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听闻只是轻呵一声：“等你什么时候别再手抖再说吧，小兔崽子。”
而提到“神狙”，被全星际默认的那位，此时离了游戏，沉入梦境，又回想起他最后一个在现实中不会手抖的日子——
星历350年。
“报告，a组已深入虫巢，即将到达预定点位。”季怀宁按住耳麦，与总指挥部联络。他手上却也不停，激光刀猛地伸长，精准刺穿扑来的b级虫族颈部，手腕一横，激光刃切割出平滑的断面。
虫族的身体瘫倒在他身前，他抬眼扫过四周，周围十几米的范围内皆是堆叠的虫族尸体。突然，身侧传来风声——
“砰！”
利落枪响从身后传来，身侧偷袭的虫族应声倒地，季怀宁回望，雁安仍保持着托枪的姿势，护目镜后的双眸专注地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不是说让你保留体力尽量别开枪吗？”季怀宁皱眉。
“队长，关心则乱。继续开路吧，下一波虫族要来了。”雁安淡定换弹，往上勒紧背上另一把枪，随时准备射击。
季怀宁点点头，背过身去，他身为队长，同时也是开辟前路的突击手，将背后托付给他最信任的队友。
“注意！即将抵达前方虫巢之核，已可以观测到s级虫后，和计算情况相符，虫后打开腹囊正在生产！周围都是a级虫族！务必小心，空中火力支援已就位！”
耳麦中传来清脆的女声，是特战a组的“船长”谢莉丝，负责飞行器操纵，此时驾驶着小型星舰跟随在上方。
雁安身后近处，最后一位队友雷恩手持合金盾断后，保护全队的核心——狙击手雁安。
枪响与硝烟混杂着虫族血肉的腥臭，如沉重枷锁逐渐捆绑住地面三位队员的四肢百骸，最后一段路程比前面更加艰难，虫巢最牢固的守卫线，平日在外百中存一的a级虫族，此处不知凡几。
a级虫族不再是一刀一枪就能收割的小白菜，季怀宁与雷恩两位突击手一攻一守，都不可避免地受伤喘息，漆黑的作战服隐约晕染着暗色，看不出来堆叠的是人的血亦或虫族的蓝血。
面对成百上千黑压压的虫族，三个人加一艘星舰的炮击，终于缓慢挪动到离虫后最近的高台之上，绝佳的架枪位，最顶尖的战士为狙击手营造了短暂的真空区。
不远处，虫母的身躯庞大而臃肿，腹囊开裂，黏液和虫族不断从黝黑的裂隙中涌出，虫母发出凄厉的鸣叫声，似乎在为仍没有剿灭这渺小却顽强的人类而焦灼愤怒。
“雁安报告，a组到达点位，任务第二阶段开始。”
随着鸣叫声，四周虫族跟随着发出叫喊，震得雁安耳膜发疼，四周有碎石落下，然而他冷静地解下背上另一把枪，打开狙击镜，行云流水般完成了标准的架枪动作，双手分毫不抖。
他是联邦第一的神狙，因为没有人能如他一样，无论何等险境，他的弹道永远精确稳定，毫厘不差。
但这一次，他有些走神了。
*
出发前，指挥舰。
雁安的好友，技术部的魏师远，将银白色的枪匣交给他。
“这是技术部研发的最新武器，击杀虫母的关键。”魏师远向他解释道。
“众所周知，等级越高虫族的再生能力越强，而精准的狙击弹能产生的作用越小，确定让我担任核心吗？”雁安皱眉。
“没错，这正是我要说的，这里面是特制的狙击炮，伤害范围将扩大化，同时，里面的配置弹药是类流体。”魏师远打开枪匣，里面的三发弹药三发着银色的淡光，包裹在透明的弹壳里，仿佛流动的水银。
“我们得出只有不断打破虫族体内的能量平衡才能彻底破坏它们的再生进程，哎呀具体解释你也听不懂，总之这是一种能量交织平衡制造的弹药，勉强能在弹壳中稳定，但时间很紧，只赶制出来三只。”
“三天后虫后进入下一轮生产期，腹囊打开是其弱点之一，把弹药打进去狠狠炸它。”
“等等。”雁安突然出声，“这种特制弹药很难稳定？”
魏师远突然沉默了，他有些苦涩地开口：“雁安，你可以申请换b组去。这个弹药太危险了，有可能……”
雁安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却露出一抹微笑。
“只能我去。”他声音低沉，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你也明白，联邦的狙击手，没有人手比我更稳了，对吗。”
……
看着不远处的虫后，打开的腹囊对他来说不算很难击中的目标，他心想，说不定这几发弹药，就是他这辈子最后打出的几发弹药呢。
他指腹蹭了蹭新枪的扳机，有些陌生，但并不影响。狙击镜中准星对准黑沉裂口，在腹囊即将张裂到最大的前一瞬，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咳，嗯……”雁安咽下一口血。
不愧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能量波，他想。这已经不是后坐力的范畴，而是弹药射出时周围的空气像经历了一场无声的爆炸，五脏六腑像震后重组，翻搅着钝痛。
附近的雷恩似乎察觉到空气流向不对，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虫母爆发出一阵尖叫，腹腔中银色的流体蔓延开去，腐蚀灼烧着它巨大的躯体。虫母的身躯翻动，似乎想摆脱这如附骨之疽般的疼痛，足器高抬向弹药来的方向砸去。
季怀宁高高跳起，激光刀砍断虫后压下的足器，掉落的肢节扬起沙尘。
而这一切并没有影响雁安，趁腹腔的弹药仍在作用，他正在准备第二枪，这一枪的目标虫后的眼睛——身体翻动中虫后的眼睛靠近雁安的面向，而眼睛，永远是虫族最脆弱的地方之一。
“砰——”
嘴角留下一道血痕，能量的紊乱不可避免地使他感官瞬间抽离，又被理智扯回现实，耳鸣使雁安对周围的世界的感知只剩尖锐又扭曲，眼前像万花筒一样斑驳——
唯独他抬枪的手永远纹丝不动。
不能停顿，不然手会抖。他喘息着想，这可是我最后的尊严了。
像是在往油锅倒水一样，好像还冒白烟了？不过不太看得清。雁安眯着眼，抛掉脑内的糟糕比喻，虫后复眼被银色液体爆炸般的威力重创，彻底扑倒在地，腕足有气无力地扑腾，无法再对他们造成限制。
可是它腹中的虫族似乎仍有异动，不知是虫族仍在吸取虫后的能量企图爬出腹囊，还是虫后打算汲取腹中子的生命力反哺自身。
雁安明白，这第三发弹药，他不能再等了。
“雁安？”前方的季怀宁察觉到一丝不安。
“还有最后一发弹药，我要炸了它的晶核，怀宁哥，帮我报下坐标。”耳鸣使他听不太清自己说话，只能努力把音调维持在正常水平，可熟悉他的季怀宁听得出他字里行间的怪异。
高等虫族都有晶核，科学家们对于虫族的晶核仍然一知半解，因为样本很少，统一的结论是，可能对于虫族来说，那相当于他们的心脏。
“x156，y345，z28。”季怀宁全副身心放在身后，暗暗蓄力准备着。
“收到。3，2，1——”扳机轻响，而扣扳机的手却重若千钧，雁安已经无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只能把全身心精力放在指间。
“嘭！”
晶核从中爆裂开来，碎片荧光似星屑般洋洋洒洒纷飞满天，如同浩大的烟花落幕，火星四溅开来，映照着雁安涣散的瞳孔。
伴随着晶核炸开的巨响，虫后的身躯逐渐静止。而这边相比之下微不足道的闷响声砸在了季怀宁心口，他猛地回头，却发现雁安已经倒在地上，没有虫族靠近的真空区蔓延着一片血泊。
他冲过去抱起雁安，属于人类的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
“雁安——！！”队友们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咳咳，特战a组，任务完成……对不起，还是把晶核炸了，本来想……能不能带回去给科学院研究……咳咳”
“别说了！本来就没想过要带，撑住！”雷恩用盾护住两人，架起□□击毙靠近的吼回去。
“正在降落到指定地点，快上星舰！”谢莉丝把操纵杆推到底部，争分夺秒地降落。
“怀宁哥，即使最后，我的手也是最稳的。”雁安努力挑了挑眉头。
“……知道了。别动，别说话。”季怀宁语气僵硬，身为队长，他只能抑制着不露出失态的表情，胸中一道纸扎的堤坝拦截着汹涌如波涛的疼痛。
“哥……对不起，其实我早知道那个弹药会反噬，可我还是……”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意识模糊。
“别睡，进治疗仓再睡。”季怀宁用没沾上血的手背蹭蹭他的脸，留下一阵暖意。
“快上来！”谢莉丝在通讯频道里大喊。
后来的返程堪称兵荒马乱，虫后死亡后，剩余的虫族陷入了狂暴，开始肆无忌惮地混乱攻击，似乎将利足割向同类的头颅。
三人且战且退，顺利登上了星舰，将雁安塞入治疗舱。
“谢莉丝，把剩下的爆弹都打掉。”季怀宁下令。
“明白！”谢莉丝手指如飞，星舰疾驰，同时向下疯狂投射炸弹，争取留下更多虫族的性命。
在不绝于耳的爆炸声中，雁安被治疗液包裹，缓缓垂下双目。
他眼睑合上，恰似一个充满战火与铁血硝烟的旧时代落下帷幕。
舷窗外诸天繁星辉映，前路繁花似锦，将是一片欣欣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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