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在楚家帮衬了几日,却带回来一个消息，王熙凤听到顺儿来报,挑眉道,“你来就来了,还通报什么,又不是什么生人了。不是叫你在楚家帮忙,怎么过来了？”
安儿面上却带有几分凝重，道，“怕是有旁的人在,不好说来。”
王熙凤闻言问道,“怎么,二太太那边有消息了？”
安儿摇摇头,道，“不是,二太太那事儿涉及到犯官人家，虽说奶奶叫我们暗暗推动,但是到底有官家眼线在,我家那口子也不敢做的太明显。今儿在二姑奶奶席面上,有人说起宝二爷被京兆尹关了。”
王熙凤手上一顿,心中有了几分猜测，面上却不露声色，问道,“这倒是奇了，那宝玉向来是个胆小的，能招惹出什么事儿来？就是旧年因为琪官得罪了忠顺王爷，也没到关了的地步。”
安儿道，“据说是因着什么姽婳词，说是文中有反意，便让关了，二老爷也吃了挂落，停职在家。”
王熙凤追问道，“娘娘呢？”
安儿回道，“娘娘事发前一个月，就随着太后上五台山礼佛了。”
王熙凤略略放下心来，思忖片刻，道，“这到底怎么被查的？这事儿不大对。这姽婳词一事儿颇有些日子了，怎么之前没人瞧出来，现在反倒闹起来了？何况当时仿佛并没有多少人在？”
安儿道，“还不是两房分了家，大房又到了金陵来，咱们让二房管着府里，偏钱不从公中出了，先儿因为宝二爷去国子监读书的打点，二房也花费了不少，哪里还养得起那么些清客。一时闹得也不大愉快，有个叫单聘仁的，后来到了孙家做清客，没几日孙家就拉着他去京兆尹告发了宝二爷。”
王熙凤一时讶异，问道，“孙家？哪个孙家。”
安儿撇撇嘴，道，“还能是哪个孙家，从前东府那个三娘嫁的孙家呗。那姓孙的和自从东府败了，和尤家姐妹几个整日里折腾，那宝二爷从前又给尤家姐妹送过东西，保不齐便这么恨上了。”
王熙凤闻言一时无语，半饷才道，“当初老太太、太太们千叮铃万嘱咐，不叫他和尤家那两个牵扯上，他竟然还敢送东西？真当姓孙的是什么忍得的人不成？”
安儿道，“咱们如今闭门守孝，消息不灵通，只是这事儿保不齐这两日也传了来。二太太可急得很。”
王熙凤皱眉，道，“你装不知道，这事儿不能从咱们嘴里出来。到时候要怎么着，是他们的事。”
安儿道，“这事儿，大老爷若是上个折子陈情一二，或许不会受牵连。我只担心哥儿，才得了功名，若是被牵连上这样的罪名，日后可如何是好？那姓孙的就是个疯狗，可不见得只咬二房。”
王熙凤想了想，道，“是了，原本他最早是想找的大老爷谋缺儿，是琏二拒了，当初大爷还惦记着若不是二妹妹定了人家，还想许亲。如今上下落空，宁国府又是这么个模样，没得到时候又念着是被咱们家拒了才闹出来后来的事就糟了。”
安儿小心看了看王熙凤的脸色，王熙凤见她如此，笑道，“这不是小事，我自会提上两句，只是这帽子扣得大，只怕上书表白也不见得有用。”
几个丫鬟不免都垂下了眼睛，王熙凤想了想，道，“去把茂哥儿叫来，他也大了，又在外头这么久，总归有些主意才是。你们也别想太多，瞧瞧史家，咱们这几家，一个都落不掉。”
安儿和顺儿对视一眼，俱是叹了口气。
王熙凤又道，“安儿你去楚家看看，别叫二妹妹知道了，她心软，回头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还在月子里呢。”
安儿自是去了，顺儿去领了贾茂来。贾茂见屋内众人表情凝重，便知有事，问道，“可是咱们家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王熙凤拉来他，道，“你安儿姐姐从你姑妈家回来，听说你宝二叔因为姽婳词一事下狱了，只怕这两日消息就送进来了。你如今也是大人了，这些事情你比我知道的多，你瞧瞧如何处理？我是懒得再与你祖父你爹说这些，我的话他们也听不进去。我只担心你们几个的前程。”
贾茂闻言一惊，细想了想，道，“不好，这姽婳将军是英雄不假，只是这是前朝之事，当初兰哥儿和环三叔的虽中规中矩，到底是歌功颂德之作。偏宝二叔的……痛快是痛快了，自己家里说说看倒也罢了，传了出去叫人做文章，可难以解释了。”
王熙凤道，“当今对我们这些人家，有成见许久了，只不过是需要一个由头罢了。那宝玉素来就是个口无遮拦的，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我只庆幸咱们在事发前就分家了。”
贾茂脸色凝重道，“分家是分家了，到底祖父如今还是族长，且当初姽婳词一事咱们还没分家。只怕轻易推脱不了去。”
王熙凤皱了皱眉，道，“若是上头想发散，怎么都推脱不出去。如今娘娘在五台山陪着太后，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个事，我只怕她会冲动。”
贾茂道，“娘娘如今为了小皇子，只怕不会如何出面吧，她既是聪明人，便应该知道皇上和太后都绝不希望小皇子有一个极好的母家，只是日后多少有些面上无光，但是和保住命比，这还是很好选择的。”
王熙凤道，“你没见过她，不知道这些。宝玉从前是她一手带大的，说是姐弟，却是情如母子，何况二老爷也停职了，她虽说是以荣国公孙女的名义进宫，却是做的女官。那是小选，不是大选，实际上还是二老爷的官职的缘故。如今两房分家，也是因着她的缘故，你祖父才没有做得太难看。”
贾茂皱眉，道，“那就没法子了，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是皇帝想给小皇子留几分面子，这事儿还有回转之地，只是若是定性后妃亲弟却有这样的心思，只怕比寻常的人写这些东西还来的严重。”
王熙凤闻言想了想，道，“他原本就有那块玉的事儿，叫二房闹得沸沸扬扬。这天生异象哪里是能随意说的，只是当初老太太溺爱，又说是祥瑞，倒是宣扬的无人不知。好在后来是个纨绔习性，这才没人追究。”
贾茂苦脸道，“我先去劝劝祖父上书请罪罢，好歹先表个态度，别轻易牵扯上身，只是这事儿若想善了，只怕难。也就是如今不在京中，若是在京中，首要的却是给娘娘上书，让她静待，或是脱簪请罪，至于解释，还是别火上浇油了。但凡上头没真的觉得这有什么，便也不会让宝二叔下狱了。”
王熙凤心中不愿救二房，只是姽婳词一事牵扯上对朝廷有反意，一个不妙便有九族获罪的可能，却不是王夫人那些放印子钱等事获罪后就能消停可比的。王熙凤点了点头，道，“你四姑姑是个明白人，又知道太后的脾性，她在京中消息比咱们灵通，只怕已是知道了，或是有什么做的也未可知。我去信一封问问，你先看着办。”
此事牵扯极大，贾茂忙行礼告辞，自是去贾赦、贾琏处说事，王熙凤则留在屋里给惜春写信。
王熙凤写完，看了一遍，这才交给顺儿，道，“你紧着拿给安儿，叫人送去京中去。”
顺儿见王熙凤眉头紧锁，安慰道，“宝二爷素来是这么个性子，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出息之处，许是虚惊一场也未可知，奶奶别急。”
王熙凤本就憋着一肚子火，闻言不由骂道，“真真是惯出来的，从前就有一些惊世骇俗之言，没什么极要紧的倒也罢了，偏还扯上朝廷来，也不瞧瞧本朝开国以来文字狱之事闹得多惨烈。虚惊一场，若不是担心茂哥儿、巧儿、茁哥儿跟着受罪，谁管他死不死！”顿了顿，又骂道，“二老爷也正经是个有能耐的，养的什么东西。篾片不过是个凑趣儿的玩意儿，还能处置不好，叫传这些有的没的出去！”
见顺儿吓在原地，又没好气道，“还不快去送了出去，正经早些得点新鲜消息，不然咱们被连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过了响午，果不其然贾赦等人亦是都知道了，贾赦得知后便跳起来骂了半日，便是王熙凤也不得不感叹自己还算克制了。骂完爷孙父子几个便凑在一处，斟酌了两日这才写了一篇请罪折子，将将写完，京城的邸报便传来，叫贾赦和贾兰配合调查。
贾赦是贾家的家主和如今荣国府一脉的族长，贾兰当初便在姽婳词所作当场，自是躲不掉。见未提及贾琏，大房上下倒是略松了一口气，兴许还能少牵扯上一些。贾赦只做方才得知，唱念做打表演了一番。如今过了热孝，倒是推脱不得，贾茂见状，上前道，“官爷，祖父年迈，父亲又得照看家里，可否让我一同上京，照顾祖父？”
那官差上下打量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有孝心，你非要跟来，随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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