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濯完全震惊。


    “你……徒弟?”


    厨子讥讽反问:“不可以?”


    至于滕忌口中的凌霄君,两人忽视的彻底。


    道貌岸然的小人物,都不值得分给他一个眼神。


    这比辱骂还让凌霄君难以接受。


    他胸腔起伏一瞬,因为情绪波动过大,牵扯到了宴无命留下的伤痛,喉头涌上腥甜。


    他强行咽了回去。


    也终于记起来,自己是因为宗门有个冒牌货妖孽才来论道会求剑尊出手协助。


    滕忌看好戏的看向宴窈,眉心的红痣愈发炽烈,犹如一团火含着熊熊怒意。


    宴窈:“……”


    在剑尊与圣僧说出,这是我昨日收的徒弟之后,她狐狸眼微弯,笑着与凌霄君招手,“师父也来了吗?”


    又一个师父。


    周围偷听的修士不在少数,闻言掩饰不住的震惊。


    哇哦!


    勇士啊!


    同时钓了三个师父,海王徒弟翻车现场!


    刺激!刺激!


    众人恨不得把耳朵放在他们嘴边,好好听听细节。


    凌霄君在万众瞩目,以及剑尊和厨子近乎冷淡的目光中走过去。


    心中骂了好几句孽徒。


    早知道就直接杀了,省的真成了劫。


    还没等他开口,宴窈就欢快的介绍起来,“这是我第一任师父凌霄君,将我从凡尘带入了临光宗。”


    厨子目光冷冽。


    剑尊目光没多温和。


    星宿楼楼主完全是看戏的状态。


    虽然滕忌非事事算,但他深谙卦象学问,能预知不少事。


    性格使然,他乐意看戏,更喜欢看他们一步步落在棋牌中该落的地方。


    那是一种奇异的,任何事都难以替代的快_感。


    除了宴窈……


    这个失控般的存在。


    滕忌压了压唇角溢出的血,眸光微冷,复而又落在凌霄君身上看好戏。


    曾经在论道会大放异彩,名动四海八荒,意气风发又心高气傲的凌霄君,今日还不知道要受多大委屈呢。


    宴窈还在笑,仿佛雏鸟看到了母亲,愉悦而欢快:“师父!”


    凌霄君微微颔首。


    不是冒牌货,他放了点心,与其他几位打了招呼。


    宴窈狐狸眼微弯,似是含着一潭春水,粼粼波光,漂亮的晃眼。


    “从今天起,我就有三个师父了呢。”


    奚濯瞬间温柔:“不是这样算的。”


    厨子直接多了,冷冷说:“只有一个,最多两个,哪怕三个也不能有凌霄君。”


    这是一点也没给凌霄君面子。


    直接嘲讽凌霄君连做师父的资格都没有。


    凌霄君面部脸皮抽动,见对方只有化神,便呵斥道,“哪来的狂妄小儿?”


    厨子将其忽略的彻底,和宴窈道:“你先出去玩,为师有话与他们讲。”


    宴窈唔了声,又看了眼奚濯,见他颔首,推着星月楼楼主的轮椅,“滕楼主,师父让我和你一起出去玩。”


    滕忌眸色更冷,“我不……咳咳咳……”


    奚濯温声道:“这里有点闷了,滕楼主出去透透气也好。”


    滕忌血都咳出来了:“咳咳咳……”


    厨子给滕忌注了道佛光:“注意身体,少咳嗽。”


    滕忌经脉回暖,略有几分诧异。


    难得见闻欲这么熨帖,不愧是慈悲为怀的圣僧。


    他甚至察觉到了一点温情。


    厨子冷冷补全,“别传染给我徒弟了。”


    滕忌:“咳!”


    厨子没理会他,给宴窈一面玉镜,“万一有危险不要硬抗,记得躲起来联系我。”


    滕忌忍不住讥讽:“谁有危险?”


    最会有危险的是他。


    闻欲这秃驴就差没直说“遇见魔尊就扔滕忌出去挡刀,你赶紧躲起来”。


    厨子握住菜刀,双手合十:“能者多劳。”


    奚濯也温声添了句,“她经脉脆弱,尚未休养好,滕楼主多照顾些。”


    滕忌捏着帕子:“咳咳咳……”


    我不脆弱吗!我还吐着血呢!


    宴窈赶紧把人推走了。


    再待下去,恐怕会被活生生气死。


    罪过罪过。


    可不能让师父们背上这种冤债。


    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


    冷风一吹,滕忌咳的惊天动地,雪白帕子上全是鲜红血液,触目惊心。


    “你不觉得愧疚吗?”


    宴窈眨眼,“什么?”


    滕忌冷冷看她。


    宴窈恍然哦了声,像老鹰张开翅膀般扯开奚濯今日让她特意加的斗篷,“我为您挡风。”


    滕忌闭了闭眼,眉心那颗红痣更加鲜艳,衬得皮肤雪白。


    妥妥的冰清玉洁。


    于是冰清玉洁的楼主花费极大力气才把脏话咽了回去。


    “收了,我可得罪不起你的师父们。”


    “师父们”尤其是“们”这个字说的咬牙切齿,重音很明显。


    宴窈认真想了想,收了斗篷,“你说的对,我现在有靠山了。”


    她一收,正巧一口凉风灌了过来。


    滕忌又开始咳了。


    宴窈到底还顾忌着病美人的身体,推着轮椅将人带到了长廊下——


    东西向的长廊,冷风呼呼的灌。


    滕忌咳的石破天惊。


    “……”


    宴窈默不作声推着滕楼主去了一处较为封闭的亭子。


    滕忌手中的帕子完全染红,眸色蕴涵深深的憎恶,转瞬间帕子便化成齑粉,又重新拿出新的白手帕。


    宴窈:“我可以卖你一条黑色手帕,只要十块灵石。”


    滕忌冷笑。


    宴窈迟疑:“应该不算贵吧?”


    滕忌:“我手中这条价值千金。”


    宴窈哇了声,“那滕楼主也该接地气了。”


    滕忌沉默两秒,“你在讽刺我吗?”


    “……”宴窈无辜,“当然不是,只是黑色能遮遮血迹,叫人看的不那么心疼。”


    病美人咳成这般模样,怪可怜的。


    滕忌抬抬眼,缓声说,“你的小情小意也许能迷惑任何人,但对我没用。”


    宴窈:“滕楼主真高估我。”


    滕忌可没高估她。


    剑尊和圣僧这会儿不就因为她而折腾起来了吗?


    按照卦象。


    那个妖王也……


    等等。


    滕忌猛地攥紧宴窈手腕,没有沾染任何妖气,再仔细一看,除去手腕朱砂串散发出的佛光,她本人也散发着微弱的佛光。


    刺眼。


    “谁改了你的命?”他声音更冷,如同寒冬腊月难以化开的冰雪。


    宴窈莫名其妙,情不自禁蹦出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滕忌一噎,松开她。


    “没用,不管是谁,都没法与天道作对……”


    他说着又沉默了。


    宴窈:“滕楼主底气不足,看来我命数连天道都难下定义。”


    滕忌又咳,“咳咳咳……”


    宴窈实在怕了滕楼主这般疯狂的咳,“您的弟子呢?要不让他们来照顾您?或者您有没有熟悉的医修?”


    滕忌又换了条帕子:“星宿楼只我一人。”


    宴窈客套恭维:“那还挺清静的。”


    滕忌忽而盯着宴窈看了会儿。


    宴窈:“……?”


    滕忌:“奚濯和闻欲都收你为徒了。”


    宴窈面无表情。


    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


    上天没听到她的祈祷。


    滕忌声如玉石:“拜我为师。”


    “……”救命。


    这都是为什么!


    “星宿楼规矩,只能算,不能改。”向来运筹帷幄的滕楼主突然开始自我反思,“是我错了,是我着相了,我可以收你为徒。”


    宴窈看了看大亮的天色,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回会场吧。”


    滕忌突然大笑,“我也已经病入膏肓,为什么不拼一把,与天争!与天斗……咳咳咳……”


    宴窈目睹了什么叫霸气不过三秒,体贴等滕楼主咳完,试图推轮椅回去。


    轮椅岿然不动。


    滕忌按着轮椅,目光清冷:“拜我为师对你没有坏处。”


    宴窈轻轻叹了口气:“星宿楼规矩,只能算,不能改,是吗?”


    滕忌颔首,“没错。”


    宴窈:“可若是滕楼主没算出我是凌霄君的死劫,凌霄君也不会将我带到临光宗,我这会儿应当在凡尘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顺便还能养几个面首。”


    “……”滕忌眼皮一跳,用力压下涌上喉头的腥甜,“奚濯修无情道,势必要挥刀斩尽意中人。和尚修什么道不必我讲,戒色是应当的。”


    宴窈嘴巴张了张。


    明明她的话重点都在前面,男人只是安逸生活锦上添花的点缀,只是空闲时的玩玩而已。


    怎么滕忌偏偏就注意到了最后?


    她认真想了想,抓住了拒绝做徒弟的重点,“我前三个师父满心事业,只有你满眼情爱,少数服从多数,我选择前三个。”


    滕忌:“咳咳咳咳……”


    “一派胡言!咳咳咳……”


    整场卦象,只有他没有沉迷在情爱之中!


    只!有!他!


    滕忌受不了这屈辱,他垂头从储物袋扒拉出一面镜子,镜面随着他的动作而晃荡出波纹。


    “我们回到刚刚的话题。”他擦了擦唇角的血,“你觉得我改变了过去,你觉得如果没有凌霄君,你就不会来四海八荒,是吗?”


    “这是回溯幻境,我抹去你的记忆,送你回过去,这次我没有卜卦,没有凌霄君,没有奚濯,你亲自去看看未来。”


    宴窈抵触:“不。”


    滕忌:“你害怕看到相同的未来?”


    宴窈蹙眉:“我只是觉得木已成舟,这种行为完全没有必要。”


    不管能不能更改都是徒增烦恼。


    滕忌静静看着她,“前后不过十分钟,回来只是大梦一场。”


    宴窈沉默着表示拒绝。


    滕忌:“刚刚那条十块灵石的手帕我买十条。”


    宴窈想了想:“这会儿一条得五百块灵石。”


    滕忌猛地抬眼。


    坐地起价都没见过翻五十倍的!


    宴窈笑着说:“这是另外的十条,价格低的配不上您,我这是为您着想。”


    滕忌:“先进镜子,然后再做交易,我买一百条手帕。”


    宴窈:“……没那么多。”


    滕忌财大气粗:“有多少我买多少。”


    宴窈屈服在金钱的威力之下,“那行。”


    ·


    回溯幻境,顾名思义是能够回到过去,但因为加了个“幻”字,所以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全是假的。


    只是身在镜中的人不知道。


    储秀宫。


    宴窈躺在床上还没睡着。


    窗外传来些许声响,窸窸窣窣翻进来了一位男子。


    宴窈已经披了件外套下床,“翻墙会让你觉得刺激吗,太子殿下?”


    太子一身紫袍,雍容华贵,他优雅的拍了拍灰尘,“父皇死了。”


    宴窈看他。


    太子面色无喜无悲,只是定定望着宴窈,“国师说你命格贵不可言,如今父皇一死,便会放出风声,说父皇在位期间昏庸无道,失了龙气……”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届时我封你为后。”


    后面的不用多说。


    只要人为搞出些异象,又赶巧对百姓有好处,便是众望所归。


    宴窈蹙眉:“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原本冲喜是有用的,老皇帝像是回光返照,一夜之间面色红润,年轻了数十岁,重回朝堂。


    此时太子已经监国,皇后害怕再出什么变故影响太子之位,便让宴窈的奶娘下药毒_死她。


    而宴窈与太子所谋划的是:


    借机杀掉皇帝,称皇帝压不住贵不可言的命格。


    毕竟皇帝晚年足够昏庸,实在也不配做皇帝。


    当然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话语。


    实际上太子就是想要老皇帝死,老皇帝越病重越多疑,戒备森严,只有宴窈能近身有下药的机会。


    报酬是,送宴窈出宫。


    宴窈早就想离开京城了,没传出侍疾这件事之前就在谋划,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进了宫想走就更难了。


    太子眸色幽深,侵略感与攻击性十足,带着点势在必得,“这里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嫁我。”


    宴窈实在觉得荒谬:“殿下喜欢我?”


    太子眸色无情,“不过趁机造势,你还用利用价值而已。”


    宴窈:“好啊。”


    太子撩起眼皮看她,眼神似乎有点复杂,但很快又恢复冷淡。


    宴窈满脸的趋炎附势:“能做皇后,也挺不错的。”


    太子:“你知道便好。”


    他翻走了。


    在房间当背景板,样貌阴柔的小太监走出阴影处,低声说:“太子欺人太甚,我去杀了他。”


    宴窈蹙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看着这小太监,更觉得莫名其妙。


    之前突然对自己表忠心,这会儿又要去杀太子。


    失心疯了不成?


    小太监叹了口气,对不能杀了太子这件事深表遗憾与可惜,“您现在想做什么?”


    宴窈:“睡觉。”


    小太监说行吧,吹了灯,月黑风高,他在窗口钉钉子。


    保准下次太子来时满身血。


    他想了想,又说,“不如这样,我去阉了太子。”


    002:“只是幻境,幻境而已。”


    小太监,也就是宴无命冷笑了声。


    002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大魔头跟着混进了会场,看了会儿戏,觉得无聊又去找宴窈玩。


    谁能想到,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


    宴窈的黑化度终于突破了60%的大关,提示音在计算着宴无命要损失哪项功能。


    宴无命不甚在意。


    不管是瞎了瘸了还是什么,总能吃丹药好起来。


    他掩去身形,跟着宴窈进了幻境。


    ……然后成了个太监。


    002不用听提示音就知道损失的是什么功能。


    还好只是个幻境。


    出了幻境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吧。


    宴无命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铁钉,俊美面庞笼了层温柔月色,“我那辈子也杀了皇帝,不过走的是宠臣道路。”


    002猜测:“你后来还想从政,但却被凌霄君收为徒弟?”


    宴无命没回话,垂眼看尖锐的钉子,指尖轻轻碰一下便流出鲜血。


    他盯着破了的手指看了好久,半晌,慢吞吞的含着手指缓步到了宴窈的床边。


    宴窈无奈叹气,“为什么自残?”


    宴无命眸色一亮,“你没睡?”


    宴窈:“我闻到血腥味了。”


    宴无命挑眉。


    宴窈坐起身:“血腥味很臭,我不喜欢,所以睡不着。”


    宴无命愁苦皱眉,“那要怎么办呢,只好委屈一下您了。”


    宴窈打了个哈欠。


    明明有睡意,明明很疲惫,但就是没法入睡。


    她索性穿好衣服,抬手的时候宴无命非常自觉的替“我”穿衣服。


    动作又快又温柔。


    宴窈默默把“不用”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今天是老皇帝死的第二天,她被当做杀害皇帝的凶手关在这里。


    宴窈望着夜色。


    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过着逃跑计划,反复推敲各种情况。


    宴无命声音蛊惑:“真想把他们都杀了呢,是吗?”


    宴窈抬眼看他。


    他眼眸如同夜幕一般漆黑,却也如同夜幕般,挂着轮明月,皎洁清冷,犹如午夜的妖精,引人迷醉。


    宴无命俯身,嗓音磁哑,携着凉气袭来:“反正都是假的,为什么不疯玩一次呢?”


    黑化值的增加让他明白一件事。


    这是“我”的选择。


    对于目前的状况,“我”想要摆脱所有束缚,所以想要成为为所欲为的魔。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走正道,她也可以成为魔头——


    毕竟满身佛光,等幡然悔悟,放下屠刀后,她就有一条直接成佛的花路。


    宴无命心说。


    她有重来的机会。


    宴窈眸色澄澈,几乎将宴无命的灵魂看透:“你是谁?”


    绝不是小太监。


    宴无命笑,略显纯良的眼睛透着要做恶作剧的狡黠,“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但对您忠心耿耿的小太监。”


    宴窈蹙眉:“为什么?”


    宴无命抬手抚平她皱着的眉心,给出了一个自认绝顶聪明的理由,“我对您一见钟情,爱之如狂。”


    宴窈若有所思。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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