵魂受我庇护。”


    这是可以做得到的吗?宋从心拧眉。她不信军队中唯有张松是特殊的,谢秀衣必然“庇佑”着更多的人。


    “庇佑他人,实际便是将其温热柔软的肉心拢在自己的手中。”谢秀衣解释道,“我是因为被‘停留’在某一刻才敢如此行事,但若换成他人,神魂不够坚韧、或是心绪动摇之际,便会致使庇佑之人遭遇反噬、污浊堕落。而要维系这种平衡,本就是一件如越天堑般的难事。”


    宋从心听着谢秀衣的话,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她一时间想不起原因。


    “胆气过人。”宋从心不咸不淡地赞了一句,谢秀衣被外道残害,以至于拖着一副残躯维持着“弥留”之态苟延残喘,可她竟然能想到反过来利用自己无法立刻死去的“弥留”之态庇护他人,将自己化作能够留存真实的“灵性之书”。


    “但你还能坚持多久?”宋从心问道。


    “我时日已无多。”谢秀衣微微一笑,也不在意这问话的冒犯,“很抱歉,我无法将自己的筹划坦然相告。这世上除我以外,再无第二人知晓我之后的图谋。但拂雪真人,秀衣可以向您保证,您若解决了世外事,秀衣便去解决人间事。”


    宋从心不怀疑谢秀衣的话。谢秀衣虽是个狂士,但若非胜券在握,她不会夸下如此海口。


    “待三位进入苦刹之地后,还请去寻找白凤的踪迹。”谢秀衣垂了垂眼眸,“以白凤的性子,无论沦落于何种境地,她必然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既然她还活着,那她一定会寻找突破困局的一线生机。”


    “而您要寻找的五百年前的真相,也全部都在苦刹之地。”谢秀衣如此笃定。


    “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宋从心问道。


    “找到白凤和那些将士,拯救他们,或者……”谢秀衣抬头,微笑,“杀了他们。”


    这个满含恶意的字眼脱口而出的瞬间,大帐内的空气便突然一冷。


    谢秀衣笑意盈盈,仿佛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并非恶语,而是再虔敬不过的箴言。


    怂恿一个“斩妖魔而不斩人”的道士去杀人到底对还是不对,没人能说得清。宋从心没有冒然应下,只是道:“我会看着办的。”


    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谢秀衣也只是轻笑,随即石破天惊道:“那么,劳烦真人替我解下衣服吧。”


    宋从心:“……”


    梵缘浅与楚夭:“……”


    梵缘浅和楚夭这才发现谢秀衣的“四肢”不大对劲,梵缘浅低头默念了一句佛号,藏不住心事的楚夭露出了几分惊悚的神情。而被迫赶鸭子上架的宋从心则是冷着脸走上前,看着谢秀衣那层层叠叠厚实得不能再厚实的衣物陷入了头皮发麻的境地。


    好在谢秀衣的本意也不是真的让她帮忙脱衣服,而是让宋从心帮忙将衣物褪到胸口以下。随着笋皮一般厚实的衣物被剥下,宋从心更直观地目睹了谢秀衣惨白枯瘦皮肤与躯体,而谢秀衣之所以穿得如此厚实,是因为她自脖颈以下的肌肤都布满了花纹与枝叶般黑绿色的纹路……


    这些纹路如同植物蔓延的枝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最后,它们的根茎都在谢秀衣的心口处汇聚。而那里在黑绿色的纹路之上又烙印了一层金色的梵文,仅绘在心口处。那鎏金般的文字流光溢彩,将那仿佛毒蛇般的黑色纹路给镇压住。


    宋从心看着那些纹路,明眸微眯。而梵缘浅不知何时来到了宋从心的身边,神情严肃地看着谢秀衣心口处的梵文:“泥金书就的真言梵字,谓之‘镇伏邪魔佑命安神刹’,这是密宗的咒言。但这经文通常只会烙印在器物之上,以此将器物化为法器。”


    “你是将自己炼为法器了吗?”梵缘浅问道。


    “学以致用罢了。”谢秀衣微微垂首,“来吧,三位。请伸手。”


    宋从心与梵缘浅对视了一眼,而后宋从心伸出了手,正要在谢秀衣的引导下触碰她心口上的鬼魅纹路。谢秀衣嘴唇蠕动,默念了几句咒言,于是宋从心便看见谢秀衣身上的纹路一瞬间活过来了一般,金色的梵文如流水般自旁侧散去,黑绿色的纹路则蠕动纠缠,化作了一个漆黑的“口”。


    “……”有那么一瞬间,宋从心简直是眼前一黑,重温了东海重溟城直面姬重澜“绽放”的噩梦。


    也就在这时,宋从心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黑洞的瞬间,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声突然响起,一道墨色的黑影自阴影中蹿出,猛地撞向宋从心的手臂。宋从心一惊,下意识地玉化了自己的五指,并指一点一戳,意图以指风逼退这道黑影。却不想这黑影身形极其敏捷,愣是在无处借力的空中扭转了自己的躯体,“咚”地一下撞在了宋从心的身上。


    我日!宋从心咽下一口老血,只觉得被这重力一击砸得气血翻涌。一旁的梵缘浅也反应了过来,朝着那黑漆漆的影子拍出一掌,这一掌势如猛虎,隐现一个闪烁佛光的掌印,其中的“伏魔”真意逼得那漆黑的东西不得不退。那小小的一团落在地上,浑身炸猫,张口又是一声凄厉的猫叫。


    “猫?”宋从心迅速开始调息,看见袭击自己的竟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玄猫,不禁有些困惑。


    玄猫刨动前爪,俯身压低身体做蓄力姿态,金色的竖瞳已经收缩成了细细的一条,嘴里还在不停地哈气。下一秒,它再次猛扑而出,竟如一道黑箭般穿过刺目耀眼的佛光,再次朝着宋从心袭来。退魔的佛光似乎对玄猫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宋从心听见了玄猫的惨嚎与皮毛被焚烧的滋滋声,但它依旧没有退却半步。宋从心本欲拔剑的手微微一顿,她变掌为爪,五指指尖呈现出金玉的光泽,以“擒龙式”将扑来的玄猫钳在了掌中。


    “喵——!”玄猫怒声叫骂,被宋从心的虎口卡着脖子也不死心,柔软的身体拼命扭动,试图去咬宋从心的手。


    就在这时,楚夭突然尖叫:“啊!她吐血了!”


    宋从心和梵缘浅猛然扭头,便看见谢秀衣呕出一大蓬血水,她身上黑绿色的纹路不停地蠕动,隐隐有要失控的征兆。显然,解开封印对谢秀衣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继续拖延下去,她恐怕会死。


    来不及多想,宋从心将疯狂挣扎的玄猫往怀里一兜,抬手便摁上了谢秀衣的心口。她的身躯光影扭曲,瞬间便被那漆黑的深渊之口吸入其中,梵缘浅也毫不迟疑地紧随其后。见两个同伴如此果决,楚夭一咬牙一跺脚,也同样照做。很快,三人一猫便彻底地消失在大帐之中。


    在楚夭消失的瞬间,谢秀衣猛然仰头,如同溺水的人终于破水而出得以呼吸一般,金色的梵文再次如枷锁般封锁了那个漆黑的血肉之口。


    大帐沉寂不足三息,便有人掀帘而入。张松快步冲到谢秀衣的身前,险险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谢秀衣剧烈地喘息着,下巴与脸颊处净是残存未干的血迹,这让她看上去狼狈至极。张松飞快地检查了她心口处的封印,替她掖好衣物,而后便将这个轻得不像话的残躯抱起,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旁的软塌上,让她平躺下去。


    张松起身想把还在燃烟的香炉抱近些许,脚下去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那竟是一个青瓷丹药瓶,瓶身有着水纹剑徽的标记。


    某人走得太过匆忙,只来得及将药瓶撇在地上。


    张松不疑有他,连忙捡起药瓶从中倒出一颗拇指大小、清香四溢的丹药,连以往的试毒都想不起,就着桌上微冷的残茶给谢秀衣灌了下去。没过一会儿,身躯痉挛不止的谢秀衣便逐渐缓过劲来,吐息也恢复了平静。


    她散乱的鬓发被汗水黏在脸上,看了一眼被张松小心握在手中的药瓶,良久,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军师……”张松肝胆俱裂地看着如琴弦般紧绷的女子,只觉得她惨白脆弱得好似下一秒就要化作晨间的冷雾般散去。


    “不要怕。”谢秀衣嗓音低哑地宽慰他,“我不会死的,至少现在不会。”


    张松一个八尺男儿,听见这话却好像被人摧断了肝肠。他控制不住地颤抖,顷刻间便泪如雨下。


    谢秀衣静静地看着他哭得狼狈而又扭曲的脸,这个一路追随她走到今天的男人。她看着他从缀在自己身后满口“军师军师”求她答疑解惑的少年,一点点成长成如今这副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模样。铁石心肠的谢秀衣当然不会为任何人而动摇,但她还是有一点点苦恼。


    虽然没有宣之于口,眼前之人也绝不敢言,但谢秀衣心有七窍,哪里不懂他自少年时便不自知的视线?


    “别怕。”辩才无阂的谢秀衣拿眼前之人没有办法,满腹诗书的她只能一次次地重复着单调的话,一如烛灯里时不时爆开的灯花。


    将死之人不会回应男人藏在哀恸哭泣后的心里话。


    惶惶灯影中,谢秀衣平静地注视着大帐的穹顶,心里却想着,他以后还要成家的。


    所以,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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