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拯救那个小可怜 > 72. 毁容奴侍(5) 一个问题
    今天皇上要给燕琅办欢送宴,徐连也知道。顾玠说要给他出气,自然不可能会瞒他对付燕家的事情。


    只是随着顾玠出去的时间越久,徐连的心情就慢慢沮丧起来。


    他之前高兴,顾玠会跟燕琅解除婚约。


    可是,徐连突然意识到,他又是在什么立场高兴呢?难道没有了燕琅,他有什么机会不成?


    徐连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就算没有燕琅,今后也还是会有张琅、李琅。他们肯定是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有才貌。


    他有什么,他只是一个得幸被顾玠看重的奴侍罢了。甚至,无论脸上还是身上,都满是难看的伤疤。


    他越想就越难过,坐在那里跟丧失了所有生气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保怀提着食盒回来了。


    “徐公子,殿下记挂着您,特意命奴才给您送些吃食回来。”


    说着,保怀就将里面的菜一道一道摆了出来。


    皇宫中的菜肴,当然要比徐连以前在宫外吃的好多了,他以前跟在燕琅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好吃的,唯一的需求就是把肚子填饱就好。常年下来,肠胃也有了些毛病。


    太医给他另外又开了一个方子,保怀给他送来的菜里面,没有特别油腻的。


    “你说主……二殿下记挂着我?”


    “可不是,宴席才开始,就让我挑些您喜欢的,还说您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就让小厨房那边多做些。”


    顾玠之所以没有带徐连一起出席,并不是怕被燕琅发现对方的行踪。


    丑奴已经死了,现在在他身边的是徐连,就算是被燕琅看到对方,顾玠也不介意。不过是徐连身上那些伤还没好,体内又中了毒,顾玠担心燕琅会有其它自己不知道的手段,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不愿意拿徐连的身体做赌注。


    明知道保怀说的记挂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而顾玠也永远不可能会喜欢他,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可徐连颓丧的心情还是因此变得高兴起来。


    他认真地听着保怀给他介绍着每道菜,各自吃了一口。


    “麻烦你替我跟二殿下说,我很喜欢这些菜。”


    “徐公子客气了,这都是咱家分内的事。”


    自从知道徐连是顾玠真正的救命恩人,保怀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很大的改变。又有顾玠的招呼在前,其实整个玉熙宫的人俨然都是将他当作第二个主子伺候。


    有那嘴巴不干净,背地里编排徐连的,被保怀发现后直接拖去打了一通,再也没送回来过。


    看徐连吃得高兴,保怀没过多久就离开了,他本来打算给顾玠复命,结果还没走到地方,就看到他们家二殿下已经回来了。


    于是赶忙迎上前,代替了皇上派来送顾玠的人。


    “殿下,欢送宴还没结束,您怎么提前回来了?”而且提前得太多了,几乎是走了个过场。


    “没什么意思,况且对着那种人,我也吃不下。”


    “这倒是。”


    保怀想,不要说殿下了,换做是他,看到燕琅那张脸恐怕都吃不下。


    真不知道,燕琅究竟是怎么装出无害的样子。还敢送二殿下玉佩,谁知道上面有没有毒,就算没有毒,对方碰过也脏死了。


    思及此,保怀连忙道:“殿下,燕琅送给您的玉佩还是趁早处置了比较好。”


    “已经扔了。”


    宫人将玉佩放到桌子上后,顾玠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最后还是顾清濯吩咐那名送他回来的小太监拿上了。


    一离开宴席,顾玠就命对方将玉佩扔了。


    保怀听了他的话松了口气,“扔了就好,扔了就好。”


    “那些菜小连还喜欢吗?”


    “瞧我,出来的时候徐公子还让我跟您说他很喜欢呢,结果一转身就忘了。”


    保怀身为顾玠身边的一等太监,自有一套看人的方法。徐连在品尝的时候,他已经暗暗留心了对方喜欢的都有哪些,现在正逐一说给顾玠听。


    “徐公子的身体现在还不能见太多荤腥,我先让小厨房按照这些菜肴准备着。”


    “好,就按你说的去办。小连喜欢喝汤,也让小厨房那边多研究些新口味出来。”


    “知道了二殿下。”


    这样一个说着,一个吩咐,不久也就到了玉熙宫。


    徐连吃东西很慢,但很有规矩。顾玠跟他吃过几次饭后就发现,对方之所以这么慢,并不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也不是因为伤势造成的行动迟缓,他是将每一顿的食物都当作了宝贵的恩赐,所以才会细嚼慢咽,以此来品尝美好。


    以往很多时候,徐连连馒头都是吃不上的。


    来到玉熙宫,顾玠给他的一切,就跟一个乞丐突然住进了一座金屋子差不多。他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唯恐一场大梦。


    顾玠看到徐连,眉眼都放柔了不少。


    两个人当中,其实是徐连先发现顾玠回来的,他耳力灵敏,一下子就听出混在脚步声里面的轮椅声。


    按照他的性格,应该是要立刻站起来走过去的,可他又在吃着东西,是顾玠送给他,在徐连的认知中非常珍贵的东西,一时之间举步维艰,不知道是该站起来还是该继续吃。


    不过这种为难也没有持续多久,终究还是顾玠更重要。


    徐连放下筷子,朝他走了过来。


    顾玠跟他约定过,主人这种称呼只可以在私底下喊。否则他是将徐连当作与自己平等的身份,可宫人们听到了,难免会轻视徐连。


    顾玠看到徐连张了张口,有了主人的样子,不过话音到最后变成了规规矩矩的“二殿下”。尾音微微扬起来,听得出来今天是很高兴,顾玠以为是徐连很喜欢保怀送回来的那些菜,于是等徐连将他推到桌子旁的时候,跟他说:“已经让保怀和小厨房打过招呼了,你喜欢的话,往后每日都送几道过来。”


    宴席上吃的菜定然不止一两样,保怀送回来的不过是其中一部分。


    都是出自同一帮厨子的手,味道不会差很多,顾玠的意思是让小厨房接下来将端上过宴席的菜轮流再做一遍给徐连。


    “谢谢主人。”


    顾玠跟徐连相处的时候,都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保怀跟春韶、秋棠等都退到了殿门外,没有吩咐不会进来。徐连对顾玠的称呼又变成了他最喜欢的。


    如果说答应徐连喊自己主人,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变化的话,顾玠直观地发现徐连对他的态度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他要是想给徐连某样东西,对方的第一反应就是推辞,或者怕给他添麻烦。现在不同,对于徐连来说,主人的一切都是对的,主人给他的,也全都要接受。


    顾玠拿起徐连放在一旁的筷子,给对方夹了一道之前吃过还不错的菜到他的碟子里,而后才把筷子放下。


    “这道菜口味偏甜,你应该会喜欢。”


    吃过苦的人,总是会格外爱甜一些,徐连也不例外。


    有顾玠在侧,徐连的吃相更斯文了。


    燕琅好歹也是丞相之子,徐连跟他身后,抛去别的,在礼仪方面是有所学习的。不过以前徐连都没有用武之地,而从被顾玠留下那一刻开始,他就在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得体一些。


    他不愿意丢了顾玠的面子。


    顾玠出发去宴席之前就已经在宫中用过膳了,现下并不饿。而对于徐连来说,这一顿则相当于下午的额外补充,分量并不多。


    即使他吃得再慢,也还是很快就吃完了。


    “今天外面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要,主人,我们一起去吗?”


    “一起去。”


    “那我们去哪里?”


    “去展莲池吧,里面养了不少鲤鱼,让保怀给你带一点鱼食,等会你可以喂喂它们。”


    展莲池最初修建的时候,是种养莲花的,后来放了鲤鱼进去,莲花都被它们咬完了。


    到现在展莲池已经完全跟莲花无关,里面只有不同的鲤鱼。每年春天,鲤鱼都尤其活泼。


    徐连没去过展莲池,不过他见过别人喂鲤鱼。


    鱼食扔进水里以后,许多尾鲤鱼凑成一团来争抢着吃,又热闹又好看。


    顾玠让保怀带鱼食,徐连则是没忘记要给顾玠带上的东西。


    除了披风以外,还有些消遣的点心以及茶水。不知道的人,恐怕要以为徐连才是从小照顾他的。


    二殿下要来展莲池喂鲤鱼,人还没有到,消息一早就传到了那边。


    各个宫人连忙就准备起来,收拾亭子的收拾亭子,放软垫的放软垫。等顾玠他们到的时候,池心亭中甚至已经点起了淡淡的熏香。


    熏香是用莲子芯捣碎,添加其它材料做成,燃起来有股莲花的清香,对池里那些鲤鱼并无影响。


    尽管这里也准备了茶水,但徐连还是将他带来的逐一摆好了。玉熙宫内泡的茶跟其它宫殿泡的茶不同,无论是火候还是泡茶的功夫都更精细讲究。徐连说不出具体的区别,但他能喝得出来,前者要更好喝。


    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燕琅那边还在被不断恭维祝贺着。


    大家都知道,估计等燕琅这趟从西南回来,就要跟顾玠成婚了。因此言辞之间,不仅仅是将他看作是丞相之子,或者是少年将军那么简单。


    “承蒙诸位抬爱。”


    燕琅来者不拒,酒过三巡,他跟顾清濯告了一个罪,要先离开去更个衣。


    他的脸都红了,眼神瞧着也有一些醉态,顾清濯夸了一句燕之山虎父无犬子,就让燕琅去了。


    只是在对方离开后,顾清濯给汪岑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派了一名小太监在后面跟着燕琅,防止这位“小将军”会做出什么事来。


    燕琅是很有分寸的人,这点从他上次参加五公主的生辰宴就能看得出来。


    突然这样喝酒,还半途离开,不难怀疑是不是跟顾玠有关。


    顾清濯的怀疑没有错,燕琅离席以后,就跟宫人打听了顾玠的去向。


    顾玠要跟燕琅解除婚约这件事只有他跟徐连以及顾清濯知道,表面上燕琅还是他的未婚夫,并且一表人才,再加上他出手大方,那名宫人很快就悄悄将顾玠去展莲池喂鱼的消息告诉了他,并给他指了去展莲池的路。


    展莲池并不属于后宫,以燕琅和顾玠的关系,是可以过去的。


    宫人也没有想太多,拿了燕琅给的银子后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跟在燕琅身后的小太监停住了脚步,重新回到宴席上把燕琅的打算告诉了汪岑。


    展莲池比御花园要更大一点,除了池中心的一个亭子外,另修有几座大小不一的木屋。


    这些建筑跟其它地方的奢华不同,主要追求的是雅致。也是当年贤妃娘娘第二喜欢来的地方,那些木屋是顾清濯为了哄对方开心特意建造的。


    当初鲤鱼咬死了莲花后,顾清濯本来十分生气,要将这些鲤鱼还有不慎将鲤鱼放进去的宫人处死。是贤妃娘娘求情,才让两者安然无恙。


    徐连倚在栏杆上喂鱼,为了让每一只都吃的到,他不得不东撒一点,西撒一点,鱼抢得厉害了,还要苦恼地皱住眉。顾玠在石桌旁,听着保怀跟他讲自己生母的事情。


    由于顾玠的记忆一直没有回来,保怀经常会跟他讲起贤妃娘娘,还有自己以前的事。


    徐连在专心致志地喂鱼不假,可他还有一半心神是放在顾玠身上的。


    只是听着听着,他就察觉出了问题。


    “殿下,您是忘了以前的事吗?”


    不是徐连有多聪明,实在是保怀跟顾玠讲的话里面,差不多每三句就有两句是“殿下您还记得吗”和“殿下您从前……”。


    这么频繁地提起来,就很不寻常了。


    “坠马醒来以后,太医说我脑袋应该是撞到了什么,导致失忆了。”


    “失忆,那您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徐连顿时就顾不得池里的鲤鱼了,他以前看过大脑受到外力撞击的人,严重起来,可能会产生头晕、呕吐这些症状。他也是关心则乱,就算顾玠真的有哪里不舒服,过去这么久了,也已经全部都好了。


    “没有,只是记不起来坠马以前的事情。原本是连坠马那场意外也不记得的,不过看到你以后,突然就记了起来。”


    “都怪我不好,要是我当时能够再仔细一点,殿下您也许就不会受伤了。”


    徐连以为自己已经将顾玠保护得很好了,结果今天却得知对方已经失忆有一段时间了,他不由得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满脸都是懊丧的表情。


    “怎么会怪你,即便真的要怪,也是该怪我马术不精,所以才会摔下去,你已经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即使顾玠这么说了,徐连还是不大开心。以前他跟顾玠在一起的时候,会经常盯着他的腿,觉得自己没有做好,现在又多了一个脑袋,更是恨死自己了。


    还说要保护顾玠,他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


    “殿下,等我的伤好了以后,您可不可以给我找个武功高强的师父来?我想多学一些功夫。”


    这样,不管有什么意外,他都可以更好地保护主人了。


    顾玠对他的打算一无所知,“你喜欢学武功?”


    池里的鲤鱼还在争抢徐连刚才撒下去的鱼食,池水时不时就会发出拍动声。


    徐连的声音差不多跟这水声混合到了一起。


    “喜欢。”


    “那我让秋棠给你多找几个,你喜欢学哪一样就学哪一样。”


    “好,谢谢殿下。”


    顾玠笑了笑,将徐连放在栏杆边的鱼食拿了起来,也撒了一抔下去。


    “我之前看过一篇有关鲤鱼的杂记,书中说,有一只鲤鱼,经常听书生读书,又受到书生的照顾,后来修成人形……”


    在莲香当中,顾玠跟徐连讲起了他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有关鲤鱼的故事。


    他平时很少看这些妖精鬼怪的文章,不过怕徐连养伤太闷,所以专门翻了翻,闲暇时就说给对方听。


    燕琅虽然有宫人的指示,但皇宫太大了,他还是转了几圈才找到展莲池的所在。


    展莲池有两个入口,不巧的是,燕琅跟顾玠进的不是一个。不过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够看到池中心的亭子里是有人的。


    宫人的服饰跟顾玠等人自是不同,只是燕琅一时半会没有看清,和顾玠在一起的人是谁。


    他只能判断出对方应该也是一名男子。


    燕琅站在桥上观望了一阵,就见顾玠同对方似乎很亲密。


    他特意寻了这个机会出来,就是想跟顾玠单独相处一段时间。他还没有过去,对方身边就有了其他人,燕琅如何能忍。


    他当即就从桥这端往顾玠那边走去,燕琅也是练过武的,脚程很快。


    那名跟顾玠在一起的男子在他眼中也就越来越清楚,不过两人在喂鱼,都是背对着他的,所以燕琅始终没有看出对方的身份。


    “燕公子,可真是让咱家好找,原来您在这里。”


    就在燕琅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汪岑从另一头过来了。亏了燕琅在宫里多绕了一圈,他才能赶过来。


    汪岑说话客客气气的,可总有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皇上见您久不回来,担心是迷了路,特意让奴才出来找你,这不果然,更衣的地方还在东面呢,您怎么就跑到西面来了。”


    “小太监们也真是不懂事,您出来就应该扶着过去,怎么能让您一个人走呢?”


    汪岑笑笑地过来扶住燕琅,把人往相反的方向带。


    “有劳公公,不过我看亭中似乎是二殿下,既然都已经来了,我理应要去拜见一番。”


    “燕公子有所不知,二殿下喂鱼的时候,不喜有人打扰,您有什么话,一会儿咱家可以代为传达。”


    燕琅心中大骂这太监没有眼色,可脸上却同样带了笑问道:“二殿下身边还有个人,不知公公可晓得对方是谁?”


    “是二殿下最近新交的朋友。”


    然后呢?这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身世背景?


    燕琅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听到汪岑继续说,只好又问:“是哪家的公子?”


    这回汪岑只是看了他笑笑,压根就没回答了。


    皇宫里面,一般这种表现都是指不太好回答的。燕琅想不明白顾玠朋友的身份有哪里不方便说,脸上多少带了些气恼。


    汪岑能在顾清濯身边伺候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莫不是燕之山人老了以后糊涂了,自己那样精明,怎么儿子却如此沉不住气?还是说,手上拥有的权力太大,所以也就无所谓给别人摆脸子?


    汪岑目光一沉,带着燕琅回去欢送宴后,就悄悄将路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顾清濯。


    “可看到什么了?”


    “只看到二殿下在跟徐公子一起喂鱼,并没有认出徐公子。”


    “多派点人保护皇儿。”


    顾清濯想得要更多一些,万一燕琅不是真的没有看出徐连的身份,事后想要杀人灭口呢?


    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做好万全之策。


    第二天,燕琅就收拾好行李出发了。先前顾清濯给他办了一场欢送宴,真正走的时候,燕之山给他安排的排场同样很大。


    他要先让西南那边知道,燕琅身份不同寻常,就算有人想要为难,也得再掂量掂量。


    奚不言冷眼看着燕之山对燕琅的叮嘱,转身钻进了自己的马车内。奚家跟驻守边关的扈家都是武将出身,家中三代都是沙场上的好手,却也没有像对方那么招摇。


    “盛名之下,必有灾殃。”奚不言闭目养神,对燕琅的行径讽刺道。


    这回要去西南的不止是燕琅,奚不言听到风声后,主动跟顾清濯请旨。


    两人有矛盾的事顾清濯也略知一二,于是顺水推舟,同意了奚不言的请求。


    “公子,燕琅身边的暗卫没有跟来。”


    马车外面,奚不言带来的人观察了一番后禀报道。


    “哦?他不是最喜欢带着那暗卫了吗,怎么这一次没带?”


    察觉里头有异,奚不言又睁开了眼睛,掀开车帘,跟来送行还没有走的家里人小声嘱咐了一件事。


    “你们帮忙查查对方的行踪,有消息写信告知我。”


    宫里传来燕琅和奚不言已经动身了的消息时,顾玠刚刚起来。


    昨晚徐连又是在他的床上睡的,并且醒来以后,两人的姿势都是跟昨天差不多。顾玠难得有些头疼,自己睡着了以后怎么会有这样的毛病。


    他打算今天跟徐连好好商量一下,让对方回到自己的榻上睡,要么就让宫人再搬一张床到他边上,总之不能再这样下去。


    用过早膳,顾玠斟酌着开口:“小连,有件事情……”


    他还没有说完,太医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有关解毒的事有了点进展,不过他需要取一些徐连的血。


    “太医有没有说取多少?”


    “说了,普通酒杯底层盖满就行了。”


    普通的酒杯非常小,把底层盖满,代表用到的血量也很少。


    话是保怀亲自来传的,他还带了一副补气养血的药回来。


    “太医说等徐公子放完血后,一天喝两贴,连喝三天就行了,跟其它的药药性并不相冲。”


    皇家的人养得都要比普通人更精贵一点,以太医来看,其实徐连放那么一点点血,并不需要额外再补,过后吃点好的就行了。


    不过徐连是顾玠的人,太医就只能小心再小心,特意开上一副药。


    保怀说着,就在顾玠的示意中拿来了杯子。


    要放血,肯定不能用针扎,那样挤出来了也只有几滴,因此托盘旁边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看到匕首的时候,顾玠皱了皱眉。


    “太医那边一定要放血吗?”


    他知道徐连一向都很在意自己身上的那些疤痕,匕首要是划下去,必然又会留出新的疤痕来。


    “是的,太医还让奴才带了包扎伤口的纱布和药膏回来,说是抹上以后,将来也不会留疤。”


    这样一来太医考虑得倒是全面。


    顾玠不忍心让徐连割破手,徐连却是面不改色就拿起了匕首。他以前受过不少伤,如今只是放一点血,更何况这放血还是为了研究解药,他又有什么接受不了。


    当即,匕首就割破了皮肤,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流到了器皿里。


    眼看已经到了太医要的分量,顾玠拿起纱布按在了他的伤口上。等血止住以后,才给他涂了药膏。


    徐连另一只手托着有伤口的手,乖乖地让顾玠处理。


    他现在还是觉得,让顾玠碰到自己,是对对方的冒犯。可是主人不介意,所以他好开心,他甚至有些感谢身上这些伤了。


    “殿下,您刚才要跟我说什么啊?”


    徐连还记得,保怀将太医的话带来之前,顾玠似乎有什么话要跟他讲。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期待,像长有触须类的动物,小心翼翼地将触须探出来。


    顾玠给他处理伤口的动作一顿,“没什么,只是前几天宫里新到了几匹马,让你过去挑一匹喜欢的。”


    徐连今日流了血,明知要讲的内容会让对方难过,顾玠到底不忍心在今天说。


    等徐连手臂上的伤好一些再说吧,他自己晚上注意一下。


    “我们要现在去吗?”


    刚才还只是期待,这会儿语气都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


    顾玠更是庆幸自己没有说出来。


    “本来是准备今天去的,但你的手受了伤,我们明天再去。”


    “殿下要挑马吗?”


    “我打算挑一匹。”


    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顾清濯就算宠爱顾玠,也不会因噎废食。


    这次新到的马都是御马监那边仔细挑选的,确保三代当中都没有过病史。


    徐连别的本事没有,但论起挑马来,还是有一手的。在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匹好马。


    他从怎样挑马,渐渐地就讲到在战场上厮杀的场面。这些都是他擅长的领域,因此讲起来的时候,徐连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一样。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徐连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跟顾玠说了这么血腥的事情。


    实在太不应该了,他的脑袋都垂了下来。


    “小连知不知道,你在说那些事情的时候,看起来非常耀眼?”


    “我?耀眼?”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耀眼呢?明明就跟路边的土块一样,灰扑扑的,随便别人一踢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是真的,每个人都会有擅长和不擅长的,而在他们擅长的领域,大家都在闪闪发光,所以你也不例外,不要妄自菲薄。”


    “等你中的毒全部解了以后,有什么喜欢或者感兴趣的事情,都可以去做,我会支持你的。”


    喜欢或者感兴趣的事情,徐连想了想,他的人生实在太贫瘠了,什么都没有。


    但在这贫瘠里面,生长出了一朵很小,很小的花。


    从尘埃里开出来的。


    他愿意为了这朵花,去寻找更多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物。


    “我知道了,殿下。”


    晚上,徐连还是不习惯这样躺在顾玠身边,他又是很长时间都没有睡。


    可是今天有些不同,主人没有抱他了。前两天顾玠睡着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来抱他的。


    徐连一边唾弃着渴望顾玠拥抱的自己,一边又焦急地期待着。


    他等啊等,等到觉得天都快亮了,顾玠还是没有动静。


    他告诉自己,这是卑鄙可耻的。如果主人知道,一定会很生气。


    可还是没有控制住的,小心翼翼伸出了手,自己抱住了顾玠。


    徐连以一个类似镶嵌的姿势,把自己贴在了顾玠的身侧。


    而后,他又牵住了顾玠的手。连用力握着都不敢,只是这样碰在了一起。


    顾玠睡着以后,徐连的不自在会好许多。


    终于跟人抱在一起了,他的精神也全部放松下来,很快进入了梦乡。


    只是徐连睡了,顾玠却醒了过来。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睡着过。


    为了防止再出现像前两晚类似的情况,顾玠一直在告诫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装了事情,所以就睡不着。


    为了避免让徐连更紧张,顾玠一直闭着眼睛。


    他很确定,之前都是他抱的徐连。人在睡觉的时候虽然没有意识,可醒来以后对于自己的行为还是有些印象的。


    那么今晚呢?


    看着自己没有行动,还是大同小异的结果,顾玠的脸色有些复杂。


    只是,他也并没有讨厌跟徐连的接触。


    看到对方后背有一大块都没有盖到被子,顾玠还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因为他刚才是平躺着睡的,所以徐连这会儿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别扭。一直这么睡的话,明天早上起来胳膊肯定会麻。


    顾玠默默地调整了姿势,好让徐连睡得更舒服一点。只是这样一来,两个人就更亲密了。


    不过除此以外,他没有再跟徐连牵着手了。不拉开距离是怕吵醒徐连,但在他守礼范围内的,还是可以做到。


    宫里的确进了一批新马,不过顾玠事先并没有吩咐人说他会过去挑。


    昨天跟徐连提起来以后,他就让秋棠去办了。保怀有了第一天的惊吓后,现在对于徐连睡在二殿下床上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他觉得,徐连除了脸上那块伤疤,其实还挺好看的。


    两人用过早膳后就去了马场,由于之前顾玠就是在马上出的意外,御马监的人收到消息后简直是严阵以待。顾玠稍微靠近一点马,都吓得直掉汗。


    等听到顾玠说今天是徐连选马以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徐公子喜欢什么样的马?性子野一点的还是和顺一点的,白色的还是黑色的?”


    “你们在一边伺候吧,他自己会选。”顾玠打断了对方的话,让徐连自己来选择。


    很快,徐连就从里面选了一匹通体乌黑的马来。


    ——谁、谁说的我喜欢你?


    ——是兄长,他说你日日都往我这里钻,定是对我有什么企图。不过我知道,你不是……


    ——兄长没说错,我的确是喜欢你。


    ——我自然知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喜欢。


    看不清脸的那个人,重复了很多遍喜欢的话。


    真正让顾玠怔住的,却是记忆里两个人的相处。因为他发现,这跟他和徐连很像。


    如果说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是因为喜欢,那么徐连呢?


    顾玠想起昨天晚上,徐连异常的举动。


    他没有忘记,第一天晚上让对方上来时,徐连无论如何也不肯上来的样子,还跟他说,男子与男子之间也应该有大防。


    只是顾玠的观念里面,似乎一直没有对男子与男子成婚的普遍性和男子与女子成婚的普遍性有正确的认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徐连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这种想法。


    所以,拒绝并不是单纯因为身份上的差距。


    徐连已经牵着那匹马进了马场,他现在还不适合骑马,只是看看这匹马跟他合不合适。


    御马监的人给他牵着缰绳,马缓慢地走着。


    应该是很合适,徐连看起来很高兴。


    御马监的人让他给马起一个名字,徐连想了半天,没有想到好听的,打算过来问问顾玠的意见。


    他朝他走过来,又是浑身充满光彩的样子。


    顾玠看着对方,心中蓦地浮现出了一个问题。


    徐连,是不是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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