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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历史大舞台


    杨元庆颤颤巍巍走到门口,透过破碎的窗纸看见外面站着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


    “你…你是谁?”


    “王爷,我是喂熊的老胡头,您还记得吗?”


    杨元庆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个平日打理熊的老头!


    他激动的抓着窗棂道:“胡…胡大伯快把我放出去,等我回到西州定把你封个大官!大大的官!”


    “王爷,您小点声,可别惊动了守卫!”


    杨元庆吓得立马捂住嘴,压低声音道:“快放我出去!”


    老胡头哎哎的答应着,拿出提前准备的铜钗撬开门锁。


    “王爷,外面全都是士兵,你可得跟紧我。”


    “嗯!”杨元庆心提到了嗓子眼,踮着脚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跟着老胡头紧贴着墙走,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浑身哆嗦,生怕被人发现。


    走着走着,老胡头突然停住脚步,杨元庆在后面低声催促:“怎么不走了?”


    “王爷前头没路了,不过下面有个狗洞,咱们得钻过去。”


    杨元庆一听,立马拽开他,自己率先钻了过去。如今这般情境,别说钻狗洞,只要能活着逃出去,就算钻粪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等他回到西州,集结人重新马踏平徐州,抓住赵骁这个逆贼,定要把他做成人彘!


    杨元庆钻过狗洞等了半天才见胡老头磨磨蹭蹭的钻过来。


    他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


    “哎,哎…年纪大了,腿脚不听使唤。”老胡头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他继续往后走。


    两人摸黑走了好长时间,杨元庆虽然夺下了四王的王府,但每日寻欢作乐对王府了解的并不多,也不知道这老头要带自己去哪里。眼下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着他一直往前走。


    “快到了吗?”


    “快了,快了,穿过这栋门,前面就到了。”


    杨元庆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就在他刚穿过大门的一刹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哒”的关门声,那个姓胡的老头居然没跟上来,而是从外面把门锁上了。


    “胡伯,你要干什么?!”


    老胡头低声笑着,嘶哑的笑声在黑夜中让人毛骨悚然。他越笑声音越大,不小心呛咳了一声:“咳咳咳,王爷,你回头看。”


    杨元庆猛地回过头,发现身后不远竟有两团夜光在半空中漂浮,随着亮光越来越近,他才看清楚,那哪里是夜光,这分明是他养的那头熊!不一会亮光变成了两对,两头熊都醒了……


    “胡,胡大伯……你,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你快放我出去!”杨元庆不敢大声吼叫,他紧贴着大门,裤|裆一热传出腥臊的味道。


    老胡头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说:“姑娘们已经好些日子没吃饱饭了,今个给它们加个大餐。”


    杨元庆惊恐的摇头:“不,不能这样,我是庆王,你不能杀我!赵骁不会放过你的!”眼看着熊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熊身上带着血腥的恶臭味。


    “求求你放我出去……”


    “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等把你送走我也死而无憾了。”老胡头自顾自的从怀里掏出一双银锁,在手心摩挲着。


    杨元庆被熊追着来回跑,他这几日没吃什么东西浑身无力,两只熊跟他差不多,也饿了七八天,看见他两眼都冒红光。


    “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跟你无冤无仇,啊!”杨元庆摔了一跤,瞬间被熊扑在了身上,他用尽全力去踹着熊,嘴里喊着:“团团是我啊,我是王爷!我是杨元庆!”


    畜生就是畜生,吃饱的时候它认主,饿极了在它眼里谁都是食物!


    “啊!!!”杨元庆被撕掉一条胳膊,疼的他眼前发黑。不过也趁机摆脱了熊,他目眦欲裂大声叫喊:“来人啊!快来人救我!”


    “别喊了,我已经把来时的门锁上了,他们一时半刻进不来的。”


    杨元庆大吼着:“你为何要杀我!”


    “为何?王爷怕是早就忘了,我惨死在你手中的一双女儿。”


    杨元庆这些年糟蹋过的女子数不胜数,他哪里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搞了老胡头的女儿。


    “她们那么可爱,那么美丽,我视如珍宝的女儿们。是你强掳了她们!还用马活生生的把她们拖死了!”


    杨元庆一听马拖死的姑娘,瞬间想起自己刚到西州时,在街上看见一对卖酒的双生女,他下了马车去买了壶酒,两个女孩笑着对他鞠躬。异族女孩漂亮的模样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底。


    他立马派人把女孩接进皇宫,打算封她们做美人,谁承想这两个异族姑娘并不感激他,还张口骂他!杨元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骂,他既新奇又暴怒,让人按住其中一个姑娘,强迫了她。


    没想到另一个女孩趁其不注意,居然拿着瓷罐冲上来砸在他头上!气急败坏的杨元庆直接下令,让守卫把两个女孩扒光衣裳,拴在马后面在城中来回拖行……


    两只熊啃完胳膊明显还没吃饱,扭过头继续朝杨元庆攻击过来。


    房间里响起慎人的惨叫声,老胡捂着脸又哭又笑:“好姑娘,吃吧,吃饱了一起上路。”


    *


    “杨元庆被杀了?!”半夜三更宋玉竹突然接到王府送来的消息。立马穿上衣服,坐着马车匆匆朝王府赶过去。


    到王府时,赵骁已经等在门口,宋玉竹下车,他上前帮着拉了拉披风,两人一同进了府内。


    宋玉竹询问:“人是怎么死的?”


    “喂熊的老头把他引到熊房里,被熊咬死的。”


    宋玉竹脚步一顿:“还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他那么爱拿人喂熊,没想到最后自己也会葬身熊口。”


    “喂熊的老人为什么要杀他?”


    赵骁道:“问了半天他什么都不说,只让我把他和两只熊埋在一起。”


    宋玉竹跟着他去了后院的熊舍,里面已经清理过了,两只熊都被士兵杀死,杨元庆的头颅就摆在熊身边,身体部分几乎被熊吃干净了,还剩下几根沾着血的骨头。


    杨元庆死不足惜,只是西州那边还没安排妥当,如今他突然死了恐怕会有些麻烦。


    宋玉竹起身道:“暂时先把杨元庆的死讯瞒下,抓紧时间控制住杨元庆的亲属,西州那边也要防范。”


    赵骁点点头:“是。”


    两万兵马还是太少了些,如果只守着一个徐州还够用,要是把西州和晋州都控制住,这点人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银子不缺,杨元起留下的金银,加上杨元庆之前四处搜刮的钱财,足够他们再养活五万兵马。


    只是杨元庆当初攻城时造的孽,导致现在征兵肯定不好征!


    宋玉竹揣着手道:“我们是时候招兵买马了……”


    *


    南方依旧雪灾肆虐,北方居然又下起了冬雨!


    十一月的上京,惊雷闪电响了一整晚。


    冬天打雷在自古以来就是不祥之兆,民间有云“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老百姓认为,冬天打雷,乃是朝廷滥杀生灵,为政不仁所致。全国各地谣言四起,都在说杨家人倒行逆施,滥用酷刑,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宋玉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命各地镖局把“春雷不发冬雷不藏,兵起国亡!”的谚语散布到全国各地!


    很快江南地区一伙不大不小的起义军开始活动,为首的领导者叫许四平,冬月初八带领着几百人攻陷了当地的府衙,历史上称此为永安第一义。


    紧接着中州的也有一伙民间起义军,打着:“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的口号”,掀起了一股起义小高|潮,三百多人的起义军,不到一个月便发展为三千余人的起义军团。


    南方也有多个势力纷纷崛起,可谓是历史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隆武帝在位时,好事一点没做,他耽于享乐,修建几十所行宫。加重赋税,剥削百姓,导致积怨颇深。加上贪官污吏横行,犹如蚂蚁一般将大盛的江山蛀成了筛子,所以起义军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朝廷居然没有下令清缴他们,好像丝毫没放在眼里一般。


    其实不然,杨元礼病了,病的非常重!那日冬雷把他吓着了,连续高烧三日不退,上京太医苑十几位太医束手无策。


    宋玉竹也终于打响了自己的第一枪——“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等均之!”①将原本的庆字军改为承天军,意为:奉天承命,诛杀奸邪。


    他一下场便是王炸!别的起义军团都是以普通农民为主,虽然人多势众,但战斗能力一般,而且没有实战经验,估计朝廷派去几千人马就能把他们剿了。


    而承天军不同,他们都是有实战经验的老兵,且擅长马上作战,即便跟朝廷正面对抗,也不输一二!


    庆字军不光换了原来的军旗,连军服都重新做了一套。由玄黑色改为藏青色,样式也稍加改动,把现代服装的优点融合进去,衣服上加了许多口袋,前后印有承天的日月星辰旗帜。


    紧接着他把诛杀庆王的消息在全城通报,命人将庆王的尸骸游街示众。当然尸骸是假的,真的早被熊啃干净了。


    游街这日,百姓纷纷走上街头,他们手里拎着最肮脏的东西砸在“杨元庆”的尸体上,一边砸一边哭,那些压抑在心中的仇恨和愤怒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恨不得将马车都砸个窟窿!游街回来时,那具由死猪扮成的尸体都快被人砸扁了。


    大伙看着直摇头感慨,杨元庆让熊咬死还落了个便宜,要是活着恐怕会被愤怒的百姓活生生砸成肉泥。


    接下来就是征兵事宜,想要夺得天下靠这两万人肯定不够,宋玉竹同赵骁,徐冰还有常明等人共同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


    徐冰跟随赵骁,带领一万兵马前去夺下晋州,宋玉竹带领其他人则留在徐州招兵买马。


    作者有话说


    ①唐末黄巢起义口号,意思是要均贫富。


    第32章 生辰


    第一战之所以选在晋州,是因为赵骁从小就在晋州长大,对这里非常熟悉。加上他在景王身边做了几年的护卫,对晋州的兵力有一定了解,所以很有把握一举拿下。


    自从景王死后,晋州就又归为大司马杨业的手中,杨业此人虽不及庆王这般滥杀无辜,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搜刮百姓,以各个名头增收重税,除了朝廷必缴的田赋和徭役税,他还私增了许多奇葩的税。


    例如婚嫁税,何为婚嫁税?就是百姓娶亲时,需要向朝官府缴纳银钱,而银钱的多少根据女方的嫁妆来定。陪嫁越多缴纳的银钱越多,这直接导致后来晋州女无人问津的情况。


    他还会从往来的商人那扣取大量的税钱,弄得那些商人宁可绕路走也不入晋州城。江城县就是间接的受益者,来往的商人大多在那里补给休息,时间久了便越来越繁华。


    景王接手晋州后,情况有所好转,百姓的日子才堪堪好过一点。


    可惜好人不长命,景王被刺杀后晋州又归到杨业手中,如今他变本加厉,剥削的当地百姓叫苦不迭。


    *


    冬月十八,徐州迎来了第一场雪。细细的雪花如撒盐一般,将整个徐州蒙上一层白纱。


    宋玉竹也迎来了自己的第十六个生辰。


    盛朝男子十六岁加冠,宋玉竹也终于算是成年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上辈子他的生日也是十一月十八日,跟这辈子想同。不同的是,上一世每逢过生日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加班过的,而现在多了好多朋友陪在身边。


    “长寿面来喽!”厨子孙茂端着满满一大盆的面条从后厨过来。紧接着林大勇和田小波也端上丰盛的菜肴。


    宋全抱着一个大酒坛子满脸笑容道:“公子,今个您十六岁了,可以喝酒了!”


    徐冰捋着胡子笑道:“加冠之礼,那是得好好喝一杯。”


    “叩叩叩……”后门被敲响,常明道长和白一舟顶着满头的雪走了进来。


    湘玉拎着鸡毛掸子给两人扫雪:“外面雪下大了吧?”


    白一舟跺着脚道:“大起来了,徐州好些年没下过这样大的雪了。”


    常明抖落旗子上的雪,放在一旁:“往年都是一点小雪花,还没落地就化了,今年路上都落白了。”


    宋玉竹笑着朝两人招招手:“鞋都湿了吧,快过了烤烤火。”这个朝代还没有橡胶制品,鞋底都是拿布缝的千层底,所以下雨下雪很容易湿透。


    两人走到宋玉竹身边,拱手作揖道:“竹公子生辰安康,望君乘风以破浪兮,揭百尺竿而高起。”


    宋玉竹连忙起身还礼:“借二位吉言!”


    紧接着赵骁也来了,他今日穿着一身黑色洒金的长袍,袖口和腰身束起,勾勒出劲痩的身材,利落又帅气。


    宋玉竹看了一眼,禁不住心跳加速。


    “你来了。”


    “嗯。”赵骁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头盒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


    “生辰礼物。”


    宋玉竹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玉珏。


    “这是我从波斯商人那买来的暖玉,听说佩戴在身上,冬日能驱寒,想来对你身体应当有益处。”


    宋玉竹笑盈盈的收下道:“那便谢过赵将军啦。”


    赵骁戏谑道:“竹公子,不必多礼。”


    正当两人眉来眼去的时候,柳燕子姗姗来迟。


    “哎呦,今个可热闹啊!竹公子生辰大吉啊~”这么冷的天,他手里依旧摇着折扇,肩上还扛着一个硕大的包裹,那包裹里许是活物,动来动去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湘玉拧着眉道:“你肩上背的什么玩意?要是活物就关到后院去,可别弄脏了大堂。”


    柳燕子笑嘻嘻道:“给竹公子送了个大礼来。”说着将包裹仍在地上,一个被绑住手脚堵住嘴的男人,从布袋里滚了出来。


    宋玉竹站起身,见此人身脸上被打的一片青紫,惊恐的看着这一众人,吓得呜呜乱叫。


    “这人什么来头?”


    柳燕子掸了掸身上的雪道:“这人是我在赌坊发现的,他一直探听承天军的消息,我便留了个心眼,悄悄跟着他走了一趟,你猜怎么着?”


    赵骁皱眉:“别卖关子!”


    “咳,我发现他居然往城外递送消息。几番拷打下他才说出,自己是四王杨元起留下的细作。”


    柳燕子把细作嘴里的破布拽出来,踢了他一脚道:“说说这几日你都传出什么消息了?”


    “呜呜呜……小的,小的只把承天军正在整军准备出发的消息传出去了。”


    原本计划明日赵骁便带着一万兵马讨伐晋州,如今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把大伙都惊出一身冷汗。


    万一明日赵骁带兵真走了,杨元起肯定会借这个机会来攻打徐州,届时快马加鞭,也赶不回营救他们!


    徐冰道:“看来杨元起还没死心,居然鼓动了杨元震准备攻打徐州。这还真是份大礼!”


    宋玉竹起身走到细作身边询问:“你什么时候递出的消息?”


    “就,就在昨日。”


    “你们是怎么联络的?城里可还有其他人?”


    细作起先还不肯说,见柳燕子抬起手,吓得他抱住脑袋立马大喊:“有,有有!”


    柳燕子拿扇子戳了他脑袋一下:“都快自顾不暇了,还想帮别人隐瞒?”


    “我说,我都说,只求大爷饶小的一命!”


    “还敢讨价还价?”


    “不敢不敢!”细作颤颤巍巍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他们之前都是跟随四王的人,杨元起逃走时故意留下他们,在城中打探消息,方便以后能重新回来。


    “我们一共有六个人,除去两个联络不上了,剩下的四个人,两个负责打探消息,两个负责传递消息。”


    昨日他打探出的消息已经被其中一人送往东州了,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后天那边就有动静了。


    宋玉竹继续问:“另一个负责打探消息的人姓甚名谁,现在在哪?”


    “他叫贾丁,在红袖坊做龟公。”


    柳燕子立马说:“放心,这事交给我,一会就把人给你送来!”


    宋玉竹摇头:“暂时不要惊动他,继续让他送消息出去。”


    徐冰捋着胡子道:“竹公子是打算将计就计,把他们一网打尽?”


    宋玉竹点点头,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多!正发愁不知怎么拿下东州,如今杨元起和杨元震自己找上门来,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那这家伙怎么办?”柳燕子拿脚踢了踢细作。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求求公子饶我一命。”细作吓得砰砰磕头。


    宋玉竹说:“先把人送到后院柴房关起来,等事成之后再说。”


    细作见自己死不了也放弃了挣扎,认命的让人拿绳子捆好。林大勇拉着他去了后院的柴房。


    安排妥当后,大家围坐在一起终于吃上饭。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气氛自然是热闹非凡。


    特别是今日的寿星宋玉竹,被连着敬了三杯酒。虽然酒的度数不高,杯子也不大,但从未沾过酒的他喝的小脸红扑扑的。


    柳燕子端起酒杯又来敬酒,赵骁抬手压住宋玉竹的酒杯道:“他还小,喝不了太多酒,我代他喝。”说着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宋玉竹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挡酒的一天。


    上辈子他倒是喝过酒,同事们结婚生子要去喝喜酒,领导高升也得喝,好像喝酒成了维系关系的一种办法。不过那会可没人帮忙挡酒,喝不了也得喝,否则就是不给面子。


    “赵将军好酒量!”旁边徐冰和常明道长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抚掌叫好。


    柳燕子把玩着酒杯,目光在赵骁和宋玉竹身上来回游荡,好像看出了点端倪。


    他是个妙人,见赵骁越帮忙挡酒,便越来劲,一杯接着一杯的敬,最后成了两人比拼酒量。


    柳燕子常年流连酒楼,酒量自然不浅,偏偏赵骁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在没入景王府之前,那是什么人?是街溜子,臭乞丐,地痞流氓,喝酒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


    眼看着两人越喝越多,偏偏谁也不醉,吓得湘玉连忙让林大勇把剩下的酒都搬回了后院。


    宋玉竹也怕两人喝坏了身体,连忙道:“不许再喝了,明个还有正事呢!”


    赵骁听话的点点头,放下杯子不再喝。


    柳燕子又在两人身上巡视,然后漏出一副了然的笑容,气的宋玉竹牙根痒痒。


    一顿饭吃到了戌时,见时候不早了,大家纷纷告退,最后只留下宋玉竹、赵骁和徐冰三人坐在楼下喝茶。


    宋玉竹小声问身边的人:“喝醉了吗?”


    赵骁摇头:“没。”嘴上说没有,可身体却很诚实,居然悄悄牵着宋玉竹的手,握在掌心摩挲。


    宋玉竹的袖子宽大,倒是能遮掩,可脸上飞起的红晕却是遮不住,他轻咳一声想让赵骁注意分寸。没想到对方直接双手合十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徐冰出去方便了回来,冻得哆哆嗦嗦:“咱们明日还是照常行事,赵将军带一万兵马出城,余下的人留在城中戒备。”


    宋玉竹道:“城内留五千兵马足矣,其余的都带去出。”


    徐冰捋着胡子想了想道:“那赵将军便不能走远了,在城外三十里处扎营,随时回来包抄四王的后路。”


    赵骁点点头:“好。”


    商定好了具体事宜,徐冰打着哈欠去后院休息,宋玉竹则送赵骁走到门口。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整条路都被雪覆盖成白色,照得街道仿佛都亮了几分。


    “外面冷,进去吧。”赵骁吐着酒气低声道。


    “要不……你留下住一宿?”刚喝了这么多酒,这么晚一个人回去有些不放心。


    赵骁目光深深的看着他,半晌哑着嗓子道:“不留了,明日还要早起整兵。”


    “对了,给你个好东西。”宋玉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递给他。


    “这是徐州的地形图,兴许打仗你能用的上。”


    赵骁接过来揣进怀里,两人对视着,空气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你……”突然一阵寒风刮过,宋玉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赵骁笑着帮他拢好衣服:“快进去吧。”


    第33章 埋伏


    送走赵骁后,宋玉竹心情愉悦的回到卧室。


    其实他早就发现赵骁对自己的心意,说实话心里除了高兴还有一丝担忧。毕竟这个朝代对同性恋的接受度也没有很高。所以两人都心照不宣,一直压抑着感情。


    今天喝了酒,大概都有些控制不住,还好彼此都清醒……


    上辈子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什么滋味,如今碰上赵骁,才明白什么叫情窦初开。


    可理智上告诫他,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至少在正事没办完之前,不能沉浸在男欢女爱中。


    宋玉竹叹了口气,看看自己刚被握过的手指,果然自古唯有情爱最摧人心肠。


    *


    上京皇宫,十几个喇嘛正在驱邪。长乐宫里烟雾缭绕,刺鼻香烛味呛的人喘不过气。


    齐皇后捂着鼻子,满脸担忧的问:“这能成吗?”


    旁边的太监低声道:“这是大召寺的喇嘛,听说法事办的不错,寻常百姓也不少请他们的。”


    皇后点点头依旧忧心忡忡。


    自从那日冬雷过后,杨元礼就吓病了,连续高烧三四日不退,好不容易退了烧,又开始不停的咳嗽。


    夜里还经常说胡话,说自己能看见杨元朝在寝宫里来回走动,吓得皇后连夜叫来了驱邪的喇嘛,想给大皇子做一场法事,把冤魂送走。


    若是放在现代,杨元礼就是因为重感冒发烧感染了肺炎,去医院输输液就好了。可在没有特效药和抗生素的古代,这种病几乎是不治之症,只能等死。


    法事要连续做七天,杨元礼面色苍白的坐在皇位上。那日大皇子就在这殿里自缢,他们冲进来时,杨元朝的尸首挂在房梁上随风摆动。


    当时杨元礼并没有在意,直接让手下把尸体解下来,草草下了葬。如今想起来,越发觉得惊悚骇人,余光似乎总能看见大皇子挂在殿中。


    他握着拳头又开始咳嗽起来,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嘴里涌出一股腥甜。


    “皇上……”宫人端着温热的茶水递给他。


    杨元礼拿起杯子没喝水,而是往里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心中隐隐感觉,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法事做完杨元起依旧没有好转,咳病反而更加厉害,偶尔还能咳出血来!太医苑的太医们束手无策,眼看着新皇气色越来越差,宫中谣言四起,说是因为皇上逼死了大皇子,所以大皇子的冤魂一直跟着他索命。


    朝堂上又开始商议立新的储君。


    有人提议召集其他皇子入京,杨元礼自然不会答应,自己刚下令诛杀了他们的母妃,要是让他们当上皇上,自己的妻儿母后焉能活命?


    杨元礼有个儿子今年已经六岁了,虽然不是皇后所出,但一直养在齐氏身边,他打算先立了太子,如果自己真好不了,再让他登基。


    可让六岁的稚儿当皇帝,这不是开玩笑吗!言官们纷纷劝阻,有的甚至不惜死谏,哐哐撞柱子。


    大概老杨家人天生都是一副冷血冷心肠,杨元礼非但没改变决定,还下令再有言官死谏,直接祸其家人。


    意思就是你怎么死的,你家里人也得怎么死。你们不是愿意撞柱子吗,把你们的妻儿老小全都绑来撞柱子。


    此令一下,这些言官瞬间老实下来,没人再敢在朝堂上死谏了。


    不过也有不怕死的,读书人的脊梁最是压不弯打不倒。隆武七年的两榜状元朱信择,一夜连做七首诗怒斥新皇昏庸无道,滥杀无辜。


    他父母早亡,唯一的亲人便是一位远房的叔叔,去年也病逝,如今自己一个人自然不怕牵连无辜。


    第二日朱状元就被大理寺下了诏狱,此时的杨元礼已经起不来床了,依旧愤恨道:“他既……然不怕死,便拉到城中活活烧了!朕……朕要他们永远闭上嘴!咳咳咳咳……”


    行刑这天,老百姓自发的走出家门,目送着他奔赴刑场。


    朱信择非但不害怕,还在囚车上仰天大笑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①苍天呐,你睁开眼好好看看吧!您的子民都在受苦受难!天子不闻不问,他昏聩多疑,刚愎自用,大盛危矣!”


    刑场上早已搭设好了木台,上面撒满了火油。朱状元被绑在柱子上,随着行刑官一声“时辰到!”火把扔在他脚下,大火瞬间将他吞没。


    寒风凛冽,却不及人心寒,百姓们听着上面痛苦的哀嚎声,呜咽着想要向前冲去救人,却被官兵们死死的挡住。


    这场惨无人道的火刑,彻底烧掉毁了杨家的气候。不出半月全国各地文人,纷纷口诛笔伐杨元礼残酷不仁,不配做皇上!


    就在这混乱中,迎来了这一年的祈丰节。


    盛朝每年的十月二十五日为祈丰日,顾名思义祈祷来年丰收、百姓能富足安康的节日,也是盛朝最隆重的节日之一。


    这一天皇上要沐浴更衣,在祭坛上香祈福。祈福完还要游街,将供奉过的面点果子馒头洒给百姓。


    对于靠天吃饭的平民百姓来说,能求个风调雨顺便是最大的愿望。


    结果今年杨元礼病重,加上外面天气又寒冷,干脆下令取消祈丰节……


    他这种做法再一次激怒百姓,可谓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


    徐州这边,赵骁带领这一万多精兵已经离开城内,悄悄驻扎在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坳中,等待着伺机而动。


    “老大,咱们在这蹲了好几天了,这是打算干什么啊?”马震威端着一盆温水给赵骁递过去。


    “等人。”赵骁洗了洗脸,把水泼在外面。


    “等谁啊?”


    赵骁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猜猜。”


    马震威挠着头:“不说就不说呗,俺哪猜的出来。”


    赵骁踢了他一脚道:“出去练兵去!”


    “哎!”马震威笑嘻嘻的跑了出去。


    自打赵骁当上庆字军的将军后,他将两军重新整合,把听从自己命令的武将留下,不听命令的直接踢到新兵营里,从小兵做起。


    同时也提拔了几个能用的人才,其中就有玄衣楼的白一州和原来手底下的马震威。


    白一州是宋玉竹举荐的,这人性格坦荡,且有一身武行的本事,来军中历练两年,以后必定是一元独当一面的大将。


    马震威这小子原来是个刺头,在别的营房不是欺负这个,就是打哪个,性子很是招摇。自从拨到赵骁手下,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特别崇拜赵骁,见到他比见了自己亲爹都亲!


    加上打仗勇猛胆子又大,赵骁直接提拔他做了自己的副将。


    剩下的人中大多还是原来的职位,没怎么调动。当然也有贼心不死的,其中就有之前杨钊的副将龚辛。


    杨元庆的死讯没公布前,他曾三番五次违抗赵骁的命令,还打算带人冲进王府营救杨元庆。


    倒不是对杨元庆有多忠心,而是想捞个救主的功劳,将军的位置岂不是就会落到自己手中?


    然而他计划漏洞百出,很快就被手下的人悄悄告诉了赵骁。


    赵骁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人起了个铁面阎罗的外号。直接下令将龚辛绑了,当着一众将士的面砍了他的头。


    他还重新制定了军法,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从今以后凡欺辱百姓者军杖八十,八十军杖基本上要了人半条命,不死也得残。滥杀平民者,斩立决。


    这些老兵油子们最会看人脸色,知道赵骁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不敢再动其他的小心思。


    赵骁还将军妓营遣散,徐州本地的姑娘全都放还回家中,剩下的官妓有想留下的,可以去伙房帮忙,每个月领一贯钱。


    那些可怜的女子,只有几人决定要回老家,更多的选择留下来去伙房帮忙。她们的亲人大多获罪死了,回去也没活路,不如留在这里还能讨个生计。


    赵骁从军营出来,望着徐州城的方向,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这是临行前宋玉竹送给他的,里面装了几味安神的药材。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微苦回甘,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闻完又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赵骁抬头看看天,灰突突的乌云聚集,今夜兴许还得下雪。


    *


    城中,宋玉竹和徐冰坐在二楼的议会堂,桌子中间摆着一个张徐州的地图。


    这张地图是宋玉竹照着脑海里的地图画的,把徐州四周的地形全都画了出来,精细的让徐冰啧啧称奇。


    这幅地图他一共画了两份,另一份让赵骁带走了。


    绘制这副地图的时候,宋玉竹还发现了个不得了的功能。


    他在脑海里点开其他城市,上面都是马赛克和问号,点开徐州城时那些马赛克却消失了。问号也变成了具体的标记,徐州擅长种植的农作物、矿脉、人口数量以及各类资源……


    宋玉竹整个人都惊呆了,连忙又点开其他的城市查看,上面依旧是马赛克,只有徐州地图开放。难道说这跟自己掌控了徐州有关?


    “竹公子,这地图哪来的?!”


    “一个朋友送的。”


    “可得好好收敛着,杨元庆当初要是有这副地图,轻而易举就能攻进徐州城!”


    宋玉竹担忧道:“他们人数不少,我怕赵将军应付不过来。”据探子来报敌方大军有近三万人,比整个承天军的人数都要多。


    护城河的河水也已经结冰,一旦冰厚实了,护城河的作用也就没了。


    这几日他一直派官兵砸冰,可看了一下地图上的天气预报,未来三日徐州气温依旧持续下降,有两日河水就能冻结实。


    徐冰安抚道:“竹公子不必忧心,杨元震说是三万人,其实都是唬人的,把辎重车都算上,满打满算有两万人就不错了。”


    “当初杨元庆声称自己两万兵马,其实有许多人都是后边打边招的,真正的主要战力也不过一万三千人左右。”


    “你放心,只要赵将军回防的及时,他们肯定打不过咱们。”


    夜幕降临,徐州城楼上灯火通明,守城的士兵们一个个瞪着眼睛,生怕有敌人偷偷潜入。


    两个月前他们还是在城外攻城的人,如今身份颠倒成了守城的人。


    城中百姓一个个更是担惊受怕,上一次攻城已经让他们遭受了巨大的灾难,如果再来一次,简直没办法想象……


    一个身穿灰色棉衣的男子骑马,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城,他身材消瘦单薄,从后面看像是未成人少年,此人正是宋玉竹手下的田小波。


    今日丑时探子来报,杨元震带着三万兵马已经抵达徐州边界,他此行是出城给赵骁送信来的。


    马儿在冰天雪地里跑不了太快,脚下的蹄钉直打滑。


    翻过一座山时,山涧突然传来一声“唔嗷”的狼叫声。


    坐下的马儿受了惊,甩开蹄子疯狂的跑了起来!


    “吁!吁!”田小波紧紧拉着缰绳,可马吓得不听命令,刚好前头就是一个陡坡,脚下打了滑,驮着他一起摔了下去。


    这一摔不要紧,马直接摔劈了腿,田小波也磕在石头上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说


    ①《狱中题壁》


    第34章 第一役


    城外杨元起和杨元震坐在帐中,旁边还有此次领兵的将军葛洪涛,以及两个副将和军师张梨。


    杨元震背着手,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徐州询问:“确定城中的兵马都离开了吗?”


    张梨点头道:“城内探子来报,军营里大部分士兵前几日朝晋州方向离开,如今城内不到五千兵马。”


    “他们想要占领晋州?”


    杨元起冷笑道:“这承天军胃口还真是不小,也不知道那个赵将军什么来头,胆子倒是够大的,竟然敢杀了老八,夺了他的兵权。”


    张梨道:“那个赵骁之前在晋州跟在杨元景身边,听说是个狠角色。后来景王遇刺身亡,他便转投到了八王麾下。”


    杨元起摸摸鼻子,当初派人追杀景王时,确实听说他身边有一个功夫不错的护卫,最后还让他们逃走了。没想到那人会有这般能耐,这也算是放虎归山。


    杨元震道:“既然城中防守不多,明日我们便准备攻城。”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对方夜防说明已经知道他们的到来,定会派出士兵前往晋州通风报信。他们必须赶在对方回防前攻下徐州!


    *


    翌日,天微微亮,徐州的东城门外便汇集了大批人马!这些士兵穿着皮甲,头戴兜鍪,手里举着盛字大旗。


    宋玉竹和徐冰接到消息立马换上衣服,匆匆来到城楼上。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边的敌军让人心发颤。


    徐冰道:“看来对方有备而来啊……”居然还用马拉了冲车来。


    宋玉竹也被那个庞然大物吓了一跳:“先生,那是何物?”


    “那是破城门用的冲车。”冲车长约三丈,宽一仗,底下是四个巨大的车轮,车身上则是杵状的长柱,上面还包着铁皮,由几十个人推着撞击,可以轻易撞碎城门。


    徐州城的城门是木铁结构,木头是用三寸厚的红木,周围包裹着铁片,上面刷了棕油,用上百年也不会腐坏。可依旧承受不住冲车的撞击。


    留在城中守城的副将名叫杜冲,年纪二十七八岁,是一名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将。之前因为性格木讷一直得不到重用,后来赵骁上位后才将他提拔上来。


    他匆匆上了城楼对两人稽首道:“见过徐军师,见过竹公子。”


    “杜将军请起!赵将军那边还没消息吗?”


    杜冲摇头:“还没有。”


    昨日宋玉竹就已经派田小波去送信了,按说现在肯定送到地方了,莫不是中途出了什么差池?


    宋玉竹蹙额:“再派两个人去送信!”


    “是!”杜冲连忙安排人手去送信。


    三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这几日路上积雪道路难行,快马加鞭也要走上半日,就怕回来晚了,家都被人偷了!


    城外忽然传来“砰砰”的战鼓声,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骑马走向前方大喊道:“城内的人听着!你们杀了庆王夺了兵权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念你们没有在城内滥杀无辜,四王和七王决定饶你们一命,只要你们放下手中的兵器,乖乖打开城门……”


    徐冰眉头一皱道:“是杨元震的手下葛洪涛!”


    宋玉竹连忙询问:“您认得他?”


    “谈不上认识,略有耳闻。”


    杨元庆攻下徐州后,杨元起跑到东州,徐冰怕四王搬救兵杀个回马枪,特地派人去查过此人。


    “他的父亲名叫葛斌,是元勇将。先帝在位时,曾命其北上抗击胡人,他带兵将两胡部落杀到了乌孙境地,不知道此人是否肖其父。”


    宋玉竹在心底捏了一把冷汗,赵骁那边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万一对方冲杀进来,仅靠城中这几千人怕是拦不住。


    城外的人依旧在叫嚣:“叫你们领头的出来!莫不是装乌龟不敢见爷爷我吧?!”


    “哈哈哈哈哈……”那些士兵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宋玉竹刚要张口回骂,副将拦住他道:“公子你莫要出头,让我来!”


    杜冲此人有个外号叫杜大嗓门,那洪亮的嗓子比起帕瓦罗蒂也不逞多让!


    只见他站在城楼上,掐着腰大喝一声:“放恁奶奶的狗屁!庆王是人揍的吗?!他杀了多少平民百姓,祸害了多少无辜的姑娘!我们杀了他那身替民除害!”


    “没错,替民除害!”宋玉竹和徐冰同时抚掌助威。


    杜冲仰着头继续喊道:“恁们愿意当朝廷的走狗,尽管当!俺们可不愿意!”


    葛洪涛怒道:“你们难道要谋反不成!”他声音不及杜冲的大,听上去也没了之前的气势。


    杜冲掐着腰道:“谋反怎么了!老子今天就是要反!你便是杀了我们,也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去反你们!”


    “哦!哦!哦!”守城的将士们挥舞着兵器气势大涨。


    宋玉竹忍不住感叹,在古代当将军,没有个好嗓门也不行啊!


    葛洪涛面色不虞的退回大军内,杨元起气急败坏道:“老五,咱们跟他废什么话啊,直接攻进去把叛军杀了不就得了!”


    张梨摇头:“护城河已经被他们砸开,现在河面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禁不住冲车的重量。没有冲车攻城太困难,等明日冰结实了我们再冲过去。”


    杨元震沉着脸点点头,就是怕等这一日夜长梦多……


    *


    城外赵骁已经等了五日还不见城内传信,闲来无事他牵来一匹马,背着弓箭在附近打猎。


    路上的积雪下完就化了,雪水第二日又结成了冰,马踩上去直打滑。他干脆下了马,步行往前走。


    走了不到二里地,见前面雪地里隐约趴着一个人。走到附近赵骁越看这人越眼熟,拿马鞭把人翻过来,没想到竟然是田小波!


    昨夜田小波摔下山坡一个时辰才醒过来。睁开眼便被眼睛的景象吓了一大跳,三四条恶狼围着他的马正在啃食!田小波不敢乱动,趴在地上撞死,直到狼吃饱离开才悄悄起身。


    大概是那匹马足够肥,田小波捡回一条命,可摔那一下也不轻,头晕眼花直冒金星。


    他靠着毅力一步一步的朝军营走去,一直走到天亮,眼看着就要到大营了,没想到脚下一滑再一次摔倒,这回彻底晕了过去。


    赵骁扶起田小波,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肯定是城里出事了!


    “小波!小波醒醒!”用手试探一下,鼻尖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扛起人骑上马便往大营跑去。


    “整军回防!整军回防!”


    士兵们接到命令立刻拔营,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出发了!


    一路上赵骁脑海里全是出当日杨元庆破城时的惨像。


    如果自己回去晚了……


    如果宋玉竹死了……


    光是想想心都揪在一起,疼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愤怒吼了一声,抽了坐下马一鞭子,马儿吃痛甩开蹄子疯狂的向前跑去。


    跟在旁边的马震威吓了一跳,连忙加快速度跟上去:“将军您别着急,小心马劈了腿!”雪天行军最忌讳的就是快行,万一马摔了,人也得跟着摔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骁强行压住自己的怒火,降慢了速度,可心却如在滚油中煎一般,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体会。


    行军三个时辰,迎面突然看见两人骑着马朝他们赶来,这二人正是后面派出送信的。


    赵骁连忙上前去拦住二人,急切的询问:“城里怎么样了?!”


    两人翻身下马,跪地道:“回禀将军,盛军已经驻扎在东门外,我们出来时,杜将军正在叫阵!”


    赵骁拉起二人:“还没开始攻城?”


    “没有,我们砸了护城河上的冰,眼下河水还没冻结实,应当攻不了城。”


    “好!好!马震威!”


    “末将在!”


    “你率五千人马立即回城支援,余下的人随我去后方包抄!”


    军令一下,大军立刻分为两拨,马震威带着辎重车和小半数人急匆匆的回了徐州,赵骁则带着白一舟和大部队朝旁边走去。


    赵骁身上也有一副徐州地形图,那是宋玉竹在出发前交给他的。地图上清晰的记录着徐州城周边所有的路。连路途的距离都有标注,简直就是行军打仗的利器!


    他带领一众士兵走小路,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应该赶在天亮前能绕到敌军后方。


    *


    此时的盛军正在不断朝护城河上射火箭,十石的弯弓冲击力巨大,若是箭头扎破了河面箭尾的火就会熄灭,说明冰还没冻结实,反之则是冻结实了。


    到寅时三刻,一只点燃的火箭射到冰面,箭头扎进冰里却没穿冰层。


    孙梨带上貂皮帽子道:“二位王爷,时候到了。”


    杨元起和杨元震立马起身,下令立即攻城!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整齐划一的士兵呼喊着口号。


    巨大的声浪,把城楼上看守了一夜的士兵吓得一激灵。


    弓箭手赶紧携带好箭囊背上弓,依次排列站在城楼上。其他人则穿戴好铠甲,骑在马上随时准备出城迎敌。


    宋玉竹一夜没睡,这会丝毫没有困意,见要攻城了,马上和徐冰一起去了城楼。


    柳燕子跟在他们身边,负责保护两个人的安危。


    外面天还没亮,天上星光点点,寒风凛冽,吹动着火把,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


    宋玉竹深吸了口气,干冷的空气充斥鼻腔,带着一股铁锈味。


    这是他们的第一战,若是赢了,东州,西州,加上已经夺下的徐州尽入他囊中!


    如果输了……恐怕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盛军终于发起进攻!数以万计的士兵护送着冲车朝城门冲了过来!


    城墙上的士兵拉弓射箭,呼啸的箭鸣划破长空!


    徐州城门大开,马副将和杜副将带着八千兵马冲杀出来!


    宋玉竹目光坚毅的看着战场上的厮杀,这场战役只能胜,也必须胜!


    第35章 大胜


    葛洪涛没料到会突然开门应战,被里面冲出来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他们人数众多,在损失了上百个士兵后,及时调整阵型和承天军战了起来。


    打着打着他发现不对劲,这承天军怎么这么能打啊!这他妈像群疯狗似的,冲进来一顿乱杀,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反观自己带的兵,打起仗来畏首畏尾,手里拿着刀都不敢往头上砍?这他妈还打个屁!


    站在城楼上的宋玉竹一行人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眼看着八千人把对面的三万大军撕开了一条口子。


    徐冰捋着胡子道:“庆……承天军之前在西州时打仗如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可盛军不一样,他们安逸太久了,平日最多缴缴匪,根本练不出兵。”


    宋玉竹点点头,突然想起自己来徐州路上,伙头兵高大叔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些兵都是用血磨出的刀子,以前在杨元庆手里,他把刀刃挥向平民百姓。竹公子,希望您以后用这把刀时,能三思后行。”


    宋玉竹郑重道:“晚辈知晓!”


    八千人对上三万兵马,虽然一开始占了上风,时间久了慢慢露出颓势。葛洪涛不愧是大将之后,带兵勇猛且有韧劲,慢慢把战局扭转回来,将承天军打回城内。


    马震威受了伤,一条胳膊被长枪穿,伤到了动脉血管,血跟水龙头似的止都止不住!


    宋玉竹赶紧让人拿衣带帮他绑住胳膊止血,从宋全手里接过医箱,帮他处理伤口。


    “嘶,公子您还会医术呢?”马震威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头不错,看样子止住血还能出去大战一场。


    “嗯。”宋玉竹心想,多新鲜啊,自己不光会中医还会西医呢。


    “也不知道将军他那边怎么样了,待会要是被破开城门就麻烦了。”城内有许多手无寸铁的百姓,真打进来很容易误伤到他们。


    宋玉竹手下麻利的帮他缝好伤口道:“放心,他肯定会及时赶过来。”


    马震威不再说话,靠在墙边休息,一夜没合眼加上失血过多,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正当他迷糊的时候,突然被一声巨响惊醒。“我操,这什么声音?!”


    宋玉竹赶紧回到城墙上,见盛军正在用冲车攻城!三十多个人同时推着冲车撞击城门,剧烈的撞击让城楼都跟着颤抖。


    城楼上的士兵在拼命射箭,奈何他们身上顶着盾牌,弓箭根本射不进去!


    古旧的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如果这么撞下去,很快城内就会被破开!


    城中百姓也有听到这声音的人,他们有的抱着亲人祈祷,有的痛哭流涕,还有些男人拿起家中的斧子榔头守在家门口。


    这些人经历了上一次的攻城后的劫难,不敢再把希望寄托在守城的士兵身上。如果要死,那也要保护好妻儿,堂堂正正的站着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骁带领士兵终于赶到了!


    他们骑着马从盛军身后突然出现,像一张大网将盛军围困在里面,慢慢收拢。


    杨元震惊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们去了晋州吗?!”


    “完了完了,肯定是中计了!”杨元起一边骂娘,一边收拾东西叫人护送自己离开。


    见杨元震还愣着,赶忙道:“老五,你也赶紧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走了他们怎么办?”那可是他这些年的心血!还有葛将军,自己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杨元起没他那么有良心,当初徐州城都能弃城逃跑,现在更是顾不得太多,坐上马车便朝北边逃去。


    他逃跑是专业的,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失败朝那边跑,手下帮他找了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直接去上京。


    军师张梨面色铁青,他也没预料到对方居然会埋伏在身后。如今腹背受敌大势已去,只有一个办法能保全军队,就是攻进徐州城!


    只要进了城,清理完城内的敌人,再防守城外的人,他们还有可能活下来。


    “攻城,快点攻城!”葛洪涛大喊着让士兵撞击城门,他自己回头望了眼远处奔来的士兵,为首那人骑着一匹黝黑的骏马,手里拎着一把长刀,如同杀神一般,挥手之间带走一个士兵的性命。


    冷汗顺着额头滴进眼睛里,葛洪涛连忙骑马奔向杨元震:“王爷,我让人护送你离开!”


    “你呢?”


    “我不能走,我走军心就散了,我得留下来继续攻城!”


    “那我也不走!”杨元震算是这十几个皇子里,为数不多的有情有义之辈。


    葛洪涛来不及感动,眼看着对面就已经把大军包围住,唯独留下西北角……看来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


    若是将他们围困死了,士兵们背水一战兴许还能反败为胜。如今留下这一线生机,士兵必然抱着逃命的想法,朝西北涌去,一时间乱作一团。


    “王爷,您还是走吧!我让副将护送您离开!”葛洪涛大喊一声,等了半天也不见副将过来,爬上马四处张望,见副将早他妈死得死,跑得跑……


    “哐哐哐!”城内敲起战鼓,雪花伴着鼓点簌簌落下,战争终于到了最后关头。


    杜冲率领剩余的士兵打开城门,疯狂的发起了第二次冲击。


    赵骁这边听见鼓声士气大振!士兵们大吼着冲向敌军,承天军终于在这一刻汇合成功,将敌人的战场分割成了两部分。


    赵骁更是一人单枪匹马,将对方的主将挑下马。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灰色的天空笼罩着一层阴霾,今天的徐州依旧有雪。


    寒风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宋玉竹握着拳咳得弯下了腰。


    柳燕子连忙询问:“公子,您没事吧?”


    宋玉竹摆摆手:“无事,老毛病了。”


    天气异常的冷,今早他看地图上的天气预报,徐州未来三日依旧在持续降温,用不了多久气温就会降至零下二十度。这对一个中南部地区的城市来说,绝对是个严酷的考验。


    徐冰道:“公子,您先回去休息吧,这场战役马上就要胜了。”


    宋玉竹没硬撑,他确实难受的厉害。吹了一夜的冷风,即便身上穿的厚实,从头到脚也都是凉的。


    宋全和林大勇扶着他下了城楼,坐着马车匆匆回到了楼外楼。


    酒楼里,湘玉也一夜没睡,见宋玉竹回来了,连忙迎上去问:“公子怎么样了?”


    “应当没事了。”


    湘玉拍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昨夜听见咚咚的撞击声,吓得我腿都软了,还以为城又破了。”


    宋全跑去后厨端来一碗姜汤,孙茂提前熬了一锅,就等着他们回来喝驱寒。


    宋玉竹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胃里热乎起来,额头上发出一丝汗。


    宋全帮他捏了捏后背说:“公子,您先去休息吧,等赵大人回来我再叫你。”


    宋玉竹摇头,这会让他睡也睡不安稳,不看到人完完整整的回来,这颗心放不下。


    林大勇拎了一筐炭进来,填进炉子里,火苗蹭的旺了起来,炉子都烧出红光。


    一直等到午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门被推开,赵骁带着一身风雪走了进来。


    “好家伙,还是咱们这真暖和啊!”


    屋里的人全都站起来,激动的朝他围了过去,宋玉竹拉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受伤没有?”


    赵骁摘掉兜鍪,擦了把脸上的血道:“没有。”他穿着重甲,轻易受不了伤,若受伤估计也是救不回来的重伤。


    “城外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歼敌五千七百人,活捉一万三千人,其中有敌方的主将和七王杨元震。剩下的人跑了……”


    宋玉竹悬着的心终于归位,“好!好!其他人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还在打扫战场,咱们的人也死了不少。”


    “先把伤兵安置好,战死的士兵一定要做好后续的抚恤,明日再处理伏兵的事宜!”这么些俘兵眼下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地方安置,只能先绑住手脚关在兵营里。


    “嗯。”赵骁点了点头,转身又走进了风雪中。


    宋玉竹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想起一句话:“胜,不妄喜,败,不遑馁,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①


    这一战让赵骁彻底蜕变,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将军!


    *


    这场战役实属惨烈,两方死伤的士兵多达七八千余人!鲜血把城外这块土地染成了红褐色。离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浓浓的血腥味。


    死了这么多人,光是处理尸骸都是个大问题!


    不能就地掩埋,眼下天气寒冷埋土里无事。等到明年春暖花开,野兽就会循着味道把地刨开,这些尸体也会跟着一起腐烂,散发出的恶臭都能熏死人,更别说还有各种各样的细菌,会引发瘟疫。


    宋玉竹决定直接把尸体拖到郊野烧了,虽然这个时代还不流行火葬,但这是最安全的处理方式。


    死去的将士,记录好名牌,每人一百两抚恤银,务必送到至亲手中。


    其余的士兵该嘉奖嘉奖,该升迁升迁。他们把脑袋拴在裤腰带里跟着自己打江山,万万不能亏待了。


    宋玉竹还特地派柳燕子在徐州城周边的村落里,买来几百头生猪生羊,晚上在军营里杀猪宰羊,升起巨大的篝火,来庆祝这场胜利!这是承天军的第一仗,开门红给大家提了不少士气。


    等处理完这些事已经是三日后,杨元震让看守的士兵传话,想要见宋玉竹一面。


    第36章 砍树


    其实宋玉竹也挺想见他一面,毕竟杨元震能留在最后,没跟着四王一起跑了,也算是个有胆识的汉子。


    两人在楼中楼见面,为了防止杨元震逃跑,负责看守的士兵,将他手脚上都锁上了沉重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哗啦作响。


    七王杨元震跟杨元庆同岁,只比他大了两个月。他个子不算高,身体也不如杨元庆强壮,不过仔细看,兄弟二人的相貌还是有一点相似之处。


    乍一见面,杨元震目瞪口呆问道:“你……你就是他们口中的竹公子?”


    “正是在下,七王请坐吧。”


    杨元震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依旧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身材瘦小,年纪轻轻的男子就是占领了徐州城的新主人。


    “你们莫不是在骗我?”


    宋玉竹反问道:“你还有什么值得我们骗的?有什么事赶紧说罢,我还有许多事要忙,只给你一刻钟时间。”


    杨元震犹豫了一下道:“贸然带兵攻打徐州是我夜郎自大,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只要你放了我们,从今以后我将再不管徐州的事。”


    宋玉竹支着下巴,脸上带着笑意:“继续说。”


    杨元震清了清嗓子:“我想你们也不想跟朝廷为敌吧。”


    “等我回到东州会向我二哥上奏,到时候把徐州封给你,也好名正言顺的当个王爷。”


    “哈哈哈哈哈……“宋玉竹被他的话逗笑了。


    “你笑什么?”杨元震不解,毕竟他已经把诚意摆出来了,这些还不够吗?


    宋玉竹捂着肚子道:“你,你是哪来的自信,我们不敢跟朝廷作对?”


    “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宋玉竹擦了下眼角笑出的眼泪:“杨元庆我们都敢杀,还怕诛九族?”


    杨元震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他们要的不仅仅是徐州,而是整个大盛的江山……


    “既然无事就让人送他回去吧。”宋玉竹喊了一声,门外负责看守他的士兵连忙进来,拖着杨元震往外走。


    “你们这是大逆不道!是要处凌迟的!”


    宋玉竹让人赶紧把他带走,他可没空跟他闲聊,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那一万多名俘兵还扣留在军营里,每日吃喝拉撒得花费不少银子,宋玉竹不是活菩萨,白白养着这些不忠于自己的士兵。


    下午乘坐马车来到军营,见士兵们正在整理兵器和铠甲,这些军备物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对面缴来的。


    白一舟看见他,离老远便跑了过来。


    “竹公子!”


    宋玉竹问:“在军营里怎么样?”赵骁提拔他做了校尉,虽然官职不高,但重在历练,毕竟他刚到军中,也不太会领兵打仗。


    白一舟呲着牙笑道:“挺好的!结识了许多朋友!”


    两人并肩便大营走去。


    宋玉竹边走边问:“伤兵多吗?都怎么样了?”


    “不算多,重伤的基本都没能下战场,活下来的也大多被救治好了。”


    “战俘被关在哪?”


    “都在后面马房里,有人看守。”


    俘兵实在太多了,关了整整十七八个上百平米的马房。


    宋玉竹跟随他来到关押处,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骚臭味。


    这几日军营太忙,没人管他们,吃喝拉撒都在这狭小的马房中,味道自然不好闻。


    不一会赵骁也匆匆赶过来:“我听守卫说你来了。”


    宋玉竹:“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赵骁也发愁,过去庆王从不留俘兵,基本上捉到就会杀掉。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再这么干,跟庆王有什么区别?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人实在太多,就怕放开他们会引起混乱。”


    “不能这么关着,得把他们利用起来。”


    正当两人谈话时,马房里的俘兵突然骚动起来。


    “救命,来人快救命!!!”一个身体高壮的男人,抱着另一个男子大声呼喊。


    负责看守的士兵怒斥:“叫什么叫!再叫杀了你!”


    男人祈求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兄弟,他快不行了。”


    守卫可不会同情他们,自己的兄弟被他们杀了多少!抽出鞭子抽在他身上:“赶紧回去,再敢乱跑格杀勿论!”


    男人不为所动,依旧大喊着:“快来人救救他,只要能救下他,让我干什么都愿意……”


    宋玉竹一行人闻声赶过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守卫看见赵骁吓了一跳,连忙跪地道:“这人说自己的兄弟病了,让人帮忙救治。”


    俘兵一见他们三人的穿着,便知道这是当官的,咚咚的磕起头来:“大人行行好,救救他吧!”


    宋玉竹走上前,探了探地上人的脉搏。还活着,但情况不太好。


    “把人带回去吧。”这里又脏又乱不是诊病的地方。


    跪在地上的男人见状,竟然疯了似的扑上来:“不,不能带走他!”


    赵骁抬腿一脚将他踹飞出去,这一脚力道非常大,普通人估计半天都爬不起来,没想到这人瞬间爬了起来:“求你们别杀他!”


    宋玉竹道:“你误会了,我是准备救他,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一起去。”


    男人点头,紧忙抱起地上的人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找了一座干净的营房,男子把受伤的人抱了进去,自己则蹲在一旁警惕的看着几个人。


    宋玉竹检查了一下患者的身体,见他身上并没有伤,询问道:“你的这个兄弟之前有什么反应吗?”


    “他说肚子疼,疼的受不了。”


    “知道是具体哪里疼吗?”


    男人想了想,把手放在小腹的右侧:“应该是这里。”


    宋玉竹点点头,如果自己猜的没错,这人是得了急性阑尾炎。放在现代,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就能治好,但在古代则是要人命的绝症。


    幸好来时带着药箱,可以帮他开刀做个手术。


    “叫人烧些热水过来,帮他把身体清理干净。”


    “哎。”白一舟带着几个士兵出去。


    蹲在旁边的男人流着眼泪问:“他还有救吗?”


    “兴许有,兴许没有。”宋玉竹也不清楚阑尾发炎到什么情况,如果穿孔了,以现在的医疗设备应当是救不回来。


    男人擦了把泪道:“只要大人能救活他,您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赵骁道:“你在之前盛军中是什么职位?”这小子应当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刚刚那一脚普通人肯定扛不住,而他现在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男人如实回到:“我叫李吉辰,是军中的千户把总。”


    杨元震的军队原是东州驻地军,除去主将葛洪涛外,还有两个副将皆已战死,现在千户是最大的官职了。


    宋玉竹问:“我如果救下他,你愿意效忠我吗?”


    李吉辰举着手发誓:“只要大人救下他,我的命就是您的,若违背誓言下十八层地狱,百世不得托生!”


    古人对誓言很看重,宋玉竹见他立了这么重的誓,心里已经接纳了他几分。


    “这人是你亲兄弟?”


    李吉辰摇头:“是契兄。”


    宋玉竹不解的问:“何为契兄?”


    身后的赵骁咳了一声:“相当于夫妻的关系。”


    契兄一开始只在贫穷的山村里流行,许多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孤苦伶仃,索性找人结伴过日子,这就是契兄的由来。


    后来兵营里也有人私下结为契兄,不光是为了疏解欲|望,更多的是想要一个在战场上,有个可以相互依靠的后背。


    躺在床上这个男子就是李吉辰的契兄。两人已经在一起五年了,从未分开过。这一次战役他们也在尽量保护着彼此,没想到被俘后,契兄突然肚子疼,疼的他在地上直打滚,直接晕了过去。


    很快有人把热水端过来,李吉辰请求自己帮契兄清理身体。


    宋玉竹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赵骁在身边保护自己。


    “他病的很重,一会我要在他肚子上开一条口子,切掉他坏了的肠子。”


    李吉辰瞪大眼睛,他还从未听说过有这种治病的方法,吓得连忙摇头:“你是要杀了他吗?!”


    “如果不取出他烂掉的肠子,你的契兄肯定会死。”


    男人看着宋玉竹的眼睛,见他不似说谎,最后认命的点了点头。握紧拳头在心底暗暗发誓,若是契兄死了自己也不会独活,拼命也要拉着这两人给自己陪葬!


    赵骁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紧紧的盯着他,生怕他暴起伤着宋玉竹。


    阑尾炎是的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小手术,宋玉竹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完了,创口还没有一寸长。


    “这…这就好了吗?”


    宋玉竹清洗着手上的血渍道:“应当是死不了。”


    李吉辰一听连忙跪地朝他磕头:“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我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赵骁问:“你有什么本事?”


    “我……我会带兵打仗。”


    宋玉竹哪信得过让他带兵:“这样,你既是盛军的千户把总,能号令这些士兵,我打算让他们去附近的山上砍柴。”


    “砍,砍柴?”李吉臣和赵骁惊讶的同时问道。


    “没错,取暖用的木柴。”天气越来越冷,寒流恐怕一时半刻退不下去。眼下还没进腊月,就已经零下十多度了,若是过阵子再降温,百姓恐怕扛不住。


    “当然也不会白让你们干。没人每日砍够三担柴,会给十文钱,每多砍一担,多加三文。”


    “十五人分一组,采用连坐制,如果有一人逃跑,其余人全部斩杀。”连坐这个办法是徐冰帮他想的,虽然他不想滥杀无辜,但有人想逃跑,他也不介意杀鸡儆猴。


    “还有砍树时,一丈内必须留一颗树,若是乱砍,军杖三十!”砍树不是长久之计,眼下没别的取暖方法,等明年天气转暖,再好好研究地图上的矿脉。


    李吉辰点头应下,虽然不知道为何让他们上山砍树,但这件事比打仗轻快多了,还有银子赚,士兵们肯定会同意!


    出了营帐赵骁询问:“你让他们砍这么些柴干什么?”


    宋玉竹揣着手道:“气温降的太快了,得提前做准备。”


    过几天他还要去东州走一趟,一是为了考察一下东州的雪灾情况,听说数以万计的房屋都被大雪压塌,很多流民聚集在东州城外。


    二来他打算试试,自己脑海里的地图是不是像他想的那般。


    战争胜利后,宋玉竹脑海里的地图并没有扩张,东州地图依旧是马赛克的状态。或许必须控制了那座城市,才能激活地图。


    第37章 流民


    砍树的事安排下去,很快这群战俘开始干起活。


    俘兵们本来就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听到砍柴还给钱,更没人跑。


    一天两顿饭管饱,还能赚银子,多好的差事啊,天晓得杨元震已经欠了他们半年的军饷!


    要不是实在揭不开锅,杨元震也不可能上了四王的贼船。


    杨元起答应他,打下徐州会把自己这些年攒的钱财全部送给他。结果银子没捞到,自己也沦为阶下囚,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群战俘们知道自己不会死,还能赚钱,不到一周就把半个山都砍得树木稀疏。


    他们倒是遵守规矩,相隔一尺的树不敢全都砍光。因为砍光树木,山体就会失去控制,明年到了雨季很容易发生山体滑坡。


    砍回来的木柴堆在大营的一角,足足有十多丈。


    其实古代士兵的忠诚度并没有多高,就像庆字军,变成承天军也就是主将一句话的事。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睡觉,假如跟着承天军能吃饱肚子,他们不介意是不是谋反。


    那个做完阑尾炎手术的士兵身体也好了起来,他叫安丰,之前在盛军中任辎重守,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他听说自己是被承天军的人救下,心中五味杂陈,又得知契弟已经投靠他们,自己也毅然的加入了承天军。


    *


    腊月初三,宋玉竹和赵骁带上一队三千余人的兵马,朝东州出发。


    杨元震攻打徐州时,几乎把自己所有的军力都带走了,现在的东州只剩下不到一千兵,所以这三千人足够进城。


    此行宋玉竹只带了宋全,赵骁则带上了对东州比较熟的李吉辰,让他在身边帮忙。


    徐冰和两个副将留在徐州镇守,相处这些日子来,宋玉竹对徐冰的信任度仅次于赵骁。


    这个中年男子是真心为民着想,可惜一开始投入杨元庆的帐中。现在终于另投明主,卷的非常厉害,一天只休息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为徐州操劳,堪得上一句古代劳模!


    玄衣楼的事则交给了柳燕子。


    赵骁带兵打仗没时间再去管理组织,宋玉竹则把权利交到柳燕子手里,虽然这个人平日看着不太正经,但办事还算稳妥。


    宋玉竹没打算把玄衣楼放在明面,这个组织相当于以后的特情办,专门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他吩咐柳燕子在徐州各地招收奇人异士为自己所用。


    *


    马车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车里虽然生了火盆,但依旧不算暖和,实在是气温降的太低了,宋玉竹觉得体感温度至少在零下十五度。


    宋全拨了拨木炭说:“少爷,这么冷的天,您东奔西走。说句不好听的,不怕落下病根。”


    宋玉竹知道全哥是为他身体着想,笑道:“没事,徐州到东州又不算远,咱们过去看看,就当是见识见识风土人情,等回来的时候捎些特产给家里。”


    “少爷要回家吗?!”一听到这个,宋全抱怨全无,其实他早就想家了,就是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如果没有其他事,过年的时候,咱们回去一趟。”宋玉竹也有些想家,想念娘做的水晶虾饺,虽然只过了不到半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太好了!少爷,这次回去我想带个人来徐州,可以吗?”


    “带人?带谁过来?”


    宋全脸一红,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出口:“那个,咱们帮忙接生的小梅”


    宋玉竹惊讶道:“带上她?她家里人让吗?”依稀记得这个小梅可是有一个厉害的婆母。


    “她家里没人了。”宋全把后来发生的事跟宋玉竹说了一遍。


    “那日你走后,我送她回家,结果发现她被婆婆虐打,我气不过便把带她回了医馆。没想到二天午后大军离开,再送她回去时,发现她丈夫和婆母全都被官兵杀!”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无依无靠,宋全便求了父亲,让他帮忙给小梅找个活计吃饭。


    宋大义倒也不是刻薄的人,见这女子可怜,就让她去后厨做帮工,虽然赚不了多少银子,但供吃供住,孩子也能活下来。


    宋玉竹听完道:“如此她倒也落得个清净。”


    宋全点头称:“是啊。”


    “你想娶她吗?”


    宋全脸红的冒烟:“有……有想过。”


    宋玉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好事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害臊的!”


    宋全挠挠头:“我还没同小梅说过,也许她不会同意。”


    “只要你真诚待她们母女,我想小梅一定会同意的。”这个世道女子本就为难,她一个小寡妇又没有娘家人,独自一个人生活,还要照顾年幼的孩子,实在太难了。


    无论是爱情还是迫于生计,小梅应该都不会拒绝。


    宋全道:“等我回去便在城中买个两进的小房子,把她们母女安置进去。”宋玉竹对他亲厚,这些年的月钱加上赏银攒了三百多两,足够他在城里买一间宽敞的小院。


    两人正说着,前面传来一阵骚乱。


    马车停下来,宋玉竹掀开车帘探出头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赵骁骑着马走到他身边:“前面出现一大批流民,差不多有三百人。”


    宋玉竹扶着他的胳膊跳下马车。


    不远处,一大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聚在前面,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见官兵也没有避让的意思,如行尸走肉一般,眼里没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停军!”


    士兵们拉住缰绳,停在路中间。


    宋玉竹急步向那些流民走去,赵骁连忙下了马跟着他一起走过去。


    走近才发现,人群中居然还有女人怀里抱着小婴儿,孩子发出微弱的啼哭声,母子俩都被冻的浑身青紫。


    赵骁不等宋玉竹开口,大喊一声:“快叫人拿些备用的军服!”


    宋玉竹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充斥着他的胸腔,让他痛的发颤。


    很快有士兵抱来一队军服,承天军冬季的军服都是夹了棉花的,沉甸甸的保暖性特别好。


    赵骁:“去,给这样女人和小孩分发下去!”


    “是!”很快那群流民骚动起来,人群中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身材消瘦,脸上满是风霜,但腰杆挺的笔直。


    他走到宋玉竹和赵骁身前,深深的拜了下去:“下官江余县县令李庸,多谢大人赠衣之恩!”说罢从身上的包袱里拿出自己的官印和文书。


    宋玉竹连忙把他扶起:“江余县?你们是归哪个州府管治的?”


    “归东州府管治。”


    “那为何会离开东州去别的地方?”


    男人红了眼眶,嘴唇颤抖哽咽的说不出话。


    宋玉竹连忙安抚道:“别着急慢慢说。”


    “哎!”男人重重的叹口气道:“我们之前是要去东州避难,可东州城门紧闭根本不让流民进去。如今东州城外汇集了上万流民。官府根本不管,那些人饿极了竟……竟开始吃起死人!”他不想自己的民众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只好带着他们漫无目的走下去。


    李庸擦了把鼻涕继续道:“我们江余县受灾严重,上万人只活下不足一千,中途病死饿死又不尽其数。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些人,我不知道去哪能活命……”


    赵骁听完道:“来人!把辎重车上的粮食分一层给他们!”


    士兵们抗着米袋走过来,流民身上背着锅具,十多袋大米紧着吃应该够他们行到徐州。


    宋玉竹让宋全拿来纸笔,天气太冷墨水都冻成了冰,他直接将毛笔含在嘴里,等化开后在纸上写了一封引荐信。


    “你拿着这封信去徐州,他们定会好好安置你们的!”


    男人双手颤抖着接过信,哽咽道:“下官还不知大人姓甚名谁?”


    “他们都叫我竹公子,你也么叫吧。”


    “多谢竹公子!”李庸连忙磕头谢恩,流民看见有了食物和衣服,脸上也慢慢有了表情。纷纷跪地磕头,有的人激动的哭泣,有的人开心的手舞足蹈,他们无一不对这个伸出援手的人充满感激。


    安顿完这些人,赵骁见宋玉竹脸色苍白,连忙拉着他回了马车。


    坐在车上,拿手指轻轻擦去他嘴角的墨迹道:“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吩咐我就可以,千万别染了伤寒。”


    “好。”宋玉竹没逞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马车继续前行,身后的李庸放声高歌,流民击掌相送:“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得君相助,米粟饱腹,愿君顺遂,握粟出卜。①”


    他读书十七载,考中进士当上县令,原以为能造福一方百姓,没想到却落得这般地步。幸得竹公子出手相救,他们才得以活命!


    此恩大于天,他愿尽生平所学,为竹公子尽绵薄之力!


    宋玉竹听到他的歌声,心潮激荡。心中的目标更加坚定,终有一日,他要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让他们吃饱穿暖,老有所依幼有所育!


    *


    大军三日后赶到了东州城外。


    远远的就看见蜗居在城外的流民。


    他们各个骨瘦如柴,穿着好几层破烂的衣裳,颜色各异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些衣裳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从死去的人身上扒下来的。根本顾不上衣服是否合身,只要能保暖就够了。


    大军逼近,一些流民吓得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有些人放弃挣扎,目光呆滞的看着他们。


    宋玉竹原以为会大战一场,没想到东州城门突然打开,先是冲出来一队人马,把城外的流民都撵走,然后知府和大司马并一众官员亲自迎了出来。


    杨元震战败被俘的消息早就传到东州,这些官员们也知道承天军早晚要来,干脆直接开门相迎。


    这些人安逸惯了,根本没想过要出兵抵抗,况且就算想抵抗也没有兵马。城中的兵都被七王带走啦……


    为首穿着官服的两个人走上前,恭恭敬敬的朝马车躬身稽首。


    “下官东州大司马公羊青。”“下官东州知府钱鸣安。”


    “恭迎大人。”


    马车车帘抖动,一个身穿藏青色棉袍的青年从车上下来。


    “起来吧。”


    作者有话说


    ①前四句出自诗经《小雅采薇》后四句我自己编的。


    握粟出卜:《诗·小雅·小宛》:“握粟出卜,是何能谷。”郑玄笺:“但持粟行卜,求其胜负。”后用以指祈求神明护佑,去凶赐吉。


    第38章 杀鸡儆猴


    大军入了城,宋玉竹绷着脸和赵骁走在最前面。


    东州城比徐州城要更大一些,这一路走来,路两旁的铺子栉比鳞次,街上百姓穿的衣裳干净整洁,看起来一副安居乐业的模样。


    对此城外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钱知府跟在宋玉竹身后小声奉承:“哎呀,不知道竹公子这般年少有为,竟然轻而易举的击败杨元震的军队!真厉害,了不起!”


    “我听闻承天军从不滥杀无辜,不惊扰民众,谦恭仁厚此乃真是徐州百姓的造化啊……”


    他不知道宋玉竹什么脾气,只能简好听的说,结果说了一路,嗓子都说干了,这竹公子也没开口应和一句。


    钱明安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有些没底。


    公羊青却没像他那般阿谀奉承,跟着其他官员走在最后。


    原因是他虽为东州大司马,但也只有个名头,手里既没军权也没钱,这些年被杨元震被打压的很惨。日子过得甚至不如普通的商贾人家。


    前几日听闻杨元震被俘,说实话他比宋玉竹还高兴,当天让下人杀了两头牛庆祝。


    所以东州换不换人,对他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有名无实的大司马。


    钱鸣安满脸堆笑着继续说:“下官已经在府上为公子和将军准备了宴席,请务必赏脸去喝上一杯。”


    钱鸣安嘴上虽然恭维,心里却觉得承天军虽然打败了杨元震,但本质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乌合之众,总有一天朝廷会过来平叛。


    眼下自己好酒好菜把他们招待好了,等朝廷派人来时再跟他们翻脸,省得遭受鱼池之秧。


    过了一会见宋玉竹还不说话,凑上去小声道:“我还为公子准备了几个江南瘦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哎…哎?”


    赵骁拽着他的衣领把人甩到旁边:“这么有闲心,不妨把城外的流民安置了。”


    宋玉竹停下脚步看着他:“你叫什么来着?”


    “下官钱鸣安。”


    宋玉竹上下打量他,见此人肥头大耳,虽然穿着官服,可脚上却踩着一双江南织锦的棉鞋。上面还用金丝银线满锈着八宝图,光这一双鞋便价值百两,东州知府可真是阔气。


    “饭我就不吃了,不过还是要借你府上一用。”他一挥手,赵骁带领三十几个官兵朝他家里跑去。


    “公,公子您这是要干嘛啊?!”钱鸣安吓得变了脸色:“您,您不能这样,不是说不伤害百姓吗?!”


    宋玉竹摊手:“我伤害百姓了吗?”


    “您也不能派人闯我的府邸啊!”


    钱鸣安抓住宋玉竹的袖子。“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讲,您要美人还是银子,我有的都可以给您,勿要伤了我家里人!”


    后面的护卫上前把他拉开,宋玉竹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妻儿。”


    很快,赵骁一行人把整个知府清理出来,钱鸣安的一众妻眷全都赶了出来。这些女子穿着华贵的衣服,头上带着金玉首饰,满脸惊慌的看着这群士兵。


    “人全都清出来了,不算奴仆,一共十六个人。”


    钱鸣安的妻妾共七人,其余的八个则是他的至亲,最大的儿子已经二十二岁,最小的女儿九岁,还有一个刚牙牙学语孙子。


    宋玉竹道:“把他们和钱大人一起送到城外。”


    “不可,不可以啊!”钱鸣安吓得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这次是真怕了。听说城外的百姓已经饿了一个多月,自己若是出去,岂不会让他们生吞活剥了?!


    原以为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很好糊弄,没想到这般狠厉。


    钱鸣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竹公子,下官错了,求您开恩啊!我那小孙子才一岁,还不会走路,若是出了城让他怎么活啊?!”


    他的妻女闻声也小声的啜泣起来,一家人紧紧靠在一起,不安的看着这行人。


    宋玉竹怒斥道:“你的孙子是命,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命!”


    想起路上那被冻得满身疮的小婴儿,宋玉竹红了眼眶:“你知道城外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东州吗!”


    钱鸣安哽咽着摇头:“下……下官不知。”


    “因为他们把你当成父母官,是他们救命的爹娘啊!你却直接把他们拒之门外,摸摸你的胸口还有良心吗!”


    钱鸣安不敢反驳,只能磕头认错说:“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把他们放进来!”


    其实城外的流民并不算很多,就算城内安置不下,施粥施些衣物流民也花不了他多少银子。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限你明日之内把城外的流民安置妥当。这件事要是还干不好,那就可以除掉官帽了。”


    “是!”钱鸣安咬牙接下任务,之前心里的轻视全无,只恨自己引狼入室。


    身后那些官员一个个缩着脖子装鹌鹑,他们被宋玉竹这招杀鸡儆猴吓得不轻。


    原以为迎了尊菩萨来,没想到却请了个杀神。连钱知府这么油滑的一个人,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他们哪还敢造次。


    收拾完钱鸣安,赵骁带着大军去之前东州守卫军的军营安置士兵。宋玉竹则着带宋全、李吉辰和几个护卫住进了一家客栈。


    *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钱鸣安回到府邸气的浑身发抖。


    钱夫人命人赶快拿参茶过来。


    钱鸣安推开茶碗,把一盏价值千贯的汝窑滴油盏摔得粉碎。


    钱夫人眼睛都没眨一下,拍着钱鸣安的胸口顺气:“老爷您消消气。”


    钱鸣安怒道:“这帮贱民,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杨元震在东州尚且给我几分薄面,他们算什么东西!”


    “一群不入流的流氓,强盗!仗着得了几分势头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钱夫人道:“这些人确实可恶,居然还闯进咱们府中,可把我们吓坏了。”


    可眼下他们带着那么多兵马,钱鸣安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


    到了晚间,公羊青派人悄悄给客栈送来一封信。


    信上把杨元震之前留下的部署,以及钱鸣安这些年贪赃枉法的事都写了上去。


    信的最后写道:“我自知无用,但依旧想盼着东州城能好一些,请公子善待东州百姓。”


    公羊青这番投诚倒在宋玉竹的意料之外,他叫来李吉辰询问这东州大司马是何用心。


    李吉辰进屋后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道:“大人有所不知,公羊青跟钱鸣安有些过节。”


    “所为何事?”


    “当年杨元震初来东州,大司马并不想交出兵权。后来钱鸣安使了些手段,帮着杨元震把这权夺了下来。”


    那会李吉辰也只不过是个小校尉,知道的并不详细,只听军中的人闲聊说,钱鸣安派人偷偷绑了公羊青的女儿,逼得公羊青交出兵权。


    事后杨元震对大司马百般打压,所以这些年公羊青心里憋着火呢。


    宋玉竹听完若有所思,这东州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有意思。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等人离开,他快速打开脑海中的地图查看。果然如自己所料,东州地图也全部开放了!


    东州地理面积很大,东部是沿海地区,中部是平原,西北是山脉与徐州和冀州接壤。


    东州产盐,在古代,盐铁茶是最值钱三种东西,按说杨元震不该这般穷才对。


    原因是这里私盐猖獗,老百姓宁可花几十文买又苦又涩的私盐,也不愿花几百文去买官盐。


    盐场里的官盐已经堆的像小山那般高了!


    宋玉竹惊叹一声,杨元震这个傻子,手握金山银山不知道怎么用,这东州给他真是浪费了!


    既然官盐的价格卖不出去,就派人以私盐价格卖呗!反正这东西在海里,不说取之不竭,至少取几百年还是够的!


    其实他不知道,这里面猫腻多着呢。


    私盐是钱鸣安的地盘,怎么舍得让出来?所以在杨元震派出下属售卖私盐时,钱鸣安便暗地里用重金收买此人,让他卖不出去。


    几番尝试下来,杨元震便真以为盐难卖,干脆放弃了这个念头。


    东州还产丝绸,但今年大雪恐怕要把不少蚕种冻死,明年丝绸肯定会大幅减少。


    其实这种气温很不正常,宋玉竹之前看过盛朝的年史。书上说每逢九月雁门关外开始落雪,十月平头关冻霜,近十一月上京到冬季,腊月中南地区才会结冰。


    东州作为东部沿海城市,受海洋季风影响,往年冬季气温很少降到零下,今天却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雪。


    宋玉竹怀疑这个世界已经开始进入小冰河时期。学历史的时候记得宋朝当年也是进入小冰河时期。


    如果气温继续降低,南方的水稻将没法再种两季到三季,北方农作物匮乏只有黍米和稻子,产量低的令人发指,将来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上辈子熟悉的耐寒的玉米还没有引进,根茎类食物只有萝卜。他忧心忡忡的望向窗外,自己得加快前进的步伐,只有早日推翻朝廷,才能想办法改变现在这个局面。


    傍晚时赵骁从军营回来,他把杨元震留下的那一千兵马直接收编了。这些人也没反抗,七王都被俘了,他们反抗有什么用?


    宋玉竹把公羊青送来的信递给他。“此人倒是有点意思,我打算过几日把钱鸣安换下来,让他治理东州。”


    赵骁看了看信上的内容:“你决定就好,那个钱知府我看着也不顺眼。”居然还敢给玉竹送瘦马,真想一刀切了他!


    “眼下钱鸣安还不能杀,咱们初来东州,对这里还不熟,今日我吓了吓他,他应当能把流民妥善安置了。等过一段时间再拿他开刀。”


    “嗯。”赵骁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解开身上的甲胄伸了伸筋骨,赶路时不觉得累,休息下来反而浑身酸疼得厉害。


    宋玉竹伸手帮他捏了捏肩膀,结实的肌肉像快铁疙瘩似的,按都按不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其实我心里很高兴。”过去赵骁活着只为了吃饱饭,不被人瞧不起。自从遇见宋玉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目标,心里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他小声絮叨着今天的事:“刚刚去东州的兵营里转了转,里面的营帐长期不用都被老鼠磕碎了,兵器库中的武器也许多锈的用不了,给他们真是浪费了……”


    “这几日好生歇歇吧,过段时间恐怕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朝廷不可能放任他们不管,眼下全国各地揭竿而起的人太多,从近到远估计年后就能打到这里。


    那时才是真正的考验,他们得赶紧借这个机会猥琐发育起来!


    “嗯。”赵骁侧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像只求人安抚的大型犬。


    宋玉竹摸了摸他的脸颊,粗粝的胡茬刺的他手指微微发痒,心里仿佛也如一汪湖水被微风吹出涟漪。


    鼾声传来,赵骁居然累得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第39章 放火


    安置好赵骁,宋玉竹吹了油灯去了隔壁的房间。


    宋全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服侍着宋玉竹上了床,终于忍不住开口:“少爷,我见您对那赵将军不太一般,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宋玉竹答非所问道:“你觉得赵骁这个人怎么样?”


    “他啊……不好说,一开始我都快恨死他了!当初您帮他治伤,他却恩将仇报,把你从医馆带走。”


    宋玉竹笑了笑:“确实,那会我也挺生气的,后来知道杨元庆的脾气,如果我不去治病,恐怕咱们全江城县的百姓都得跟着他陪葬。”


    宋全哎了一声:“湘玉姐跟我说过徐州城的事。不过后来相处起来,这个人挺靠谱的,对您也特别好!”


    “对我特别好?”


    宋全挠挠头:“是啊,有时候感觉他比我还像你的随从,事事都尽心尽力。”


    宋玉竹笑着说:“时辰不早了,去睡觉吧。”


    “嗯。”宋全转身往外走,心里直嘀咕,少爷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呢。


    *


    翌日宋玉竹早早起来,带着一众人朝城外走去,今天难得是个晴天,太阳从云彩里露出了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城门口,钱鸣安正在组织衙役施粥,还有不少官兵在旁边维持秩序,防止流民争抢发生暴动。


    “竹公子,您来了!”钱鸣安满脸堆笑的凑了上去。


    “昨日您一语点醒梦中人啊!前些日子我一直害怕流民进城扰乱安定,却忘了他们也是东州的百姓,实在该死!现在将功补过,希望为时不晚。”


    宋玉竹哼笑一声,不得不说,钱鸣安堂堂一州知府,这能屈能伸的性格,一般人可做不到。


    “城外流民大概有八千五百余人,全让他们进城实在不好安置,下官想着不如让老人和孩子先进来如何?”钱鸣安看了眼宋玉竹的表情,生怕自己说错话。


    “可。”


    官兵把老人孩子可以进城的消息传出去,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只有七八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站在城门口。


    这些人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他们神情惶恐的看着四周的官兵,丝毫没有进城的喜悦。


    宋玉竹道:“钱知府就打算让这么几个人进城吗?”


    钱鸣安擦了擦额角的汗:“下……下官也不知人数这么少……要不让女人也进城吧?”


    宋玉竹朝旁边的侍卫颔首,马上有人再去传话,流民中的女子也可以进城。


    这回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流民中分明有不少女人,他们为何不进城?


    其实一开始流民们是想要进城的,可被关在城外一个多月后便已经没了这种想法。虽说城外活下去不容易,但好歹还能活着,万一进去没准连命都没了!


    钱鸣安脸色难看,这群流民给脸不要脸!放在要不是宋玉竹非让他安置,平时他才懒得管,他们居然还敢不听话?


    “您看……并非是下官不想安置他们,实在是这群人不配合啊?”


    “竹公子,老夫倒有一个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公羊青走过来,朝宋玉竹稽首作揖。


    “公羊大人有什么办法请说。”


    “这些流民并非不想入城,而是怕进了城也活不下去。况且这么多人进城,没有赚钱的营生,万一暴动起来也会害了城中百姓,不如把他们送去盐场。”


    钱鸣安猛地抬起头,狠狠的盯着公羊青,这个老匹夫怎么突然提起盐场?!


    宋玉竹示意他继续说。


    “杨元震管治东州时,不重视盐业,城郊的盐场荒废已久,公子可以让这群人去晒盐煮盐。”


    钱鸣安急忙打断他的话:“大人,官盐并不好卖,老百姓们宁可偷偷买私盐也不愿买官盐呐!”


    “官盐定价多少?”


    “一两盐三百文,这是朝廷定的价格。”


    宋玉竹冷笑一声:“改价一两盐三十文。”又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卖这么高价格当然卖不出去。


    钱鸣安急忙道:“大人万万不可,官盐的价格几百年都没变过……”三十文一两,岂不是比私盐卖的还便宜,自己还怎么赚钱了?


    赵骁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钱知府恐怕还没搞清楚,现在东州可不归朝廷管,竹公子定价难不成还得听你的不成?”


    钱鸣安低下头道:“下,下官不敢。”


    宋玉竹朝公羊青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公羊青是有备而来的,昨天晚上一夜没睡,抓耳挠腮想出这个办法,即可以搞钱鸣安,又能在竹公子面前露一露脸,越说越兴奋。


    “晒盐也不让他们白干,除了供应吃食,每晒一石盐赏十文钱,上不封顶。这样他们既能活下去,又有干活的动力,您看如何?”


    宋玉竹拊掌道:“是个好办法!就按你说的这么办!”


    钱鸣安张了张嘴又闭上,面色阴郁的看着脚下的残雪。


    真是难缠啊!自己已经百般退让,他们反而越逼越狠,竟真反客为主,看来得想个别的法子了……


    赵骁专门派了一千多名官兵送他们去了郊外的盐场


    流民中突然传出混乱声,一个穿着还算得体的男人大喊着要见官。


    赵骁命人把他带过来。


    这人连忙上前磕头道:“草民名叫郑甲,原是东州商贾,贩卖过生丝,茶叶和绸缎,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听闻大人要重新贩盐,不知道缺不缺打杂的伙计,若是有用的着草民的,尽管吩咐!”


    这小子倒是头脑灵活,说话条理清晰也有胆识!知道自己去了盐场赚不了多少钱,刚好他会经商,兴许能搏个出路!


    古代交通不便,绝大部分人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离开过家乡。所以识路的人太少,一个商队里,能认路的老行脚都是宝贝。


    宋玉竹:“你都去过什么地方?”


    郑甲道:“草民去过上京,冀州,徐州,中州和西州!”


    “起来吧。”


    “谢大人!”郑甲握着拳微微颤抖。


    卖盐的事眼下还不着急,等流民提炼好精盐再安排也不迟。


    宋玉竹道:“流民还需要食物和衣服,钱知府看看该怎么办?”


    钱鸣安愣了一下,喃喃道:“府衙的库房还有些银钱,差不多能支撑个把月。”


    “个把月可不行。”


    “下官……愿再拿出五千两赈济流民。”


    赵骁冷着脸说:“五千两太少了,听说钱知府吃一顿宴席就要上千两银子,这点钱还不够你塞牙缝的。”


    钱鸣安咬着牙问:“赵将军想要多少银子?”


    “先拿十万两出来,不够再说!”


    钱鸣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是真敢开口要啊!虽然十万两于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可自己的钱拿去给那些流民,实在心痛!


    旁边公羊青看着他扭曲的脸,笑的差点背过气去,这么多年可算出了一口恶气!看着他吃瘪比自己白捡银子还高兴。


    “十万两太多了……下官同其他官员凑一凑,看看能不能凑出来。”


    宋玉竹道:“我先替诸位百姓谢过钱知府了。”


    *


    回到府衙,钱鸣安大发雷霆,这伙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样下去不行,这一次要十万两,自己拿出来了,下次他们就敢要二十万两。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银子,凭什么拿去给那群贱民用?


    钱鸣安的心腹下属张海意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大人,您若下不了手,此事就交给我来办。”


    “你打算怎么办?”


    张海意在脖子上比划一下:“趁着夜黑风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们都杀了!”


    “可我们没有兵马!”


    “大人糊涂,他们住在城中客栈里,要什么兵马?”


    钱鸣安恍然道:“你说的没错!既然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官心狠手辣!”


    张海意派人去赌坊里找来一个叫佟四的男人。


    很快府里的小厮便带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此人正是东州城里有名的混子,过去有见不得人的活,张海意都会交给他办。


    “给老爷们见安了!”佟四跪地砰砰磕了三头。


    张海意道:“交给你一件事,事成之后赏你一套宅子,一千两银子,外加两个美娇娘。”


    佟四瞪大眼睛:“大…大人莫不是跟小人说笑吧?”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佟四激动的说:“不知大人要小的办什么事?”


    张海意朝他招了招手,佟四赶紧爬起来凑到他身边,侧耳倾听。


    “你夜里去客栈,然后把他们……”


    佟四愣了愣,他虽贪财好色却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凭自己的本事去杀那几个人,就怕还没动手就让人弄死了。


    “大人,您甭为难小的了,要是杀个普通老百姓,小的还能干,听说那里面可有个将军,我这不是去自寻死路嘛!”


    张海意伸出手指佯装看了看:“听说你娘子刚给你添了儿子?”


    佟四脸色一变,知道这件事自己若是办不成,恐怕还得连累家人。


    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任务:“大人放心,您既看重小的,定会把事情给您办妥!”


    张海意挥挥手道:“下去吧。”


    等人走后,钱鸣安咽了口唾液问:“这人行吗?”


    “大人放心,他杀人的勾当干了不少,应当失不了手。”


    “那就好,待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


    佟四从府衙后门出来,同往常一样先去赌坊玩了两把,把钱输干净后回了家。


    家里娘子正在给娃娃做衣裳,见他这么晚才回来怒斥道:“成天出去跑,一个大子赚不回来。家里的米缸都快见底了,明儿个饿死我们娘俩得了!”


    佟四笑嘻嘻的捏了把儿子的脸说:“别着急,赶明个爷就让你住上大院子!”


    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女人气的抱起孩子:“你就吹吧!”


    半夜佟四悄悄起来去了偏房,兜里揣上两个火油瓶子走了出去。


    聚福客栈已经熄了灯,一个人影蹑手蹑脚的走到客栈后面,悄悄点燃火油瓶子从窗户扔了进去!


    陶瓷瓶子在木头地板上炸开,火苗飞溅的到处都是,瞬间就燃了起来!


    “不好了!走水了!”


    第40章 行刑


    浓烟顺着门缝涌了进来,宋玉竹从床上惊醒,捂着嘴咳的撕心裂肺。


    “少爷!楼下走水了!”宋全跑进来,背起他便往外跑。


    木质结构的房屋烧的太快了,一开门,火焰轰的一下扑进来,直接把两人堵了回去!


    “楼梯走不了。”宋玉竹连忙去开窗,客栈的窗框到了冬季都钉上了,根本推不开!


    宋全咬着唇道:“这可怎么办呐!快来人救命啊!”


    烟越来越浓,两人呛得喘不过气。这么下去不被烧死也得被呛死!


    “哐当!”木门被撞开,赵骁顶着潮湿的棉被冲了进来!


    “玉竹!”


    “我在这!”


    赵骁寻着声音摸黑过来,一把抓住宋玉竹的肩膀。


    “走!”说着一脚踹碎了窗框,抱起他就准备跳出去。


    宋玉竹赶紧喊道:“宋全也在这呢!”


    “少爷不用管我,你们快走!”


    火已经烧进了屋里,房梁被火焰烤的发出毕毕剥剥的脆响。


    “砰!”一截烧断的房梁把三人的位置分割开,宋全吓得腿一软,坐在地上拼命往后躲。


    赵骁大吼一声:“宋全,快过来!”


    宋全鼓起勇气站起来,拼命跳过火堆,赵骁抓起两人的肩膀,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高空坠落感吓得宋全失声尖叫。


    宋玉竹也没好到哪去,他紧闭着眼睛,死死抱住赵骁的肩膀。


    脚下一痛,巨大的冲击力让三个人同时向前摔倒。


    赵骁扶起宋玉竹问:“怎么样,受没受伤?”


    “我没事,快想想怎么救火!”


    客栈里并非只住了他们几个人,算上护卫、行脚的客商,加上投奔亲戚的外地人和跑堂的小二至少有二十多人,一把大火全都封在了客栈里!


    赵骁面色凝重道:“火着的太快,救不了了。”


    “砰!”不远处也跳下一个人,大概跳下来时扭了腿,发出一声闷哼。


    赵骁过去一看,原来是李吉辰。


    “将军,客栈怎么着起火了?”


    赵骁摇头,这火起的蹊跷,白天不着,平日不着,偏偏等他们睡熟了才着起来,而且燃的这样快,说没猫腻他是不信的!


    一阵寒风吹过,把火焰风吹的又高了一丈!眼看着大火把整个客栈围住!


    “此地不宜久留,我先把你们送到大营,明日再想办法查清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惊魂未定,随着一阵轰隆的倒塌,住在客栈里的客人和伙计们彻底被火舌吞噬……


    “哎哟少爷,哎哟我的天爷!”宋全吓得抱着他直哭。


    宋玉竹也紧握着拳头浑身发抖,如果不是赵骁及时赶过来,今晚他们就葬身在火海里了!


    宋玉竹双目赤红道:“肯定是人为的,估计跟钱鸣安脱不了干系。”


    赵骁握着他的肩膀说:“放心,我绝对会让放火的人付出代价!”


    *


    东州知府府邸,钱鸣安也一夜没睡,天快亮的时候,聚福客栈着火的消息传过来。


    钱鸣安拊掌大笑:“好哇!佟四这小子果然有点本事!”


    他在卧房来回走动,兴奋的脸颊通红,丝毫没有熬夜的疲倦感!


    一想到自己不用拿出十万两银子,也不用跟那两个小兔崽子点头哈腰,顿时神清气爽,比喝了王八血还滋补!


    “来人,备轿!”他要亲自去送他们一程!


    大火烧到寅时,城中的巡捕营拉着水车赶来,见客栈只剩下几根残垣断壁,也没有救的必要了,直接又拉了回去。


    不少百姓们走出来,围在客栈旁边看热闹:“太惨了,死了这么多人。”


    “怎么会着起火来?”


    “谁知道,兴许是厨房的火没灭?”


    “让开让开!”钱鸣安的轿子赶了过来,他从怀里掏出手帕捂住鼻子,走出轿子看着烧焦的客栈,心里已经笑开了花,偏偏还要装作一副心痛的模样。


    “客栈里可还有幸存的人?”


    负责清理残骸的衙役连忙上前道:“回大人,昨夜子时着的火,客栈里的人都睡着了,只有楼下打杂的伙计跑出来,其余人皆死在里面。”


    钱鸣安脸上笑意快藏不住了,他轻咳一声道:“真是可怜,快把尸骨捡出来好好安葬吧。”


    哎呀,年轻人好好待在徐州不好么,偏要来东州撒野。如今化为一摊焦骨怨谁啊?只能怨自己锋芒太露呗!


    客栈清理完都快午时了,二十一具烧焦的尸体整整齐齐的摆在门口盖着白布。


    钱鸣安欣赏完,坐着轿子回了府上。昨晚一宿没睡这会有些困倦了,让厨子给他炖了一盅人参鸽子汤,然后搂着小妾呼呼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突然听见身边传来一阵尖叫声,他想要睁开眼看看,眼皮如千斤重怎么睁都睁不开。钱鸣安嘟囔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妾桂枝吓得花容失色,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走进房中,她刚叫了一声,就被赵骁一个手刀砍晕扔到旁边。


    然后按着宋玉竹交代的,将银针扎在钱知府的耳后安眠穴。这个穴位可以让他一直昏睡不会乱动,拎起他便去了前院。


    钱府的府邸已经被承天军围的水泄不通,钱家所有人都被押到前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宋玉竹让人把门窗都用黑布遮住,只有留一盏蜡烛放在最前面的。


    不一会赵骁把人带过来,钱鸣安的一众妻妾惊恐的哭喊:“老爷,您怎么了?老爷醒醒啊!”


    赵骁把人扔在地上冷笑一声:“先别着急哭,待会有你们哭的时候。”说完让人把这些人带到后面去,将钱鸣安耳后的银针取了下来。


    宋玉竹大喊一声:“钱鸣安!”


    “谁,谁在叫我?”钱鸣安悠悠转醒。


    “你说谁在叫你?”


    钱鸣安回过头,吓得大喊一声:“哎呦我的娘欸!你不是已经死了?”


    宋玉竹勾起嘴角道:“我死的冤啊,你为什么让人放火烧死我们?”


    钱鸣安虽然醒过来了,可脑子还不清醒,以为是梦里宋玉竹的冤魂过来找他。


    “你别怨我,我也不想这么做,实在是你把我逼得太狠了!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们,你非但不领情还想动我的私盐,那就留不得你们了……”


    宋玉竹起身走到他身边,吓得钱鸣安往后退去:“冤有头债有主,我虽谋划害你却也不是我放的火,您别来找我!”


    “谁放的火?”


    钱鸣安把计划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您赶快投胎去吧,逢年过节,本官定让人给你烧纸钱。”


    宋玉竹拍了拍手,赵骁把钱鸣安的家人带了过来,他看着自己的夫人、子女和妾室们,一脸懵逼。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士兵把遮光的黑布拉下,大厅瞬间变回白天,钱鸣安瘫坐在地上,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昨夜的大火没烧死这两人,今天居然用这么阴诡的法子把自己骗出真话。


    “不关……不关我的事啊!我可没杀人!”


    宋玉竹:“你虽没亲自杀人,却是主使者与杀人同罪,客栈二十一条人命,直接砍头太便宜你了。来人,把他拖出去,杖毙!”


    钱鸣安一听吓得肝胆欲裂,杖毙?这是要把他活活打死吗?!


    士兵冲来拉着他去了庭院。


    钱鸣安挣扎着大喊:“你们这群反贼!我是朝廷钦封的知府!你没权利打我板子!放开我,啊!”


    刑具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士兵直接把人绑在长凳上开始行刑。


    一仗长的刑棍足足有十多斤重,打在皮肉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才几棍子下去,钱鸣安的声音就变了调,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哎呦!竹公子,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把银子都给您,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哎哟!”


    宋玉竹不喊停,行刑的士兵也不敢停,一下接着一下的打,很快就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亵裤上全都是血。


    钱鸣安的大儿子扑到宋玉竹脚下,磕头道:“公子,我父亲愚钝,可这件事并非是他谋划的,求您放我父亲吧!”


    宋玉竹冷漠的说:“你放心,一个都跑不了,都得给客栈那二十一条人命陪葬!”


    钱公子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打了七十板子,钱鸣安就咽了气,身体自腰以下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形状。


    钱鸣安的妻眷们都吓傻了,紧紧的挨在一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老爷已经死了,她们会不会也受到牵连?


    不一会,那个放火的佟四和张海意也被带了回来。


    佟四被抓时还在赌坊赌钱呢。


    今天运气不错,连赢了十多把,桌上的银子都快堆不下了。


    他满脸得意的抓起一把铜钱,扔给旁边围观的赌徒:“这才几个钱,等过几日爷就去正通街买座大宅子!”


    旁边的赌鬼骂他吹牛皮,正通街一间宅子上千两,他哪来那么多钱?


    “你们还别不信,昨天干了桩大买卖,爷们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话音刚落,七八个官兵冲进来,将他带走了。


    张海意提前得知人没死的消息,吓得赶紧坐上马车准备逃出去,没想到城门口早有人守株待兔,直接把他逮住带了回来。


    两人一进院子,就看见庭院里下半身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钱知府。


    佟四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了。张海意虽然没晕也没比佟四好多少,裤子滴滴答答的流着尿汤,腿软成了面条。


    宋玉竹审都没审,直接命人把他们带到烧焦的客栈门口,砍首示众。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还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了人。心中却没有后悔,只有愤怒和恨意!


    钱鸣安因为一己私利居然谋杀了这么多条人命,死不足惜!


    赵骁走到他身边问:“这些人怎么办?”


    宋玉竹转头看向旁边的男男女女,吓得他们瑟瑟发抖。


    钱夫人率先跪地磕头道:“公子,我知道老爷留下的银子藏在哪!求您给我们一条生路!”


    “说。”


    钱夫人不敢讲条件,连忙说出钱鸣安把钱都藏着城中的一家当铺内。大概有三百多万两,这些银子连杨元震都不知道。


    宋玉竹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头上乱颤的翠玉金簪,这一支簪子够穷苦百姓吃三年。


    虽说现代法律没有连坐一说,可这群人也不是无辜的。他们借着钱鸣安的光,过的养尊处优的日子,花的可都是民脂民膏。


    “来人,把他们扔到城外自生自灭。”


    “是!”一群人被士兵推搡着走出了府邸。


    事情处理完,宋玉竹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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