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窈深知自己想法与手段略显稚嫩,远远没有老皇帝那么老谋深算,可事到临头,好像只要有王公公在,一切就进展的格外顺利。


    他好像真是个妖精。


    对于是不是狐狸精这件事,宴窈也就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就投入到蓬勃的事业之中。


    滕忌面无表情看着幻境中,蓬勃发展的事业。


    喉头一股一股的痒意。


    他深吸口气,硬生生忍住。


    天命不可违,凌霄君与宴窈之间的师徒缘分也无法抹去,迟早会按照既定的结局发展。


    不管他有没有算,凌霄君都会收宴窈为徒,都会把宴窈带进临光宗。


    果然。


    在宴窈的事业进行的如火如荼时,扮成凡人的凌霄君路过京城——


    “宴窈”最近越来越有妖女的潜质。


    先是让病重的皇帝一夕之间年轻数岁,后来又让曾经阴险凉薄的皇帝言听计从。


    只要有新政实施,绝对是妖女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宫中又总是流传出狐狸精的“谣言”,随着时间发酵,越传越邪乎。


    传到临光宗,就成了有个狐狸精化成妖女蛊惑当今圣上废了皇后,杀了太子,斩了忠臣——


    简直是当代妲己!


    一般来讲,皇帝是有龙气护体,狐狸精魅惑皇帝,轻则折运,重则丧命。


    这种没回报的事,有妖怪做了,要么是有比气运更重要的图谋,要么是道行高深。


    无论哪一种说法,都说明这是个大妖怪,而大妖怪的内丹洗去浊气,于修士而言是大补之物,悟性高的甚至能借此突破瓶颈。


    凌霄君困在合体期已经很久了,听闻此事,当即便前往除妖。


    倘若是假的,也就是空跑一趟。


    如果是真的,那就能得到一个大妖怪的内丹。


    只是当他深夜潜入皇宫,不仅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反倒对老皇帝惊为天人。


    这根骨,当真是修炼的好苗子。


    堪称老天爷追着喂饭。


    凌霄君思索再三,撤去了障眼法,走到皇帝面前,“我乃仙人,你可愿拜我为师?”


    宴窈抬抬眼。


    她身后的王公公宴无命也抬抬眼。


    两人都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凌霄君心中有几分不快。


    只觉得这皇帝实在太过无礼。


    不过对方毕竟是皇帝,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也很正常,凌霄君淡声说,“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仙城看看。”


    宴窈喔了声,“不太感兴趣。”


    宴无命似笑非笑,“哪儿的江湖骗子,都骗到咱家眼前了。”


    凌霄君皱眉,凭空变出一只老虎,冲着两人嘶吼。


    宴无命睨了眼,慢悠悠道,“雕虫小技。”


    凌霄君眉头一皱。


    深感事情复杂,最复杂的是,他凭空出现在皇宫,皇帝就不震惊,不害怕吗?


    还有那个妖女呢?


    凌霄君灵关乍现:“你若是舍不得你的皇后,我也可以收她为徒,你们俩步入仙途,从此长命百岁,长生不老,长相厮守。”


    宴窈垂头看奏折,只觉得这人好烦。


    但不解决又不行。


    她丢下奏折,“你是仙?”


    凌霄君点头。


    宴窈哇了声以示惊叹,“那你能活多久呢?”


    凌霄君淡淡道:“得道飞升能可长生不死。”


    宴窈打了个哈欠,实在提不起兴趣,她懒懒散散的靠在椅子上,尽管带着□□,但仍然也流露出几分慵懒气质。


    一瞬间灵魂脱离了皮囊,美得不可方物。


    “和煦县突发水患,百姓流离失所,饥不裹腹,疾病交加,似是出现了瘟疫,仙人有何高见?”


    凌霄君微微拧眉。


    只是瘟疫而已,一粒丹药就可解决,可他不能干涉这般重大事件的命数。


    这不是更改一个人。


    一群人。


    甚至可能更改历史。


    凌霄君迟疑,怕这是天命——毕竟妖女出世,皇帝杀妻杀子杀忠臣,怎么看都像是亡国征兆——亡国是气数已尽,如果自己救助这些人,很可能就与天作对。


    他不想结下这种因果。


    “你既然无心大道,便算了。”


    本来也只是起了惜才的心思,可再惜才也比不上自己的命。


    言罢,就要离开。


    宴窈眨眨眼,“仙人是没法解决吗?”


    凌霄君顿住脚步,“他们命数已尽,生死不由我,由天。”


    宴窈托腮望着台下的凌霄君,“可根本没有什么水患瘟疫,都是我编的。”


    凌霄君面色骤变。


    宴窈疑惑的真情实感:“仙人为何修仙?”


    她见凌霄君面色难堪,宽慰道,“你不知晓时事,这没关系,仙也是分三六九等,很正常啊。”


    宴无命忍不住笑。


    小姑娘说话净朝人心窝戳,凌霄君的脸色可真丑。


    宴窈:“只是你听闻百姓染了瘟疫,却没有一丝怜悯,这就是为仙之道吗?还是说,这就是你的为仙之道吗?”


    凌霄君恼羞成怒,“你又不修仙,怎知什么是为仙之道?”


    宴窈:“我不知道这些。”


    她的言语一如既往的天真,就和杀了老皇帝那晚一般天真。


    “但我想,既然救人于仙人来讲轻而易举,为什么不救?是因为凡人的命于仙人来说只是蝼蚁吗?”


    凌霄君恼怒:“无知小儿,你懂什么!”


    这皇帝高高在上,怎么知道他在修仙一事的苦难,又怎么知道天道因果对于修士来讲到底是什么!


    宴窈不知道。


    所以她对这种仙好失望,幽幽叹了口气,“算了,我与仙人无缘,仙人可以离开了。”


    凌霄君胸腔起伏一瞬,向前一步。


    宴无命走出来,浮尘一挥,同样懒懒散散的腔调,“难道仙人恼羞成怒,要杀了陛下不成?”


    他甚至凌霄君的脾性,似真似假的讲,“陛下可是有龙气护体,你这只会些戏法的江湖骗子,可杀不了陛下。”


    他怕结下因果,当然不敢杀一国之君。


    凌霄君冷静下来,狠狠甩袖。


    “亡国那天,你会哭着求我的!”


    宴窈:“哦。”


    凌霄君重重哼了声,闪身离开。


    师徒之间固有的命数,瞬间断掉。


    宴窈一个晃神,便脱离了幻境。


    ……


    骤然回到六角亭子,见到面前不停咳嗽的滕忌,宴窈还有几分恍惚。


    但毕竟是幻境,归来只是大梦一场。


    于现实而言,还不到一刻钟。


    滕忌咳够了,看向出神的宴窈,讥讽道:“怎么,在怀念至高无上的皇帝生涯?”


    宴窈回味,“小太监的腰好细的。”


    这把细腰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现实中的哪里见过。


    但绝不是在皇宫见过,她所在的皇宫根本没有见过这个小太监。


    她目光划过滕忌的腰。


    细。但没有小太监的腰有韵味。


    滕忌注意到她的视线,脸色涨红,不自主又咳了起来,咳的惊天动地,“你,放肆!”


    宴窈无辜眨眼,“何出此言?”


    滕忌将毯子朝自己身上盖好,搭到了腰部,活像一个被恶霸欺负到角落的病美人。


    病美人剜了宴窈一眼,“再乱看,看我怎么教训你。”


    宴窈略过这个不占理的话题,推着轮椅,“我们回去吧。”


    滕忌蹙眉。


    幻境结束,他这会儿理所应当要提出拜师话题,可是宴窈并没有如卦象预判的那样成为拜凌霄君为师,更没有来修真界。


    这和他预估的完全不同。


    宴窈完全可以借此讥讽他一顿,但她根本就没提。


    滕忌忍不住问:“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宴窈想了想,沉吟道:“那小太监的腰真的好细。”


    滕忌:“……”


    她可以假装无事发生,但滕忌不行,抿了抿唇,终究还是说,“你是对的,起卦的那一刻就充满了变数。”


    宴窈正在记忆里扒拉着认识的人,对比这夺命细腰,闻言不甚在意道,“兴许是镜子出了问题呢。”


    滕忌张了张嘴巴,灌了一口风,又咳了起来,眼角都浸出了些许泪花,终于熬过这股痒意,他说,“那个小太监说的对。”


    宴窈:“?”


    滕忌:“你太善良了。”


    这么善良,这么温柔。


    不怪后来大家都成了恋爱脑。


    但滕忌还是很讨厌,不是讨厌宴窈这个人,而是对宴窈这这种脱离掌控的存在。


    他咳了两声,“如果你想要拜师,随时可以来找我。”


    宴窈唔了声。


    滕忌咳够了,忽然道,“人生在世,有无数次改命的机会,只是那些机缘如□□鸩毒,惊慌恐惧之时,机缘就溜走了,所以命数很难改变。”


    “甚至所算出的卦象,就是疯狂改命之后的卦象。”


    滕忌就算出了两个不同的卦象。


    一个是宴窈与众人荒唐的人生。


    另一个则是宴窈入魔,荡平四海八荒。


    他原本以为后者是宴窈疯狂改命的结果,没想到现实又是另一种光景。


    滕忌轻咳了两声:“回去吧。”


    宴窈推着轮椅往回赶。


    会场内,热火朝天中透漏着些许的尴尬。


    前后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凌霄君还站在奚濯和厨子对面,面色铁青。


    而他们旁边还有一个腰肢瘦削却又不失力量的“姑娘”,正带着狐狸面具,懒懒散散的看着他们争吵。


    楚斯年目光一闪,看到了宴窈。


    顾叙言也同样看到。


    他心说,这小师妹也是愚钝过头,厨子和剑尊将她支开就是不想让她遭受非议,没想到她竟然自己跑回来了。


    他微微笑着说:“小师妹回来了。”


    宴窈看向他:“……你是?”


    她问的太过真诚,眸色澄澈又无辜,顾叙言脸色都僵了,“我是你大师兄。”


    为了避免她问他是谁的弟子,当即表明身份,“临光宗,顾叙言,我们身为同门三年,没想到小师妹竟然对我毫无印象。”


    滕忌压着唇咳了声,轻声说:“我掐指一算,顾道友这三年有两年半的时间独自在外历练,剩下半年则是跟在凌霄君身边在外历练……”


    病美人眸色充满了恶作剧的恶意,“顾道友的画像挂在了临光宗最显眼的地方吗?”


    顾叙言笑容渐渐消失,得罪不起星宿楼楼主,看向宴窈,“宴师妹,若非师父,你这会儿恐怕早就因谋害皇帝而被砍头,师父对你有救命之恩……”


    这就是在暗讽宴窈没有良心,不知感恩了。


    滕忌忍不住笑了起来。


    乐极生悲,又咳了起来。


    顾叙言得罪不起,也有几分恼怒,“楼主何故发笑?”


    滕忌掏出小镜子:“这是回溯幻境,我邀请宴姑娘进去玩了一次,拒绝了凌霄君的收徒,宴姑娘最后成了女帝。”


    “我想,哪怕没有凌霄君,宴姑娘也不会落到你口中所说的那种境地。”


    顾叙言还想要说什么——


    凌霄君淡声打断:“我今日来这里并非如你们所说那般,故意忽略二弟子,而是宗门出现了冒牌货。”


    众人面色不一,有信的,有疑惑的,还有单纯看好戏的。


    凌霄君注意着宴窈的神色,“宗门出现了与宴窈一模一样的女子,修为高深,在我之上。”


    “诸位若是不信,可以验我身上的伤。”


    他确实不愿承认,但这会儿面子和名声,总要有所取舍,只是到底还含蓄,没有直白说出自己身上有什么伤。


    凌霄君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宴窈。


    宴窈狐狸眼潋滟,只叫人觉得似是一汪清泉,但却在这清泉里辨不出情绪。


    凌霄君挪开视线,又看向人群中戴着狐狸面具的女人,“这个冒牌货今日也来了,如果我没猜错,他应当是魔。”


    宴无命从来没有掩盖过自己身上的煞气,他向来肆意,怎么可能为几个小人物隐忍。


    此刻也没有任何躲藏。


    他笑着拍了拍手,懒洋洋的道:“凌霄君当年杀我全家,打伤你只是以牙还牙罢了。”


    猝不及防被泼了脏水,凌霄君怒声道:“一派胡言!我何时杀你全家了?”


    这狐狸面具格外熟悉。


    奚濯和厨子如临大敌。


    宴窈正在看宴无命的腰。


    好呀。


    果然是宴无命!


    怪不得冒充“我”做皇后学的那么像。


    但是这小太监……图什么呢?


    是因为他们都是凌霄君要“杀”的人,所以同病相怜,才帮助她吗?


    宴无命前世今生都在论道会“万众瞩目”,扫过众人戒备的神色,心中无波无澜。


    也许是因为毫不意外。


    不管是哪个世界,都是如此糟糕。


    他已经习惯了。


    心中琢磨着,哪个能杀,哪个要留一口气让“我”亲自出气。


    这时。


    宴窈挡在他身前,依旧是充满天真的想法,“魔也分好坏,况且,师父杀了姐姐全家,姐姐只是伤了你,还留了师父一命。”


    宴无命心口微震,犹如干涸的土地流入甘露,冒出的娇嫩的绿芽。


    002泪眼汪汪的咬着手绢。


    啊啊啊啊啊cp啊,我的cp!快给我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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