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拯救那个小可怜 > 84. 恶鬼(2) 什么名字
    顾玠渐渐地睡熟了,那张青白的面孔透过玻璃探了进来。床上的人在这个时候翻了个身,玻璃窗上的影子猛地向后撤离。


    窗帘又被风吹得来回晃荡,这一夜连家上下都没有再发出过任何奇怪的声音。


    早上八点,顾玠被太阳照醒。双眼的生涩与全身上下仿佛被巨轮碾压过的疼痛好了许多,他下意识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透过手指缝,依旧无法正常使用的眼睛仿佛看见了有一道人影站在自己面前,穿着血红的古装,两只眼睛黑洞洞的。


    顾玠将手拿了下来,眯了眯眼睛,是连家的管家高路明端了早餐过来。


    “先生,您的早餐。”


    高路明说着,将早餐放到了床头柜上。顾玠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动了一瞬,昨晚睡觉的时候,这里根本就没有床头柜。


    他只看了一眼,随即下巴就被捏住了。管家戴了手套,穿了身合体的燕尾服,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三十多岁的年纪让他看上去充满儒雅,只是现在却冒犯地弯着腰,凑近了在打量客人。


    “您的脸上有淤青,需要为您擦药吗?”


    “不用了。”顾玠躺在床上,他本身也就不过十八,在高路明面前更显得稚嫩,即使受了伤,也还是透着股生机勃勃的味道。被这样打量的时候,他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的不自在与窘迫。


    “昨天司机扶我回来的时候说过,让我一早就离开。请您帮我向主人家道个谢,我已经感觉好多了,等我起床后就准备离开”


    高路明整个人忽而俯得更低,顾玠看到他的眼瞳是棕色的,有一个瞬间,似乎又变成了红。


    “先生让我来通知你,在你身上的伤全部恢复之前,可以先留在这里。”


    说着,高路明就将他的下巴放开了,站直了身体,态度自然到半点也不觉得自己应该要为刚才的事情做出解释。


    “现在请您先用餐,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管家交代完这句话就走出了房间,他的脚上穿了一双皮鞋,燕尾服将他衬得连背影都透着一股优雅。


    顾玠看着晨光笼罩在他的身上,燕尾服仿佛变成了另一种款式的古老服装。


    早餐是一碗粥,一个鸡蛋,一杯牛奶,还有好几个足够让一个成年男性填饱肚子的面点。


    顾玠的下巴上很快浮现出了一个十分恐怖的手指印,深红色的,梳洗照镜子的时候,顾玠对着镜子里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只将手按在了淤青的位置,他看不见下巴上的痕迹。低头吐漱口水的时候,一张人脸从他的肩膀一侧探了出来,很快又消失了。


    从洗手间出来吃过早饭,顾玠发现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套干净衣服。他身上穿的还是昨晚到连家以后,医生给他潦草裹的浴袍。


    顾玠过去关了房门,窗帘随意地拉了一半起来。他住的地方离连家的主宅还有些距离,平时没有人会到这边来,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很快,床上的衣服就被他一件件地换好了。


    管家眼力相当地好,衣服简直就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顾玠下巴上的印记更重了,他无所察觉地照了照镜子。


    主宅里,连志淮下楼的时候看到管家,顺口问了一句:“昨晚那个人打发走了没有?”


    高路明微微弯腰,态度恭敬地道:“已经走了。”


    “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用跟少爷说,以后要是在附近看到那个人,就直接赶走。”连志淮一向都是利益至上主义者,连生既然能猜得出来顾玠被赶出家门背后原因不简单,他自然也能,他是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弃子而得罪顾家的。


    张怡下楼听到连志淮的话,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照常吃了早餐后开始跟连志淮商量起了连生的身体状况。


    “最开始是隔几年难受几次,后来是一年一次,往后说不定要越来越频繁。”


    “你放心,我已经找人来处理了,顾家那边说等徐家的事情解决了就过来。”


    “他们家那么多人,就不能派其他人过来吗?”


    “你懂什么,要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解决这种事,我们也用不着被逼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连志淮说着,脸上也流露出了一抹对顾家的不满意。连家无论哪方面都比徐家地位更高,就算是后请的人又怎么样,难道不应该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把人先派过来吗?


    “顾家能行吗?徐家那位可是一直都没有起色。”


    “以前派过去的都是一些小辈,他们这次派过去的是顾午和顾段。”


    顾玠已经被赶出去了,没有意外的话,顾午将来就会继承他父亲的衣钵,成为顾家的掌权人。而顾段也是顾家天赋极高的人,是顾午的长辈,顾午跟顾玠的几次外出历练,都是顾段带着他们一起去的。


    “可只有他们,我还是不放心,咱们要不要在此之前多请一些人一起去?”


    “你说的也是我正在考虑的,我已经让人去请其他天师门中的人了。”


    “祭品也已经找好了,过两天就能送过来。”


    管家在一旁听着先生跟太太说话,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恪职尽守的表情。然而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像是精美的瓷器上,被人为制造出了划痕。


    连志淮跟张怡说到要请个风水先生看看家里跟公司时,管家安静地退了出去,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连生一早就去公司了,处理完了一堆事务后,感觉身体有点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


    他的办公室在顶楼,连生最喜欢站在落地窗面前,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欣赏着底下的风景。路上的行人由于距离太远,变得跟蚂蚁一样。


    没过多久,接到了一通电话,是规两打来的,听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怎么了?都在家里睡一天了还没有恢复过来吗?”连生语气温和,令那头的人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


    “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从你那里回去我都要睡个三四天,也不知道你去那里究竟是怎么养病的。”


    规两在床上滚了一圈,突然趴在枕头上异想天开道:“说不定你的病到现在还没好,就是因为在那种地方越养越差。”


    不出意外被连生笑了一下,规两摸摸鼻子。


    “那你以后还要过来吗?”


    “当然要,不然你一个人在那里岂不是很闷,下次我过去带个耳塞,这样就能睡个好觉了。”


    “好了,我还有事情要忙,回头再聊。”秘书推门示意有事要说,连生挂断了电话。


    规两看着结束了的通话界面,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嘛。”


    他房间的窗帘不是那种能完全挡住日光的,更不像连家堡一样,层层叠叠,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看到外面的天都已经亮了,规两扔开手机出门随便糊弄了点吃的。


    本来打算等会出门找其他朋友一起玩玩,结果才放下筷子没多久,他就又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再次回到了房间。


    一直到三天以后,规两这种情况才算是好了许多。


    他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个性,有个精神就想到处疯一疯。知道连生忙,也没去打扰对方,开了车就往酒吧跑。


    除了连生以外,规两也有几个称得上是朋友的朋友。他心里挺清楚,这些人跟他交好,都是奔着他爹还有他的身份来的,不过有时候无聊了,他也不介意跟这群人玩一玩。


    一进酒吧,常在的那几个公子哥就跟他挥了挥手,让侍者将他带到了座位上。


    没人给他倒酒,规两不喜欢喝酒大家都知道,一个人喊着让人送无糖蛋糕来,一个人喊着让人送咖啡过来。能在酒吧喝咖啡,也就只有规两了。


    他在众人让出来的中间位置上坐下,聊了没多久,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说到了最近的天气。


    规两原本没有上心,可无意中却听到一个人说的话跟他从连家堡回来那天他家老头子的话一模一样。


    江市那天晚上雨就全部停了。


    “没有吧,青澄山那边不就在一直下雨。”


    说话那人也不知道规两心底的想法,把手上那杯调得五颜六色的酒一口全部咕咚了下去,喝得面颊通红,吵闹的背景音里,声音十分高。


    “肯定没下雨,我那天晚上就在青澄山附近,还能不知道。”


    “建三,你们不会又去飞车了吧?”


    “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子,平时赛赛车还行,那天刚下过雨,地上都打滑,我就是去看看热闹。”


    富家子弟享乐的法子有许多,不过建三其人一直都玩得很保守。


    规两听到建三的话,一时间脑袋嗡嗡作响,他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得一众人都停止了说话,纷纷看着他,担心是哪里得罪了对方。


    “两、两哥,你怎么了?”建三人菜瘾大,讲话都有点大舌头了。


    “建三,你确定那天青澄山没有下雨?”


    “确定啊,他们跑了一夜,天擦亮的时候才一起回去,我当时饿得不行,还叫了个外卖过来。要是下雨的话,外卖也不能送过来啊。”


    他们赛车的地方离青澄山很近,如果那边没有下雨的话,青澄山也不可能下雨。


    可是规两想,万一就有这样的例外呢。也不是没有那种左边是晴天,两步之隔的地方就下雨的情况。


    但建三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希望破灭,“还有人胆子大要往青澄山跑,不过里面实在太恐怖了,晚上还起雾,最后迷了半天路,发现自己一直在山脚下打转,我们找过去的时候都笑死了,也不知道他眼睛是怎么看路的,明明出口就在边上,他愣是在里面绕了半个多小时。”


    建三的话让规两有种通体生寒的感觉,后背的汗毛也莫名地立了起来。


    如果说青澄山那天晚上没有下雨,那他为什么整个晚上都能听到下雨的声音?不是树叶的积累的雨水太多,被风一摇往下掉的声音,就是雨拍在窗户上的声音,甚至规两到现在都能回忆得出来,那天晚上他听到的声音节奏。


    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就像是……有人在拍窗户一样。


    规两脸色陡变,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天晚上,他出门去了连生的屋子里,根本就没有把房里的灯关上,可第二天早上出来的时候,他房间里的灯已经灭了。当时他以为是打扫阿姨顺手关的,没有在意,可如果不是对方做的呢?


    规两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他小时候撞过邪,那段时间总是萎靡不振,好像身上有个东西压着一样。老头子找来的道士给他看过以后,果然当天就好了。


    那道士还给他算过命,说他八字重,阳气旺,也就是年纪小才会给那些东西钻了空子,等他长大以后就不需要有这方面的担心了。道士离开以后,他也只是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就算以前听说过顾家的本事,规两也没当一回事,但自从那件事后,规两就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某些自己并不知道的东西了。那时他还没有跟连生认识。


    联想到每次去连家堡的异样,还有那晚发生的一切,以及连生跟他说过的事情,规两产生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他连忙拿起了车钥匙要往外面走,留还在座位上的人面面相觑。建三更是疑惑不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道:“两哥怎么就走了?”


    “不知道,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吧。”


    看上去也不像是生气了。


    规两一路疾驰要去找连生的时候,连生的公司里也来了一名风水大师。是连志淮安排的。


    这同样是让公司员工经常感到奇怪的一件事,总裁年纪轻轻,看上去一脸的科学主义,可每过段时间,都会有一名风水大师来公司四处查看,然后改改里面的布局。


    西城那边的项目有些小问题,连生正在处理,秘书就将大师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连生一向不喜欢这些事情,对于大师的态度也没有太亲近,公事公办的样子,让对方在上下几层都看了一眼。


    风水大师在圈子里很有名,这趟过来也是连志淮花了重金。他对于自己的业务很负责,客户既然花了钱,他当然也会认真对待。


    只是连氏企业应该是经高人指点过,除了个别几个绿植摆放的位置不太对以外,其余地方具是招财富贵之相。


    大师将结果告诉了连生,对方就让秘书将他送了出去。


    进电梯的时候,正巧那名前几天做错了事的员工抱着一箱子刚做好的产品进来。大师往上面瞥了一眼,就见每样产品上都印了一个通红的logo。图形古怪,透着股邪性,再一细看,那标志哪里有半分邪性,分明是光明吉利之意。


    只是有一点他很疑惑。


    “你们老板姓连,可不论本家还是这里,怎么产品上面都印了个‘徐’字?”


    “什么徐字?”


    秘书听得一脸奇怪,风水大师就更奇怪了。


    “你不知道吗?就是这个字。”他指了指电梯里面同样的标志,“这是一种远古社会里会用到的字体,现代字就是‘徐’。”


    “是吗?我也不太清楚,也许只是设计的时候刚巧设计出了这种形状吧。”秘书跟在连生身边这么久,同样不知道这logo代表的含义。


    确实,假如不认识这种文字的人,看到logo都只会以为是某种图形。


    风水大师看这字没什么不妥,也就没管。


    上午十一点,江市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幸运的是车祸并不严重,包括车主在内,都只受了轻伤。


    规两在被抬到担架上的时候才想起来,他都忘了,自己每次从连家堡回来以后,除了精神状态会变得奇差以外,那段时间的运气也不太好。


    从前是没有在意,可现在意识到了不对劲,越想也就越惊悚。


    青澄山上究竟有什么在里面,又或者说,连家堡里究竟有什么?


    规两送进医院没多久,规尚涛就收到了消息,连公司的事情都放下了,第一时间赶来这里。


    看到规两只是右腿小腿骨折了,别的都没事才放心。可还没跟对方说几句话,就看到规两又给连生打起了电话,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瞥了对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规两小时候撞邪那回,道士给对方算过命,说他命中会有一劫,跟他将来会交好的人有关。


    那道士说这一劫并不好解,大概是九死一生。令规尚涛一定要记得顺其自然,不可过分约束对方,也不可过分干预对方,否则连那一生也悬。


    规尚涛自然不肯相信,可他后来找了无数个算命师,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甚至还不如那个道士。


    后来规尚涛就很注意跟规两交好的人,一开始是他学校里的那些同学,进而又觉得老师也有可疑,直到连生的出现。因为规两对对方和对其他人不同,他是真的将连生当作朋友的。


    规尚涛不想规两走上既定的命运,曾经因为连生跟对方大吵了一架。


    就在这时,那名道士大限将至,专门找到了他,说规两的那一生系在顾家双胞胎哥哥身上。但与此同时,对方让他切记不可进行任何干扰。


    由此,规尚涛才会一直对顾玠另眼相待,并且对规两跟连生的交好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过份阻止。


    这回车祸的发生,让规尚涛一下子想起曾经某个算命师给规两算过的卦,说是对方活不过二十三岁。


    规尚涛兢兢业业,自从规两二十三岁生日后,就一直让人将他看紧了,生怕对方出点什么事。


    外界都说他跟妻子是商业联姻,其实不假,但他们只说对了一半,规尚涛在跟妻子结婚以后,两个人就慢慢发展出了真正的感情。可惜他们在一起还没有几年,妻子就因病去世了。


    对于妻子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规尚涛要多宠就有多宠,他现在只能祈祷顾玠真的能救对方了。


    前段时间顾玠被赶出顾家,规尚涛原本打算将对方带回来,但想到当初那名道士说的话,规尚涛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道士说过,他跟连生和顾玠原本就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要是他破坏了这一点,也就打破了对方说的顺其自然。


    “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老头子看我给你打电话,气走了。”


    规两看看自己吊着的一只脚,想着去找连生是不可能的了,还好连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他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对方,脸上也不由得带出了急色。


    “连生,你什么时候到啊?”


    “我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那你让司机开慢点,也别太着急了。”他就是因为车开得太快了出的车祸。


    “知道了。”


    连生挂了电话,还是很忧愁的样子。秘书知道他是担心规两,在一旁安慰了两句。


    连家。


    顾玠这三天一边休息,一边用精神力恢复自身的伤势,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他这三天来大多数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高路明也是连续三天准时在饭点出现,每次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可又会经常询问顾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顾玠的房间里已经从一开始的空无一物,变得添了衣柜,又添了吃饭用的桌子,还有其余各种东西。连他要穿的衣服,都有几十套,看上去俨然是一个正常使用的屋子。


    十二点整,高路明带着午饭准时出现。


    “高管家,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他看上去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丝毫不懂得防备他人。


    高路明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半天时间,顾玠似觉疑惑,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


    “怎么了吗?”


    “你是天师?”


    “不是啊。”顾玠的用餐礼仪很好,要等嘴里的东西都咽下以后才说话,“以前算是吧,不过我没什么天赋,家里的人都不太看得上我,我来这里的那天是被家里赶出去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记不清了,反正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


    顾玠下巴上的那个手指印已经没有了。


    “徐家最近遇到了麻烦,顾家的人去了几趟都没有解决,昨天请了顾午和顾段过去。”


    “他们家在xx路,出门可以坐76路公交。”


    高路明自言自语,来这里好像只是为了告诉顾玠这么个信息。等顾玠吃完饭后,就又端着饭菜离开了。


    顾玠不太爱吃甜的,但高路明每次都会给他单独准备一道甜口味的菜,这次也是毫无例外地被剩下了。


    “宿主,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顾玠看着管家一丝不苟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当然是去徐家。”


    在这里的三天也不是白待的,顾玠有空的时候就去外面逛了逛,知道要怎么走出去。


    他穿了一套轻便的衣服,出了门没多久就等到了76路。车上有许多人,听本地人在聊天,说是今天这个时段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要多许多。


    顾玠挤在人群里,下一站门开没多久,又上来了许多人。


    有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扫过码后就往车子里走,一直到了顾玠的身边才停下。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顾玠无意中闻到,转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见过,不认识。顾玠又收回了视线。


    下一站,人更多了,下的人寥寥无几,男生被挤到了他的身边,几乎跟他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但同时又好像是用身体给他隔出了一个真空地带。


    又过了几站,顾玠终于下了车,按照事先让939搜索到的路线往徐家走去。


    没走几步,顾玠就碰到了一个相当于管事的人。对方问清了他的来历,没等顾玠再开口,就说:“也是我们家先生请来给小少爷治病的吧,你跟我来。”


    说着,对方就扔下手中浇水的管子,带着顾玠往里走。


    同样是三十多岁的人,但对方跟高路明比较起来,却苍老得多,一看就是干惯了粗活。


    “表少爷。”


    “老于,你后面是什么人?”


    “是先生请来的人。”


    老于一说,那名表少爷似乎就清楚了顾玠的身份,冲着对方点了个头。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做事吧,这个人我带过去就好了。”


    没过一会儿,带着顾玠的人就从老于变成了少年。对方看上去很活泼,个性也很烂漫的样子。


    “我叫侯邹,这里是我姑父家,你叫什么名字?”


    “顾玠。”


    “你是顾家人?”


    侯邹似乎消息不太灵通,顾玠解释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顾家的人了,但对方并不在意。


    “反正你出身顾家,那你的本事应该也很大吧?”


    徐小车的爸爸叫徐庆仁,大概有钱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不会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徐庆仁今天也不仅仅请了顾家的人,因此侯邹在看到顾玠的时候也不意外。他的姑姑不是现在这位夫人,而是徐小车的妈妈。


    两人一路闲聊,在知道顾玠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时候,侯邹还很惊讶地轻呼了一声。


    “那你好厉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一事无成呢,你都能来接我姑父的任务了。”


    “你也很厉害啊,我听说去年你拿了一个奖。”


    侯邹和顾玠同龄,虽然不是同一个学校,但留心的话,也能知道一些情况的。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顾玠竟然知道自己,脸上既有意外,也有被他那种温润的语气夸奖的不好意思,原本还在叽叽喳喳跟他说话,忽而就歇了下来。


    过了好久,看到前面一幢房子,才说一声:“到了。”


    “姑父不喜欢我掺和这些事,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回头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来找我玩,我就住在那边那幢红色的屋子里。”


    侯邹指的方向是东南面,红色的屋子很显眼,但又有些太过红了。


    边上的树木将红房子挡住了一半,阳光下,那栋房子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黑暗中。


    侯邹说着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顾玠的小拇指被他捏了一下。


    顾玠看向对方,侯邹脸上是全然的纯真,他绽放着笑容,匆匆就跑开了。


    徐庆仁请来的那些人差不多都到了,顾玠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他们在互相讨论。


    每个派系所用的方法不同,这边说要如何如何,那边说要如何如何。徐庆仁跟继子徐耀正在中间站立着,看到门被推开,皆望了过来。


    徐庆仁人到中年,身材发福,徐耀也不是瘦子。再比起徐耀后改的名字,和徐小车这个名字,前者更像是徐庆仁的亲生儿子。


    顾玠不慌不忙地走了进去。


    “哥……”


    “小玠,你怎么来了?”


    顾午跟顾段的声音一前一后地传过来,徐庆仁也没有仔细分辨,看两人认识顾玠,还以为他们是一起的,急忙忙就招呼了大家往徐小车住的地方走去。


    顾玠并没有去跟顾午和顾段打招呼,他走在了众人的后面。


    顾午似乎还想过去问他一些事情,顾玠是个废人顾家现在已经是几乎无人不知了,他今天来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是听说了徐家的事情,想要搏一搏名声吗?


    顾午下意识皱眉,他既担心顾玠会受伤,又担心顾玠会拖累顾家的名声。


    顾段拉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不是顾家的人,就不用去管了。”


    当初顾尔蒙将顾玠的天眼给了顾午,这种有损人伦的事情,作为承接者怎么可能不会受到影响。为了将这种影响降到最低,所以顾尔蒙才会将顾玠赶出顾家,跟对方一刀两断。


    因果循环,只要斩断因果,那么也就没有关系了。


    顾午听了顾段的话,朝后看了一眼,才收回了视线。


    之前顾家派过几个人来徐家,回来后都说徐小车很奇怪,顾午还没有亲眼见过对方,但随着他们越走越偏,众人也感觉温度越来越低。


    再看徐庆仁和徐耀,像是早有准备,衣服穿得十分厚。


    顾玠跟在众人身后,不仅觉得四周的温度很低,还觉得连视线都变暗了许多。


    徐家种了很多树,这些树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寻常人家会种的。不经意间抬头,很容易就将树影看成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人影,连天空也都好像是血红色的。


    顾玠低下头,这里明明没有下过雨,但是前面的人在经过以后,都会在地上留下脚印。


    他走过的地方也同样留下了脚印。


    一双精致的红色绣鞋踩在了顾玠的脚印上,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着。


    黑色的头发不知不觉变长,延伸,眼看就要碰到顾玠的手了,突然受到巨大惊吓般,全部脱落到了地上。


    徐小车的房间在整个徐家位置最偏僻,也是最阴冷的地方。


    一行人到达的时候,看到庭院里的水都结成了冰。一阵风吹来,让人冷得发颤。


    这里看上去阴邪又古怪,可在场道行比较高的几个人起势算过以后,又无比惊异地发现此地风水竟然是极好的,就连摆件也是处处讲究。


    按理说各部之间应该会造成良性循环,不至于如此。


    众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连顾午也皱紧了眉,只有顾玠多看了一眼屋子外面挂着的一块木牌。


    像是在表明主人的身份,一个古文刻写的“徐”字。随着阴飕飕的风在一下一下地敲着墙壁,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各位先到屋子里去看看吧。”


    在徐庆仁的招呼下,大家又陆续走了进去。顾玠依旧走在最后面,他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回过头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


    忽然一张咧着嘴的笑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嘴巴足足咧到了耳朵根。定睛一看,是一个涂了颜色的纸人,只是模样瞧着怪异了些。


    顾玠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跟其他人一起跨进了屋子。


    进去之后,里面比外面的温度稍微高了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同样都是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


    听说徐小车从七岁过后就一直住在这种地方,简直难以想象对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徐先生,我们可以先去看看令郎吗?”顾午单刀直入,打算先去看看徐小车本人。


    “当然可以,他就住在上面,第一个房间就是。”


    众人无不敏锐地察觉到,徐庆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带了点恐惧。


    做父亲的会害怕儿子,更加奇怪了。


    来这里以前,大家以为是徐家早年间为了生意做了什么阴损的事情,所以遭到了报应。


    可到这里以后,他们就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徐庆仁的面相也就是苛待子息这一条,别的也没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一时间,大家都对徐小车十分好奇。


    徐庆仁不太愿意到楼上去,但看大家都上去了,他跟徐耀两个人在这里更加危险,于是也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徐小车的房子是他妈妈生前留给他的,光是一个房间就十分宽敞,同时挤了十几个人也不显得拥挤。大家开门以后,就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开衫毛线的青年背对着房门,正在很有耐心地搭积木。


    听到动静,转过头看了一眼。


    他今年已经有二十三岁了,但不知道是营养不良还是什么,看上去跟十几岁一样。


    除此之外,跟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徐小车长得跟徐庆仁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大概是随了母亲。他有一双很动人的眼睛,即使透着说不出的虚弱,也还是能看出这一点来。


    他长了一头微卷的短发,不知道是不是刚起来没有多久,脑袋后面翘起了一些。娃娃脸,显得他本来看上去不大的年纪更小了,说他是十六七岁都有人相信。


    “小、小车啊,这些都是来帮助你的人。”徐庆仁挤到前面,朝徐小车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青年的目光从来人身上一一扫过,直到——顾玠。


    他放下了手中的积木,站了起来,朝着他们走过来。最终在距离顾玠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没有征兆地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徐小车长得并不是很惊艳,但一笑起来,就会形成一股格外特殊的感觉。


    众人见状,目光也皆落到了顾玠身上。


    他们原本以为徐小车对待对方特殊,会说些什么,可徐小车只是笑了一下,就又重新回到自己刚才待着的地方,坐下来玩积木了。


    “徐先生,令郎是否……?”


    问得比较委婉,如果不是这里的环境格外奇怪,他们根本就没有从徐小车身上看出什么异样来,甚至说对方是自闭症都比其它的更有说服力。


    徐庆仁和徐耀同时摇摇头,徐庆仁每次一进这个房间,就会被冷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由徐耀代说。


    “徐……我弟弟头脑正常,有时候也能跟我们沟通,就是一直看上去不健康。以前我们带他去过医院,但医院检查指标显示各项都是没问题的。”


    “后来,他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这栋房子里,很少会出来。原本是有人在这里照顾他吃穿的,可是他们发现我弟弟经常半夜起来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都吓得辞职了。”


    徐耀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他说一句,就要谨慎地去看徐小车一眼,好像对方会转过头来吃了他一样。


    嗒。


    嗒。


    嗒。


    一块积木又一块积木,徐小车拼的是一座山。一座迷你的,看不出是哪里的山。


    他面前的不远处摆了一个穿衣镜,从镜子边缘的地方钻出了一点红色的,像血一样的东西。


    徐小车在又搭好一块积木后,悄悄将食指放在了嘴巴上。


    嘘。


    那像血一般的东西立刻就不见了,徐小车继续低下头搭积木。


    突然一阵阴影笼罩住了他的头顶,挡住了眼前的视线。徐小车还没有抬头,顾玠就已经半蹲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徐小车眨了眨眼睛,耳朵慢慢地,慢慢地,变红了起来。


    最后一块积木搭错了,顾玠伸手帮他把那块积木摆正了,听到他用很小的声音说:“小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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