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只怕会小产


    他哪里有生过什么病, 这些时日在宫中又是好吃好喝有人伺候,如何会突然干呕。


    可胃中是翻江倒海的翻涌,只想着将所有东西都呕出来。


    沈枫眠忍得脸有些泛了白, 却又牵动了右肩上的剑伤,一时难耐的疼痛传来。


    右肩的伤口还是他半月前与人在京中武场打斗受的伤, 眼下结了血痂还是开裂出了血。


    沈枫眠愈发觉着自己不对劲,他身子向来好,何时这般过了。


    子烛见着他脸色难看的很,忙上前扶住他急切的开口:“殿下感觉如何了, 可是难受得紧, 要不要奴去请太医来看看?”


    “不必了。”他一时有些难受的开不了口, 薄唇紧紧地抿着, 许久才应声道, “缓一缓就好了。”


    应是那盒糕点的原因, 许慕年怕是存心这般对他, 否则为何偏今日身子不适得紧。


    他向来不是娇气的性子, 缓缓就好了,何至于劳宫中的太医再跑一趟。


    若是许意安在宣政殿听闻了这边的消息, 定会认为他是个同京中公子都一样的娇男儿,他沈枫眠才不会将这点小伤痛告知于人。


    宣政殿。


    许意安将手中那封信看了多遍, 直到白芷复又出言问她:“陛下打算如何?”


    如何?


    沈枫眠如今中了噬魂蛊,压根不记得今夕何年, 还当自己是当年未出阁的小公子。


    若是她告知沈枫眠, 沈老将军早就战死沙场多年, 他又会是何等的表情。


    许意安不愿让他心中难过, 他是最好的小公子, 是她的夫郎, 更是西凉的凤君殿下,他理应活的恣意一些。


    他还当沈将军活着,那就继续这般认为下去好了,既然是得了失魂症又何必活的那么清楚。


    “朕记得,你最是擅长仿人的字迹。”许意安抬眸看向白芷。


    白芷微微一顿,可许意安的脸上满是认真,哪里有半分玩笑之意,她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你便照着故去的沈老将军当年字迹仿写一份家书,届时递上来与我看。”许意安吩咐道,一下又一下地捻着长指上的玉扳指,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白芷立即应声道:“奴婢这便去,只是如此这般真的瞒得过去吗?”


    “瞒不过去也要瞒。”许意安搓捻扳指的手指顿了顿,沉声道。


    手中那封信笺被她整整齐齐的叠起压在奏折下,随手将西北大军的印章抛给白芷。


    正是想着此事该如何滴水不漏的圆回来,就听见殿外有人来报,说是崔太医求见。


    崔太医这是时日受了不少惊吓,今日瞧着确实是比往常又是憔悴了许多。


    “微臣参见陛下。”老太太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叫谁见着她这幅样子不得道一句可怜。


    许意安拨了拨茶盏上的浮沫,清澈黄亮的茶汤映出她深色的眸子:“崔太医急着见朕可是有什么急事?”


    “禀陛下,凤君殿下余毒未了,现如今新毒又发,恐还会引起当年征战落下的病根,”崔太医惴惴不安地瞄了她一眼,吞了口口水才道,“方才老臣上了栖凤殿为凤君殿下面诊,殿下胎像不甚稳固,现在像是有些眼疾欲复发的征兆。”


    那盏新泡的江南雨后新茶就这么僵在了嘴边,她是再也喝不下去,眉心又紧紧地蹩起。


    “怎会如此?”许意安看着她沉声道。


    沈枫眠回京这些时日昏迷了许久,少说也是有半月,当时崔太医为他诊脉之时还道胎像平稳,如今不仅皇嗣稳不住,好端端的怎还引发了眼疾。


    “若非崔太医是我西凉的老院判,今日朕一句庸医便可要了你的脑袋。”许意安语气淡淡,眼中的杀意凛然,却听的人背后冒了冷汗。


    她的小眠为何这般命苦,先是前些年丧母丧父遭歹人欺负,如今好不容易了却了一桩心事,又是这般坎坷,只道是老天弄人。


    这是她与沈枫眠的第一个孩子,也会是两人的挂念,若是沈枫眠实在是受不住她便不该如此,说到底她还是卑劣的,如今居然只能靠这种手段留住心爱的男子。


    “陛下恕罪,”崔太医忙低下了头,颤声回道,“实在是今日才诊得出来,先前凤君身子确实是并未有什么大问题。”


    崔太医袖口中那双苍老的手蜷了起来,手心的冷汗止不住:“凤君殿下的胎像本来还算是稳当,可近些时日才诊的出殿下受太凤君红麝香的影响,眼下余毒作乱,随时都可能小产……”


    “那你便竭尽全力照料好凤君殿下的身子,一旦有什么便来宣政殿禀报。”许意安眸色愈发的深。


    崔太医匆忙起身道:“老臣明白,还请陛下放心。”


    看着她将出宣政殿的殿门之时,许意安沉思一会缓缓开口:“你说,若是这一胎不要了,凤君殿下的身子会不会好些?”


    *


    那只小猫是极为粘人的,许是真将他当了自家的爹爹,不许他离开半刻,若是有一会看不见便会喵呜喵呜的叫上许久,便是子烛进来为它备上一小盘鱼肉都是不肯吃的,除非是他伸手喂到了嘴边,这才勉强吃上两口。


    “公子还是最是耐心的。”子烛轻声道,生怕吓到他怀中的小猫。


    沈枫眠暖着那团绒物,将手中的肉糜递到它嘴边,看着它眯着眼心满意足的舔了两口,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瞧着满意极了。


    沈枫眠心却是有些乱的。


    今日下午心口莫名慌乱得很,实在是怪异得紧,他心不在焉地收回了长指,以桌案上的丝帕擦净,瞧着矜贵极了:“小满也是个可怜的,既然被我捡了去,也算是一场缘分,先放在栖凤殿里将养着吧。”


    沈枫眠为小猫取了名小满,子烛知晓他的意思的。


    公子小时养过一只猫,那猫还是满身被人打得开裂的伤口,看着可怜极了,沈家收留了那猫儿,取名就叫小满。


    小满小满,寓意圆圆满满。


    沈家看着它可怜,将它留下便盼着它后半生能在将军府圆圆满满。


    小满听着像极了孩童的乳名,猫被赋予这样的寓意,难免会被人们所不解。


    “我就知道,我们殿下最是心善了。”子烛笑着看他。


    沈枫眠的脸上看着并无半分笑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子烛这般单纯的小侍都看了出来。


    他将怀中的猫儿放在榻上,起身坐在了桌案旁:“子烛,你不觉今日这女官十分眼熟吗,像是我们相识许久。”


    可他分明记得今日是第一次见此人,怎会觉着如此相熟,难不成真是曾经的故人。


    子烛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他这副样子倒像是两人先前有什么渊源。


    手边是有些干涸的墨汁,一旁经过清扫的侍人见他坐在此处,上手为他化开了那一砚墨。


    那支银丝镂空的乌檀紫毫毛笔舔饱了墨汁,在白纸上随意画着,他心中想着事,画出的小满也是奓着毛的潦草,看着不经心偏又灵动的很。


    入了秋夜也跟着渐长了许多,殿外的侍人已将宫灯燃了起来,殿内也是掌了灯,烛火下的小满瞧着欢脱得紧,被画像中的女子抱着,眼眸滴溜溜的莹亮。


    画中的女子面容清丽,那双桃花眸里若有若无的笑意晃了人的眼睛,发丝飘飘逸逸鬓边别玉簪,端的是清水出芙蓉,柔笑如春风。


    女子长相出众,怀中的猫儿为她又平添了几分柔和之感,忍不住让人想上前亲近。


    沈枫眠回神,见着这幅半成的画像之时,手中的笔险些没有拿稳落在这幅画作之上。


    他看的时间太长了些,怔愣了好一会儿,似是想不明白自己如何会将许慕年画在这张纸上。


    毛笔刚沾了些墨汁,眼下正是大滴大滴的落在画纸的角落上,晕出一大片墨花。


    “沈公子这又是在做何?”许意安朝着他走的近了些,听见这个声音,沈枫眠登时掩饰着慌乱将还未干的画作用广袖压住,不让她看到桌案上到底是什么。


    沈枫眠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了些愠怒:“许大人说起来还算是外女,如何能不叫侍人通传,私闯栖凤殿?”


    “沈公子这就见外了,”许意安脸上仍是那温和的笑,“我分明与你的侍人说了此事,你那侍人压根就没有拦住我的打算,许也是看出了我们的交情,知晓我是沈公子的好友……”


    沈枫眠冷着脸打断她的话:“胡诌。”


    子烛最是忠心,如何会不通传直接放她进来,更何况,他根本不记得两人先前相识,今日便是头一次相见,这算哪门子的好友?


    许意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解释的沈公子又不肯信,我还多说作甚?”


    子烛刚入殿门就听闻帝后两人的交谈,他对上沈枫眠有些探究的眼神,他默默地垂下了头。


    陛下要进栖凤殿,又不许他进去通传,他哪里敢说些什么。


    沈枫眠脸色暗沉,对她这幅作态不满极了:“若是叫宫人们传了闲话,进了陛下的耳朵,你这条命许还能保住,我的可就说不准了。”


    他才不要因着这等小事丧命,许慕年不在乎,她好歹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而他与这位捉摸不透的女帝可是素未谋面,许意安如何会因着小小婚事将得力文官撤下。


    “沈公子怎会这般作想?”许意安眉头轻挑,看他这一脸正色随即道,“沈公子是西凉未来的凤君殿下,再者说,这般俊美的男子,陛下又如何狠得下这颗心要了公子的命。”


    沈枫眠凤眸淡淡的看向她,这话中显然是调笑之意,许慕年长着一副温柔似水的脸,偏对他是处处调侃,且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他不敢保证许意安不要了她的脑袋。


    相传许意安是个及其表里不一之人,最是心狠手辣,尤其是政事方面从不会姑息任何一个不遵律法之人。


    “更何况,”沈枫眠看着她离得自己更近了些,“像沈公子这般貌美的男子,若是陛下当真要降罪于你,我也要拼尽全力将你保下的。”


    沈枫眠心中蓦地有些慌乱地直起了身,差点将桌案上的砚台碰倒:“这话许大人还是少说为好,难不成许大人今日入夜来寻我,便是要污我清白?”


    “这怎能叫污人清白?”许意安无辜地眨了眨眼,桃花眸里的笑意直达眼底,“沈公子可是京城第一公子,是多少女子惦记的人,我若是保不下公子,估计会被女子们恨死了。”


    不等沈枫眠说什么,她自顾自的轻笑一声:“不对,还有男子,像什么张家公子李家郎,据说也是对沈公子喜爱的紧呢……”


    “许慕年,”沈枫眠有些微恼,“你可真是怪得很。”


    不只是她怪,自己每每看见她心中也是怪异的紧,只道是见着也难耐不见亦是难受。


    许意安不答,眸中笑意更甚,往桌案上看去:“原来沈公子对在下是没有这意思的吗,那沈公子为何要偷偷画在下的画像?”


    两人的脸贴的有些近,偏沈枫眠头脑一昏没有避开,红润的朱唇就这般近在咫尺,沈枫眠难免生了错觉,总觉着许慕年下一步便会吻上来。


    他不知自己心中如何会有这般想法,他如何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有这种非分之想。


    “我,我哪里有偷画你的画像。”沈枫眠想要抓起桌案上那张画纸,被许意安眼疾手快的夺了过去,救了那张险些被撕碎的画。


    他这幅样子像极了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童,脸上的绯红还是被许意安看得清楚。


    她身上的气息熟悉又好闻,沈枫眠头脑昏昏,凤眸中泛起薄薄的水意,瞧着气的有些狠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她。


    “沈公子,当真想不起在下了吗?”眼前的女子眸子里仍是带着温和,却透着些哀戚,看得他心头隐隐有些憋闷。


    心头的异样难耐至极,沈枫眠只想离得她越远越好:“我与许大人并非熟识。”


    他只求现在能来个人救他于水火之中,许慕年是个怪人,他再也待不下去。


    “殿下,到时辰该喝药了。”殿外有小侍端着一碗汤药走来。


    闻到那股苦味,沈枫眠的脸不由自主也跟着苦了起来,这些时日他基本每天都有一碗汤药喝,那群宫人只说是陛下吩咐调理身子用的,他是不得不喝。


    那小侍见着许慕年,脸色微变匆匆躬身:“陛,变凉了便没了药效,到时陛下怕是要怪罪的……”


    许意安转过身背着他对上了小侍的脸,他是没有瞧见许意安眸中的警告之意,小侍却吓得匆匆低下了头。


    方才那小侍进殿之时,她便闻到栖凤殿里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像是他身上的味道。


    “本官竟不知,宫里的侍人也可佩戴熏香了?”许意安轻笑着开了口。


    母皇在世时便定下了宫中侍人不可佩戴熏香,而今怎会有这般不听话的侍人。


    熏香本就价格不凡,通常是从碧波与吉斯国运来,而西凉与碧波多年不合,如今只得从吉斯国海运而来,熏香的料子更是翻了一番。


    他一个小小侍人如何用得起,想必沈枫眠从不苛待下人,甚至是常常嘉赏吧。


    小侍脸色微微泛了白,沈枫眠刚接过那碗汤药,他便应声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实在是奴这些时日成日熬药,染了满身的药味,瞧着殿下不喜,这才熏了香来面见殿下。”


    可这借口难免蹩脚,熬药染了药味,可不会换一身熏了香的衣物便能盖住的。


    “你倒是个懂事的,可我闻着你身上并无药味,今日这药当真是你熬的?”许意安语调中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眸底的暗沉与探究尽显无疑。


    第52章 她吻的疯狂


    沈枫眠见不得她这幅样子, 放下了药碗道:“许大人,这侍人在栖凤殿多时了,既是陛下叫我来住些时日, 他若生了害人心,只怕逃不出宫。”


    见沈枫眠为他说话, 许意安脸色愈发暗沉。


    “沈公子所言极是,”许意安唇角微勾,露出一颗尖锐的犬齿,“若是有奴才生了祸害主子的心, 下场只怕是凄惨极了, 你说是也不是?”


    小侍身子颤了颤, 一张小脸苍白至极:“奴绝无二心!”


    “最好是如此, ”许意安转身侧眸看向沈枫眠手旁的药碗, “否则陛下若是知晓了, 依照她的性子, 你今日熏香一事便该被发配浣衣局了。”


    浣衣局都是罪不至死的宫人们, 却是干着最累的活。


    浣衣局往往都是夏热冬冷,里面的宫人们满手的裂痕, 便是宫中随意一个侍女都能踩上一脚的末等存在。


    进了浣衣局,才是真正的生死由命了, 若是有位份高一些的宫女侍人有意针对着磋磨,到时也是没处说理的, 浣衣局磋磨致死的宫人从来不在少数。


    小侍听她这么说显然慌了:“大人饶命, 奴再也不敢了。”


    “许大人。”沈枫眠脸上带着喂下去的绯红, 眸中还有些恼意。


    许慕年可真是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现如今自顾自的觉着与他熟络, 还训起他的宫人来。


    若是许意安知晓这般乱臣贼子, 又当如何?


    “主子说话向来没有奴才插嘴的份儿,”许意安没有理会沈枫眠的制止,冷声道,“滚出去。”


    沈枫眠如今不是那个敏锐的将军,倒不如说他是个心性未泯的小公子,哪里懂得宫中的弯弯绕绕,她不会放过栖凤殿每一个不相熟的脸,免得又给了什么人可乘之机。


    侍人没有理会他这个正主的话,反是对许慕年一个女官的话唯命是从,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许大人好大的本事,”沈枫眠怒极反笑,“若不是我知晓许大人仅仅是当今陛下眼中的红人,估计都要想想这宫中的主子到底是谁了。”


    这分明是一句大不敬的话,妄议陛下与朝政,说起来不管哪一点都是要被拖出去的。


    许意安没有半分慌乱,扬了扬眉有些诧异的笑道:“说起来,我与陛下还算是姐妹关系,无非是远了些,因着身份只可称君臣,若论血脉,这宫中之人听我的倒也是没什么。”


    她这话一出,沈枫眠脸上的神色一滞。


    若是这么说起来,如今当朝正红的官员也算是位皇家血脉,若是许意安有着要明媒正娶他为凤君的意思,眼前的女子到也算是他的妻妹了。


    “所以,沈公子还是我将来的皇姐夫呢。”许意安轻笑,尽显狡黠之色。


    沈枫眠瞧着她有些得意,回过神便抓住她话中的纰漏:“那许大人这便更是不妥,怎可夜闯皇姐夫的寝殿,若是被陛下得知该当如何?”


    眼前的女子听他这么说也丝毫不慌乱,只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色泽极好又莹亮的玉手钏,映着栖凤殿的烛火发出微明的光,剔透的样子一看便知十块难得的好料子。


    他喜玉,更是懂玉,许慕年手中的这块玉料他一看便知晓不是西凉的玉料,倒像是异域得来的,这般剔透纯净的料子最是少见,她并非位极人臣,想得这么一块玉可是要费好大的劲。


    “大人这又是作何?”沈枫眠看了那手钏多时,随后开口问道。


    他承认这料子好极了,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许慕年这番做派叫他摸不清。


    许意安长指勾着那玉手钏,径直递到他的面前:“只当我与皇姐夫有缘,往后还请皇姐夫多多扶持我些,替我在皇姐面前美言几句。”


    难得的冰玉料就在面前,他心头微微一动,接过了那串玉:“大人哪里需要我的扶持,我与陛下便是没影的事,何至于此?”


    沈枫眠的口嫌体直她看在眼里,随后指上一轻被他揽入掌心,她脸上的笑意渐浓。


    “皇姐与皇姐夫的婚事先放一边,好玉配美人,这玉不送与皇姐夫才是有些可惜。”眼前的这位妻妹话里话外满是关于他,此刻正是调笑的看着他。


    沈枫眠不应她的话,搓捻着手中光滑清透的玉珠:“这玉是极好的,说来却没有许大人那个玉镯好看,不过这倒也不错。”


    “那玉镯?”许意安忍俊不禁的看着他,“那是我许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这东西可是只能给我许家的入门的女夫,皇姐夫这话的意思是打算弃了万人之上的凤君之位,来做我许慕年的女夫?”


    沈枫眠嗔怪地扫了她一眼:“我并非此意,只是说大人的玉镯是难得的好看。”


    他记得清楚,那是个雕纹玉镯,妙就妙在镯子的浮雕之上,那镯子偏细,一看便知是男子所带的样式,衬的手腕白皙纤细,这才叫他至今念念不忘。


    可他入宫本是来寻许意安的,顺便探探她对此事的态度,可许慕年这般纠缠不休,只说陛下处理国事繁忙至极,使得他至今都未曾见到这位陛下。


    许慕年对他好似是有些不一般,这三日待他实在是不同于妻妹与姐夫,却是说不上来到底是何等的感觉。


    沈枫眠正是想着,便听她看着自己道:“皇姐近些时日还忙于吉斯使臣商谈一事,约莫一月后吉斯使臣便到了,皇姐夫这段时间估计都见不到皇姐了。”


    碧波与吉斯一直与西凉剑拔弩张了多年,只是不同与碧波的是,吉斯这些年同西凉有着握手言和的意思,只有碧波小国不自量力的与西凉斗了许久,眼下成了西凉的附属国。


    此时非彼时,这边西凉的国力更是强盛,吉斯国便更是动了言和的心。


    吉斯王女前来言和?


    沈枫眠脑海中浮现出吉斯王女那张脸,周身的气场有些冷。


    那人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曾陪母亲上过一次战场,便就是同吉斯国打的,吉斯国王女善用兵法之术,也是个武艺超群的女子,此人能真心与西凉谈和是最好不过的。


    可那一仗还是极其惨烈的,最是照顾他的那位女将就这么惨死在吉斯王女的刀下,是被一剑捅穿了心口。


    沈枫眠沉默一瞬,了然的点了点头:“陛下忙于政事是极为辛苦的,我自是该理解,也多谢许大人提醒了。”


    “皇姐夫这番入了宫,这段时日怕是出不去了,”许意安沉吟片刻道,“这段时日朝中大臣催得紧,说是陛下年纪也不小了,凤君殿下也到了年岁,还是该尽早入宫的好。”


    这话说的有些水分,可她确实有同李婧冉提及此事。


    李婧冉成了新任吏部尚书之后,礼部那边办事总算是顺畅了许多,不似当初苏曲雁当初那般哭哭啼啼地捞着朝堂的油水。


    她昨日当朝吩咐李婧冉,叫她安排礼部早早处理好帝后大婚一事,当时便看得出她脸色是极差的,却还要白着脸强装无事发生的对着她应下此事,实在是令人畅快。


    李婧冉对她的小眠心思不纯,居然还怂恿着当朝凤君殿下出宫,实在是放肆。


    许意安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吉斯国使臣到来前与他成婚,叫他成为西凉最名正言顺的凤君殿下。


    她到要看看,届时还有多少乱臣贼子揪着此事不放,又有多少人贼心不死惦记她的凤君。


    这场婚事势必是历朝历代来最是隆重的,为此礼部专门购置不少烟火,只为大婚那夜照亮整个皇城。


    沈枫眠那夜看江南烟火之时,她便想好了这一天,小眠喜欢的她定会竭尽全力去给他。


    沈枫眠脸色微变,眉心轻不可察地蹩了蹩:“只怕是太过仓促……”


    “陛下早早便吩咐了下去,怎会仓促,皇姐夫只管放心嫁入皇家便是。”许意安注意到他的不愿,直接将话头封死好不叫他反驳。


    沈枫眠攥着那串玉手钏,沉声道:“为何不等我母亲战胜归来,男子出嫁都有母父相送,当朝凤君却要这般匆匆了事,哪里的道理?”


    许意安脸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要已故的沈将军回京看当今帝后大婚?简直是无稽之谈。


    若只说是仿照沈将军的字迹为他传一封家书,白芷还算是行得通,易容却不是那般容易。


    “此事我会同皇姐说清楚,皇姐夫放心就是,天色也晚了,妻妹这便告退了。”许意安朝着他微微颔首,转身离了栖凤殿。


    沈枫眠着一身月白寝衣,躺在贵妃榻上心乱如麻。


    手腕上的那串微暖的玉珠对上撒进殿内的月光,散发着柔柔的光泽,同他那位满口胡言的妻妹一般温和。


    思及此,沈枫眠放下了胳膊。


    他怎会又想起许慕年,这人如同登徒子一般,谁知当朝陛下又是否与她相似。


    沈枫眠侧了个身,怔怔的盯着桌案,凤眸里满是难掩的惆怅。


    他许是累极,闭上眼便是各种光怪陆离。


    他仿佛一个毫不相干的看客一般,看着自己决绝的持着一柄冷剑,直直地指向面前的许慕年,那锋利的剑尖戳在她的脖颈处,她却仍没有丝毫犹豫。


    脖颈处的一片殷红极为刺眼,不知是他的剑太过锋利,还是眼前女子的肌肤太过稚嫩。


    “你何苦强求,我与你本就殊途。”他听见自己这般说道。


    许慕年眸子里满是癫狂之色,那双往日温和含情的桃花眸子里满是痛色:“小眠,我等了你六年,你说殊途便是殊途?”


    “我本不想弃你,可我想放过我自己。”他唇边绽开一抹苦笑。


    不论眼前的许慕年如何说,他都是一副打定主意要离开的样子,平日里只会调笑他的女官几近卑微:“小眠……”


    这一幕是那么陌生,偏又好像是他真真切切的经历过一般。


    远处护国寺的钟声敲响,在这寂寥的夜里格外空灵,他洒然一笑:“这般也好,妻主便送到我这里吧。”


    沈枫眠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看到这些,为何眼前人又是许慕年,他又为何唤她妻主。


    他实在是想不起两人到底有什么渊源,他沈枫眠如今可是当年先帝钦点的,当今陛下的凤君,又怎会与许慕年扯上关系,实在是荒谬。


    他是出神的正想着,袖口便被人拽住,只低头就见一个精致的孩童抬头望着他。


    那小幼童粉雕玉琢,十分惹人喜爱,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扁着小嘴奶声奶气的道:“父君父君,不要抛下儿臣,儿臣会乖乖听话,做最让父君省心的孩子。”


    小幼童长得极为好看,能看得出母父必定是极为貌美的,只是不辨他到底是男是女。


    他一口一个父君的叫着,沈枫眠眉头微微扬起。


    当真是在叫他?


    “你是哪家的小娃娃?”沈枫眠蹲下身为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却被他钻进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俨然一副撒娇讨好的样子。


    “父君当真不要儿臣了吗?”听他这般问,小孩童仰着那张白皙娇嫩的小脸,大滴大滴的泪划落在脸庞,瞧这可怜极了。


    沈枫眠将他揽入怀中柔声安抚:“乖乖听话,不许哭了。”


    小孩子抽抽噎噎地给自己擦着眼睛:“儿臣听话,父君喜欢听话的孩子,儿臣便做最听话的孩子,父君不要抛下儿臣。”


    他这幅样子,好似自己不答应便会一直哭下去,沈枫眠无奈地给小孩拍着哭嗝:“好,父君定不会抛下你的。”


    小孩得到了自己想听的话,朝着他扬起了笑脸,只一瞬便化成了星星点点消失不见。


    不待他看清星星点点飘向何处,整个人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了过去,那只手紧紧的扣着他的脑后,而唇上是酥酥麻麻的吻,直让他喘不过气。


    那人仿佛对他着了魔,掠夺着他的气息,攻略下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恨不得将他尝个遍,随后便细细的啃咬着他的唇,简直要将他拆吃入腹。


    那人的声音带来了几分喑哑,在他耳鬓轻声呢喃道:“小眠,小眠不要走,同我一起好不好。”


    沈枫眠大口大口喘着气,抬眼便见眼前赫然是许慕年那张脸。


    他猛地睁大了眼将人推开,撑着床坐直了身子。


    “皇姐夫醒了?”许意安只手托着腮,看着他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眼前的女子与梦中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张脸上仍是骗人的温和,哪里有半分癫狂之色。


    沈枫眠看她许久,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梦中与她如此疯狂,直到她扬眉道:“皇姐夫为何盯着我一直看,难不成真是心悦于我?”


    第53章 隆起的小腹


    听她这般说, 沈枫眠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许大人慎言。”


    他再如何说也是西凉将来的凤君殿下,这话说出不知会招来多少祸事。


    可对上许意安那张脸,他便又想起了方才那个癫狂之至的女子, 使得他脸上还未消下去的热意更甚。


    他怎会肖想许慕年,分明他与这人无甚关系, 可方才的梦却真像他切切实实所经历过的。


    “那皇姐夫为何见着我看的挪不开眼,又是这幅慌里慌张的样子,实在是让妻妹我不得不多想。”许意安收回了托腮的手,那双深色的桃花眸带着几分笑意。


    沈枫眠反驳的话还未出口, 肚子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那声音在偌大的栖凤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起的实在是晚了些, 以往在将军府之时, 他都是寅时便同母亲早起练剑, 而今都早已天光大亮, 瞧着都快正午了。


    “许大人怎的如此清闲, 大人入宫难道不是同陛下一同来商谈政事吗, 为何频频来我栖凤殿。”沈枫眠攥着金丝绣花锦被的手蜷地更紧了些,只觉每每见着她都有几分无措。


    许意安好笑的看着他, 示意他看殿外的太阳:“你瞧,如今都什么时辰了, 陛下怎能苛待官员不准人用午膳呢?”


    殿外传来响动,看着刚疾步赶来的白茶, 沈枫眠唇角绷直了些:“想来陛下为大人备了午膳, 陛下身边的姑姑都来唤大人过去用膳了。”


    到了这个时辰, 白茶确实是来唤她用午膳的, 可这会她改了主意。


    白茶闻言步子微顿, 下意识的看向许意安, 正巧对上自家陛下的冷脸,她知晓陛下的意思,站定一旁扬声道:“许大人,陛下派奴婢来传话,今日晌午实在是政务繁忙,不便一同用膳了。”


    许意安转头看着他,脸上明显是无奈:“这可该当如何,陛下这些时日是不许我出宫的,不同皇姐一同用膳,难不成要同皇姐夫吗?”


    她说起来好歹还是与当朝陛下沾亲带故的姊妹,若是许意安招待不周,按着西凉的习俗理应是他这个将来的凤君殿下来招待。


    “陛下何意,难不成让本公子来亲自款待许大人吗?”沈枫眠眸色淡淡的看着白茶,分明是句极为寻常的问话,却是听得她有几分心虚。


    他是个不愿与人过于亲近的小公子,名虽名矣,却也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难相处。


    许意安许也是料到了他不情愿,眼前的白茶一副秉公行事的样子:“沈公子放心便是,陛下还道,许大人好歹也算是妻妹,同皇姐夫熟悉些也是应当。”


    皇家之事他不可插手,他的婚事更是由不得他自己做主,眼下许意安都这般说了,不管他情不情愿,陛下吩咐了下来他总归是要照做的。


    看着许意安身边的女监退了出去,沈枫眠看着眼前眸中带着无辜之意的女子:“既然陛下都这般说了,今日午膳许大人便留在栖凤殿里用吧,免得我再落一个不识礼数的口舌。”


    “那是好极了,还要多谢皇姐夫的款待了。”许意安脸上的担忧是极其真切的,仿佛在这宫中若是他沈枫眠不收留她,今日午膳便没得吃一般。


    御膳房那边早就备好了菜,就等着他发话了,偏厅的桌子瞬间被摆满。


    桌上不同于他记忆中的皇家筵席,多数是以酸甜辣为主的菜品,看得人眼花缭乱,也足以看得出许意安对这人到底有多上心了,将御膳房安排得如此仔细。


    不过他近日喜食素食,像桌上各色各味的鸡鸭鱼肘他是半分都不肯动的,仅对着一盘桂花糖藕爱不释口。


    如今正值阳月,正也是嫩藕下来的时节,庭院桂花满香,这盘糖藕刚好解了馋,最是得他的心。


    他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公子哥,即使当年年仅十二便随母出征,自小学的规矩都刻在了骨子里,一举一动中都透着大家闺男的得体,吃相也是斯文至极。


    许意安将面前一盅小吊雪梨银耳羹递到他的面前:“这盅羹汤可是陛下念叨好些时,专程吩咐御膳房为皇姐夫做的。”


    那盅羹汤清澈莹亮,带着雪梨的淡香与银耳的胶质,上浮几颗饱满红润的枸杞,宛如水中雪莲与红鲤戏水一般,一勺下去便轻松戳开,是炖的恰到好处。


    玉瓷勺轻轻磕碰汤盅的声响起,沈枫眠吃的认真,丝毫没有注意眼前的女子正盯着他满眼的笑意。


    他垂着的长睫遮住了眸色,许意安猜测,他是吃的极为满意的。


    那双淡色的薄唇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抿住了白玉汤匙。


    桂花蜜糖的甜味被冲掉了些许,沈枫眠舌尖满是清甜的淡香,将那盅羹汤喝的干净,瓷碗落在桌上抬眼之时,便瞧见眼前女子眼中柔和的笑。


    听她先前的话分明是饿的,可午膳上来后却没吃几口,只盯着他吃下去了大半。


    长睫在光线下好似浓密的长帘,那双勾人的桃花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明显是对着他的,黑白分明的眸里笑意直达眼底,是纯粹的,不可言说的情谊。


    四目相撞之时,沈枫眠的脸微微有些烧,匆忙移开了目光。


    他不知晓许慕年对他到底是何态度,他可是许意安的夫郎,当朝的凤君殿下,她这般模样好似对他有些男女之意,可她怎么敢的,难道真不怕许意安拿她如何?


    “沈公子可有想过,若是与陛下并无婚约,公子可会心悦我多一些?”似有似无的是她的情愫,听得沈枫眠蓦地心口漏了一拍。


    她总说自己与他相识,可为何他是不记得的,既是如此也还是愿意再离得她近一些,像是许慕年总冥冥之中引着他,叫他不由自主的去探一探她的心。


    许慕年这话像是自言自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了顿又道:“是我唐突了,皇姐夫只当没听见便是。”


    许慕年的解释将此事一带而过,可他却心中慌乱,将这句话彻底的听进了心里。


    本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沈枫眠接过侍人递来的帕子,轻拭了唇角,瞧着像是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唯有脸上还未消下去的一片绯红出卖了他:“不该说的话若是被人听了去,小心我未提醒过大人。”


    “皇姐夫说的是。”许意安淡笑着顿首。


    她对着他逢场作戏之时,不大恭敬的唤他皇姐夫,如今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之意唤他沈公子,当真是听得他心中蓦的一顿,不知眼下心中的情绪到底为何物。


    入宫多日,若是说他对这么一个算不得知根知底的女子动了情谊,实在是有些荒唐,可他每每对上许意安便总是难以自持,好似两人曾经真的相识。


    可不论如何,他是由不得自己的。


    在天下人眼中,他便该是西凉的凤君殿下,是许意安的夫郎,如何能对她的姊妹存一些什么不该有的心,若是被人知晓他有这般肮脏的心思,定会被天下人所唾弃。


    这人对他亦是心思不纯,他是该离着这人远一些的。


    沈枫眠心中明白,便见得她少了些,每每遇见也是躲着,这一躲便是半个月,转眼便至阳月末。


    宫里的芙蓉花开了大片,大朵大朵的淡色芙蓉最是招小公子们的喜爱,子烛这些时日更是没闲着,直接采了不少花枝插在了栖凤殿的青瓷玉花瓶中,说是叫自家主子在殿里也能赏着芙蓉。


    沈枫眠却是对这些东西都无心观赏。


    他躲得过许慕年,却是躲不过自己心中没来由的情绪。


    殿内静谧,满是芙蓉花沁人心脾的淡香,沈枫眠发愁地捏了捏小腹上渐显的肉。


    他愈发觉着自己胖了,许是这些时日惫懒了,以往精壮的身子如今也不再令他引以为傲,偏是小腹上隐隐有些长了肉的趋势,瞧着他紧实的肌肉有了消退的迹象。


    小腹上微软的弧度瞧着不是那么好消减下去,看来他需每日早起练剑操练了。


    殿外传来白术的声音,沈枫眠方才脸上还有些忧愁的神色消失殆尽,那张精致的俊脸复又沉了下来。


    “皇姐夫!”隔着老远他便听见有人这么唤他。


    苏橙是当今陛下的表弟,同他相比小个六岁,却是最喜欢缠着他玩的,这些时日躲开了许慕年的纠缠,这小公子又来成日里缠着他。


    若非听闻许慕年同这位小公子不甚相识,他还真会想这成日里往他栖凤殿里跑的小表弟,究竟是不是许慕年派来监视他的眼线。


    “皇姐夫,袈镜湖里多放了几尾西域进贡的鱼,据说许愿会是极灵的呢,”苏橙小跑着进了殿,“皇姐夫陪橙儿去看!”


    苏橙孩子心性,可他这些时日确实为自己解了闷。


    他是极为可怜的,据说母亲早早便犯下了杀头的大罪,若不是陛下心善,如今这位儿时一同长大的小表弟早就该因着母亲犯下的重罪,随着一起命丧黄泉了。


    沈枫眠本是不想动的,可一想到自己如今长了些肉,还是起了身:“橙儿想看,那便去瞧瞧。”


    十月末的袈镜湖有了些寒意,宫中的湖引得活水,微清的湖面被阵阵入夜的风吹的波光粼粼,里面几尾初来乍到的鱼也是不怕生,见着来人便往跟前凑。


    那鱼确实是极为罕见,在将入夜的天儿里反出淡淡的光泽。


    苏橙从怀中掏出一把鱼食递给他一些:“皇姐夫,对着西域的祈幻鱼许愿可是会成真的呢。”


    他孩子脾性,沈枫眠也乐意陪着她多走一会儿,将鱼食撒在湖边,那几尾亲人的鱼便游了过来,长长的鱼尾映着彩光。


    沈枫眠撒出最后一把鱼食,定定的看着祈幻鱼抢食。


    他不知晓如今自己待许慕年又是何等的情谊,每一涉及到他,许慕年总是处处周到,除了他的母亲,这般女子该当是京中独一份儿了。


    或许他当真有些不该有的心思,这情谊总是不受他的控制,躲了这半个月他也算是想明白了些许,明日他便去探一探许意安的态度,若是她亦是不冷不热,这婚事他还是早早退了的好。


    他最是清楚自己,若是当真盲婚哑嫁给当今陛下,入了宫便就真的跑不掉了。


    他沈枫眠才不愿被这四角四方的宫墙困住,宫中着实是无聊的紧。


    “表姐夫许的什么愿?”苏橙偷偷瞥了垂着眼帘的男子一眼。


    “许愿一事怎可说出口,说出来才怕是不灵验了。”远处传来一声清冽干净的女声。


    听到这个声音,沈枫眠没有转头看向来人,仍这般定定的站在有些萧瑟的秋风之中。


    “表,”苏橙噎了一噎,“许大人……”


    他躲了许慕年这么些时日,许慕年不可能不知晓他如今什么意思,偏今日又来上前招惹。


    沈枫眠只手紧了紧领口,缓声道:“夜里寒凉,许大人怎有闲情雅致来这边转,想来陛下这些时日也得了空闲。”


    对于他的问话,许意安避而不答,只从身后白芷手中接过一件银丝白鹤的大氅,虚虚的搭在了他的肩上:“既知夜里如此寒凉,为何又穿的这么薄?”


    沈枫眠身子一僵,喉头有些干涩,侧眸复杂的看着为他整理外衫的女子:“许大人,你逾矩了。”


    许慕年这人究竟是怎的一回事,私底下同他这般就罢了,他到底有几个单子,居然敢当着苏橙同他这般亲密,当真不怕女帝会拿她怎样吗?


    偏许慕年就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疯子,闻言凑的他更近了些,挑衅一般在他耳边轻呼一口气:“本官倒不知,为公子添件衣衫就算逾矩了?”


    第54章 投怀送抱


    这若是不算逾矩, 她还等着如何。


    沈枫眠看得清身旁苏橙脸色是何等的难看,自知今日这一事是不能善了了。


    他闪身欲躲开许慕年的触碰,偏自己这些时日疏于练武, 脚步有些不受控制,竟是要直直地栽进那袈镜湖。


    许意安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转眼将人拉回了岸上。


    远远相看过去,倒像是沈枫眠是虚枕在她怀中,这姿势瞧着暧昧极了。


    鼻尖萦绕着女子身上熟悉的淡香,似花非花又带着冷意, 却不觉疏离只想让他一步步靠近。


    “许大人……”沈枫眠喉结上下滚了滚, 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得出他的窘迫, 许意安并未打算放开手, 反倒是笑的戏谑:“沈公子此举不妥, 怎好当众投怀送抱?”


    另一只环着他腰肢的手还向下按了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正巧按在了他凹陷的腰窝之上。


    沈枫眠闷哼一声, 身子不禁轻颤。


    实在是怪异得紧,他明显觉着许慕年好似最是明白他的身子, 如今一阵难以言说的感觉传遍了四肢百骸。


    更令他羞耻的,是小腹里涌过的一阵暖流, 使得他恨不得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才好不被人看出异样。


    他承受不住身子突如其来的变化,却又重心不稳, 根本躲不开许慕年的触碰, 咬着牙狠声道:“放开我。”


    “沈公子口中的逾矩可是吓坏了妻妹我, ”许意安轻笑着, 哪里有半分被吓到的样子, 随即转头对着苏橙问道:“苏公子如何看, 这可算逾矩?”


    沈枫眠看不太清苏橙的脸,天已有了暗沉之色,只隐约看出他脸色有些泛白。


    苏橙强扯出一抹笑意:“怎会算逾矩,许大人只是关切表姐夫。”


    许意安暖着他微凉腰窝的手用了几分力,怀中的人咬着唇死死瞪她,一副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出声的样子,那双凤眸里隐隐带了水意,却像是恨不得对她大打出手。


    许意安甚至是想了一瞬,若是当真对上沈枫眠,她能有几分胜意。


    她笑将着将怀中人扶正,不打算再逗他:“夜里寒凉,快将外衫穿好,免得一会着了冷。”


    那件外衫许是被她暖了一路,刚一上身便使得他暖和了许多,被她搂了一阵更也驱了严寒。


    再相看苏橙,只一身单薄的衣物,倒显得可怜了许多。


    方才的恼意也跟着烟消云散,沈枫眠心中淌过一阵暖流,便想着苏橙年龄尚小,这种天怕是冻坏了,不若将自己这一身先借与他披上。


    这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许慕年道:“白芷,快为苏公子披上外衫,再这般下去男儿们怕是要染了风寒。”


    白芷闻言上前,将那冻得有些瑟瑟发抖的人包了起来。


    “沈公子方才问陛下是否得了空闲,可是有急事面圣?”许意安看着身旁的小公子道。


    沈枫眠眸色淡淡的扫过她,方才要说的话也被收了回去:“无事。”


    原都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突如其来的这幅样子看的许意安微微怔愣了一瞬,随后扬了扬眉头:“陛下政务繁忙,若有要事我亦可代传,沈公子传信于我便是。”


    “劳许大人费心了。”沈枫眠淡声道。


    又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沈枫眠看样子是想着早早回栖凤殿了,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快要缩成一团的苏橙,这才开口道:“白芷,将苏公子送回去吧,天色有些晚了。”


    许意安出来时已是黄昏之时,天隐隐有了暗下来的样子,便唤了周边两个侍人为她掌灯。


    眼下有一盏灯被他提在手中,便只自顾自的往前赶,丝毫没有再等她的意思。


    她不知这人心中到底如何做想,更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只得无可奈何地跟在人身后将人送回。


    袈镜湖连通栖凤殿的那条路静极了,一旁的宫灯有些暗,沈枫眠急急地走了几步,身后那人也是紧赶慢赶的跟着,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许大人今日这番这又是何意?”沈枫眠转身怒视着她。


    眼前的许慕年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般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道:“沈公子何出此言?”


    不知她到底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若是装的这幅一头雾水的样子,未免演技也太好了些。


    沈枫眠心中一团无名的火气,看了她许久,只觉着越看越来气,便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提着手中的那盏灯转身就走。


    她说两人曾相识,半月前又问他,若是他与许意安没有婚约两人又会该当如何,话里话外满是对他有男女之意,他当时压根未打算理,眼下他有了退皇婚的心思,她倒是这幅扮相。


    说到底,许慕年自始至终都是在耍他。


    许意安眉头轻皱,有些不悦的啧了一声,追了几步撵上了那人:“沈公子何必大动肝火,我当真不知你为何如此问。”


    沈枫眠止住步子,背对着那人不开口,却被许意安一把扳过了肩,瞬间两张脸离得极近,暗沉的眸色在微明的灯火之中格外令人无法忽视。


    沈枫眠是上过战场之人,可对上许意安这般眼神,他却没有想着防御,又或是上手将人先行推开,先被她这般钳制住了。


    “既无此意又为何频频招我,”沈枫眠那双凤眸中满是冷意,“你这是污我清誉。”


    许意安好似是听见了一句极其可笑的玩笑话一般,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那张清如明月的脸带了几分促狭:“沈公子识人不清,我本就是乱臣贼子。”


    “许大人,这里可是皇宫,若是被人看见……”看她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沈枫眠扬了扬眉头,话还未说完便被她伸手捂住了口。


    宫中到了夜里便常有人来巡逻,以免宫里有什么人意图趁着天黑混进来,不远处正有几声脚步,声音不大,在夜里却听着格外清晰,哪里能逃得过习武之人的耳朵。


    许意安伏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沈公子若是再出了什么声音被这些人听见,怕才是会被陛下知晓。”


    她的唇几乎从他的耳边擦过,只留下温热的气息,却无半分真实的触感。


    许意安的声音压的低了几分,又带了些喑哑,周边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沈枫眠只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并未再出言说些什么。


    偏偏这人今日就是得寸进尺,看着他不敢出声还凑得更近,那只手大不敬地环上了他的劲腰,用气声在他耳边道:“小眠这幅样子,可真是可爱得紧……”


    这一声小眠一出口,沈枫眠凤眸中带了几分挣扎之意。


    许慕年总给她一种熟悉之感,偏他根本想不起两人究竟从哪里见过,再者说,他为何好端端的又会忘了这么多东西,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许慕年脸上没有半分慌张之色,她这幅对将来凤君大不敬的样子,像是当真不怕许意安知晓。


    沈枫眠想不通,这般的奸佞之臣是如何登上这个位子的,许意安便是半分都未发现她的狼子野心吗?


    腰上温热的触感让他避之不及,可动作若是太大便会引来那边巡夜路的禁军,沈枫眠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却是发了狠,用力拧在了她的腰间。


    许意安见着他这副被迫乖巧的样子正是若有所思,没成想他会反手拧人,一时没有防备住,轻轻抽了一口气。


    “何人在那里?”禁军闻声大喝,周边几个禁军听着声音也跟着疾步赶来。


    两人藏身的地方并不算多隐蔽,若是这些禁军过来,一眼就能瞧见他们如今的样子。


    沈枫眠狠狠地咬着牙,许慕年惊动了禁军,眼下许意安那边他才是真正的逃不过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这乱臣贼子非但不慌乱,神色如常的扬声朝着那边道:“若是照着你们这般,宫中何时进了歹人都不知晓。”


    身后一个禁军闻言恼了些:“吾等可是西凉禁军,你这番藐视皇权便是在质疑陛下。”


    她话未说完,便被身前一人所打断:“原是许大人,吾等并非有意惊扰许大人,还请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是了是了,这孩子尚小,不晓得宫中规矩,还望大人莫要放在心上。”禁军纷纷为先前说话的小禁军开脱。


    许意安嗅着怀中人的发丝,看着他一副不敢出什么动静的样子有几分愉悦:“到是我惊扰了禁军巡逻,这可如何是好,陛下不会知晓吧。”


    禁军头领听她这般说,忙应声道:“许大人放心,此事吾等定会守口如瓶,不会传于第四个人的耳朵。”


    说罢,生怕许慕年再说些什么似的,拉着几人匆匆离开。


    小路上有回归了静谧,沈枫眠唇角勾了勾:“许大人可真是有几分本事。”


    许意安佯装无奈的松开了怀中那温软的身子:“若是我今日不这般,沈公子与当朝官员夜里私会卿卿我我之事传出去可若何是好?”


    这话听着像是有几分嗔怪,沈枫眠不自在地往一旁错了错,要与她拉开距离,好似这般就能消去身上染得那一身淡香:“许大人慎言。”


    沈枫眠往日的伶牙俐齿在此刻都不起了作用,对上她百般调侃只会慎言,微烫的耳尖昭示着他此刻的慌乱。


    手中那盏微明的宫灯随着微凉的秋风晃了几晃,像是催促着他速速回宫。


    “我便不送沈公子回栖凤殿了,陛下寻我还有些事,沈公子小心夜路。”许意安桃花眸中满是温和的笑意,与先前搂着他耳鬓厮磨的判若两人。


    栖凤殿微暖,榻上的人乱了心绪。


    他是不讨厌许慕年的,便是她这般过分自己都并未如何动怒,他更是从未与女子有过什么接触。


    透过紧闭的琉璃窗,还依稀瞧得见外面月色微明。


    “子烛,什么时辰了?”沈枫眠微微起身问道。


    他腰间一片酸软,一时竟用不上几分力,还是撑了把床榻才得以起身。


    子烛听见他唤,从侧室强打着精神走了来:“禀殿下,方才打了更,眼下是亥时了。”


    这些时日他总是没什么胃口,明明子烛都说他饭食吃的比以往都少了许多,整个人瞧着也清减了些,偏小腹上长起了肉,怕真是疏于晨练的原因。


    可眼下腹中实在是空的紧,他只觉自己从未这般饿过,好似今日若是不吃些东西便要活活饿死过去。


    “本公子有些饿了,陪着我去御膳房瞧一瞧吧。”沈枫眠从横架上扯过一件厚些的外袍。


    子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几分不解的开口问道:“殿下何必亲自跑一趟,若是腹中有些饿了,奴前去唤御膳房的婆子为您做些吃食。”


    “何必半夜这般兴师动众,”沈枫眠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御膳房怎会没个对付一口的吃食。”


    秋末的天儿实在是太冷了些,子烛分明还穿着两层单衣,他便已经裹上了尚衣局新送来的大氅。


    子烛拗不过他,还是跟着前去了御膳房。


    好巧不巧的,这话偏偏是叫沈枫眠给说中了,御膳房里空无一物,确切的说,满是生着的瓜果菜肴,哪里有半分可以直接来果腹之物。


    子烛虽是他的小侍,却是常年娇养在他身边的,自小哪里做过什么体力活,不过都是贴身照顾着他的起居,更不要提叫他充当伙房小伙计,他是万万不会的。


    沈枫眠默了一会儿,复又开口道:“回去吧。”


    他是有些饿的,可若是随意端来一盘什么东西,他却又是不愿吃的。


    沈枫眠褪下那身大氅,待到栖凤殿之时,腹中咕咕作响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沈枫眠以锦被裹住整个人,只在塌上缩成一团,瞧着是有几分可怜的。


    也是,人在宫中便总是不能事事如愿的,可若是夜里饿了连口吃食都吃不上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沈枫眠鼻子微酸,垂着长睫听着腹中作响的声音愈发委屈。


    他不知晓自己今日为何这般,不过是一口吃食而已,不吃倒也没有什么,可越是想越是觉着自己委屈,昏昏沉沉间便打定好了退婚出宫的念头。


    皇婚又如何,许意安与他素不相识,许是不会为此事为难他的。


    沈枫眠也不大清楚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只知晓闻到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这才悠悠转醒。


    再睁眼之时,许慕年那张脸便映入了眼帘,那人身上带了些寒气,许是刚进来不久,桌案上还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饭食,看不清晰是什么。


    “听夜里巡逻的禁军说,沈公子半夜饿了偷偷去御膳房寻吃食,最后空手而归?”许意安只手托着腮,有些好笑的看着他。


    沈枫眠并不否认,宫中森严,他若是有个什么动作自然是逃不过宫中主子们的眼睛。


    可他许慕年算是哪门子的主子,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此人压根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更无半分要维护他的名节的意思,实在叫人捉摸不透她的意图。


    “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许大人的眼睛。”沈枫眠将锦被向上拉了几分,生怕她看到些什么。


    自他入宫以来,这人再三的夜闯他的栖凤殿,便是他专程知会了宫人也拦不住许慕年。


    许意安对他这话并未做出什么回应,端起了桌案上那冒着热气的小瓷碗,香味瞬间又离得他近了些:“沈公子若是再不起身,这碗馄饨便要凝住了。”


    他是饿急的,那碗馄饨的香气不住地往鼻孔中钻,他犹豫一瞬还是听话地坐了起来。


    对于许慕年的话,他向来是没有那么多的怀疑,仿佛这人便是叫她极其放心的。


    微薄的寝衣贴在身上,没了锦被的遮挡漏了些寒气进来。


    沈枫眠接过她手中的小碗,实在是那瓷碗不大,即使他有努力避开不与她有所接触,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许慕年所触碰,温热的指腹触上那有些微凉的长指,沈枫眠长睫颤了颤。


    这一小碗吃食虽说分量不大,倒也是难得的精致,定是耗费了不少工夫。


    澄澈的汤里飘着黄澄澄的蛋花,同栖凤殿那边的芙蓉花一般在水中展开大朵,还有几片深绿的不知晓是何物。


    馄饨那一层外皮晶莹剔透,称得上一句皮薄馅大,细看却是能发觉大小不一。


    宫中的大师傅们手艺高超,可夜里留宿宫中的却没几个,这碗馄饨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小厨子做的。


    若是让陛下见着这么一碗馄饨,估计会怪罪下来了。


    汤匙舀起一勺馄饨,热气腾腾的进了他的口中,一时间鲜香的味道浸满了舌尖。


    “专程放了些临海运来的海带,这名字有意思的很,瞧着确实是像带子不是?”许意安最是爱看着他用膳,沈枫眠吃的认真,她便看的挪不开眼。


    确实是同带子一般,那小厨许也是这般想的,想着要他看看海带是否物如起名,便是连切都未给他切断,细细长长的一条盘在碗中,宛如生辰吃的长面一般。


    “……”沈枫眠眉心蓦地蹩了蹩,舀了一勺汤入口才道,“有些咸了,味道还是好的。”


    方才他不知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许是未曾化开的盐巴,带这些咸味冲的他有些难受。


    那小碗馄饨中规中矩,沈枫眠十分给面的吃了个干净。


    方才隐隐有些难耐的腹中瞬间好了许多,一碗热食缓解了几分不适,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


    “难为许大人这般惦记我。”沈枫眠将瓷碗递给一旁候着的子烛。


    一只干净的帕子探向他的唇角,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传来。


    第55章 带我出宫吧


    她擦拭的动作轻柔, 仿佛是在小心翼翼的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沈枫眠眸色沉沉的看着眼前认真的女子,不止摸不准许慕年的心思,就连自己的心思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一瞬两人仿佛就是恩爱两不疑的妻夫一般, 烛光摇曳着,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宛如相拥。


    翌日, 他将那封早已备好的信件递交给许意安:“陛下政务繁忙,我亦不便面见打扰,还是劳烦许大人将这信递与陛下。”


    许意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下那封信道:“沈公子放心。”


    她倒是想知晓究竟是何事叫他昨夜那般欲言又止, 盘问了许久都不肯开口, 非要今日大费周章的传信于她。


    这般想着, 待她回了宣政殿打开那封信之时, 眸色愈发地泛了冷。


    不论沈枫眠得了失魂症与否, 这人便是一心想着逃离皇宫, 或是说逃离她。


    沈枫眠半分都不会对她有什么情谊, 他满心都是远离她, 先前是现在更是。


    信中写得清清楚楚,他对女帝并无男女之意, 只怕当不好这个一国之父位置,愿自请退了这桩婚事, 言语之中满是对当朝女帝的恭敬之意,却说着叫她恨不得将人绑来治罪的话。


    他可真是好样的。


    宫中如何不好, 她待他又哪里不好, 如今腹中揣了皇嗣他仍想着逃。


    礼部那边有李婧冉着手操办, 三日后的大婚上他若是逃走了, 凤君之位指望着谁来坐。


    此事不能再拖, 许意安眸色暗沉地捻着长指上的玉扳指。


    白芷看得出她如今有些动怒, 便听着自家陛下问她:“你说,凤君为何不肯心悦朕半分,难不成是朕做的还不够吗?”


    她们的陛下是极其有手段有心计的女子,偏这心计用不到凤君殿下的身上。


    白芷轻叹了一口气,对上陛下那张脸有些无奈之意:“陛下不妨好好想想,自凤君殿下失魂症后,陛下可就再未出过面,依奴婢愚见,殿下许是对许慕年大人动了几分心。”


    听着白芷这话,许意安眸中的阴霾消散了几分。


    真是可笑极了,到头来她的凤君,她的小眠,心悦的居然是那个成日里缠着他的女官,当朝陛下那根本不存在的表妹。


    思及此,她便又想起那个对上她总是会纠结一阵的小公子。


    他又为何会突然想起传来这封信,究竟是因着自己想出宫,还是因着许慕年。


    若是这般说起来,今日她这便是自己吃自己的醋了。


    许意安沉吟了片刻,随即起身换了身竹青色的常衣,颇有几分清冷美人之感。


    清冷美人眼波流转着,似乎是想了一瞬,若有所思的覆上了手腕上温热的玉镯。


    宣政殿那边派人传来了消息,女帝对此事重视极了,专程派了身边的白茶前来通传。


    白茶恭敬地朝着他行了一礼,缓声道:“沈公子莫急,陛下虽是政务繁忙,却没有半分要怠慢公子的意思,大婚的喜服亦不必殿下亲自缝制,尚衣局最好的绣郎们通通都备好了,殿下只等着三日后出嫁便是。”


    三日后这三字如雷贯耳,沈枫眠直直的僵在了与原地,许久后才道:“白茶女监可否让我见陛下一面,此事还是本公子当面说为好。”


    白茶神色淡淡地拒绝道:“凤君殿下还是好生待在宫中吧,这三日可是有的忙了。”


    说罢,虚虚的向着他行了一礼,便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沈枫眠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眉头微微蹙起。


    陛下身边的女监待她的态度都是如此,谁又摸得清陛下待他该是何态度。


    沈枫眠侍弄着殿内新摘的那一簇芙蓉花,好像这样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便能烟消云散。


    眼前模糊了一片,他伸手揉了揉眼,好将那一片薄雾揉开。


    这些时日他总是觉着有什么东西附着在眼中,时而叫他看不清,今日刺眼的阳光在他眼中都带了柔柔的光晕,宛如母亲当年军营中几个上了年岁的老兵一般,说是他小小年纪得了眼疾也不为过。


    待到薄雾消散之时,眼前便赫然映出许慕年那张脸。


    沈枫眠只当是眼疾犯得更厉害了些,复又上手想揉一揉那双眸子,被许慕年一把拦住。


    “沈公子这是在作何?”许意安看着他满脸的困惑,开口问。


    沈枫眠揉擦眼睛的动作一顿,抬眼瞧着面前的许意安:“许大人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


    “是有些事想跟沈公子商量。”许意安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子烛。


    沈枫眠了然,对子烛道:“你先出去罢,我同许大人有要事谈。”


    殿门被子烛关紧,桌案上燃着的檀香袅袅升起,带了几分令人心神安宁的禅意。


    “吉斯使臣将来西凉,我瞧着皇姐的样子是想抓紧将沈公子安排在宫中,听闻皇姐方才下达了圣旨于礼部,大婚定于明日,”许意安这话一出口,他的脸色明显更沉了几分,“也是亏得有所准备,不然太草率了些。”


    帝后大婚象征的是皇家的体面,若是太过潦草仓促,恐会叫人议论看了笑话。


    “当朝陛下最是形貌昳丽,待男子也是温和有礼,我瞧着陛下对沈公子情根深种,沈公子安心待嫁便是,定不会亏待了你。”许意安看着他眸光明明灭灭,还是这般说道。


    “许大人唤我差遣了侍人出去,难不成便是要同我说这些?”沈枫眠脸色难看极了。


    他本以为许慕年今日前来当真是有什么要事与他商谈,可这些话他又不是不知晓,何至于她重复再三。


    即是帝后大婚,他怎会不知晓这是何等的隆重,她今日前来同他说这些无用的东西作甚。


    便是拿他当猫儿狗儿的戏耍,戏耍完之后还要再来看他的笑话。


    当真是可恶极了。


    “若是许大人今日想要同我说这些,我便不奉陪了,大人自便吧。”沈枫眠说罢便起了身,一副要将她扔在这里的样子。


    许意安右眉微微挑了挑,出言叫住他:“沈公子且慢,何不先听我说完,否则今日我偷入栖凤殿反被轰走实在是冤。”


    沈枫眠顿住了步子,就这般冷脸看着她。


    若是许慕年这张嘴再说出这般话,他绝不会再听她胡言乱语,直接将他轰出栖凤殿也是使得的。


    许意安起身离着他近了些,那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既然沈公子心直口快,那我们便敞开天窗说亮话,不同公子兜圈子了。”


    沈枫眠那双凤眸沉着,就这般看着她不说话。


    他还从未被人这般戏耍过,若是许慕年当真对他无意,又为何频频来招惹。


    眼下他有了几分意思之时,许慕年反而待他没了这意思,甚至叫他安心待嫁。


    这人究竟安了颗什么心。


    许意安轻叹了一口气,那副样子瞧这实在是叫人不禁为自己提起一颗心,只听她沉声道:“我是想知晓,沈公子究竟愿不愿入宫做这凤君殿下。”


    这人废话颇多,他若是想,又何必再三去寻许意安退婚,他若是想今日又何必苦着一张脸,早就该对她避之不及了。


    “许大人这话说的是极有意思的,”沈枫眠嗤笑一声,那双凤眸中满是嘲弄,“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能如何?”


    许慕年这话说的轻巧,仿佛他今日只要是说一句不想,这人今日就要带他出宫一般。


    许慕年轻笑一声:“沈公子的态度我捉摸不透,可我今日来的极为诚意。”


    竹青色的广袖被掀开,露出里面一小节白皙的手腕,和那个清透至极的冰种雕纹玉镯。


    玉镯在照射进琉璃窗棂的阳光里散发着柔柔的光晕,多重的光泽好看极了,简直叫人欲罢不能。


    当时他不过也只是虚虚的看了一眼雕纹,便知这镯子不是凡物,今日许慕年撩开袖子他才看的清晰,于桌上精雕细琢的纹理十分精细逼真,这镯子上面刻的赫然是一对儿龙凤。


    看清楚上面雕刻的纹理之时,沈枫眠瞳孔骤缩,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她。


    他这个反应许是在许慕年的意料之中,他见许慕年一脸淡然的开口:“这玉镯是当年女帝赏给我□□之物,时候颇久远了,那时我们还算得上是皇室血脉,龙凤玉镯供起也是使得的。”


    “许大人胆子是大的,既在皇城脚下,又是女皇的眼皮底下,戴这等龙凤玉镯,若是被发现便可扣一个大不敬的帽子,届时不知你有几个脑袋可砍的。”沈枫眠眉头蹙了蹙,眸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许慕年听他这么说也不恼,将手腕上的玉镯褪了下来道:“我家母当年征战为西凉献身,戴戴一个镯子而已,陛下有何不应允的。”


    她这副样子实在太过嚣张,沈枫眠亦是不知晓该说她些什么好。


    许意安今日是必要的从他口中得出自己想要的话,看着他追问道:“沈公子最是喜玉,这镯子若是能得了沈公子的青眼,我也是舍得的。”


    她先前还说这镯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若非是她许家未来的女夫,如何能带得?


    沈枫眠把着玉手钏的那只手就这么顿住,不明所以的看着许意安:“许大人不打算留给将来许家的女夫了吗?”


    “我今日前来正是有此意,”许意安那双眸子笑起来是极其好看的,桃花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这便将它交予许家将来的女夫,只是不知沈公子愿不愿意笑纳。”


    沈枫眠倚在那张金丝楠木椅上,扯了扯嘴角道:“许大人此举不妥,本公子三日后可就是要嫁与陛下了,怎能收下许大人的东西?”


    檀香的味道使得他心中静了下来,只这般隔着一缕薄薄的轻烟望着她,薄烟团在眼前叫人愈发的看不透。


    “可若是沈公子待我有意,我便有办法将公子带出去,到时我在江南还有良田百亩,江南的风水养人,定不会叫你玉减香消。”许意安将镯子塞到了他的手中,见他没有要退回来的意思,才这般说道。


    沈枫眠心中是极乱的。


    许慕年的意思简单清楚,她要带他出宫,同他隐姓埋名的下江南。


    他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男子,说来他与许慕年才相识一个月,可这人实在是叫他忍不住的去注意,去靠近,去探一探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若两人当真是旧相识,为何他什么也不记得了,根本想不起两人先前究竟有何渊源。


    “若是出宫,”沈枫眠喉咙有些干涩,抬眼看向她道,“许大人打算如何不被人发现,宫中森严,若还被人发现你我二人怕是会丧身于此了。”


    西凉将来的凤君同当朝臣子一同跑出了宫,若是被许意安知晓,恐怕是不能善了。


    “沈公子放心便是。”许意安朝着他笑着,脸上温和的笑意给人一种镇定人心之感。


    手中雕纹的玉镯还带着许慕年的暖意,沈枫眠看着手中那镯子,握着的手缓缓收紧。


    “好。”沈枫眠抬眸看着她。


    他不管将来到底如何,起码现如今他是愿意的,是心悦她一些的。


    他有问过子烛,这凤君一定是非当不可吗。


    子烛说,若是公子喜欢,怎样都是无所谓的,不论是天涯海角,公子去那里他就去哪里。


    子烛永远是会支持他的,还有母亲,母亲定也是会支持他的。


    嫁人一事都不许男子自己做主,他偏要自己选定妻主,许慕年有意他便可舍了着凤君之位跟他走。


    自小他都被母父安排好了,他是京城第一公子,是名满京城样样精通的男儿,是京城女子们追捧的如玉公子,这次他想要跟着自己的心走一次。


    沈枫眠为着此事准备了许久,许慕年这人隐隐叫他觉着不能安心,本是说好带着他大婚那日一同出逃,那玉镯如今戴在了他的手腕之上。可左等右等人还是没有来。


    许慕年偏要选大婚之日才带他逃离宫中,只说是宫中森严,这些时日陛下也忙,唯有帝后大婚一日宫中禁军便会松懈一些,到时才好带着他逃出京城。


    这话说的好似也有理,沈枫眠便应下了这话。


    可谁知这人是个不靠谱的,眼下他都被喜公与妆郎围在了殿内,许慕年还不见踪影。


    这便是要带他出逃?眼下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栖凤殿里满是喜气洋洋,唯一一个不高兴的只有沈枫眠了。


    沈枫眠寅时便被子烛唤了起来,自己收罗的那些将带走的东西也不知了去向,被子烛哄着套上了那件精绣的喜服。


    那一袭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穿在他的身上,外罩着一层绯色的浮光纱,烛光照来之时便映出了柔柔的光影。


    劲瘦的腰身上束了云纱凤凰苏绣的腰封,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的身子。


    红与金相配于他的身上,其上带了墨色,让人觉着明艳又带着沉稳,端的是嫁衣如火,凤冠霞帔,尽显皇家的奢华。


    沈枫眠颜如舜华的脸被妆郎扑了层淡淡的香粉,口脂微抿,便已经是好看的叫周围男子都失了颜色。


    看着这张脸,妆郎不住地感慨:“凤君殿下实在是生的俊美,奴都不用在殿下脸上动些什么,仅这般描摹便能美的女子神魂颠倒。”


    若是再向那张俊脸上添些东西,便就是画蛇添足了


    喜公将镶金桃木梳拿起为他一下下梳着,口中亦是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二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三梳女孙满地,比翼共双飞。”


    镶金玉冠被喜公配在头上,冠上的金流苏垂在他的肩上,这便是真正的公子如玉。


    喜公端来一个银质托盘,其上放着一张大红绸缎的喜帕,喜帕被精心点缀着米粒般大小的东珠,每每有光打来,瞧着便是有珠光细闪浮于喜帕之上。


    子烛将那华丽的帕子轻覆在了沈枫眠的头上,遮住他视线之时便听闻殿外传来响动。


    沈枫眠瞬间警惕了起来,精绣金丝红绸的袖口中是他微微蜷起的手。


    他与许慕年商议出宫一事,除了两人绝无第三人知晓,这个时辰怎会有人来栖凤殿。


    照理说,这个时候是不便有人来打搅的,突如其来的动静使得他手心泛了些冷汗。


    许慕年同他商议的是,若她来的不及时,便等喜公妆郎走后将他偷带出去,可眼下殿内这么大动静,如何会是许慕年来接他。


    帕子使得他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何景象,那人进来之时,殿内便安静了许多,像是所有人都跟着出去了一般。


    那人站了许久幽幽开口道:“朕听闻,朕的凤君还想逃?”


    第56章 凤君生不生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来人竟是许意安。


    西凉是不许女子与男子大婚前私自见面的。


    眼下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大婚,她还找来了栖凤殿,是个不守规矩的。


    可她是如何知晓自己打算出宫一事, 难不成是许慕年暗中同他说了些什么。


    沈枫眠不打算同她再说些什么,退婚一事他早就对她提了出来, 许意安知晓他是没有男女之意的,既然没有这份心,又何必强留下他。


    沈枫眠不打算同她兜圈,扯下自己头上那顶奢华的喜帕, 对上来人之时整个人都怔楞住了。


    “许慕年?”沈枫眠那双凤眸蓦地瞪大, 带着一丝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


    自他进宫以来, 是从未见过许意安的, 他便一直以来都以为这是个为政务操劳的勤勉女帝, 眼下女子一身黄袍站在他面前,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大人食言了, 为何寅时未来寻我?”沈枫眠嗤笑一声看向她。


    许意安微微勾了勾唇角, 瞧着没有半分心虚,应声道:“今日是妻妹我的大婚之日, 实在是有些走不开,便没有提前来寻沈公子。”


    眼前的女帝还在同他演, 沈枫眠嗤笑一声:“你这是见色起意?”


    否则她为何彻头彻尾的不肯出来见人,反要偷偷换了身份同他相识, 这一个月以来是许意安都在骗他。


    “小眠冤枉朕了, ”许意安桃花眸里满是温和的笑意, 又隐隐带了些委屈, 好似真的被人冤枉似的, “怎能将话说的这么难听?”


    “不是见色起意又是什么?”沈枫眠不信她这话, 他与许意安先前可确实是不相识。


    许意安唇角的弧度愈发扩大了些,眸中满是戏谑之意:“我这算是蓄谋已久。”


    沈枫眠恨恨地咬了咬牙,一时不知该如何骂她。


    真是无耻之徒。


    “怎么,这一个月陛下演的好辛苦,现在想起开心与否?”沈枫眠的讥讽之意毫不掩饰,眸中也淬了些冷意,瞧着是真的有些动了怒。


    她便是宫中待的无聊,想拿他开涮罢了,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哪天许意安不喜他了,厌弃他了,他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总有一天会变老变丑,而许意安此人终是看中了他此刻的容貌,到时容颜老便会被她弃之于不顾。


    是了,他如今就有了些长肉的迹象,依着帝王家的性子是会早早将他扔在一旁的。


    原本心中那个清风霁月的许慕年瞬间不复存在,唯留眼前这个冷心冷情的皇家女子,此刻该当算是他的妻主了。


    “小眠可是生气了?”许意安看着他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对于她的话也是不应声。


    沈枫眠嘲讽地勾了勾唇,冷睨着她道:“我怎敢同陛下置气?”


    分明他的脸上带了怒容,却无半分往日的凌厉,反而带了些柔和之感,叫人压根怕不起来,反倒是想将炸了毛的白软小猫儿揽入怀中顺顺毛。


    “小眠莫气,我这不是来寻你了,”许意安带了几分讨好之意,凑上来扯了扯他的喜服,“今日是大婚之日,小眠莫要气了。”


    也不知谁答应同她大婚了,便是这人自己死皮赖脸的缠了上来,就连他先前斟酌一夜写的退婚书信估计都被草草团作一团。


    沈枫眠心中复杂得紧,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辰时一刻,一顶十六抬大红轿从宫中抬了出来,轿的两侧极其奢靡的立着一只展翅而飞的金凤凰,轿顶以珠宝所点缀,却不显俗气。


    这轿撵是没有四壁的,轿撵上的男子倾国倾城,是难得的绝色。


    凤君殿下生的极为好看,百姓们都为着一睹圣宴将军的绝色出来等上许久。


    西凉的凤君嫁入皇宫便是要坐上十六人抬的轿撵,围着皇宫外围转上三圈,也是叫京城的百姓看清楚宫中的主子。


    京中的百姓议论纷纷,他们都知晓陛下与凤君琴瑟和鸣,可起初凤君不被人们所接纳,太凤君又是处处阻挠,凤君殿下当时入宫有多寒酸他们仍还记着。


    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当年不受人所尊敬的圣宴将军大胜了碧波小国,为西凉拿下了这么一个备受多年威胁的国度。


    而太凤君却因名德败坏被发配至灵隐寺,现在算起估计也是命不久矣。


    至于那奸.妇韩竹月,早就是不敢回京,更莫要提如何顾那寺里的人。


    陛下乃是一国明君,早就传话至镇府将军那边,东烬西凉一战若是战胜归京,便算得上是将功补过,可待她仁慈些。


    “圣宴将军竟是这般好看的男儿。”沈枫眠听着下方有女子窃窃私语。


    有人跟着应和道:“是了是了,谁又能想到这般俊秀的男子竟是战场上的一把好手,陛下所言圣宴将军当为西凉男子的楷模,这话当真还没错的。”


    周围满是嘈杂的议论,却不同当年,此时满是对他的赞誉。


    当年说他德不配位,骂他不守男德,咒他早早被太凤君磋磨死的人不知去了哪里,许也是混在这群百姓之中跟着赞扬他的功绩,看着他今日出尽了风头。


    “是我未见过世面,当真是未见过将军这般好看的男子,”女子感慨道,“陛下真龙天女生的貌美,凤君又是这般绝色,将来的储君定也是极美的。”


    沈枫眠未曾想这些人的议论愈来愈偏,如今大婚还未进行完毕,百姓便开始思及未来储君了。


    想到许意安那张脸,沈枫眠眉心微微蹩了蹩。


    他才不要为许意安这般道貌岸然的女子诞下皇嗣。


    待他同许意安携手站在一旁,听着女监念词之时,只偷偷打量了身旁的女子一眼。


    好巧不巧的,许意安也未仔细听女监所念的词,侧眸便是两人四目相对。


    沈枫眠匆忙的挪开了眼,一脸正色的看着下方跪拜着,朝着他们高呼千岁万岁的文武百官。


    心中说不上来是何等的感觉,似是有些雀跃,可这雀跃没来由。


    可他知晓许意安此刻定是雀跃的,这人脸上的笑意不加掩饰,带着一身帝王的威压,再加上那一身与他相配的喜服,只叫人瞧着两人是极为般配。


    两仪殿满是帝后大婚的喜意,底下却有一人在一旁看了许久,随即转身离去。


    沈枫眠第一次知晓,原来大婚流程竟是如此繁琐,在录皇家宗牒之时他便已累得腰酸背痛。


    许意安看得出他的不适,早早便免了往后的流程,只说不愿凤君劳累。


    天色微暗下来之时,沈枫眠这才是卸下了那一身沉重的喜服与饰品,脱力的倒在塌上。


    “殿下累了一天,可如今还不到就寝的时候。”子烛看出了他的倦意,出言提醒道。


    他哪里能不知晓自家殿下今日是何等的辛苦,可如今天刚擦黑,陛下还在忙着殿外之事,凤君殿下如何能先行睡下,陛下虽是极其喜爱殿下,可这般终究是不合规矩。


    栖凤殿的陈设被宫人们换了下来,昨夜还是精绣细纹的暗色锦被,而今便成了白底的百女被。


    西凉是有这方面的讲究,皇家大婚之日是会有白底绸缎被,上绣形态各异的一百个女娃娃,寓意着帝后将来女孙满堂,多女多福。


    枕在那洁净的白被上,沈枫眠蓦地耳尖泛了红,想起今日百姓议论之话。


    殿外的响动拉回了他的思绪,沈枫眠坐直了身子等着许意安进殿,就见她身后跟着的女监端了一碗饺子,那身后的女监瞧着最是眼熟,不是白芷又是谁?


    “天色晚了,殿下来用些膳食吧。”白芷笑盈盈地将小瓷碗递了过去。


    许意安脸上未见半分疲累之意:“小眠若是不喜食饺子,朕便吩咐御膳房为你做些别的吃食上来。”


    不知是不是沈枫眠的错觉,他隐隐觉着许意安这话中带了几分宠溺,听得他心中不禁酥酥麻麻。


    大婚当日,一对新人当吃饺子,这他还是知晓的,饺子同交子,亦是图个喜头,即便不喜他还是要象征性的吃上几个的。


    沈枫眠接过那只碗,一双象牙镶银玉箸将一枚饺子拨入口中,却是眉头微皱将其吐在一旁的小碟上。


    白芷仍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看着他,沈枫眠不信邪似的,复又拨了一个饺子。


    眼下他是确信这饺子都是生的,御膳房的厨子何时这般粗心大意,竟将生的饺子送来。饺子冒着热气,内馅却还是不熟,便是只在滚水里滚了几滚烫熟了皮捞出来的。


    “凤君殿下,生不生?”白芷笑吟吟的看着他。


    “生。”沈枫眠怔愣了一瞬,看白芷这幅样子像是早就知晓这饺子是生的。


    大婚之日便要这般捉弄他,想必是要给他来个下马威。


    白芷简直要笑成了一朵花,仍追问他道:“生几个?”


    “两个?”沈枫眠狐疑地翻了翻那一碗饺子,抬眼看着她,“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女监今日端来的这一碗都是生的吧?”


    白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白芷瞧着亦是忍得辛苦:“陛下,这一小碗可是有五个饺子呢,凤君殿下说都是生的。”


    沈枫眠不明所以的看向许意安,似是不明白几人为何这般说。


    白芷轻咳一声,一脸正色的看向他:“殿下,此生非彼生。”


    此生非彼生。


    待沈枫眠回过味来,耳尖已经是红的不成样子,许意安倒是一脸的坦然,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令他一时有些局促。


    白芷白茶收了碗碟,将盘中两盏蜜花琼露呈上:“凤君殿下身子不适,陛下专程吩咐将合卺酒换成了蜜花琼露,最是养人了。”


    大婚当日的合卺酒据说是先帝亲自酿制,向来都是母父为着女子嫁娶提前几年酿好,大婚当日象征着长辈的祝福。


    他早早听闻先帝为将来的女夫酿好了合卺酒,为何许意安不肯取出合卺酒同他喝,若说不是给他这酒又是留给谁的?


    许意安看着他脸色是不大好的,只当他今日是累的狠了:“今日便以花露代酒吧。”


    许意安不打算解释,他便也不问,便是面无表情地与她交臂将花露一饮而尽。


    “今日凤君累了一整日还尚未果腹,御膳房那边……”对上他,许意安的眸中满是笑意,叫他探不出有几分真假。


    白芷白茶退出了殿门,沈枫眠沉着脸道:“不必了。”


    许意安笑意僵在了脸上,侧眸看向身旁的子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见着帝后两人气氛有些僵持,子烛忙上前一步道:“陛下,殿下回了栖凤殿便说腹中饥饿难耐,奴便自作主张拿了糕饼给殿下垫了垫肚子。”


    许意安了然的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些什么:“小眠累了一天,若是实在不想用膳,今夜便早早就寝吧。”


    子烛得了令,这才退了出去,临出门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朝着里张望了一眼。


    吹熄了桌案旁的两盏龙凤喜烛,许意安起身褪下了自己那身喜服,留给沈枫眠一个影影绰绰的光洁白皙背影。


    沈枫眠落下了金丝楠木榻两旁的纱帐,只着一身细金银丝绣成的寝衣缩在被中,听着帐外传来的动静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透过纱帐他还能瞧得见殿内微微晃动的烛火,红纱帐外的女子身影愈来愈大,正是在朝这边走来。


    许意安抬袖挥灭了榻边的喜烛,拉开纱帐便见那张百女被蒙住了沈枫眠的半张脸,那双凤眸正紧闭,看着像是睡着了,只是长睫仍簌簌地颤动着,耳尖红的简直要滴血,叫人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许意安好笑地勾了勾唇,不经意间碰上了他微凉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为他暖着。


    蓦地被她握住了手,沈枫眠似乎是被吓了一下,指尖微微一动,那双好看的眸子还是不打算睁开。


    演技可真是拙劣的很。


    身边许久没了动静,只隐隐听见清浅的呼吸声,像是睡着了一般。


    沈枫眠等了许久,还是未见她有什么动作,那双凤眸缓缓睁开打量着身边闭着眸的女子。


    许意安这人究竟是何意,将他骗入宫中后便如此这般,世人许都不知晓,帝后大婚便是没有合卺酒与洞房花烛,他自始至终也不过是许意安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


    正是想着,沈枫眠手不自觉地微微蜷起,惊动了身边的女帝。


    “今日为何这般不高兴,小眠不喜欢许慕年吗?”许意安轻声问。


    那双凤眸闪了闪,沈枫眠轻嗤道:“看来陛下还未演够,可我不愿再陪陛下演。”


    “小眠最是真性情,就不怕朕因此治你的罪?”许意安见他这般扬了扬眉头。


    “陛下可是西凉的天女,若是陛下指着白说是黑,谁又敢反驳呢?”沈枫眠扯了扯唇角,便要缩回那只手。


    许意安按住那只寒凉的手,侧身看着塌上那冷着脸的人:“看样子凤君是真不怕朕怪罪于你,可君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这罪还是要治的。”


    一只手被她禁锢住,那双往日温和的眸中染了些异样的情绪,黑沉沉的眸子如同深不可测的湖底。


    简直要将他卷进去。


    沈枫眠强硬的对上那双眸子,没有半分惧色:“悉听尊便。”


    可他如今白皙的脖颈就这般暴.露在她眼前,仰着脆弱的喉结对她说出这话,实在是难以叫人多想。


    下巴被许意安的长指钳住,温软的唇瓣猛地贴上了他的唇,随即朱唇微启将舌尖探入了他的口中。


    突如其来的吻使得沈枫眠睁大了凤眸,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势叫他措手不及,眼前女子气息有些紊乱,热烈的索取着他的气息,熟稔又炙热。


    第57章 他可不老实


    身上突如其来的一股暖流阵阵冲击着他的理智, 沈枫眠指尖有些发麻,止不住的轻颤着,头脑发昏之时, 一个念头便想着破空而出。


    那条软舌似是在勾着他,引得他尝着她的味道, 加深的力道使得人心乱如麻。


    帐内隐隐带了些湿意,沈枫眠逐渐有些喘不上了气,却是手脚无力推不开身上那人,只得红了眼尾呜咽一声, 才唤回了许意安的神志。


    眼尾一颗滚烫的泪珠将落不落, 那双凤眸还有些迷离, 紧密相贴的唇分开的一刹沈枫眠轻喘了口气。


    他发丝还有些凌乱, 墨色的长发散乱的铺在软枕与白被上, 黑白分明又隐隐带了些勾人的意味。


    许意安眸色愈发的深, 随即起身下了贵妃榻, 独留沈枫眠自己无力地躺在榻上, 殷红的眼尾那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软枕上,发出一声响儿。


    身上奇异的感觉难耐极了, 沈枫眠唇瓣被咬得泛了白,心中有些委屈。


    许意安方才都成了那副样子, 还是连碰都是不肯碰他的,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凤君之位究竟有何用, 既然不喜他, 当初又为何要频频招惹。


    内室一阵水声传来, 许意安靠在冰冷的浴桶之中, 紧紧闭着眸子。


    沈枫眠便是那勾人而不自知的妖精, 他的一脸委屈她又怎会看不见, 可如今不是时候,他中了噬魂蛊元气大伤,胎像又不稳,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她自然是处处小心。


    那夜沈枫眠苍白的脸仍在眼前久久不散,实在是令人心惊,许意安如何还敢乱来,若不是她方才落荒而逃,怕是沈枫眠才是受不住的那个。


    他忍的辛苦,她又何尝不是。


    秋末冰水的寒意浸透骨缝,堪堪压下了身上的燥热之感,待染了一身的冷意她才出了浴桶。


    帐内那人早已昏昏沉沉的睡了去,眉心还是蹩着,似是在为方才的事所不满。


    这对她的不满持续了约有三日,直至吉斯王女来赴夜宴。


    枣红的高头大马嘚嘚地远道而来,银铃声清脆,后还有一排双臂脚腕佩了银钏的曼妙男子。


    西凉围观的百姓都知晓,这便是海那头的吉斯王女来了。


    吉斯男子大都是金发碧眼,且这帮男子当众只着薄纱护住了腰肢与一小节腿,接着两两侧身坐在马背上。


    他们却没有半分羞涩,大方的直视着西凉的女子们,甚至是对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抛了个媚眼。


    章华殿里,风亭水榭,常有绛纱灯万数,缈若仙境一般,朱帘半卷,流苏坠地,几个身子曼妙的男子站在舞池一旁。


    吉斯王女舟车劳顿多时,偏来的时候仍是那般神采奕奕,端的是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百闻不如一见,西凉的女帝果真不是别国君王能比的。”吉斯王女笑将着朝着她欠了欠身。


    见着吉斯王女前来,沈枫眠被握着的那只手紧了紧,脸上不变的还是得体的淡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眸中是冻人的冷意。


    许意安轻笑着回握住他的手,朝着吉斯王女道:“王女不必多礼,朕今日一见王女,还是觉着如传言那般英武秀美。”


    吉斯王女笑了笑,目光移到了沈枫眠的身上,笑容复又多了几分真切:“只是孤未曾想到,竟会得知圣宴将军与西凉陛下大婚的消息,昔日沈将军的英姿犹在眼前,眼下竟成了陛下的夫郎。”


    “是了,昔日吉斯王女的刀剑犹在眼前,若是避之不及,眼下站在陛下身旁的可就是旁的男子了。”沈枫眠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眸色淡淡的朝着她扬了扬眉。


    听他这般说,吉斯王女一时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那双浅绿的眸子澄澈的不成样子:“孤知晓凤君殿下惦念此事多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是当年孤手下多留情一些,丧命的便是我了,今日如何站在西凉帝后面前。”


    “如今吉斯王女也是来的诚心,”许意安紧紧握着那只暖不太热的手,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瞧着王女将国库里不少好东西带了来,有着王女这般盟友,西凉吉斯定不会如往年连年的征战。”


    吉斯王女撩了把耳边的碎发,促狭的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看样子帝后二人感情是极好的,真是羡煞旁人,孤还以为依着西凉的习俗是不会……”


    吉斯王女的脸色如常,还是同先前那些吉斯使臣一般,爱极了开玩笑。


    只不过这玩笑话不知沈枫眠听进去了几分。


    许意安眸中的温柔之意不加掩饰,与他相握的手扬起了些,颇有些骄傲的道:“朕的凤君可同别的男子一般对镜贴花黄,亦可在战场之上铁甲披寒光。”


    她眸中的情谊分外引着沈枫眠的主意,原本多情的眼眸如今满是他的影子。


    宴席过半之时,吉斯王女示意两人看向远处站了许久的吉斯舞姬:“君后二人可要瞧好了,今日这场舞可是公子们备了好些时,只为在今日宴席大展身手。”


    吉斯舞姬们满是异域风情,纤细柔软的腰肢配着银铃叮铃作响,金发碧眼的舞姬们遮着半面微透的纱,朦朦胧胧叫人看不真切,鼻侧的银钉微闪,有几分纸醉金迷的奢靡之感。


    西域的舞还是狂野大胆,舞姬们离着两国君王极近,像是要借此引起君王们的注意。


    吉斯王女示意她看着最前一位的吉斯男子:“这位是我王女府的侧夫,今日这场舞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沈枫眠眉头轻不可察地皱了皱,看向那个朝着许意安眉目传情的男子。


    吉斯国女子男子都是这般,向来也没有西凉这些规矩,并非嫁人的男子不可抛头露面。


    “不仅如此,我这位侧夫床上功夫也是极为了得。”吉斯王女朝着她挤了挤眼。


    吉斯国常有王公贵族交换娇夫美侍的事情,


    许意安微微摇了摇头:“吉斯王女的好意朕心领了,西凉可没有一夫侍二妻的道理,若是收了吉斯王女的好意,朕的夫郎可是要生气了。”


    吉斯王女侧眸多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未成想圣宴将军醋意这么大,西凉女帝甚至为着此事空了后宫多年。


    沈枫眠淡着脸色,只垂眸喝着侍人端来的花生酥酪,不去看这位昔日的宿敌。


    许意安瞧着远处一位舞姬有些挪不开眼,吉斯王女见状朝着那边扬了扬手,示意那位舞姬上前来一些。


    舞姬生的娇小,腰肢瞧着也是更柔软,上前来朝着两位君王行了一礼。


    “吉斯王女的这位娇夫倒是有些眼熟。”许意安长指叩了叩桌角,若有所思地道。


    吉斯王女闻言也打量了多时,张了张口还未说出什么,那舞姬从下身的纱巾中抽出一把匕首朝着她刺来。


    许意安眸色一凛,立即闪身躲开,叫那舞姬扑了个空,一时失了重心扑在桌案上,将其上的碗碟推到在地。


    吉斯王女见状也忙起了身,抽出腰间的匕首应战。


    “王女果然还是带了兵器入宫。”许意安一脚将那舞姬踹翻在地,用了八成的力踢在他的腰上便叫他爬不起来。


    兵器没什么可解释的,她的确当中持了凶器,这在西凉皇宫是不允许的。


    吉斯王女只狠狠地盯着趴伏在地上的男子:“西凉陛下还请听我解释,这人并非是我带来的。”


    “那这人又如何能跟着吉斯王女入宫?”许意安只瞧着他有几分面熟,脚上的力气又用了几分,男子咬着牙不肯吭声,被她一脚下去踩在腰间上发出一声脆响,这才□□出了声。


    吉斯王女凑的近了些,想看清他的脸,却被人抓了把不知什么粉末扔了来。


    吉斯王女堪堪躲过,那男子被身后赶来的禁军压着捆绑在地,被一把扯下了面纱。


    “快好生招待这位故人,”许意安笑将开来,长指指向他的腿,笑得有几分残忍,“不过这位故人不大老实,手段也颇多,还是断手断脚保险些。”


    吉斯王女不顾那装作吉斯舞姬的男子眼神是何等的圆度,直直一脚踹断了他的腿,居高临下地看这地上有些扭曲的男子:“今日的宴席也是西凉吉斯握手言和,你这般做可谓是恶毒至极。”


    “哈哈哈……”男子低笑了一声,满目猩红的看着她,“灭了我的国,西凉还想如何好过?”


    成莫枝韩的癫狂叫人有几分惧意,毕竟碧波人蛊毒满身,稍不注意便有可能丧命。


    思及沈枫眠有孕在身,她还是叫禁军先将人带了下去。


    许意安也在此时才突然想起沈枫眠方才没了动静,心头微微一跳,随即转身看向身后的沈枫眠。


    这一回头就见他站直了身子,那双好看的凤眸又几分空洞,正在摸索着什么。


    “小眠?”许意安声音有些干涩,艰难的开口道。


    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大对,吉斯王女捏了捏袖口,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


    沈枫眠摸索着眼前桌角的动作一顿,垂着眸子道:“……陛下。”


    成莫枝韩在宴席上闹了这么一场,眼下西凉与吉斯交涉了差不多,吉斯王女适时的出声道:“既如此,我便先带人回陛下安排的客栈了。”


    这番看来许意安想必也是知晓了这人并非是她吉斯国而来,待到帝后二人这边商议好再同她说也不迟,再这般待下去倒显得她不识礼数了。


    吉斯人有序的退了出去,许意安上前挽在他的臂弯:“小眠感觉如何了?”


    沈枫眠默着抿了抿唇,听着周围安静了许多才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58章 我不喜你了


    他方才只觉得一阵阵难耐的恶心, 眼前已是一片昏花,现如今什么都看不见了。


    眸中似乎是一层化不开的白雾,面前的人影模模糊糊, 却莫名使他安定了些。


    “白芷,传崔太医。”许意安沉着声音吩咐道。


    沈枫眠看不见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只觉着眼前蒙着的白雾与胃中难言的恶心之感使得他将站不稳,小腹也是在隐隐抽痛。


    他空洞的眸子看得许意安心中微微抽痛,崔太医确实是这般说过,可她没想到偏偏今天犯了这场病。


    沈枫眠不由得上手覆上了抽痛不止的小腹, 却是身子突然一轻, 竟是被人打横抱起。


    他慌乱一瞬便搂住了许意安的脖颈, 眉心仍紧紧蹩着不肯吭声。


    栖凤殿里乱了套。


    子烛方才从这些时日送药的小侍身上发现一个巫蛊娃娃, 那娃娃绣的精致, 细看能看得出有些沈枫眠的影子。


    娃娃的后背绣着他的生辰八字, 小腹赫然插着一根极粗的银针, 对孕夫行这般巫蛊之术是在是歹毒。


    凤君这些时日身子不适, 不宜知晓这些分神动怒,那小侍就这么被人看守在了柴房。


    崔太医赶来之时, 沈枫眠脸色已是一片惨白,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


    沈枫眠不知自己怎的一回事, 方才他只是一时嘴馋,接过了身旁侍人递来的一小盏酒, 却未成想自己会因这一盏冷酒腹痛难忍, 说来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眼前的崔太医面色凝重的为他诊了脉, 仅片刻脸色大变:“陛下, 凤君殿下本就胎像不稳, 如何能喝活血化瘀的红花酒, 老臣看得出殿下这些时日还用了麝香,这一胎是需好好将养的。”


    沈枫眠闻言腹中更是抽痛不止,直至崔太医的银针扎至他的小腹之上,这才有了些力气问话:“太医这话又是何意,如何叫胎像不稳?”


    自他嫁入宫中还未与许意安曾有过什么,眼前的老太医这般说又是何意,便是污了他的名声。


    眼下身子正是难受着,不宜思虑过多,他忍着干呕抓住了身旁那只温热的手才有了几分真实之感。


    崔太医幽幽叹了口气:“陛下当初所说,要将这胎皇嗣拿下,免得凤君身子还未养好便受生育之苦,可这胎若是小产被拿了下来,对凤君殿下的身子伤害才是最大的。”


    “麝香与红花酒是怎的一回事?”许意安眸色沉得吓人,看向了身旁的白芷。


    白芷忙站出来道:“启禀陛下,今日宴席之上并未有人给凤君殿下送上酒,如何会有红花酒这等大忌之物,至于红麝香,奴婢是更不知晓。”


    “这是不可能,”崔太医正色地摇了摇头,“殿下这殿内现如今还有几分麝香残余之味,只是剂量颇小,似是用了多时了,定是有人存心加害与凤君殿下。”


    “殿下这些时日都有好生喝着崔大人开的安胎药,照理说胎像早就该稳住了,”子烛细细的眉头皱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着许意安道,“陛下可还记得先前为殿下煎药的小侍?”


    那个身上带着熏香的小侍,她如何不记得,沈枫眠当初甚至为着这么一个侍人同她争论。


    “先是以麝香动了凤君的胎气,再用红花酒落胎,”许意安唇角勾起一丝带着冰冷的笑,眸中的怒意更甚,“成莫枝韩可真是好计谋。”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那成莫枝韩便是阴沟里的硕鼠,若有一日未将他赶尽杀绝,就必然会被这般滑手的大鼠咬上一口,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沈枫眠的身上。


    “栖凤殿既有不忠之仆,便交由流苏亲自审问。”许意安攥紧了手心里的那枚玉扳指。


    流苏乃是她的贴身暗卫,将人交予流苏处置,届时定然只会给他留下一口气。


    腹中的绞痛好了一些,是崔太医行的针起了作用,沈枫眠的心却还是冷的,叫他觉得周边的所有人,包括自小同他一起长大的子烛,都是陌生的很。


    所有人都是知晓的,唯独瞒着他自己。


    他如何会怀有身孕,崔太医只道是皇嗣,那他又是何时怀有许意安的皇嗣?


    头痛欲裂,一颗心亦是如坠冰窟,小腹的疼痛远不及心口莫名的钝痛,沈枫眠袖中的手缓缓蜷起,他又被许意安骗了一次。


    许意安此人说谎成性,可他如今彻彻底底的被困在了宫中,一个眼盲的男子如何能在京中立足。


    他是有些心悦许意安的,可他的心悦不该是许意安拿来骗他的资本,心中的钝痛使得他鼻头微酸。


    微凉的指尖拭去了他眼角的一丝湿润,就听许意安轻声道:“小眠可还是有什么不适?”


    “离我远一些。”沈枫眠挥开了她的手,唇角扯起讥讽的笑。


    这人不知哪里来的脸面,这般骗了他如今还同无事人一般,怕是早早会将他弃之于不顾。


    崔太医撤下了几根银针,将药方递给了白芷道:“殿下的眼疾亦是麝香这般伤身的药材所引起,不过安心调养慢慢便会好的,这些时日切莫忧思过度。”


    “朕知晓了,你先下去吧。”许意安眸色复杂的看着一旁胸膛起伏的男子。


    突然知晓自己有了身孕,换别的男子亦是不能接受,更何况是她这般骄傲的小眠。


    沈枫眠努力缓和着情绪,眼前烛光的一片昏黄简直灼烧了他的眼眸,使得他愈发的委屈。


    若是他未曾嫁入皇家,便不会有这么一出,更不会有这群人联合起来骗了他这么些个月。


    “许意安,这般可有意思?”沈枫眠冷笑了一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覆在了他的小腹上,用了几分狠劲,像是要将腹中的皇嗣推出。


    轻薄的苏绣寝衣被汗浸的有些洇湿,隐隐看得清小腹上被他按出的青紫痕,许意安握住了那双有些颤抖的手,将人揽入怀中,生怕他再做出什么。


    “小眠,别这样。”许意安紧紧地抱着他道。


    沈枫眠嗤笑一声,身形有些晃了晃:“你真叫我恶心。”


    若是两人之前便有些什么,即使他不记得,许意安也当告知他,如今这番戏耍他,真是叫人心中恼恨。


    他不愿为这般道貌岸然之人诞下皇嗣,眼下他亦不愿同许意安在一起。


    他明显觉着许意安的身子僵了一下:“小眠……”


    “我这般眼盲的男子只会给陛下丢了颜面,如何能端坐在凤君的位子上,”沈枫眠自嘲的笑了笑,“这凤君之位陛下还是另寻其他男子吧,想来大臣们亦是会赞成的。”


    一国凤君便是国家的颜面,都是世家大族最是出色的男子,如何该是一个眼盲的男子。


    “崔太医说过,小眠的不会一直这般的,小眠莫要在这样好不好?”许意安心中的闷痛更甚,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沈枫眠偏了偏头,那双有些空洞的凤眸叫人心悸,像是破碎的布偶一般:“许意安,还不明白吗,我不喜你了,我不愿做这西凉的凤君。”


    眼前的男子除了对她动情之时总是这副模样,他还是一心想着逃离她,没有半分喜欢她。


    听他这么说,许意安的慌乱再也掩饰不住,胡乱的吻上了他的薄唇,根本不理会他的挣扎,只将他堵得更深。


    今日的许意安没有半分的缠绵悱恻,失控的意气凝结在唇齿上,她单手扣着沈枫眠的后颈,就这么铺天盖地的吻来,满是侵略的像是想将他拆吃入腹。


    孕期的男子身子是极为敏感的,哪里经得起许意安这般强烈的撩拨,他早就有几分受不住了,可许意安的力气极大,女男力量悬殊,他竟一时推不开她。


    不只是他眼下有些受不住了,腹中也跟着有了些动静,那小家伙也跟着反抗似的动了动,突如其来的陌生之感使得他有些不敢动弹,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舌尖一阵尖锐的痛唤回了他的神智,沈枫眠狠咬在了许意安的软唇之上,一股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许意安手上的动作缓了些,就见眼前的男子失神的瞪大了眸子,脸上有些异样之感。


    生怕伤着他,许意安仍是不敢有什么很大的动作,只手护着他的小腹,眼下见着他僵在了原地,手上陌生的触感也使得她错愕了一瞬。


    沈枫眠小腹上还有着薄薄的一层肌肉,可腹中那小家伙像是活跃的很,察觉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便开始闹腾着。


    她还能觉得出小家伙的小腿是极其有力的,像是丝毫未被今日这些波折所影响到,甚至还配合招呼似的顶了顶母皇的手背。


    沈枫眠唇微微张了张,却是再没说出什么话来。


    “小眠,是我们的孩儿在同我们打招呼。”许意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眼前人的表情。


    沈枫眠原本微微瞪大的双眸此刻也低垂下来,长睫盖住了眸底的情绪,叫人不禁有些心疼。


    神使鬼差的,他缓缓覆上了自己温热的小腹。


    腹中那小小的孩子像是专程在等待父亲的抚摸,感受到小腹外的触碰,便立即来同父君亲昵的顶了顶。


    沈枫眠想到了那夜梦见的精致小娃娃,一个劲地往他的怀中钻,且还说着父君莫要抛弃的话,实在是可爱又可怜,是个极其懂事的。


    他像是怕自己反悔一般,连着几夜来寻他,在梦中都是多次软声央求着父君为他取名。


    如此想来真是稀奇的紧。


    他不愿看着小家伙失望,还是应了他的话,唤他云笙。


    沈云笙。


    第59章 下的什么药


    小家伙是极为喜欢这个名字的, 听闻自己唤沈云笙,抱着他的小臂开心地一阵蹭,精雕细琢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


    “小眠,为他取个名字好不好。”许意安覆上他回暖了些的双手。


    沈枫眠心头一片柔软, 似是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垂着眸许久才道:“唤他,笙笙。”


    他还不知晓腹中着安静懂事的小家伙究竟是女孩还是男孩,可但笙笙是不管男孩女孩都听着好听极的, 梦中他也是欢喜的。


    沈枫眠思绪又跟着乱了几分。


    若是, 若是往后许意安不喜他了, 他还有个笙笙, 小孩好似没有他想的那般烦人, 他的笙笙是极为懂事的, 或许有这么一个孩子作伴也不是什么坏事。


    “笙笙, ”许意安呢喃着, 轻轻环上了他劲瘦柔软的腰肢,“是难得的好名字, 朕的小眠不愧是京城第一公子。”


    他的腰如今有了些软肉,腹部的弧度小小的还不甚明显, 往日微硬有些弹的肌肉有些消散的迹象。


    那张清冷如谪仙的脸上也有了些冰雪融化的迹象,沈枫眠整个人这般站在烛光下捧着微微隆起一些弧度的小腹, 衬得他像极了一个温柔的父亲。


    沈枫眠却是听着她唤自己曾经的的名号, 心中隐隐也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他哪里还是当年文采斐然的京城第一公子, 又如何是她口中意气风发, 铁甲披寒光的圣宴将军。


    他是她囚在宫中的盲夫。


    也是, 他如今能拿出手的好像只有先前的名号了, 一个瞎了眼的凤君有什么可同当今权势滔天的女帝争论的道理。


    这么想着,话也就脱口而出。


    沈枫眠从她手中抽回了隐隐冒了些汗的手,轻声道:“若臣侍不是什么名满京城的第一公子,亦不是什么能为陛下增些势力之人,可还有今日这般?”


    许意安不知他何出此言,柔声安抚道:“小眠,朕心悦的是你,而非旁的一切,不论你是如何的,朕心悦的只有你。”


    她的脸上的神情他是看不到的,眼前仅有烛光的朦胧与身前人的暗影


    还是这般油嘴滑舌,可话是人人都会说的,单看许意安今日这番对他,他就不能信许意安的话,他最是知晓女人的花言巧语不可信,信得太多才恐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


    许意安不懂他,也不宠爱他。


    这样的日子他想着是极没意思的,索性待笙笙出生后想方设法溜出宫去。


    是以,待到京城十一月的山茶花开之时,母亲的一封信传来。


    母亲知晓他嫁入皇宫一事,他便同母亲商议了出宫此事,只想着母亲回京能为他出谋划策。


    母亲是最疼他的,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许意安将他扔在一旁不管不问。


    只会是心疼的不成样子,再同许意安理论一番,好为他出口恶气。


    可今日偏母亲在信中说道,听闻女帝是待他极好的,如今他又是有了身孕,叫他好生同女帝一起抚养皇嗣,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信中竟是半分未提他要出宫一事,母亲这般疼爱他,为何不在此事上表态。


    御花园的山茶花开的正盛,他也愿去宫里多走动,虽是如今仍看不清什么,但到底是虚虚看得清一些颜色,山茶花的淡香他还是乐意闻一闻的。


    只是刚被子烛搀扶着到了御花园,便在山后听闻几个侍人在窃窃私语。


    “凤君殿下还有身孕在身,如今西凉虽为陛下掌权,可哪里有帝王后宫仅一人的先例,”那侍人也是怕被宫中的主子们听见,压低了声音道,“女子最是易变心,更何况是陛下,只怕到时苏公子能成了这宫里的主子。”


    子烛听着这帮人嚼舌根,登时一脸怒气的就要上前将几人发落,却被沈枫眠拽住了胳膊。


    子烛看着他一脸淡色,却知晓他将此话听了进去,可沈枫眠这幅样子难免叫他有心担心。


    崔太医多次嘱咐着,叫凤君好生在殿里将养着养好这一胎,若是皇嗣有了什么父体也必定会受到牵连。


    可孕中难免多思,殿下心思缜密,这帮在背后议论主子的刁奴实在是该打,若是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使得殿下动了胎气,陛下定不会饶了这帮蠢货。


    那边小侍们还在止不住的议论:“再者说,陛下这般美貌的真龙天女自是不少男子肖想的对象,如何能安然守着凤君殿下一个男子,宫内有苏橙公子惦念,宫外又不少世家男子惦记,长此以往宫里总是要热闹起来的。”


    宫里总是要热闹起来的。


    帝王的宠爱才是最靠不住的,面上瞧着宫里这帮人待他是极为恭敬的,可背地里总有人窃窃私语的来议论他。


    无非都是帝王的宠爱,许意安有意宠着他的时候,宫里便是一片祥和,如今许意安有多时不来栖凤殿了,这帮侍人便开始揣摩主子的心意。


    可许意安这些时日的的确确未再来看他,说来苏橙也是多日不曾来过了。


    沈枫眠眼前是模糊的粉白山茶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香味好似也没有那么好闻了。


    他垂下了密而长的眼睫,只手覆上了隆起的小腹。


    十一月的御花园是有些寒意的,即使他今日出门捂了件兔绒银丝精绣大氅,那双手还是凉的。


    似乎是觉出了父君情绪的低落,小家伙打抱不平地蹬了蹬腿。


    沈枫眠腹部的弧度如今愈发显现出来,即使冬日裹得极厚,还是能看得出腹部的隆起。


    那边还在谈论着,只是声音不那么小了,几个小侍好似是越说越来劲:“你瞧着,父君殿下这一胎如何能顺利诞下,自殿下有孕便成日召见崔太医,眼下凤君殿下怀胎七月有余,人也清减了许多,我阿姊家的夫郎便是这般,最后未到生产之时便就一尸两命了。”


    听了半天的小侍出言唏嘘道:“竟是如此,可崔太医到底是御医,如何不能全然保下凤君殿下与皇嗣,当真会这么吓人?”


    陛下对殿下的宠爱他们还是看在眼里的,帝王之心他们哪里能揣摩的透,只怕那天一时兴起又宠着凤君殿下。


    宫里贵人们的宠爱是谁都说不准的。


    “崔太医再有本事又如何,你瞧着凤君殿下这些时日睡不好吃不下,我堂姊对此颇有研究,这一胎怕就是克母克父的天命孤星,想顺利诞下怕是难……”那侍人轻叹了一口气。


    几人的脚步渐远,沈枫眠握着子烛小臂的手不自觉用了几分力。


    “殿下……”他听得出子烛有些担忧。


    沈枫眠回神,松开了子烛的小臂,腹中的小家伙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方才的谈话,如今闹得正凶,像是现在就要出来为他寻仇似的。


    “回栖凤殿吧。”沈枫眠没有半分表示,仿佛方才那帮侍人说的不是他一般。


    这帮侍人说他许还没什么,可他们居然暗地里说他的笙笙,他的笙笙最是乖巧懂事,如何会是什么天命孤星,许意安宫里的人当真是放肆。


    可他们方才谈论的正是他所担心的。


    许意安先前便是一时兴起,如今瞧来更是无心于他,若是到时宫中之人愈来愈多,母亲虽是西凉的国将军,可常年征战如何能兼顾好身在宫中的他。


    他不该再让母亲为他这般担忧了。


    子烛刚接了崔太医送来的汤药,殿下这胎是陛下交由崔太医全权养着,崔太医怕有什么闪失,寒凉的天儿里也是亲自来为他送药,从不敢假手于人。


    方才倒是得了崔太医的准许,说是今夜不用再服用安胎药了。


    如今殿下虽然不同于寻常的男子,孕期反应有些大,可到底父体和皇嗣都安好。


    不用服药对于殿下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这番稳住了胎像,他再也不用苦口婆心的劝着殿下喝药了。


    殿下这些天最是想吃些吉斯国的海椒,海椒烧鱼瞧着便是红红通通的一片,看得人口水直流,偏安胎药同海椒相克,是不许吃的,如今药可以断了,殿下知道了定会高兴极的。


    却未曾想着,殿下听着他回了栖凤殿便摸索着起了身,他忙伸手去扶,就听见殿下轻声道:“你去帮我寻一味药来……”


    今夜的海椒烧鱼是极好吃的,以往对膳食还是没有什么要求,他这些时日最是馋嘴,对口味是挑剔得紧,想来他的笙笙也是个小馋猫。


    许意安今日派女监来传,听说凤君胎像安稳住了,她今日政务不甚繁忙,晚些便会到栖凤殿来探望,到时还会带些西域贡品。


    “陛下喜江南的茶,晚些沏好茶端上来便可。”沈枫眠手上还攥着那条白纱。


    崔太医嘱咐着,他的眸子本就是先前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所引起,如今恍恍惚惚是能视物了,却是该避光,免得眼盲症会再度复发。


    这白纱还是许意安吩咐尚衣局那边的绣郎为他所准备,手上那条白纱轻薄微凉,又是极为柔软结实的。


    据说是吉斯那边的丝线所制,除非是以火烧之,否则是不会断。


    可他是万般不愿意戴。


    若是戴上了,他才真像个眼盲的男子吧,说到底还是为许意安和西凉丢了脸面。


    长指绕上那条白纱,子烛推开殿门将那两盏雨前龙井送了来,听着他将东西放在桌上闭了殿门之时才回了神。


    他这些时日总是克制不住的走神。


    沈枫眠借着烛光起了身,摸索着到了桌边,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着花香。


    “陛下。”沈枫眠眸子瞪大了些,好似这般就能看清眼前人。


    眼前的光影模模糊糊,可他好似是看到了许意安的。


    面前的许意安轻笑一声,似乎有些愉悦:“小眠还泡了新茶等我回来?”


    他如今越发的像个贤夫良父了,如同一朵柔顺的解语花,哪里还有当初征战杀敌的杀神将军的模样。


    沈枫眠闻言故作镇定,他改了主意,子烛听了他的吩咐,将药下在了茶杯之中,做得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现下殿内只有他与许意安两人,如今他又看不甚清楚,如何能将那盏下了药的茶失手倒掉。


    “朕听闻崔太医来报,小眠近些时日也觉着好些了?”许意安缓缓开口道。


    他听得清楚,她是拿起了一盏茶,正刮着茶盏上的水汽。


    沈枫眠一时不知该如何叫她放下那盏茶,声音有些干涩,“是……”


    “这茶是好茶,只是朕总觉着同平时的有些不一样。”许意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得他心头一跳,袖中的手也跟着紧张地蜷起,“小眠从里面放了什么好东西?”


    第60章 芙蓉帐里暖


    沈枫眠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听着几个侍人背地里议论纷纷,就想着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得到许意安的宠爱。


    他是有几分心悦许意安的,抱着独孤一掷的心被她耍得团团转, 却不曾想自己入了宫便是这副境况,若是没有了圣宠, 往后在宫中的日子只怕是会更艰难。


    他不只有自己,他还有笙笙,如何能不为孩子所考虑。


    要是后宫的人愈来愈多,他与笙笙又该如何。


    可这事他止痛子烛说过, 许意安又是如何知晓的, 子烛最是忠心, 定不会出卖他, 究竟是谁透露了口风。


    沈枫眠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有些不可置信, 似是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说, 可那一闪而过的紧张却没有被掩饰住:“陛下说的什么, 臣侍听不明白。”


    现在想来此举实在是不妥, 可他后悔的晚了些,不知怎的居然还被许意安所发现。


    “不明白?”许意安笑的声音有些低沉, 听得他莫名了软了腿,下意识便想逃, “那朕今日便叫你明白明白。”


    那盏茶被她饮尽,只听着一声脆响儿, 碎玉纹雕茶盏便被放在了桌案上。


    她明明知晓这盏茶里被人动了手脚, 却还当着他的面一饮而尽。


    沈枫眠面上终显现出了一丝慌乱, 就这么无措的站在原地, 像只受了惊的猫儿。


    “小眠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耳边的声音有些喑哑, 还带着女子呼吸间的馨香。


    “不, 不可,”沈枫眠单单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便有些醉人了,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张口便扯了一个生硬的理由,“我还有孕在身……”


    既知自己有孕在身,得知她今夜要来,还派人在她的茶盏里下这种药。


    许意安那只手环上了他的腰身,柔软的腹部就这么贴在她的身上:“朕问过崔太医,如今是可以的,若是小眠不喜,今夜将朕一人留在栖凤殿好了。”


    沈枫眠似乎没想到她今日会这般,想问的种种都堵在胸口,今日他没有质问许意安为何不来看他,也没有问她到底将自己当做了什么,只是这般在她面前站着,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带了细细的战栗环住了许意安的脖颈。


    许意安的唇上带了些青梅的酸甜味,像极了前些时日御膳房所送来的饴糖,她禁锢着他的腰身,将人抵在了榻边的雕栏木花栏旁,温热的掌心护着沈枫眠的后脑和腰身,生怕磕疼了他。


    沈枫眠今日俨然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压根不打算再抵抗,长睫同振翅而飞的蝶翼般轻轻颤动着。


    沈枫眠今日乖巧极了,热烈地配合着她,她想索取想攻占今日这难得乖巧的白猫儿,他便任由许意安如何操控,直至被她吻的无法呼吸。


    恍惚之间,沈枫眠觉着有只手探向了自己的衣领,缓缓拉开了束着的腰封。


    他如今身子跟着显了些,腰封松松的挂在腰身之上,许意安仅轻一扯便被拉下,精致柔软的寝衣便这么对着她敞开,羊脂玉般的身子在她面前显露无遗。


    沈枫眠瞧着不自在极了,耳尖微红滚烫,叫人想上手去捏一捏。


    似是感受到了她炙热的视线,那双玉竹般修长的手缓缓松开她的腰身,慌乱的想将自己身上敞开的寝衣再度裹紧。


    长指护在身前之时,缠绕着白纱的指尖忽的一松,耳边便传来女子布满情.欲的喑哑声音:“小眠为何还拿着这等东西,朕来为你蒙上。”


    沈枫眠面色绯红,气息还有些不稳地上手轻轻推她,却是无力得很:“不要,我不愿戴这等东西……”


    进来之时她也听说了,沈枫眠是说什么都不肯戴上这白纱,他有自己的思量。


    沈小公子向来是不肯示弱的,有什么也都是习惯了自己扛,如何会戴上白纱叫人知晓他的眼盲之症。


    许意安故作为难的轻笑一声:“小眠不愿蒙上也无妨,今日这蝉凉纱还有别的大用处。”


    许意安不同他解释究竟是什么大用处,直接将沈枫眠打横抱起,徒留地上松散推在一团的素白寝衣。


    红纱帐暖,榻上是玉体横陈,若是这一幕叫那清心寡欲的和尚尼姑瞧见也是把持不住的。


    如瀑的黑发这般撒在榻上,月光微明,透过琉璃折射出几道彩光,映在那人白皙娇嫩的身上。


    许意安眸色愈发的深,轻轻捏住了沈枫眠有些尖的下巴。


    或许她不该用娇嫩来形容她的小眠,可现在的小眠的确是娇极了,孕期的身子又是格外敏感,如今仅仅是被搂着吻了一会儿,此刻身上便有了些印记,昭示着她方才失控时不小心印下的红痕。


    沈枫眠吃痛,不禁闷哼了一声,偏偏这就是她想要的。


    那双手仍旧遮在身前,他生怕自己被许意安看光一般,紧紧咬着凉薄的唇。


    “小眠同我玩些好玩的……”许意安的声音清冽又勾人,引诱着他一般,微凉的长指一寸寸拂过他的身子,指尖所到之处好似被被火所点燃,愈来愈烫的身子叫他有些无力之感。


    白纱不知何时缠绕在他的手腕之上,两只手腕交叠在一起被绑了结,一时竟是挣脱不开。


    许意安居然是将他捆了起来。


    沈枫眠的身子好像都已不是自己的,任由着许意安的摆弄,双手动弹不得被她只手按在头顶,白玉般的身子彻底展现在她的眼前,包括那脆弱的脖颈,以及其上触目惊心的疤痕。


    许意安覆上了那颗凸起的喉结,十一月的天有些冷,指尖的凉意传到了他的脖颈,引起一小阵战栗,脖颈处的细小绒毛也跟着立起了些。


    这幅身子完美的同一块羊脂玉,只不过这块羊脂玉的前端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裂纹,叫人瞧着便有几分心疼。


    今夜她是打定好主意要雕磨这块精致透亮的羊脂玉的。


    许意安从未这般燃着烛光好生看着他,第一次将人里里外外看个透彻,只觉着这人愈看愈是秀色可餐。


    白猫儿知晓自己即将要被自己的主当做一块白玉雕琢,尾巴不由得也颤了起来,唯有许意安一下下顺着白猫的毛,他才隐隐放下一些防备,试探似的回吻住她的软唇。


    白皙修长的腿被人架起,这块羊脂玉是极为少见的极品,前半段那一丝瑕疵不足为道,后半段却美得叫人移不开眼,叫人只想在这一片白净的玉料上留下朵朵红梅作为标记。


    许意安是这么想的,也是这般做的,玉料是极软的,仅仅上手按住便起了几块红印子,引得身下那人一阵阵呜咽。


    “小眠为何会在朕的茶盏中下这等药?”许意安蹭着他他颈窝,哑声道。


    沈枫眠那双眸失神的瞪大,凤眸眼尾泛着微红,眸中是一片水汽氤氲,这泪意来得莫名,顺着脸颊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在一侧。


    为何,她还好意思问,她最该知晓为何了。


    他看不到许意安的脸色,却想的出来她如今那双满是泛滥多情的桃花眸子里,定是带了些情谊与戏谑。


    沈枫眠阖了阖眼,心头是难耐的酸涩,鼻头也隐隐跟着泛了酸,一开口便是沙哑的轻颤:“我只是,相陛下多同我待一会……”


    “原来是小眠想了我许久。”许意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脆弱的脖颈处,带着温柔与缱绻道,“朕这些时日忙于政务,本是每夜都该来看小眠的,偏这几日东烬那边派了侍人来,实在不好走开才冷了小眠三日,小眠不气好不好?”


    “陛下为何频频骗臣侍。”沈枫眠闭上了那双勾人的凤眸。


    药效早早便上来了,许意安忍得辛苦,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在他耳边喑哑的道:“骗你的是许慕年,小眠莫要再同朕置气了……”


    他如何敢气,许意安再如何也轮不到他一个后宅男子来说嘴。


    沈枫眠脸色不变,仅带着难以克制的情.欲,清冷矜贵的小公子眼下还有些委屈,却是瞧着勾人瞧很,只想叫人好好将这猫好好疼爱一番。


    他不信她的话。


    许意安面上有些无奈,珍重地吻上他颤动不止的眼睫:“小眠不信,这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要朕将心剖出来给你看吗?”


    闻言,沈枫眠强撑着起了身子,又被许意安一把捞了回来,那只手抵在他的腰窝之上,一时间酸软的不成样子,复又脱力地跌回她的怀里。


    “小眠果然是想我想的紧,”许意安蓦地被硌了一下,探到了一丝湿意,笑着吻了吻他的发顶。她也是想他想的紧,却不敢再胡来,就这般将人安抚好在塌上,满脸都是怜惜爱慕之情,“妻主来帮你……”


    殿外是深秋初冬,殿内却是一片暖春。


    美玉虽好,却要极小心极珍重的雕琢,许意安恐将这块羊脂玉折腾坏,尝遍了温软玉料的味道,才知晓哪里最该雕琢。


    沈枫眠是极不老实的,偏不要自己的帮助,失神的眼眸这般对着她的眸子,还要硬撑着起身,捧着隆起的小腹轻声道要帮妻主。


    许意安还是遂了他的愿。


    玉料被翻来覆去的折腾,呜咽声止都止不住,不论沈枫眠如何哭求着唤她妻主,如同一只娇娇的白猫儿讨好的蹭着她,都被她堵了回去。


    只道是,归霞帔拖蜀帐昏,嫣红落粉罢承恩。


    那张朝思暮想的睡颜就在眼前,带了方才未散去的泪痕,却能叫许意安看的痴迷。


    这些时日她忙着找出当年知晓她父君梁太夫死因的侍人。


    父君当年被苏箐所污蔑,说是偷盗了中宫凤印,偏这凤印就是在延禧殿里找到的,父君百口难辩,偏母皇也出宫体察民情,压根不知晓宫中发生了此事。


    父君被苏箐手下的人行了宫刑,到底还是被关进了宁古殿,原本小产伤了根本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般,待母皇回来降幅均接出宁古殿之时,身子已是落下了病根,虚弱不堪了。


    那件事之后,父君便没有再多陪她两年,早早撒手人寰。


    人都说梁凤卿身子不好,可真要论这些,宫里那位柳凤卿病歪歪的不争不抢多年,太医断言活不过三月的男子而今尚在,只有她知晓父君的死是另有隐情。


    当初这些侍人大都被太凤君的手下找了机会害死,要么便是驱逐出宫,总而言之最终活下来的便是寥寥无几,她若是想洗清父君的冤屈,便要找到先前驱逐出去隐姓埋名的侍人们。


    说起这帮侍人,想来也怕苏箐报复,藏得极深怕是没有那么好找。


    正想着,她被身旁的人扯了扯衣角,就听沈枫眠的声音里带了些委屈:“妻主,我想吃那日的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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