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拯救那个小可怜 > 第38章 触手大妖怪(10)
    徐连的心跳声太大了,大到顾玠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神经没有随着酒意而变得迟钝,妖怪只是在借题发挥。


    他按着对方手指的动作暂缓,视线沿着徐连的手腕攀爬,最终停留在心脏的位置。同一时刻,徐连的心也好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小连。”身子也朝前倾着,跟徐连靠近了些,冷香被酒香短暂覆盖,他听到了徐连口腔中唾液分泌的声音。


    单薄脆弱的颈项周围弥漫了一圈薄雾,在顾玠说话的时候一同收紧,然而又始终没有真的缠绕到徐连身上。


    顾玠已经没有要再按着徐连的意思了,但对方却忘了要将手拿回来,始终保持着偎在他身边,半仰头的姿势。


    温顺又可怜,妖怪的恶趣味想,如果对方现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是不是会吓得直接哭出来,还是……会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任由妖怪作祟。


    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公子?”


    顾玠往回撤了一点,一手搁在膝上,任由徐连的手继续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撑在了一旁的软枕上,墨色长发徐徐垂落,有一瞬间吸引了徐连的注意力。


    “你好像不太喜欢宫绅。”


    两人现在看上去很像是徐连将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了顾玠的腿上,亲密过头了。


    “宫绅?”徐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玠在跟他说什么,他本来就想找个机会让对方离宫绅远一点,反应过来后连犹豫都没有就点了头。


    “为什么?”


    “没有……没有为什么。”


    顾玠垂眼看着徐连挪了挪位置,整个人距离他更近了,以一种无意识紧贴他的方式,腰侧几乎是完全靠着他的腿。人体自然的温度对于冰冷的妖怪来说,烘热又舒适。


    他的声音很小,人看上去也好小。在新生的妖怪眼里,还不够吃一口的。


    顾玠给他递了一个话头:“那小连是希望我跟他保持一点距离吗?”


    徐连的眼睫颤了一下,随即脸上带着自己也知道要求有多无理取闹的难为情。


    “嗯。”


    想象中进一步的追问并没有来,顾玠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脸上的笑容和煦又温暖。


    “好啊,我答应你。”


    没有任何难度就实现了目的,以至于徐连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窗外的栀子花树叶被吹得发起了一些声音后,顾玠就彻底放开了他的手,并站了起来。


    “公子,你要回去了吗?”


    徐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自己心里面的感受,只是心腔内充盈的情愫让他有点儿希望今天能跟顾玠多待一会儿。


    他还觉得被顾玠放开的那只手有些空落落的,掌心曾经跟对方接触过的地方在冷意离开后,反而烫得越来越厉害。于是在问话的时候,甚至情不自禁地揪住了点顾玠外袍的下摆,看起来像是一只害怕被丢弃的小狗。


    妖怪对爱人向来是纵容的,但顾玠也没有去扶他起来,而是就这么站在那里,在居高临下的温柔里面问他:“要出去散个步吗?”


    黄昏的光笼罩在他身上,让人从他温和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一丝阴冷的诡异。


    逆着光,徐连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否则的话,他怎么会看到顾玠的眼睛全部都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


    眨了个眼,公子仍旧是平日里亲切的模样。


    “要。”


    “那我们走吧。”


    顾玠这时才拉了徐连一把,手掌几乎严丝合缝地圈住了对方的手腕,片刻后又放开。


    木屋外面有一条通向河边的小径,傍晚的时候,晚霞挂在天边,落日映在河中,景致非常好。


    顾玠跟徐连就沿着这条河慢慢走着,彼此并没有再说什么话。顾玠先前告诉徐连今日高兴并不是哄骗对方的话,他是真的觉得高兴,不过不是因为学堂,而是因为就这样安静地跟徐连在一起。


    因为这个世界跟他们原来的世界非常相似,经常会令顾玠恍惚,似乎他们并没有经历那些事情。


    城郊的种种几乎是顾玠曾经理想中的世外桃源,跟徐连成亲过后,两人不再过问世事,而是就此隐居,觉得无聊了开设个学堂,教完学生,就跟徐连一起在山中到处逛逛。要是腻了,就等学子们上完课,关上门去别的地方游山玩水一段时间。


    这些他想要而不可得的生活,现在能跟徐连一起亲身经历,顾玠觉得很开心。


    两个人并排而走的时候,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保持着许多距离了。


    徐连离他很近,他的目光不知道究竟是在看风景,还是在看顾玠,一直都是斜仰向上的。随着落日逐渐埋进大地,徐连的目光也逐渐下移。


    河边的小径不太平坦,走路的时候人也会忽上忽下。徐连压着心底卑劣的怯想,在下一段石子路之前,试探地将手背朝顾玠的手背更靠近。


    一起跨步的时候,手背与手背不出意外碰到了彼此。徐连在感觉到以后,又飞快地收回了手。


    皮肤的接触快得像是一场意外。


    顾玠在徐连收回手以后看了对方一眼,大抵是个意外,因为对方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端倪。至于剧烈的心跳声,从他们在木屋当中就是这样了,没有参考价值。


    939也跑了出来,一会儿落在顾玠的肩膀上,一会儿落在徐连的头顶,默默地陪着他们。


    再往后一段路,两人之间就没有发生过刚才的“意外”了。可在他们散完了步,徐连一个人回到家中时,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情绪骤然翻升起来。


    “顾玠。”他还仗着屋中没有他人,喊了一声顾玠的名字。


    顾玠坐在栀子花树上,将他这声称呼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里。瞳孔由原来的黑白分明,变成了全部的黑,浓重得几乎叫人喘不过气,身上那些人类的特质也一点点地消散,触手几乎将整座木屋都包裹在了其中。


    风里有着徐连听不见的轻笑声,顾玠盯着他将脸颊往手背上蹭了一下的动作,黑色的瞳孔缓慢转动。他的爱人,似乎长大了。


    自从周沅来过城郊,顾玠担心对方会做出不利于徐连的事情,晚上都是在这里陪着对方的。


    爱人的黏糊举动无疑取悦到了妖怪,窗外的栀子花开得更烈了,香气蜿蜒进了窗内,亲吻到了徐连的脸颊。他并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只是略作整理,而后乖乖地洗漱上床休息了。


    顾玠在他熟睡以后,出现在了床头,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实质性的吻。


    “好梦。”


    -


    韩礼和杨武现在都是白天在教导徐连,不过偶尔点他的名字答题的时候,会惊奇地发现对方回答的思路跟方式隐约流露出的帝王思维。


    这些是其他学子很难看得出来的,韩礼跟杨武虽然是奉了邱嘉的命过来,可时间久了后,心底多少带了些爱才之心,尤其是杨武。不过徐连清楚,他们的爱才之心也是在不涉及到自身的利益才会给予的。


    聂长风则是简单得多,顾玠招他来的时候就将徐连的情况跟他说清楚了。在所有学子当中,对方的底子最薄弱,所以平时他也会多注意一点。


    可令聂长风惊讶的是,徐连几乎是每天都在以一种可怕的程度成长着。


    “不过,他的一些答题思路跟其他学子比较起来,过于大开大合了,这对科考很不利。”聂长风每个月都会来跟顾玠汇报一下各学子的情况,据他观察,这一届当中,有三个人比较有希望在三年后参加科考取得名次,另外还有十个人需要搏一搏,剩下的如果没意外的话,则要等下下次科考了。贫家子弟,能有书读就已经很不错了,真要参加科考,必得将从前的短板都补足了。


    “无妨,小连今后应该不会参加科考,他有自己的路要走。”顾玠给聂长风倒了一杯茶,茶香渺渺中,他看着在另一边学舍跟随先生念诗的人道,“聂先生现在这样教导就很好了。”


    聂长风从前跟顾玠的关系虽说不亲近,但也不是太疏远,这些天来,他眼见着顾玠事事为徐连着想,知道对方不会害徐连,也就按下了担忧。


    至于徐连要走的是什么路,他也没有要追根究底地问下去。


    汇报完毕后,聂长风就告辞了。


    顾玠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而后拿了本书,依旧坐在这个位子上看着。学堂里的徐连在闲暇间隙,时常会抬头朝他这边望过来。


    一晃眼几个月过去,乡试开始了。


    顾玠仍然带徐连过去看了看,他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除了让徐连在城郊学习外,也会经常带对方出来跟城中的同龄人交流。两人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临水楼,如今江城人人都知道,徐连有名有姓,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人欺负的小奴了。


    这回再碰到张良月和刘喜言等人,双方也没有过多交谈。只有张良月在看到顾玠的时候,似乎想开口,但被刘喜言轻轻拉住了。


    而周沅站在他们身侧,却像毫无芥蒂般对着顾玠拱手笑了笑,就连看向徐连的时候,也都是同样的态度。但在低下头的时候,眼里却划过一抹血腥杀意。


    周沅从来不怀疑顾玠的能力,他既然想要跟对方在一起,光解决徐连是不够的。这几个月来,他都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偶尔也会去找一找冯延芳的麻烦。


    他打算等到乡试结果下来后,再对徐连动手。到时候顾玠也不会再像一开始那么将人看在眼皮子底下,做起事来也更方便。


    当然,他在这几个月内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有意教唆去城郊找麻烦的那些人还没靠近学堂,就被江城当中有头有脸的几家人赶走了。


    周沅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跟顾玠做好了协定。


    跟顾玠打过招呼后,周沅就拎着自己的东西进了考场,张良月和刘喜言紧随其后。


    乡试结果出来那天,栀子花的第一个开花期也过了。


    徐连在顾玠带来的那些南朝孤本里无意翻到了对方以前做下的批注,他已经不像当初什么都不懂了,因此一眼就看出来顾玠以前的字跟现在的字有所差别。


    “找好了吗?”顾玠最近在教徐连用刻刀刻字,他正坐在铺了层垫子的地上,面前摆了一方矮桌,桌上是刻刀和竹简。刚才他让徐连随便找一本书过来,按照上面的刻。


    “找好了。”


    徐连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三年过去,顾玠的心境跟从前不同,写出来的字有差别也属平常。他将写有批注的孤本放下,随手从旁边抽出了一本古词。


    跟练字的时候一样,顾玠一开始教他刻字也是手把手来的。


    “捉笔要稳,使巧劲,不然容易划伤自己的手。”


    徐连不管学什么都很认真,不过刚刚刻的时候,难免力有不逮。他因为刻出来的字比才学会写字的时候还要丑,羞臊得不肯拿出来给顾玠看,自己一个人趁着晚上有时间加倍努力。徐连并不知道,晚上的顾玠看得比白日更加清楚。


    荒凉的城郊中,只有木屋一盏灯亮着,除了他之外,其余一切都是触手占据的范围。


    “我来看看,”顾玠将徐连拿来的书翻了几页,最后选定了三首写景的词,“今天先刻这几首,刻不完也不要紧,明天接着做就行了,不要心急伤到了手。”


    “我都听公子的。”


    开了窍以后的徐连似乎连跟顾玠平时的讲话都透着股格外的甜劲,只是他今天刻字的速度一直很慢。


    昨日在学堂上课的时候,听说有一位同窗快要定亲了,大家谈论起来也并不意外,对方确实到了这个年纪。可徐连比了一下,顾玠还要比对方大两岁。


    他不禁想,那公子以后是不是也要跟别人定亲,同他人在一起了?越想越是心慌,昨晚该到睡觉的时辰,他却在床上足足睁了一个多时辰的眼睛,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地才睡下去了。


    外面已经有些凉了,但木屋里的温度似乎一年四季都在一个恒温的状态。


    顾玠就看徐连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还时不时地想要回过头看他。昨晚也是,要不是他让人睡着了,今天一准就要起不来了。


    “小连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话音落下,徐连刻字的动作就彻底停了下来,他捉着刻刀的动作都透着紧张。


    “公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这话徐连以前也问过,那时候顾玠告诉他,是因为合眼缘。而现在他说:“没有为什么,想对你好便对你好了。”


    “那公子以后有了夫人,也会对我这么好吗?”


    “不会。”


    平静的两个字,令徐连的心一瞬间宛如落入冰窖,冻得他遍体生寒,连手中的刻刀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只是看着顾玠,一副立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顾玠却是莞尔笑了笑,将落在垫子上的刻刀重新放到了徐连的手中,然后告诉他:“因为我不会爱女子,也不能对女子动情。”


    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就是嘴唇贴着耳朵的。


    徐连有些不太明白。


    “不、不能对女子动情?”


    “就是……”顾玠的嘴唇动了动,“懂了吗?”


    恢复正常的心跳随着顾玠的话重新变得沸腾,鼓噪,徐连从脸到脖子红了个彻底。


    他嚅嗫着:“懂、懂了。”


    耳朵最终还是被顾玠的手捏了一下,感觉跟平时不太一样。


    “现在还担心吗?”


    其实应该还要再担心的,毕竟顾玠就算不喜欢女子,也还有那么多优秀的男子。


    但徐连在他的笑意中迷失了自我,下意识跟着摇头。


    “那继续刻吧。”


    “好。”


    日头懒懒,也有落尽的时候。


    今年乡试的解元出在了江城,听说对方平时经常会去临水楼跟他人切磋,一时间,临水楼又名声大噪。周沅虽然没有出现在前十名当中,但排名也非常的漂亮,张良月依旧没有考过,至于刘喜言,就更没有可能了,两人各自给周沅道了贺,而后相约到临水楼一起去喝了一顿。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张良月和刘喜言再坐在临水楼,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昨天还是四个人,现在一个人下落不明,另一个人又是一夕之间变了性子,整日里在府中除了读书就不过问任何事。


    “刘兄,我心里总是有点不安定,你说周兄他现在……”


    “或许是顾兄、顾玠回来了,所以想做点改变出来吧。”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自从顾玠说清楚要跟他们不再来往后,两人对他的称呼也就变成了名字。


    刘喜言又给张良月倒了杯酒,“左右跟你我无关,咱们还是好好读书,争取三年后拿一个成绩出来。”


    “你说得对,喝。”


    酒杯碰在一起,有几滴洒了出来——


    “废物,倒个水都倒不好!”长鞭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但冯延芳已经习惯了,这几个月来,周沅只要心情一不好就会过来找他的麻烦。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挣扎,会让周沅放他回去,可等后来,冯延芳终于知道不会有人在乎他的失踪,要是不想办法的话,他可能真的会被周沅关在这里一辈子。因此他学会了顺服,学会了听话,就像现在,哪怕鞭子打在身上,他手里端着的那杯热茶也不能再往外撒半点,反而还要面带讨好,将茶继续递给周沅。


    人就是这样,得知自己被取消参考资格的时候,冯延芳以为这就是天底下最绝望的事情了。


    可他现在知道,原来还有更绝望的。


    身为世界的主角受,他的身上总是有他人难以企及的气运,在看似安静的几个月内,冯延芳已经等到了一个机会。


    关着他的地方外面上了锁,但只要有钥匙,从里面是可以有办法将门打开的。他还知道,每天在快要用饭的时辰,这里的看守最松懈。


    在冯延芳的鞋子里,早就放了一把钥匙。


    是某次有个小厮给他送饭的时候,冯延芳趁着跟对方说话的功夫,悄悄拿到手的。


    对方事后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担心被周沅责罚,也并没有说出来,反而去外边偷偷又配了一把补上。


    他等了许多天,就打算在今晚逃跑。


    冯延芳从下人们的口风里得知周沅在乡试中取得了名次,周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是一定会办一场喜宴庆祝的。到时候他趁乱离开,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发现。


    等离开了周家……这也是冯延芳在被关着的期间反复想了很久最终下的决定,他打算去找顾玠。


    尽管他会有现在的遭遇,很大部分都是对方造成的,但顾玠的人品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想,哪怕一人之间有嫌隙,只要他知道周沅对他做的这些惨无人道的行为,一定会出手相助。再者,以周沅的势力,想要对付他们,也就只有顾玠可以。


    冯延芳打定了主意,对待周沅的态度更是十一万分的小心与恭敬。


    饶是如此,等周沅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受了一顿折磨。


    冯延芳缩在下人随意铺的稻草上面,天气越来越冷了,每到晚上,他都是又冷又饿。


    终于等到了用饭的时辰,他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确定外面没有人了,才从鞋子里拿出了那枚钥匙。冯延芳已经在脑海中预演了无数遍,锁开得非常顺利,他在走出来后,忍着心里面的兴奋,将锁恢复原状。


    不出意外,今日周家这么热闹,他的晚饭是不会有人送来的。


    这就意味着就算有人发现他不在了,也要到明天早上了。


    冯延芳在将一切收拾好后,就立刻转身离开了。可他从来没有到过周家,上次过来也是昏迷的状态,一时半会想要找到大门非常困难。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周家有些异常。不仅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反而是过分安静了。


    路上碰到小厮,他担心会被发现,一路躲躲藏藏,最后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忽然间,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声音哪怕没有看到人,冯延芳都能听得出来,是周沅。他本想要立刻离开,不想又听到了顾玠的名字。


    抱着好奇,他小心地靠近了房门。


    “听说顾玠今天特意给学堂的学子也放了一天假,这样的好日子,想必小奴也一定很高兴。”


    哪怕徐连已经有了名字,但周沅依旧用着以前的称呼。


    “来年今日,我一定会给他烧一株香,让他看看我是怎么跟顾玠在一起的。”


    周沅已经彻底疯了,说话的语气夹杂着无比的阴毒和残忍。


    哪怕是这几个月都饱受折磨的冯延芳,听到他此刻说的话,都不禁感到十分恐惧。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周沅明显是想要在今天对徐连不利,如果他能提前将这个消息告诉顾玠……


    冯延芳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而是又重新找起了出口。


    上天保佑,尽管他始终没有找到后门,但却看到了一个狗洞。再没有尊严也都有过了,冯延芳没有再耽误,闭着眼睛就从这个地方爬了出去,而后一路向顾府跑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


    冯延芳浑身是伤,衣服破破烂烂,加之几个月都没有洗过澡了,守门的小厮又怎么会让他轻易登门。


    “我、我是冯延芳,我找你们家公……”


    “什么狗东西,也敢来我们侍郎府前撒野,给我打走!”


    他不说自己的名字还好,一说出来,下人当即就变了脸。


    府中上下谁不知道冯延芳做的好事,要不是顾玠没允许,顾明昌可能早就将人弄死了。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都知道,冯延芳不是个好东西,话里话外也是将人贬低了骂。


    等将人赶走以后,小厮更是朝对方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口水。


    “呸!要不是你,咱们公子哪能吃这么多苦?还有脸找上门。”他转身让其余人守好门,自己进去跟管事禀报了一声,“你们都精神着点,公子大概再过一会儿就要从城郊回来了,别让那种晦气的东西冲撞了公子。”


    “放心,有咱们在这里守着,谅他也不敢再过来。”


    冯延芳在周家待了许多天,根本就不是小厮们的对手,因此他们刚有所行动,冯延芳立刻跑开了。可他并没有走远,虽说跟顾府隔了些距离,但那名小厮的话他隐约也听到了一点。


    得知顾玠还没有回来,他立刻又一瘸一拐地向城郊走去。甚至他心里想着,能不能阻止周沅也不重要了,只要他让顾玠看到自己为了对方付出了哪些,相信顾玠会记得他的好。


    夜里的风凉得有些吓人,几乎越靠近城郊,温度就越低。


    周沅坐在马车里搓了搓手臂,他现在已经被即将杀死徐连的兴奋冲昏了头,压根儿就没意识到周围有多反常。不仅冷,还尤其的安静,甚至连一点风声,一点落叶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带来的那些杀手倒是感觉到了异常,跟周沅说过以后,对方毫不在意,还当场又给他们加了许多钱,说是事成之后还可以再给他们一笔,只要他们做完今晚这一单。


    这群杀手一贯就是刀尖舔血的,手底下的人命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只要雇主给够银两,什么都好办。周沅出手大方,而且他们这一次要杀的人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连武功都不会,在他们看来,这笔钱完全就是躺着赚。


    那点异常很快就被他们忽视了,只凭徐连一个人,想要逃掉,除非有奇迹发生。


    周沅也是这样想的,在马车靠近木屋的时候,他就让车夫停了下来,先回府去了。而后他让杀手们上前,自己则是坐在马车里等着好消息。


    在他的设想中,解决徐连应该不会超过一盏茶的功夫,可不仅是一盏茶,连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杀手们也还是没有好消息传来。甚至他都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似乎那群人走了以后就消失了。


    温度更冷了,周沅掀起车帘下去的时候,竟然被冷得生生打了个颤。他试探地吹响了跟杀手们联系的口哨,没有得到回应,就连人影都没有看见一个。


    不远处的木屋里灯火大亮,透着古怪。


    周沅在离开和走近之间选择了后者,可他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玠?”太过意外,以至于周沅喊出来的时候都有点破音。


    周沅来之前明明已经派人盯过了这边,对方亲眼见到顾玠回府了他才动身,可现在顾玠竟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而且,看上去还相当诡异。


    或许这破音里还夹杂了点其它的情绪,比如——恐惧。今晚没有月亮,但周沅却清楚地看到顾玠的衣服上染满了猩红,还有,他的眼睛也不似常人的眼睛,整个眼球都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


    “你也是来杀小连的吗?”顾玠的脸上带了些许微笑与疑惑,慢慢向周沅走来。


    四周的寒意越来越强,周沅咽了咽口水,直觉告诉他,现在很危险,要立刻离开,可两条腿根本就不听他使唤。


    “你……你……”


    “很奇怪在这里看到我吗?”


    “没、没有。”不是周沅讲话结巴,而是被冻成了这样。


    妖怪看不上这样的人类,不过并不影响他进食的。那些派来的杀手在还没有靠近木屋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触手的肥料。


    现在该轮到周沅了。


    只是眨眼之间,无数可怖的触手就从顾玠的身上出现,在周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让他的脚离开地面数十丈。触手卷住了人,并不像对待那群杀手一样直接,而是反复将对方折磨遍了,最后才刺穿了他的四肢。


    “啊——”


    凄厉的惨叫贯穿了整片城郊,但不要紧,这里都在顾玠的掌控中。


    冯延芳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恐怖的一幕。在周沅的下半身淌血时,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顾玠……顾玠竟然是一个妖怪?难怪,回来以后的顾玠会这样对他,也许真正的顾玠早就被眼前这只妖怪吃掉了,对方不过是装作顾玠的样子,好来这里杀害更多的人。


    树林沙沙作响,冯延芳连大气都不敢出,然而顾玠却连征兆都没有的,突然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那双漆黑的眼睛在黑夜里是那样瘆人,冯延芳同样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夜里,他能将所有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他在顾玠看过来的那一眼当中,早就吓得身上传出了一阵骚腥味。


    恐怖的触手直接扒开了树丛,将他从里面拎了出来,并带到了顾玠的面前。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离对方这样近,可冯延芳心底却高兴不出来。


    “真巧,你们都来了。”


    妖怪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连脸上的颜色都变得格外苍白,可给人的感觉却更加诡丽。


    徐连睡得并不安稳,他总觉得哪里在透着冷风,将身体在被窝里缩了又缩,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一道接一道的惨叫吵醒。


    “什么声音?”他嘟囔着起来,人还没有彻底清醒,披了件外袍,提着盏灯笼就出门去了。


    灯笼是顾玠亲手给他做的,上面还画了一条盘踞的金龙。


    徐连并没有感觉到周沅和冯延芳感觉到的冷意,只不过是觉得风有点凉。他沿着叫声一路走了过去,夜黑得毛骨悚然,而更加毛骨悚然的,是顾玠的身上竟然生出了那么多的触手。


    这些触手将周沅和冯延芳弄得不成人形,到处都在滴着血。


    灯笼被风吹得摆动,里头的蜡烛在下一刻熄灭了。


    但徐连依旧能看得到顾玠,也能看得到被触手卷裹着悬浮在空中的两个人。


    他想,原来那天不是自己的错觉,顾玠的眼睛真的全部都是黑的。


    顾玠在徐连出现的那一刻就发现了对方,只是并没有管他,而是继续拖拽着周沅,问他:“还想要派人来杀小连吗?”


    周沅哪里还有回答的力气,他原本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的,可现在才发现还是太迟了。从他把徐连带回来的那一刻,就错得彻底。


    还有,顾玠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毫无脾气的顾玠了。他现在是妖怪。


    周沅比冯延芳分得要清楚,他知道面前的人还是顾玠,可又不仅仅是顾玠。


    “顾、顾……啊——”


    话还没有说完,触手就又给了对方一击,周沅就此痛死过去。


    冯延芳跟对方离得近,自然知道顾玠做了什么。


    他抖如筛糠,终究是想要安然无恙活下去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顾、顾兄,周沅他想对徐连不利,我是、是特意来通知你们的,不、不信的话,你可以回去问顾府守门的小厮,看我是不是、是不是去过。”


    “我跟他不是一伙的,顾、顾兄,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你放过我吧,只要你放过我,要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


    极度恐怖的时候,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都不知道。冯延芳浑身上下都透着狼狈,但这种狼狈只会让妖怪更加嗜血。


    很快,冯延芳跟周沅一样昏死了过去。顾玠终究是没有在徐连面前将两个人全杀了,而且,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也不需要杀。


    触手直接将人扔到了远处,顾玠这时才不紧不慢地回身,朝着徐连走过去。


    每走一步,触手就会收掉一点,等到徐连面前的时候,顾玠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只是他身上的血腥气还是很重。


    他弯腰温柔微笑着:“都看到了?”


    徐徐愣愣地点了个头,被风吹灭了的灯笼还在他手里攥着。


    恐怖对生理上造成的影响无可避免。


    顾玠将他身上快要滑落的衣服重新披好,又把灯笼重新点燃了,口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夜里冷,早点回去休息。”


    还用冰凉的手掌贴了贴徐连的脸,将人激得打了个颤后,脸上的笑意浓了三分。


    “我走了。”顾玠收回手,准备离开木屋。


    只是他刚走了一步,就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拽住了他。


    徐连用的力气非常大,牙关都在打颤,说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顾玠听到他说:“我、我不怕妖怪。”


    比妖怪更可怕的人他都见过了,顾玠从来都是关心他,照顾他的。


    而且刚才冯延芳的话他也都听到了,顾玠这次同样是为了保护他才会出手,他又有什么理由害怕。


    “公子,您今晚能不能不走,留下来陪我?”


    徐连用了您,他在紧张,并且每一个器官发出的声音都在向顾玠显示这一点。


    “小连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邀请一个妖怪来陪伴自己,还是一个刚刚见过血的妖怪,无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徐连没有说话,只是执拗又坚定地看着他。


    半晌后,顾玠低了头,凑近了人,细嗅着,在一种暧昧的氛围里道:“小连知道自己很香吗?”


    他的眼睛再次变成了全黑,妖怪说的香,自然不会是表面上的意思。


    低于常人的温度和他说话之间带出的气流让徐连汗毛直立,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直想要发颤。他闷着声音,同样低了头说:“不知道……”


    风声太大了,徐连的这句话也就变得很小,只有顾玠能够听得见。


    他笑了笑,触手正大光明地圈在了徐连的腰上,腿上,还有手上,将那盏亮着的灯笼拿了过来,挂在了窗边那棵栀子花树的顶端。灯笼在树上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掉下来,也没有熄灭。


    “闭上眼睛。”


    顾玠在徐连听话照做的时候,将触手收紧了更多。妖化的程度越深,顾玠受到的影响就越多,况且方才又见了血,触手将徐连勒得几乎叫人感到不适,好似要深深嵌进他的血肉之中。


    它们看似一动不动,实际上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都在徐连的皮肤上蠕动着。


    等将徐连带回木屋,放开他的时候,对方眼睛都红了一圈。


    “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徐连摇摇头,又点点头,说话有些困难,又一次伸手做出拉住妖怪衣服的危险举动。


    “公、公子……”


    “嗯?”


    “你失踪的三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知道顾玠是妖怪后,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徐连的第一反应是顾玠的眼睛,第一反应是心疼,第三|反应是难怪对方的字迹前后不一样。这三种反应里,没有一种是因为知道他是妖怪就想要逃跑的。


    “小连不怕我吗?”


    “怕,但是我……心疼公子。”


    怕是本能,但爱在本能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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