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女巫醒在狼人之夜 > 249. 第二百四十九章 女神之名 希望的流星……
    “费欧娜,快上来!”


    殿后的费欧娜硬撑着拉上危塔的大门,门才刚阖起,剧烈的撞击隔着门板差点掀翻她。


    “全部上去!躲进石牢!”


    凌乱的跫音在狭小的塔间被放大数倍,明明灭灭的灯火将每个影子都拉长扭曲,宛如无数盘旋不去的幽灵。曾经关押魔女的牢房如今却是最安全的庇护所。费欧娜一脚踢翻角落供俸圣像的神龛——去他的至高神,去他的圣城。


    她抢过一把算上尖锐的银烛台,顺手塞给离得最近的凯瑟琳防身。凯瑟琳愣了下,转身就将烛台交给保护双胞胎的尤莱儿。


    “红月消失了!”尤莱儿突然振奋一喊。


    所有人抬头看去——银蓝的月光从塔顶的破洞倾泄而下,塔内亮如白昼,宛如一座屹立不摇的钢铁之城。钟表匠的女儿蕾塔西推断午夜已过,很快就能迎来黎明了。女孩们纷纷精神一振,纷乱的脚步踩上通往圆月的螺旋阶梯,她们相信噩梦终将结束。


    重新回到阴暗冰冷的牢房,蕾塔西不禁沮丧道:“我们如果可以再早一点离开就好了……”


    奥莉维亚放下身段安慰她:“放心吧,我没收到家族领地有瘟疫的消息,你父亲的病应该不严重,只是小感冒罢了,我们一定来得及回去。”


    “什么父亲……”蕾塔西意识过来赶忙住了嘴,她叹一口气:“嗯,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莳萝女士说好会在外面等我们……她应该没事吧……”


    想到自己辜负了女士的嘱咐,美丽的少女宛如失色的珍珠,难掩黯淡。


    凯瑟琳探头过来,安慰道:“放心吧,女士比我们还有办法,我们只要完成和她的约定就好了。”


    她用手上提灯为大家驱散寒冷和黑暗,绒绒的烛光宛如一团橘黄的小鸡,女孩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温暖的力量。


    “石门只有孔洞,我们躲在里面,等天一亮,就去找女士……”


    “该死!”


    隔壁传来费欧娜的尖叫,几人心头一跳,就要冲过去查看。


    “别过来!你们快离开!!”只见费欧娜正隔着石门和一团黑影战斗,凯瑟琳下意识提起油灯,眼前一亮,她的呼吸在剎那间凝结。


    那是伊莎贝拉,严格来说——“曾经是”。


    一双眼珠宛如融化的蜡球,在黑暗中亮得骇人,老妇扭曲的肢体像是一只潜伏的大蜘蛛。火光照出她生满毛发的脸,圣修女的红蓟礼袍如呼吸的胎衣般紧紧包裹着她,那层染红的羊毛似乎已经和皮肤完全粘在一起,形成半人半兽的诡异模样。


    哪怕变成这种鬼样子,老修女残存的意识也依然惦记着逃脱的罪女,石室满布着狰狞的爪痕,深深刻着她对费欧娜等人的憎恨。


    “罪、罪人……死……魔女……烧死魔女!”老怪物嘶吼着恶毒的诅咒,本来空缺的牙床长出一排参差不齐的尖牙,她现在的力气也绝不是正常老人可以拥有。


    费欧娜的身体卡住石门,她用钢剑挡住利爪的攻击,不让伊莎贝拉出来。


    “快……快走啊!”她近乎用尽力气挡住石门,但伊莎贝拉还是捉到空隙,扭曲的手臂像蟒蛇一样窜了出来,死死扼住女孩的脖子。


    “伊莎贝拉”兴奋地咧开大嘴,油黄的唾液滴下,就要咬断少女细嫩的脖子


    “被烧死的是妳!怪物!”凯瑟琳往石门内扔出一个东西,只听有玻璃破裂,黑暗瞬间消融,一团橘红的火光爆裂开来。


    门内的伊莎贝拉发出凄厉的尖叫,空气中迅速弥漫出焦臭的烤肉味,费欧娜一剑斩断她的手臂趁机脱困,其他女孩见状立刻冲上去,合力推倒石门,卡死底下的魔物。


    狭小的石室成为名副其实的棺材,整座危塔充斥着圣修女的惨叫,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后竟和那些曾经被关押在此的“魔女”一样,在熊熊烈火中为圣堂奉献到生命的最后。


    “快走!火就要烧起来了!”凯瑟琳异常冷静,她知道地上的稻草碎屑吸满了油渍,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几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浑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她们站在高塔的楼梯上,如临深渊,身后是火光源源不绝的热和伊莎贝拉的惨叫;底下突然一声巨响,无数野兽的嘶吼声争先恐后地涌入——大门被撞开了。


    只剩下塔顶,没有路了。费欧娜绝望地垂下剑,她气得搥墙:“该死!该死!该死!”


    一向坚强的女伯爵这次忍不住红了眼光,她对着凯瑟琳道歉,语气是深深的哀伤:“对不起……凯瑟琳,又没能保护好妳母亲的遗物。”


    凯瑟琳惨淡一笑:“她如果知道自己留下的东西可以保护我们,肯定会更欣慰。我拥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杰洛夫叔公的遗物还在我身上呢。”


    少女们冲上去拥抱她,就连最高傲的奥莉维亚也顾不上姿态,她们谁都不愿意松手,既然无法一同获救,那就一起迎接结局吧。


    双胞胎用力从怀抱中挣脱出来。“往上面走!”


    两个女孩丝毫没有感觉到绝望,反而是捧着掌心的微光,像是急着去捉更多萤火虫似,催促着少女们:“最光辉璀璨美丽强大的精灵大人让我们快一点,满月之夜的奇迹快结束了!”


    尤莱儿摸不着头绪,强烈的疑惑连害怕都忘了:“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却不想一向理智的凯瑟琳突然附和孩子:“听那位精灵大人的,我们去楼什么,费欧娜突然暗骂了一声,提起钢剑往身后一挡,一只半兽模样的修道女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无路可退,她们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往楼上撤退。唯一有武器的费欧娜走在最后,试图击退逐渐逼近的怪物。


    很快,她们就来到最顶层楼梯,离塔顶只差一道窄门,一次只容一人通过,但谁也不肯先走,因为怪物越来越多。费欧娜的喘息声越来越小,似乎连呼吸的空隙也没有。


    尤莱儿突然大叫一声,她拿着银烛台用力捅向费欧娜身后的怪物。但两人还没松一口气,突然感觉到头顶有液体滴落,抬头望去。狡猾的野兽用新生的爪子趴伏在天花板——一个垂着长发的修道女狰狞着面容,她露出森白的尖牙,对着一人嘶吼,异常卷长的舌头如毒蛇一样滴垂着唾液。


    一道刺眼的银光闪过,化为半兽的修道女哀嚎一声,重重摔下。


    凯瑟琳站到最前面,颤抖的手指死死扣着一把精致的银枪——这正是杰洛夫叔公留给她的遗物,大贤者毕生的杰作;哪怕是狼王听到银枪上膛的声音,也会立刻吓得落荒而逃。


    凯瑟琳咬紧牙根,她看到那修道女重新站起来,心知自己没有根本打中。她连猎/枪都没有用过,而这把银枪只有七发子弹。冰冷的银让手指变得麻木又笨拙,她试着再次瞄准…….


    “借我!”奥莉维亚一把将手无寸铁的蕾塔西推出门外,另一手抢过凯瑟琳的银枪,熟练地摆出姿势,迅速瞄准目标。


    火光爆裂,凛冽的锐光撕开空气,每当一道银电消失,就有一个甚至两个黑影笨重地倒落,奥莉维亚拿着枪就像淑女把玩着最擅长的针线,一根手指也没抖,锐利的银光如细针般穿梭黑暗,一个射一个准。其他人眼睁睁看着,完全忘了害怕。


    费欧娜趁机用钢剑提退还想爬起来的修道女,她一把拉起尤莱儿,当所有人穿过那道门,视线豁然开朗,少女们迎着月光觑起双眼。


    夜晚重新变得熟悉,银亮的圆月宛如一颗冷却的太阳,危塔的上空似乎提早迎来苍白的晨曦,蔓藤和青苔在断垣残壁肆意生长,鲜明的绿意完全覆盖了曾经雷击的伤痕,夜风中依稀残留着那位东岸女士用来驱虫除臭的草药。


    有一瞬间,少女们感觉自己安全了,她们就像被驱赶的鹿群,终于找到了一片纯洁宁静的森林。


    奥莉维亚笑着把银枪扔还给凯瑟琳,在后者好奇的目光下解释:


    “准王子妃什么都得学,我父亲打听到王子喜欢巡猎,有一段时间恨不得让我抱着猎/枪睡觉,你们得感谢王子喜欢的不是烹饪,不然我刚才只能给妳们抹盐巴放香料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费欧娜弯弯嘴角,但还是没有放下手上的剑。她用皮甲擦拭着剑身的血污,微微喘着气问:“接下来怎么办?这里是塔顶了。”


    少女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双胞胎。两个女孩正在地上摸摸找找,似乎真的是在找虫子玩。


    尤莱儿一直照顾着两个孩子,很清楚怎么和她们对话。她在几句童言童语中大概摸清楚状况,很快就蹲下来帮孩子们寻找。这位磨坊主的私生女发挥自己的仓鼠天性,不一会就掀开地上一处不起眼的芦苇垫子——那是莳萝带着她们亲手编织的草毯。只见底下竟藏着好几条漂亮的白袍!


    少女们一时忘记害怕,忍不住拿在手上查看。第一眼看像是圣女的白裙,但摸起来如羽毛一样柔软,透在月光下流泻着银沙的光,特别是当冰凉轻盈的触感覆上皮肤,让人感觉彷佛埋入不会融化的柔雪。


    奥莉维亚不可思议地惊叹:“我从没看过这种手艺,上面没有任何接缝的痕迹!人的双手绝对做不出这种杰作,这是神迹吧!”


    费欧娜很是抵触:“至高神巴不得我们被烧死,怎么可能给我们送衣服……喂,凯瑟琳,妳在干嘛?”


    凯瑟琳急切地把其中一件扔给她:“一共七件,一人一件,还不够明显吗?”


    她想到什么,突然对奥莉维亚灿烂一笑:“记得妳的愿望吗?妳不是想要一件女巫的袍子?”


    修道女总说女巫编织的华袍有毒,虚荣的女人穿上去会被焚烧而死,信仰不坚定的罪人穿上会变成动物。


    奥莉维亚愣了下,她想起来了,那时她诅咒王子变成一头公猪,圣城所有人变成摇尾巴的狗。


    她眼睛一亮,立刻跟着凯瑟琳换上衣服。


    费欧娜还来不及说什么,门后再度传来嘶吼声,同时还伴随着火焰窜烧的焦臭味。


    女伯爵迅速提起钢剑,就要守在门口,蕾塔西却拉住她,催促道:“我觉得还有些时间,费欧娜,妳快过来把衣服穿上!”


    “我真搞不懂妳们在想什么!”费欧娜咬牙切齿,最后还是拿起衣袍。


    蕾塔西对她眨眨漂亮的眼睛,曾经有诗人赞美说海女巫亲吻过她的双眸,才会使得它们蔚蓝如大海。少女对此不以为意,但的确,她从小就容易看到不寻常的东西;比如说现在——她看到门后的黑暗闪过无数细密银亮的丝线,几只鲜艳如宝石的小蜘蛛正拉着银丝从角落溜走。


    费欧娜不情不愿地穿上衣袍。她下意识拉出脖子的项链;那是莳萝女士留给她们的护身符——一颗打磨得光滑可爱的鹅卵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圆圆的小石子握在掌心有点烫手,彷佛一颗即将孵化的蛋。


    是错觉吧。穿上柔软的袍子后,身体异常温暖,费欧娜抬头俯瞰着整个圣城,不禁想起那时候站在塔顶的绝望,如今却似乎变成最好的结局。


    至少她洗刷了清白,还和她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就是可惜没能再见到女士……


    清冽的夜风鼓动着袖袍,彷佛随时能托起笨重的身子凌空飞起,费欧娜忍不住呢喃:“如果我们可以像老鹰一样飞起来就好……嘎!”


    -


    门后的黑暗浮出几张狰狞的脸孔,其中一个带着珍冠的圣修女终于扯破了身上沾黏的银丝。


    她努力从浓密的毛发看出去,银月如一把细针刺痛野兽的梭瞳,但她依然看得很清楚,七个纯白的少女,不——那是七只雪白的天鹅。


    满月的黑夜毫无遮蔽、剔透澄亮,悬浮于空中的尘埃璀璨夺目,宛如月光的碎片,最后纷纷扬扬落在少女身上凝结成晶,洁白如雪的羽翼正覆盖着她们每一寸皮肤,漂亮的脖颈弯出优雅的曲线。


    少女幻化的天鹅慌乱地拍打翅膀,飘落的羽絮闪亮如细雪。她们跌跌撞撞,展开那对新生的双翼,湿润的晚风拥戴起她们的绒羽,天鹅绒蓝的夜空温柔地拥抱纯白的孩子。


    圣女院的院长特莎想起来了,那是七个罪女,她们正准备逃走!


    特莎知道自己应该阻止她们,但她却直直望着熟悉的天穹,直至月光刺痛眼眸,热烫的眼泪润湿了野兽的毛发。


    她不明白为何有罪之人能化作最美丽纯洁的生物,而自己却…….


    “至高神……”她下意识想对信仰的神祈祷,却从嘴巴吐出几根血肉模糊的手指。


    啊……神是不会庇护魔物了。


    她遮住自己面目全非的脸,慢慢藏入在门后的黑暗,任由窜升的烈火烧去兽毛,吞噬每一寸的骨肉。就像那些曾经的罪女,愿圣火带去所有污垢,重新还她一身洁白。


    这一次不需要神迹的闪电,百年的危塔在炙热的火光中轰隆崩落,巨大的动静终于唤醒了沉睡在黑夜中的圣城。


    满城的鸽子似乎都惊动而起,漆黑的天空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拍翅声,新生的废墟中腾起银灰色的轻烟,伴随着发光的余烬逃窜入夜空,而金黄色的曦光也从天际线冉冉上升,圣城的黑夜即将迎来破晓。


    -


    晨曦的流光漫过穹顶,天上的圆月已然薄似蛋壳,暖绒绒的朝阳像是一颗破壳的小鸡,橘红淋漓,不断流泻出浓郁的光彩。黑夜和白雪的天地就在这炙热的光彩中消融殆尽,又重新孕育成形。


    幼狼第一次看到色彩,是女孩为他取名的那一刻。在那之前,漆黑的尸骸绽开血色的花,他甚至不算真正的生命,魔女的诅咒如蛆虫一样寄生于世界,就像兽皮的红黑和白,狼的世界只有血、腐肉和虫子。


    “脏脏包,巧克力色的小土狗在泥浆滚一圈,不就是脏脏包吗?”


    那時的天空就像今日一样,世界在毁灭中重生,源源不绝的色彩浓郁地涌动;空白的天地被揉碎,世界万物以女孩眼睛的黑色为中心开始有了区别,前所未有的光彩从漆黑的裂缝疯涌而出。它们迅速与世界融合,又或者,是黑狼在与女孩所看见的世界融合——重新诞生。


    当幼狼恐惧着丑陋的万物,小女巫毫不犹豫地分享了自己的智慧和颜色,她用自己的世界包容了狼。


    温润的晨曦像是融化的奶油糖,炙亮的空气彷佛流淌着琥珀色的苹果酒,融化的霜雪如糖晶般闪闪发亮,所有香甜芬芳的气味涌入眼鼻;而少女口中呼唤的恶狼不是黑不是白也不是红,是最甜美的巧克力色。


    明明是灾厄却被赋予了美好的定义,无论是宿命还是巧合,魔女的诅咒在女巫的祝福下蜕变成真正的生命。


    蜕去野兽的皮毛,学习人类的语言,换上闪亮的银铠甲,于是故事中金发碧眼的骑士终于一步步来到心爱的少女眼前。


    狼是为了神而诞生的存在,他早该知道了。


    野兽的毛发如燃烧的灰烬般片片凋零,水面上露出人类光滑皎洁的皮肤,金发碧眼的少年宛如从诅咒中解脱的王子,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现在的模样,只是专心看着怀中的人。


    少女从湿如水藻的黑发下探出头,莹白的皮肤还闪烁着一些宝石色的鳞片,从野兽型态恢复的少年就像抱着属于自己的人鱼公主,而他的公主也轻捧着他的脑袋,彷佛要给深爱的王子一个吻。


    深情对视没有持续太久,少女忍不住笑出声,一字一句,彷佛含着甜美的糖:“脏.脏.包……”


    穆夏恼恨地瞪了她一眼,但还是无法抵抗那样的呼唤,像是柔软的羽毛滑过脊椎的轻颤,任何凶猛的野兽都会甘心伏下首级。黑狼轻轻蹭着少女的掌心。


    原来他一直都是女孩掌下的小狗,那又如何,如若狼是为了复仇而活,那狗狗就是为了取悦主人而存在,仅仅是简单的触碰就能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他从不抗拒被她驯服,而是恐惧再一次被抛弃。


    野兽的权能如同影子一样回归于光辉的女神,希望并非只是生灵祈求的未来,也有死去的亡魂渴望复仇。当光和暗合而为一,支离破碎的世界才得以完整,女神重新诞生。


    希望女神轻笑道:“……克莱奥殿下,我找到我的狼了,妳的狼也在等妳呢。”


    女神明亮的眼眸看向少年在湖面的倒影,明显不是人类的形体在瑟瑟发抖,那东西像是一团不成形的血肉。仔细看,它没有皮肤——那是一只被扒皮的野兽。


    没有皮毛保护,光是存在的空气就能让生命感到剧痛,躲在黑暗中的野兽深陷在千年的恐惧和折磨中,就连一点光也能让它发疯。它露出仅有的尖牙和利爪,咆哮着毁灭所有可能伤害它的坏东西。


    “……涅穆耳……”另一个轻柔的声音宛如滑过湖水的涟漪。


    虚空破开,雪白的羽毛飘落于水面,盖住野兽伤痕累累的身体,它不敢置信地睁大金色眼睛。


    时隔数千数万年,狼摇摇尾巴,终于再次发出一声欢快的呼喊。


    同时小女神捧起湖水,浇洗在少年头上,亦如曾经清洗着脏兮兮的小狗,为他再一次重生而庆祝。


    睫羽轻颤着清澈的水珠,穆夏从未感觉到如此干净和轻松,就彷佛有什么浓稠污浊的东西正慢慢从他身体流出,从一出生就不属于身体的执念和诅咒终于出现了松动。


    “你已经不是魔狼了。”


    狼从不是魔物,它们是神最忠贞的朋友,也是最强大的牙刃,作为影子为光明披荆斩棘。


    少年笑得心满意足,他用双手拥抱着今后服侍的神明。


    阵阵鼓噪的微风催促着女神,圣城上空彷佛聚集了密密麻麻的鸽群,扑棱棱地拍动羽翼、盘旋不去。纤长的尾羽轻轻拍打少年的头顶,少女的身子越发轻盈,黑狼忍不住憎恨地瞪着女神居住的天空。


    直到这时,穆夏才知道自己恐惧的从不是被驯化,而是再次抛弃、再次被剥夺,就像曾经的涅穆尔一样……


    “……不,不一样,我比那只蠢狗更好。”他的唇抵在少女的手背,如同骑士告别服侍的女王。


    “我,只信仰妳。”


    锐利的犬牙小心滑过那道老旧的伤疤;幼狼在被剥夺真名前,不甘心地挣扎着,最后在女孩手上留下深深的牙印,也许眼睛会忘记女孩的模样,但鼻子绝对会记住她的血液、她的气味。


    思此,少年的双臂忍不住收紧怀中的女神,但这不能阻止越发轻盈的身子,地上的狼根本无力与整个天穹对抗。


    漆黑的发丝衬出雪白的绒羽,当双脚完全蜕去鱼鳞,少女背后一对硕长的翅膀拥抱住新生的女神,那像是月光、星晶、雪所有纯白发光之物凝聚而成的杰作。


    生出双翼的女神已然不是狼可以追逐的猎物。


    “妳要记得回来。”少年强迫自己露出乖巧的微笑,汪绿的眼眸俨然是一只虔诚等待主人的小狗。


    “谁说我要自己走啊?”莳萝眨眨眼。


    她打量着可爱可怜的小狼,忍不住偷笑一声。没等对方反应,她伸出双臂反抱住穆夏,宽大的翅膀用力一挥。


    蓬松轻盈的晨风托起女神那对新生的羽翼,少女神祇畅快地挥动翅膀,轻轻松松拉着高大的少年飞入天际。


    即便多了对翅膀,少女也始终没变,任性地带着黑狼离开圣城和大地,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狼所无法踏足的星月领域。


    最后一点靛蓝的夜色消退于地平线下,玫瑰金的晨曦照亮七彩玻璃色的穹顶,高空凝结的冰露就如圣城的水晶柱般闪闪发亮,黑狼所毁灭的黄金大圣堂彷佛在这金色的黎明中死灰复燃,


    但这里没有假造的至高神和圣徒,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生有双翼的女人。她们身躯覆盖纯白羽毛,与绒云和流霞一同飞翔。曾经罪女的尸骸化做灰烬被人践踏,但现在新生的鸟翼漫天飞舞,在圣城的上空掀起纷纷扬扬的细雪。


    这才是真正荣耀神的荣光之地。


    “妳真的做到了……”穆夏轻声道。她从他的手中拯救了世界。


    早晨的风如温柔的棉絮充盈着每一片羽毛,翅膀毫不费力地穿过晴空,就像在水下摆荡的鱼尾。莳萝从未以这样的形态飞行,却又感觉无比熟练,她流畅地挥动着那对如大鹅一样纯白的翅膀。


    “芜菁!”少女惊喜地尖叫。


    “嘎!嘎!”大白鹅如一片降落的雪花,轻飘飘飞入女神的视线,它拍动那对与主人一模一样却缩小好几吋的翅膀。


    圆润雪白的大鹅毫不客气收起羽翼,大白屁股停在少年的脑袋上,没等莳萝多说几句,芜菁往她胸口一啄,叼出那颗海螺吊坠。莳萝几乎立刻瞪大眼睛。


    空气变得腥湿而凝重,天际线正泛滥着一点一点的深蓝,暗沉沉的阴影像是卷土重来的夜色,正逐渐垄罩半边圣城。


    “完了!完了!差点忘了!”小女神吓得差点没飞稳。


    捏碎贝螺的那一刻,空气凝结又重新流动,悠悠的钟声从小而大,开始萦绕、扩散,无远弗届,宛如峰涌的云潮、层层迭进的海浪,就连清风也摆荡着涟漪的纹路。千百年守护在此的巨人重新跺足,将这片土地从深深的梦魇唤醒。


    圣城的飞鸟钟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高歌。涨高的海潮在一瞬间失去支撑力量,浪花和浮沫在阳光下晶莹破碎,蔚蓝港口再度恢复成一片晴丽。大钟的尾音越发轻灵虚浮,像是铃铛在腕间摇曳,恍惚间,莳萝听到女人清澈的笑声。


    在无数飞鸟翅膀后,隐约有一道曼妙的身影背离其他女人。


    那人退去纯白的羽衣,宝石色的鱼鳞覆盖上双腿肌肤,她舒展身形,彷佛从长久的禁锢得到解放。女人背着身挥挥手,腕间贝壳手环珊珊作响,似乎在对新生的女神告别,便纵身一跃,毫不犹豫追上逐渐退潮的大海。


    那女人是……莳萝来不及细想,大钟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黑夜结束,黎明正式降临,圣城再也不需要飞鸟钟了。


    “莳萝……”少年薄弱的声音近乎淹没在风中:“……不,殿下,现在妳还需要最强的使魔吗?”


    在不熟悉的天之领域,黑狼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虚弱,。


    女神的回应是低下脑袋,在野兽渴望的目光下,轻轻一吻落在了……他的鼻尖。当听到小狼近乎呜咽的抗议,莳萝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没办法啊,她很想念那颗爱心鼻。


    少年用端丽的面容抗议:“我有听妳的话,好好念书、好好洗澡,成为一名谦虚体贴、尊重淑女的骑士……”


    在莳萝瞇起的眼睛下,穆夏被迫加上:“后来经妳提点,学会了尊重……”


    他忐忑地问:“我有没有成功让妳立刻就喜欢我?”


    从不会说话的野兽变成金发碧眼的白骑士,他真的牢牢记住自己每一句话。


    “不然我现在把你放回地上?”少女轻拍羽翼,周身焕耀着星彩的光:“非要我说出来,我想让你看看今后由我主宰的世界,我也希望日后的飞行,我的狼都陪伴在左右。”


    少年修长的手臂收紧她的腰背,莳萝抬起头,天穹突然暗了下来,但金色的眼瞳却异常炙亮,让她想到香醇沸腾的苹果酒,莳萝只来得及抽一口气,尖尖的犬牙就撞得嘴唇麻痛。


    这家伙学了这么多,就是学不会亲吻……热烫的流霞映红了脸,少女忍耐着唇上的湿润,她怕自己忍不住一口咬下去。


    宽大的羽翼欲盖弥彰,稍稍敛下了两人的身影。


    晴空变得拥挤,新生的天使们和惊起的鸽群一起飞翔。莳萝迷迷糊糊间看到一对极为不合群的乌鸦翅膀,稀罕的黑色飞马在一群白羽中异常雀跃,它身后无数猎狼犬踩踏着金黄绒白的云浪、腾空而起。


    女神也感觉到密密麻麻的黑点低空掠过,吸血鬼化成的蝙蝠群赶在阳光完全覆盖大地前,钻入森林深处。


    她还看到七只白天鹅飞得跌跌撞撞,有位天使将她们庇护在翅膀下,彷佛母亲带着孩子学习飞行。天使抬起脸,女人的脸孔有着几分眼熟,她的脖子戴着一把飞鸟形状的钥匙。


    满月女神的考验后,便是黎明破晓的奇迹。


    莳萝眨眨眼,所以她是不是看到幻觉了。


    一只气势汹汹的大白蛾挥动着莹亮的翅膀,朝这里杀过来。


    【莳萝!!妳给我好好解释一下那段记忆!妳把狼人幼崽当精灵养?!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女神面色一变,赶忙抱着心爱的小狼,逃命似地拍打翅膀,遁入远方。


    所有纯白的翅翼追随着女神背影,纷飞的羽絮好似燃烧的余烬,羽蜕重生的证明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她们张开洁白的翅膀,就像审判之日那些清白无痕的雪花,浅浅掠过圣城的上空,拥抱无垠的蓝天。


    灾厄之夜后的黎明,少数清醒的术士记下了一切。


    “杜肯大人,以何者之名见证我们的书写?”


    “至高神已经如黄金大圣堂一样都不覆存在,日后就以圆月——和希望的流星,女神莳萝之名见证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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