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拯救那个小可怜 > 77. 毁容奴侍(10) 关系亲近
    徐连的回来又离开并没有给福安城带来任何变化,顾玠的生活也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偶尔顾朴生跟他谈话的时候,也会说起一些关外情况。都是好消息。


    但对于徐连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大家都不确定。


    夏天慢慢尽了,身上换的衣服也开始由薄变厚,顾玠更是如此。冬天还没有真正来的时候,顾夫人就给他做了好几套皮裘棉服,就连里衣都是专门加厚过的。


    到了冬天,顾玠更是暖炉不离手,去哪儿都不会感觉太冻。他屋里也极暖和,人一进来,赫然就跟春天般,因此顾玠不出门在屋里的时候,常常只穿一套并不正式的衣服,内有几个惯用的小厮就够了,惫懒起来,连头发都是只简单挽了个髻。


    快到年下,朝廷传出消息,说是皇上有意在明年立储,各位皇子明里暗里的竞争一时激烈无比。程术偶尔还会给他写几封信来,后来信也很少见了。


    顾玠倒不觉得失落,日常最大的兴趣从下棋变成了作画。山水画腻了,就改画人物。


    身子也一日好似一日,一日醒来,听牵和说外面竟然下雪了,顾玠还出去玩了一会儿。回到屋中,牵跃替他解开披风,牵心给他倒了一杯暖茶,让他趁热喝下。


    顾玠突然想起来,徐连上次来的时候,还约他一起过年。这么一算,对方竟然已经去了小半年了,按照目前的情势,徐连恐怕赶不回来过年。


    念头也就转过了那么一瞬,喝完热茶,他的身体也没有不适。


    刘大夫给他的药量减少了一些,只是哪怕已经喝了许多年,顾玠还是觉得那些药太苦了。每每要喝,即使边上配了蜜饯,他心内总是不免抗拒。


    这是他唯一能表现出来自己是被家中人宠惯长大的事情。


    不过也怪不得他,顾大人跟顾夫人都尝过顾玠的药,就连他们大人都觉得受不了,更何况当时顾玠那么小的年纪,还又一喝就喝了这么多年。


    顾玠有过几回,实在腻烦,不愿意喝药。但到了最后,他还是强忍着将药全部喝下了。


    “还有七八日就要过年了。”


    偶然听见牵和在廊下说话,顾玠搁下笔,朝窗外看了看。


    他的窗子糊了一层白纸,冬天里既没有风吹进来,光线又好。梅花透过窗纸,摇曳着影影绰绰的红。


    因为身体在好转,顾玠专门问过父母,过年时能不能也上街去逛一逛。


    他自小懂事,从没有参与过真正的热闹,问出这话的时候,带着就算不可以也不会失落的豁然,看得夫妻两个鼻头一酸。其实顾玠不愿意喝药的事情,下人们也都跟他们禀告过,顾玠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他们不愿意多逼对方什么,只是背地里总是会偷偷哭一场。


    “既然大夫都说了,今年我们就一家人一起出去,跟你二伯父、三伯父一块。”


    三家住在一起原本就热闹,二堂兄、三堂兄时不时地也会到他院子里来看他。


    三堂兄冬天最喜欢待在他的屋子里,说是全府最舒服的地方。三堂兄的嫡亲妹妹,也是全府年纪最小的那位堂妹,没有及笄之前,也非常喜欢跟在他身边。


    这么议定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顾玠操心了。


    他们都希望顾玠能够度过一个高兴的新年,几位长辈一合计,决定把事情交给顾朴生跟另外两个小辈。往后几日,顾玠屋里每天都有人来,不是问他这个,就是问他那个,连当天出门要穿什么花色的衣服,都专门派了人过来确认。


    “只是去街上逛一逛,兄长们何必如此劳师动众。”


    “你只过好年就行了,琐碎的事情不用管。若是觉得太累,就让牵画他们代为回答也是一样的。”


    顾朴生丝毫不觉得堂弟们的做法有什么问题,颇为豪迈地道。


    顾玠对于大哥的作派微微无奈,却也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自己,没有再说什么。


    谈话间又从顾朴生嘴里得知,徐家不日就要回福安城了,速度快点的话,应该能赶得上过年。


    顾玠又想起了徐连跟他的约定,将话跟顾朴生说了一遍。


    “那好办,等徐伯父他们回来,我派人送个帖子过去,大家邀了一并同游。”


    顾朴生跟顾玠说好,留在屋里又坐了会儿才走。


    只是眼看年节越来越近,徐家还是没有回来,众人都以为是路上有事耽搁,应该赶不上了。


    二十八这天,顾府早就张灯结彩,里外一新。


    尽管不是过年,但大家也都穿得很热闹。便是顾玠,也被牵跃换上了簇新的缎面料子长袍。领口与袖口皆绣了大片的富贵花朵,将他衬得病色也少了几分。


    跟父母吃过晚饭,回房睡下,半夜里朦胧听到外面一阵喧嚷,当下没有在意,又沉沉睡了。第二日才听顾朴生说,原来昨晚的动静是徐家回来了。


    顾朴生一早就写好了邀请他们的帖子,天刚刚亮,让下人送过去了。料想徐家回来得匆忙,家里的东西一时半会也置办不全面,还又让人送了几马车年节常用的东西过去。


    “时间匆忙,徐伯父那边答应了,说就不过来再行拜访,明晚大家一起见面就行了。”


    “云怀可还好?”


    “知道你要问他,放心,一切都好,云怀还托小厮给你带了礼物回来,喏。”顾朴生将东西递给了顾玠,里面有不少都是当地的风情特产,顾玠还看到有一只手编的蚱蜢,仔细翻翻,类似的手工品有不少。


    草编物品十分精致,料想应该是当地的手工艺人做的。顾玠让牵和拿去,一一摆在柜子上,跟之前徐连送的东西放到一起。


    “他怎么尽是送你这些东西?不过也算是送到了你的喜好上。”


    正说着话,牵和去而复返。


    “公子,盒子底下还有不少信,您要看吗?”


    “信?”


    牵和将盒子重新交给顾玠,除了信以外的东西,都已经摆放起来了。


    顾朴生听说,也伸头看了一眼。


    信是用最平常的信封装起来的,顾玠数了数,一共是十九封,按照时间排放。


    第一封信写在对方出发不久,说是皇命突然,他也没想到会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深感抱歉。又担心他的身体,叮嘱他好好保重,自己应该很快就回来。


    第二封信是在抵达军营的时候写的,他说关外条件艰苦,从福安城回来,竟然一下子难以适应。不过这种情况过了一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因为比起福安城,关外才是他土生土长、更熟悉的地方。


    第三封信说原本他想把几封信一起送回去,但路途遥远,战事不稳定,担心写的信反而遗失了,所以决定就先不寄出来,这样写着,等以后回福安城再一起给他。


    ……


    第五封信,顾玠得知原来盒子里面的编织物是出自徐连之手。军营中有一位从前是靠手艺过活的士兵,他有空的时候就去跟对方学习,给他编了这些东西,希望将来他收到的时候能喜欢。


    ……


    第十封信,又打了一场胜仗,但也有不少人受伤了,其中就有跟徐连关系很亲厚的士兵。徐连看到那些人受伤的样子,心里既愤恨又痛苦。“如果我再厉害一点,是不是他们就不用受伤了?”


    徐连给他写的信大都透着轻松,这是第一回对方吐露出战争的残酷。


    顾玠的情绪仿佛也被对方代入进去,眉目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愁恼。


    往后,依旧是一些生活的记录。


    其中一封信里夹了一根羽毛,徐连在信中说,这是关外最常见的鸟,只有在人死了的时候才会出现,绕着尸体盘旋,但并不吃尸体的腐肉,好似只是为了哀悼一条生命的流逝。关外的人将它视为一种很神圣的鸟,还有人会专门在家里给它们设一个吃东西的鸟栏供拜。


    这根羽毛是徐连打仗回去的路上捡到的。


    顾玠看信的速度很慢,顾朴生见里面说的都是一些朋友间的平常内容,跟着看了几行也就没看,起身离去了。


    等将十九封信都看完,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时辰。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在扑簌簌地下雪了。


    雪花轻盈,枝头梅花花瓣终于不堪其重,向下偏偏头,一把雪花就这么洋洋洒洒落了下来,跟原本的洁白殊途同归。


    天快黑的时候,顾玠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肩上落了好些雪,人比离开的时候长高了不少,晒黑了,目光也更坚毅明亮。瞧见了他,迈出去的步子都大了许多,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儿就跨上了台阶,站到了他的面前。


    “元琼,我回来了。”


    说着,徐连将自己的两只手搓得发热,摸了一下顾玠的手。


    明明他才是客人,将人催着回房的样子反倒更像是主人。


    “外面风雪这么大,你怎么还站在外面?手都这么冷了,快进去。”


    “只是站一会儿,不要紧的。你离开了小半年,大夫说我的身体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还过来了?”


    徐善斋跟汤禧是赶着年节回来的,这时候家里肯定很忙。顾玠压根就没有想过徐连还会来。


    “我也是趁着有点空来看看你,等会儿就要回去了。我让人带回来的礼物你都看到了吗?喜不喜欢?还有那些信。”


    他殷殷切切,特意过来只是问准备的礼物可还讨得他的欢心。


    这样两句话,让双方由于多时不见的隔阂一下子消失殆尽。徐连也从沉稳的小将军,变成了活泼热烈的少年人。


    “都看到了,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牵心给徐连倒茶的时候,还给徐连指了一下。


    “我们公子已经将徐公子您送来的礼物都摆起来了。”


    徐连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一架柜子上,由上到下,满满摆着的都是他送的东西。


    其中也有几样是别人送的,不过看到自己的那些礼物以压倒性的胜利超过他人,徐连顿时没忍住翘了翘嘴角。


    他又从怀里掏了个香囊出来。


    “这是家中绣娘做的香囊,里面放了些安神的花瓣,我跟你一人一个。”


    “等明晚我们出门的时候,就可以佩戴上了。”


    香囊赶着节气,布料也是红艳艳的,明日出门佩戴再合适不过。


    顾玠让牵和收好了,跟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


    天越来越暗,徐连不便久留,又讲了一两句话,就告辞离开了。顾玠本欲送他出门,人刚站起来,就被徐连按着坐下去了。


    “外面冷,你就不要出去了,我们明晚见。”


    “明晚见。”


    新年是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三十早上,顾玠还没有起,就听见外面爆竹声已经劈里啪啦地响起来了。府上更是热闹,下人们一早就去给主子拜年,领了厚厚的红包。


    顾玠昨天睡前就已经提前将红包发下去了,这个样子也睡不着,但他一时半会又不太想起来,就披了件衣服半靠在床上看了会儿书。


    不一会儿,牵和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他已经醒了,问要不要起身换衣。


    “外面灯笼都挂起来了,好生热闹,公子换好衣服后可以出去看看。”


    哪怕府里每年都是差不多的样子,但一年一度的节日对大家来说也是十分欢喜的。


    顾玠遂丢开书,由小厮服侍着起来了。昨夜雪停了,今早又出了太阳,地上到处都是潮湿,天气也更冷。


    牵跃给顾玠找了件大氅,连脚下踏的靴子里都有层厚厚的绒毛。


    白日跟众叔伯和兄弟间互相拜访了一通,吃过晚饭,一大家子出了门,到半路跟徐家汇和。


    今夜像他们一样出门的有不少人,长街上灯火通明,有表演节目的,有猜灯谜的,有说书的。长辈们跟长辈们一起,小辈们跟小辈们一起。


    顾玠一下马车,身边就围上了许多人。他左手边是顾朴生,右边则被徐连见缝插针,挤上来了。


    一行人中徐连的武功是最好的,因此大家也就没有太多争议。


    福安城中今夜的热闹对于顾玠和徐连来说,都一样的新鲜。


    而对于顾家其他的小辈来说,简直如数家珍,就连摆摊的小贩有多少位,他们都能说出个大概。因此他们在照顾顾玠的时候,顺便也给徐连照顾到了,一条街才走了没多久,两个人的手上就拿满了东西。


    徐连力气大,把顾玠手里的都抱了过去。


    最后实在抱不动了,才交由身后的小厮分担。


    程术邀请大家去的延庆楼也在这条街上,有不少官宦人家在这里包了场席。


    对于延庆楼来说,这也是它们一年中最赚钱的时候。


    三楼,凌珩喝得满面醺醉,身边的友人担心不已。


    “不就是个男人吗?你堂堂世子,想要什么人都可以,何必要吊在一棵树上?”


    “你、你不懂,子歇他跟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也对,我看他就是离不开男人,整天……”


    “不许你说他的坏话!”


    凌珩哐啷砸掉了酒壶,声音喊得非常高,可脸上早就是鼻涕眼泪一团糟。


    明明夏日里,他们还在一起看荷花,甚至于子歇这个字,都是他亲自为对方取的,怎么才几个月,他跟子歇之间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凌珩又颓然地坐了下来,拿过另一瓶没有开封的酒灌了下去。


    友人见他如此伤心,也没有跟对方计较,等凌珩喝得神识不清了时,叫了人将对方送回去。他当初就说过,那个子歇就是个祸害,可凌珩偏偏不听。


    这友人姓王,单名鹤,字居野。


    王鹤出门的时候,余光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循着望过去,赫然就是刚才凌珩口中提到的人。再看他身边,竟然是尚书之子葛云生跟八皇子程衍,乍一看是三人同行,可仔细再看,葛云生跟八皇子都是在围着对方讲话。


    “有辱斯文!”


    王鹤气得甩了甩袖子,当下就离开了延庆楼。


    那边葛云生跟程衍正在猜字谜,猜着猜着,既是有好胜心,也是想在官洄面前表现一番,都十分积极。


    “这回是我猜对了吧?”


    “应该是我,子歇你说呢?”


    葛云生见官洄原本高高兴兴的,突然情绪就低落下来,连忙问道:“子歇,你怎么了?”


    官洄的目光从楼下大厅收回,当着葛云生和程衍的面摇摇头。


    “没什么,我们继续猜吧。”


    他在强颜欢笑,葛云生和程衍也顾不上什么字谜不字迷的了,后者更是同样向大厅看了一眼,就见王鹤正指挥着人将凌珩抬上马车。


    要不是凌珩,他跟子歇也不会相识。可王鹤那人实在可恶,不仅一直看不上子歇,还经常暗地里欺负对方。要不是有凌珩纵容,子歇也不会被逼得离开凌府。


    程衍想起那日碰到官洄,对方凄惨的样子,眼中就是一阵寒气。


    他倒是忘了,还有一个人没收拾。


    葛云生也从程衍的反应中注意到了王鹤,于是问官洄:“可是他惹你不高兴了?”


    这么一问,官洄又连连摇起了头。


    “不是,我只是想起以前,有些感概而已。”


    葛云生也知道官洄从前跟凌珩交好,不过后来发生了些意外,导致凌珩不相信对方,为此伤了官洄的心。


    就因为这,他跟凌珩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


    “好了,不管是谁,都不要去管他们,我今天叫了一出戏,人差不多都已经到了,我们去吧。”程衍跟葛云生换着法子安慰官洄,三个人很快就去了延庆楼的包厢中。


    外面顾玠跟徐连也依旧在逛着,本来是几个兄弟都拥在身边,但街上人太多了,走着走着,大家就被冲散开来,最后只有徐连和顾朴生是还跟顾玠在一块的。


    又一道人流涌来,顾朴生本想抓住顾玠,结果差了一步。倒是在右侧的徐连将顾玠的手腕抓牢了,还朝顾朴生说了一声放心。


    “元琼,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先去那边等兄长他们吧。”


    最初喊兄长,是因为这样称呼也很合适,现在喊兄长,则完全是出自徐连的私心了。因为顾玠也是这么喊的,就好像他是在以跟对方差不多的身份,去喊顾玠的家里人。


    这会让他有一种跟顾玠很亲密的感觉。


    “好。”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且每年都能听到家里人跟他描述街上的场景,但一切都不如亲身经历。


    人挤着人,行动都非常困难。可与此同时,又让顾玠感觉到整个身体都是鲜活着的,不再是动不动就要吃药,不再是时刻担心会生病,会受伤。


    回答徐连的时候,他的声调是难得扬着,充满兴高采烈的。


    两个人挤了半天,总算是到了一处暂时能落脚又不拥挤的地方。


    旁边有小贩在吆喝,抬目看去,就见对方是再在河灯。每盏河灯里面各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可以用来写自己的心愿。


    顾玠等人少了一点后,跟徐连一起走了过去。


    老板看到他们两人的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贵,当下热情不已,还给他们推荐了不同的河灯。价钱由低到高,外观也是由低到高,最终顾玠跟徐连一人买了一个最贵的。


    一年一度的事,左不过都是图个吉利。


    老板看他二人如此爽快,更是喜笑颜开,连忙给他们收拾出空桌子来。


    “纸笔已经准备好了,二位公子现在就可以写了,写好后放在灯心处。”


    河灯虽然不过手掌大小,但做工却很精致。正中心不仅能放纸条,还放了一根细小的蜡烛。且蜡烛点燃以后,并不会烧到那张纸。


    顾玠跟徐连分别执了笔伏案。


    顾玠的心愿很简单,他希望自己能早点跟正常人一样,不让家里人再担心。


    墨迹干了以后,他就将纸条放进了灯中,准备等会放到河里。看见徐连没有写完,站在一旁等了等,过了会儿才见他宝贝似的吹了吹刚写完的纸,瞥见自己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许了什么愿?”顾玠唇畔染笑。


    “我希望你的身体能早点好起来。”


    这倒是跟他不谋而合了,要不是纸条已经叠好放进去了,顾玠说不定会大方地扬起来给对方看看。这会儿他也只是说:“看来我们想得差不多,我也是这么写的。”


    徐连看了眼顾玠的河灯,他其实许了两个愿望。


    一个愿望就是他刚才说的,还有一个愿望……他希望能跟顾玠,更好一些。


    两人等将灯点亮以后,就一起放到了水里。


    不一会儿,承载着他们愿望的河灯就随水飘远了。顾玠的河灯跟徐连的河灯偶尔会因为水波,互相撞一撞,他们周围还有很多河灯也在互相碰撞着。


    昨天在家中见面毕竟太匆忙,等将河灯放下后,顾玠就跟徐连沿着这条河一边走一边说话。徐连特意走在了里面,天黑,顾玠要是滑倒了就不得了了。


    “那些东西,你编了很长时间吧?”


    “也没有多久,都是闲暇时候编的。”


    这趟徐连再回来,两个人之间仿佛也比从前亲近了许多。


    徐善斋昨天早上进宫的时候,皇上说了,过完年他们就留在福安城,不必再出去。徐连没有忘记跟顾玠的其它约定,说好正月过完,他就正式过来请顾玠教自己写字。


    顾玠还开玩笑说,请他当先生的话,束脩会很贵。


    徐连表示,再贵他也会尽力一试。


    说着,两个人就相视一笑。


    当晚,他们还碰到了不少朋友,徐连上次在程术的邀约上认识了不少人,众人各自见过,约到茶楼一起谈了会儿话,方才散去。


    正月里还有一场热闹,顾玠并没有出去。坐在家中收到了程术写来的信,除开一些祝语,就是说他新近结交了一位很有意思的人,等将来有机会介绍两人认识。


    程术是很喜欢结交朋友的,顾玠看了信也不奇怪,提笔给对方回了几行,让来送信的小太监带了回去。


    出了正月,徐连果然信守承诺,带着笔墨纸砚就过来了。


    如果说顾玠的字像是林园中被工匠精心修剪好的树枝,那么徐连的字完全就是在山野间肆意生长的杂草了。顾玠看过对方的笔迹,挑了一个适合他的书法开始练。


    “从临摹开始,不过不能一味地临摹,要在这个过程里面看清别人的字是怎么写的,起势落笔又是什么样,将它印在你的脑子里,然后再输出到纸上。”


    徐连听得似懂非懂,顾玠就握住他的手先带着对方写了一回。


    同样的潦草,可顾玠写出来却多了一份灵逸飘动之态。


    “这样,懂了吗?”


    “好像……有点懂了。”徐连盯着眼前的字,又看着顾玠垂在身侧的手,抿了抿唇,“元琼,你能不能再握着我的手写一次。”


    在顾玠眼中,徐连的要求并不奇怪。


    只是他忽略了,如果只是单纯为了练好字,徐连的话应该是更注重这方面,而不是让顾玠“再握着他的手”。


    徐连的手跟他差不多大,不同于他的养尊处优,对方的手一看就知道是拿惯了武器的。


    顾玠很有耐心地从史记上誊抄了一句话,带着徐连写了一遍。


    这本书用来教学,既能让徐连写好字,又顺便让对方在这个过程中学习到更多的东西,一举两得。


    顾玠书房里有许多东西,在徐连跟着他练字的时候,都逐一看过了。


    其中有一幅睡莲图尤为可爱动人,顾玠看徐连喜欢,就送给他了。


    “真的要送给我吗?”


    “当然,本身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若喜欢,就是这幅画最大的价值了。”


    “我喜欢!”


    徐连将盖有顾玠印章的睡莲图小心卷好,还让人给他拿了一块软布包着。


    不知情的人,恐怕要以为他拿了什么名家的真迹。顾朴生过来瞧见这一幕,理所当然就误会了,等弄清楚了以后,有些哭笑不得。


    “云怀要是喜欢画的话,我屋里还有不少画法大师的作品,等会你可以去挑挑。”


    徐连整天跟在顾玠后面喊他兄长,又和顾玠关系要好,时间久了,顾府上下也拿对方当作了自己人。


    听了顾朴生的话,徐连却摇摇头。


    “不用,我只喜欢元琼的画。”


    看出来徐连的确不是推让,顾朴生才作罢。


    只是等对方回家后,顾朴生还是让人给他送了一幅过去。


    顾朴生来这里找顾玠,是因为快开春了,家里商量着可以去庄子上游玩游玩。


    “庄子里还养了不少马,你没骑过,定然觉得有趣,到时候我给你牵着,你坐在上面慢慢走。”


    “徐家的庄子就在旁边,云怀应该也会去,你们俩又可以凑在一块玩了。”


    顾朴生说着,想起来徐连是经常打仗的,马术应该非常好。


    要是顾玠想学骑马的话,倒可以拜托对方教导一二。


    踏春对于官宦人家来说,也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事情。往常顾玠只是随了马车过去,且要顾着他的身体,都是走一段路停一段路的。


    到了庄子,他也不会出门,只在自个儿的院里仍做着跟在家差不多的事。


    听说可以骑马,顾玠眼里果然流露出了期待来。


    三月草长莺飞,转眼就到了踏春的日子。


    顾府一早就准备好了,出发的时候也不见仓促。不过顾玠的马车内,还同坐着另一人。


    徐连跟顾玠练字的时候从他口中得知要去庄子上骑马,当即毛遂自荐。


    反正两家的庄子都在一块,干脆就直接跟顾玠一起先去了。


    徐连现在来得熟了,总从前门来太麻烦,有时候就从后门翻墙进来,直接就进了顾玠的院子。顾玠也没有觉得不妥,只是道不能叫兄长知道。


    要是被顾朴生知道了,两个人都逃不了一顿念叨。


    “元琼,你也怕兄长训啊?”


    徐连还以为像顾玠这样性格的人,是不用担心这些事的。


    “你要是看见过兄长教育人,也一定会这样的。”


    徐连第一次翻墙进来的时候,还带着顾玠一起在屋顶上飞了一圈。


    不过上回顾玠在船上吐了的事情还是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阴影,所以这回徐连也只是很有分寸地飞了一圈就下来了。谈话间说到此事,顾玠觉得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还晕船,应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严重,主动约了徐连再一起出去。


    徐连对他的请求一向都没有不应的,这回却连连摇头。


    “不行,就算你的身体好了,可晕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适应的,到时候你肯定还会头晕。”


    顾玠身体不舒服,他心里也会难受。


    徐连在这件事上始终坚持,最后游船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眼下两人在马车里,说说谈谈,以往觉得路程很远的地方,很快也就到了。


    到庄子以后,上午用来休整,下午才正式出门踏春。


    另有一些繁琐仪式,顾玠和徐连都不必参加,两人去了马场,由徐连挑了匹马让顾玠试着骑了一下。


    上回在街上,顾玠就有过这种生命澎拜的感受。


    这回坐在马上,他又一次地感觉到了。


    徐连对骑马很有经验,像顾玠这样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他没有让对方骑太久。


    他看出顾玠对此感兴趣,又道:“元琼,你在这儿坐着,看我给你表演一番。”


    顾玠看过别人骑马,但没有看人表演过马术,是以徐连的姿态很快就吸引了他。


    等到对方下来的时候,还夸他骑马的样子十分好看。


    真真是一副色彩鲜艳的画。


    他们在庄子上踏春大约逗留了十来天时间,后来徐善斋跟汤禧也来了,顾玠作为徐连的朋友,过去拜访了一二。还被徐善斋留下来住了一天。


    顾玠就住在徐连的隔壁,牵画四人也一起过来了,徐家安排得周全,让他俨然就像是还在家中一样。


    就算是来踏春,徐连练字的功课也没有丢下,他有一个很好的老师,自己的领悟力也高,在他的坚持不懈下,很快就看到了成果。


    当然,要想继续进步,就需要继续努力。


    等他们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徐连还有些不舍得。


    顾玠说可以给他作个画留作纪念。


    “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画什么。”


    “就画一幅踏春图吧。”


    被徐连提醒,顾玠顿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动笔就画起来,从勾勒到上色,花费了几天时间。因此到他们回去那天,顾玠还尚未完成,等到后来在家里又雕琢了几日,才算是大功告成。


    “还要盖章。”


    徐连看着右下角空空荡荡,指着道。


    顾玠便拿出了自己的章,沾了印泥,往上戳了戳。


    整幅画完毕,他却又是提笔,在上面写了四个字——芳菲盛开。


    徐连的字在又有了明显进步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


    去年这个时候,皇命忽召,让他们去了关外。今年本以为可以在福安城将这个夏天过完,没想到又发生一模一样的事情。


    不过这次不是太紧急,所以徐连有时间来跟顾玠道别了。


    他依旧是从后墙那里翻进来的,每次进来之前,徐连都会先丢一块小石子弄出声响,目的是让顾玠先做了准备。他怕吓着了对方。


    在听说徐连又要离开时,顾玠沉吟了一会儿,让牵跃拿了一个东西过来。


    牵跃交到徐连手上,看过去时,赫然是一个平安符。


    “我知道云怀要保家卫国,上次随父亲母亲到庙里的时候,特意给你求了这个平安符,望你能平安归来,我在福安城等你的好消息。”


    顾玠这番话比什么都管用,徐连当即就将平安符贴身收好。


    “等我去了那里,还是跟以前一样一个月给你写几封信,等回来的时候都交给你看。”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跟刚开始那会儿不同,或许是一点一滴的变化并不会让人注意,顾玠没有发觉,自己跟徐连之间早就太过亲近。


    他跟对方只是朋友,忙起来就算是不写信也没有什么,可徐连还是给自己规定了数量,他也并不觉得奇怪——这根本就是一种奇怪。


    唯有牵画在徐连说这话时,看了对方一眼。


    大军很快就出城了,这趟出去,似乎是皇上有意要历练徐连。又或者说,是他有意想要培养如徐连这样的年轻人。


    夏日是在无尽的蝉鸣与燥热中度过的,顾玠的院子在今年夏天,终于用上冰了。


    冰融尽以后,又是一个季节。


    徐连在这年的秋天带着胜利的消息回来,他的小将军名号,也变成了真将军。


    刚应付完来家中道贺的人,徐连就迫不及待到了顾玠这里,有些神气地道:“元琼,我又打了胜仗,你预备怎么祝贺我?”


    “你的眼睛怎么了?”顾玠最先注意的,却是他脸上一方精巧的面具,别的地方都不影响,正好将他右边眼睛的部分全挡住了。


    “没什么,只是受了点伤。”


    有得必有失,这趟出去,徐连虽然打赢了,但他的眼尾却在交战时被敌军所伤,最终留下了一道永远都去不掉的疤。


    事发凶险,要是敌人那把长枪再多进一寸,徐连的这只眼睛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他不想被顾玠看到自己眼角的伤痕,才特意请人锻造了这么一个特殊的面具。


    瞧见顾玠满脸的担心,徐连还是将面具摘下来给对方看了一眼就又戴了上去。光看这道疤,就能想象得出当时有多危险。


    “没事的,都已经好了。说不定是元琼你送给我的平安符在保佑我。”


    顾玠久久没有言语,过后才问他:“云怀想要什么?”


    对于徐连来说,只要是顾玠送的礼物,不管什么他都喜欢。


    可这样的回答好像在让人为难,想起上回顾玠画的画,于是徐连道:“元琼就再为我画幅画像吧,就画……我骑马的样子,你上次说我骑马很好看。”


    “好,既然是礼物,我得画得更用心些。”


    说话间,牵心已经端来了药让他喝下。


    他身体是好了,可是不代表药就要停下。比起去年,要喝的药又少了许多,刘大夫说,要是情况一直这么稳定的话,等到明年夏天应该就不用再吃药了。


    熬好的药有股特有的酸涩气,顾玠闻到味道就不太想喝。


    尽管药在减少,可该苦的还是很苦。


    牵心在一旁劝了一句,顾玠正打算将药一口喝下的时候,徐连却让他等一等。


    “怎么了?”


    “我出去一趟,元琼等我回来再喝药。”


    他匆匆叮嘱着,也不走正门,又从后院翻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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