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见
陆初霁和卞尾声虽有着一张相似的脸庞,但两个人性格反差非常大，如果说，陆初霁是温文尔雅,能包容万物的，那卞尾声则是执念深到疯狂的,他深邃看不见底的瞳孔里,反复隐藏着一个深渊。
一旦有一天,深渊里的猛兽突破重围,从深渊里跳出来，将会不分敌我的乱杀。
正是因为有着如此之大的区别，在座的各位哪怕如老大这样，对陆初霁只有几面之缘的人,都能立刻意识到,出现在面前的是陆初霁还是卞尾声。
而如今,这张明显是卞尾声的脸上,忽得露出只属于陆初霁的笑容来,让人不寒而栗。
君长央眉头拧起。
无论是卞尾声和陆初霁，他都不会手下留情，更别说陆初霁的身份一直都很可疑,他毫不犹豫地将剑从卞尾声的胸膛里抽出,霎时，鲜红的血液喷涌。
一部分血液洒在了卞尾声的脸上,将他黑漆漆的眼朦上血雾,卞尾声轻轻眨了下眼，那滴眼泪便顺着眼角、脸颊滑落,他不说话,就这么笑着,看着瞿棠。
似要将瞿棠的身影，永远映进脑海里。
这一幕似曾相识，让瞿棠中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这一幕，他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这个非分之地。
却有一双无形的双手，狠狠地拽住瞿棠，让他难以移动脚步半分。
瞿棠道：“你……”
你到底是谁？
“卞尾声。”老大喊出卞尾声的名字，狭长的眼角往上一勾，嗤笑道，“你在演什么呢？”
卞尾声抬眼看着老大，声音冰凉的如同九层地狱里冒出来的厉鬼，说话的语调却是一声叹息，像是一个身体里同时有两个灵魂，在争抢。
最后，卞尾声缓缓说道：“嗯？你又在怕什么呢？”
这绝不是卞尾声能够说出来的话。
卞尾声和陆初霁成长经历不同，哪怕陆初霁在瞿棠面前，总是一副带笑的模样，说话的语调不徐不疾，天大的事到了他的面前，都能找到主心骨，沉稳、有耐心、又保持着和旁人不同的，独一份的温柔。
这样的性格，或许才是最可怕的，他能够轻而易举的走进每个人的内心。
但——都是伪装。
小小年纪，双亲去世，在豺狼虎豹之中将父母遗产抢回来，又在短短时间壮大企业的，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哪怕老大对陆初霁的过去不知道，但他没有瞿棠的天然滤镜，自然一下看懂了陆初霁眼底的疯，那是只针对瞿棠一个人的。
好在陆初霁不是狼，而是一只被驯化了的狗，所以在主人面前，都能保持绝对的忠诚。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自己受伤的情况，大大咧咧地展示自己的身份呢？
这是平白无故让主人担心嘛。
老大语气猖狂：“笑话，这天底下还有我害怕的事情吗？我什么也不怕，怕的是你吧，拙劣的伪装。”
“我……”
卞尾声第一个字刚出口，面上表情几经变化，看瞿棠时的目光，有怀念，又偏执，也有担忧。
这些视线交杂在一起，另瞿棠无法移开眼。
明知道这不是陆初霁，却仍能让瞿棠在他身上发现陆初霁的身影。
瞿棠顿了片刻，听到卞尾生的声音充满了眷念：“瞿棠……”
那一刻，无论理智是怎么想的，感情上都无法制止瞿棠的呼应，瞿棠开口道：“陆哥哥——”
风起，云翻涌。
窗外的风不断敲打着窗户，似是在回应，一下又一下，好不容易平静后，那风的声音温柔了许多。
这变化那么大，君长央和老大都能感知到。
老大不满地纠正道：“不是陆初霁，是卞尾生。”
他手一抬，半掐着瞿棠的脸蛋，眼睛眯起，语气也阴森森地说道：“都说了那么多次，你个傻子，怎么还没记住呢？逼我是不是？”
就连老大自己都觉得奇怪，他能够接受瞿棠对君长央好，或者哪怕对学霸好，都可以，唯独不能接受瞿棠对陆初霁好。
从陆初霁身上，他能感受到很的威胁力。
那就故意为难一下吧。
老大阴沉沉的语气转眼一提，半带着笑意的在瞿棠耳边哈了口气，暧昧地说道：“或者你说，怎么样才能让你长记性？”
换做其他时候，瞿棠早就面红耳赤，脸颊涨得通红，就连耳根都是红色的，漂亮的既像海中倒影着的夕阳，脆弱里透露着旖旎，又像是朝阳，是新生，是纯粹。
每当这个时候，老大就各位的想调戏瞿棠。
他好整以暇得等着期待的画面出现，可惜瞿棠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老大身上，甚至都没察觉到老大朝着他吹了口气。
满眼都看着卞尾生。
君长央提醒道：“瞿棠？”
同一时间，老大加重了力道，眼里虽仍带着笑，可语气中的酸气，却是格外明显：“瞿小棠，看什么呢，看的那么入迷？”
瞿棠回过神，眨着眼，两手忽的抓住了老大的袖子，认真地说道：“他是陆初霁，对吗？”
老大被拽的猝不及防，还没等体会到香玉入怀的快乐，便听到瞿棠满口提的都是陆初霁的名。
他舌头轻顶了下腮帮子，反手护住瞿棠的细腰，将人往自己身旁带了带，慢悠悠地道：“瞿小棠，在我怀里还提别人的名字，可不是什么道德的事。”
瞿棠终于回过神，脸色涨红，试图推开老大。
他这点力气，在老大面前，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没感觉。
但他还是放开了。
乖得不像话。
就连瞿棠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来。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那分明就是卞尾生啊。”
“不知道。”瞿棠道，“我就是感觉他是陆初霁，是陆哥哥……”
“陆哥哥……”老大沉吟片刻，说道，“要不你也喊我一声哥哥？”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瞿棠愤愤地扭过脑袋，看着卞尾生那张脸。
分明和陆初霁一模一样。
这世界真的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又毫无关系的人吗？再说在副本游戏里，什么奇怪的事都会发生，会不会卞尾生，其实就是陆初霁？没有意识的陆初霁？
后来陆初霁醒来，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面前，所以才利用别的空间，钻了BUG，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不然，陆初霁明明有记忆，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在他面前，甚至任由卞尾生假扮？
除非，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瞿棠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就是陆哥哥，对吗？”
因为害怕他察觉事情的真相，所以才假扮自己是卞尾生。
卞尾生明显犹豫了。
那一刻，就连瞿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或许只过去了几秒，但或许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终于，陆初霁点了点头，柔声道：“好久不见。”
陆初霁用的卞尾生的身体，胸口里还插着一把剑，鲜血涓涓的从胸口处流出，他脸色苍白，却不显狼狈，哪怕是半趴在身上，额头上满是汗水，但无论是君长央还是老大，都明白，这个人是杀不掉的。
陆初霁抬头，目光停在几人身后，属于卞尾生的桌子上，道：“照片背面，就是答题纸。”
这明显就是在透露答案了。
整个世界开始变得晃动起来。
君长央护住瞿棠，冷声道：“这里要崩塌了。”
这个副本最难得点，就是在于找到答案后，如何提交，如今被陆初霁如此直接地说出，自然会引得大怒，就连瞿棠都听到了脑海里属于系统的声音，传来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刺耳无比。
陆初霁还在继续说些什么，开口一张一合，大概是在告诉瞿棠答案，然而瞿棠里的电流声也跟着不断升高，让他根本无法听清楚陆初霁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个虚拟的时空开始崩塌，周围的建筑被黑色吞噬，瞿棠被君长央抱起，勉强站在一小块地上，然而无论是老大，还是陆初霁，都无法踩在上面。
他们在随着时空的崩塌，而一起坠落。
君长央解释道：“他们是副本里的npc，没办法过来的。”
老大也想到了这一茬，脸色经过几次变化，干脆盘膝而坐，也不勉强，朝着瞿棠招了招手，将口型做的夸张，对瞿棠说道：再见啦。
陆初霁也不勉强说出答案。
瞿棠不笨，反而很聪明，能看出他的假扮，就是最大的证明。
他耸了耸肩，无奈地看向老大，道：“能够陪着他走一程，你已经算幸运的了。”
两个人不是玩家，没有系统滴滴滴的声音，当然能听到彼此说话的声音。
老大抬起头，灿烂一笑：“怎么？想要吞噬我吗——到时候谁是主导，还不一定呢。”
在后面的黑暗中，伸出无数只手，朝着老大和陆初霁抬去，似是想要将两人拽入地下。
陆初霁轻轻笑笑：“嗯，不愧是我，说的那么狂妄，不过不着急，先度过这一劫能够活下来再说吧。”
他朝着瞿棠摆了摆手，张口示意道：下次见。
说罢，一跃而下。
老大也跟着站了起来，抱怨道：“明明是你像我才对。”
他不知道底下藏着什么，但清楚地明白，如果真的被黑手抓住，那才是真的从今以后，都别想在见到瞿棠了。
他学着陆初霁，跳了下来，给了瞿棠一个飞吻。
瞿棠瞪大眼，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好在没看到两人粉身碎骨的样子，跳下去后，像是有无形地东西，将两个人包裹住了。
瞿棠浑身是汗，一下倒在地上，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S级副本
第132章
弟弟？
虚拟的世界如玻璃爆炸一般,在瞿棠面前绽放，迸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玻璃碎片上倒影着瞿棠的半张脸。
在玻璃里面,是光怪陆离的异世界。
瞿棠不由伸出手，轻轻触碰着离他最近的那块玻璃,那玻璃明明已成了碎片,边缘格外的锋利,但在瞿棠手中,却像是收进了所有的刺一般，碎片边缘竟变得圆滑起来，小心翼翼地，生怕伤到了瞿棠似的。
那块玻璃漂亮的不像话——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包揽了进去,瞿棠注视着这块玻璃,就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一角似的。
在他脑海中尖锐的系统滋啦滋啦的警告音量慢慢变小,尔后传来瞿棠熟悉的系统音：【……原来如此。】
“什么？”瞿棠伸出手,小心捧着玻璃,冰冰凉凉的玻璃和他身上温热的体温成了明显的对比。
人体的温热，比起炙热的天气，显得微不足道,但又能够轻而易举地暖化冰冷的玻璃。
可惜,瞿棠问完，系统的声音就不见了,无论他怎么再喊,系统也没理会。
咔嚓。
瞿棠和君长央站着的那块地，一分为二,随即他看到君长央惊恐的看着他。
瞿棠脚底一空。
“咳咳咳。”瞿棠使劲咳嗽,眼角被泪水浸湿,看东西都泪眼花花的，瞿棠注意到周围有不少人在看着他，努力按下胸口的不断喘着的气。
有那么一刻，瞿棠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在最后关头，有一双手轻轻地捞住了他，像云似的，柔软到让人产生睡意，事实上瞿棠也真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已身处教室。
大声的咳嗽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好在这些目光，都被周围的人挡了下来。
咦，周围的人？
瞿棠这才发现，他身边不知何时，竟围了一大群人，分布在他的四周。
就跟他是什么国宝似的。
瞿棠抬头，嗔道：“你们围在我周边干什么呀？”
他忽的惊喜的发现，老大和学霸，竟也在围绕在他旁边的人群当中，只是他们两个人看瞿棠时的眼神，和先前有些许区别。
瞿棠不太在意——毕竟能看到老大和学霸还活着，就是好的，瞿棠拍拍胸脯，道：“你们两个没事吧？我还以为……”
说到后面，话有点儿低落。
老大嘻嘻一笑：“以为什么？”
当然是以为你死了。
但这话，瞿棠是说不出口的。
老大平时的表现就是没个正型，但这时候还开玩笑，属实有点让人担心了，瞿棠明亮的眼里满是怒气，不满地看着老大，嗔怒道：“这个时候了，你还开……唔？”
瞿棠摸到手边有什么东西。
是个照片。
照片的边缘有些锋利，不小心划破了瞿棠的指腹，瞿棠好看的眉狠狠拧成一团，将手指含进口中，用舌头舔了下指腹上的血液。
炙热的目光，就在身边而来。
瞿棠一抬头，便看到了老大的眼神。
如同在看猎物似的，毫不遮掩地将贪婪展现给瞿棠看。
不对，不对劲，这不是老大，或者说，这个样子的老大，更像是瞿棠最开始认识时候的模样。
瞿棠将指尖拿出，假装随意地重新伸向照片，余光在寻找君长央的身影。
君长央就站在不远处，所有目光尽数倾在瞿棠的身上，见到瞿棠的目光后，朝着瞿棠轻轻点了个头，放在腿旁的两只手，却是紧握了起来。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个君长央的表现也很奇怪，站在他周遭的，无论是君长央，还是老大、学霸，看瞿棠时的目光，都让他感到不适。
像是被猛兽给盯住了似的。
瞿棠咽了口口水，伸向相册的指尖也有点儿发抖。
“冷？”老大笑着开口问道，在瞿棠碰到相册之前，一把拽住了瞿棠的手。
瞿棠一个激灵。
连着桌子上放着的文件，都掉在了地上。
学霸弯腰将笔捡起，放在瞿棠的手侧，看着瞿棠，只道：“醒了就好。”
便抽开了手。
这反而像是学霸的作风。
瞿棠一把拽住学霸的手。
老大和君长央的脸肉眼科技的垮了下来，老大道：“瞿棠，在我面前还想着和他恩恩爱爱，卿卿我我，是不是太看轻我啦？”
老大开玩笑时，总喜欢喊瞿棠为瞿小棠，老大的口气虽和平日没什么区别，但细节上，都在透露着老大并非老大。
至少不是那个在副本里的老大。
瞿棠摇摇头，声音依然软的跟水似的：“你别开这种玩笑。”
却是趁机躲过了老大伸过来的那只手。
瞿棠的手在底下趁机将相册一并拿了过来。
他还记得顺走一支笔。
瞿棠身姿小巧灵活，又长得细瘦苗条，头轻轻一低，便顺着两个人站着的夹缝顺利逃跑。
可惜，再最后一步的时候，又被老大回手一拽，整个人向后倾倒而去。
瞿棠回头，只来得及看到老大的笑意中，夹杂着几分不好的恶意。
他呼吸一紧，还没等脑子理清现在是什么状况，身体便就先一步做出预判，连着往侧边退了好几步，退到学霸身侧，小脸紧张兮兮的绷起。
“跑什么呀？”老大笑道，“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光看老大的表现，的确可能吃了他。
也不知这个假的老大身手如何，更遑论旁边还有个君长央，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不用回头，瞿棠都能感觉到身后如芒在刺的视线，以为被注视着的人不会发现，所以毫不收敛，又可能这是收敛过了的目光。
瞿棠无心分析，眼睁睁地看着老大一步一步走向他。
老大离他不远，明明只需要十来步的距离，偏生走的又慢，步伐又小，瞿棠的心提了起来，捏着相册的指尖都被划出了道白印子。
“什么东西，那么宝贵一个，都不舍得放开。”
此话一出，百分百就可以确定眼前的老大和卞尾生编织出的梦里的老大，不是一人了。
瞿棠晃晃脑袋，他还没学会撒谎，哪怕已经装的很像了，声音也不抖，但这样严肃的瞿棠，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瞿棠将相册放身后：“没什么。”
“没什么还宝贵的那么紧？喂，君长央，你就在旁边看着吗？”老大不满，“你就不好奇吗？”
君长央果然开始有所动作。
两面夹击，瞿棠有点绝望的想：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逃脱魔爪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相册，他手里还藏着一支笔，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写出正确的答案，任务通关。
但……
偷窥狂到底是谁？
现在只知道，所有事情的起因来源都是卞尾生，难道是找杀死卞尾生的凶手？
从同学口中的话听来，瞿棠想，他自己反倒像是个偷窥狂……
眼看着老大和君长央离自己越来越近，瞿棠脑子疯狂转动，拿着笔的手也在小幅度颤动着。
“快拿过他的笔——”老大注意到这一幕，忽的喊道。
老大和君长央距离他都还有一小段距离，就算真的扑了过来，瞿棠肯定也会下意识地去躲，这么简单的事，老大自然也很清楚，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在和学霸对话。
时间仿佛被无限的拉长，瞿棠陡然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学霸，嘴张了又合，嗡嗡地喊道：“你……”
这么近的距离，他根本无法反抗。
瞿棠猛地闭上眼，手抓着笔和相册的手十分用劲，手指泛白，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在如瓷如玉的手上，显得如此触目惊心而又让人产生……
暴虐之心。
怎么会？学霸也是装的吗？
这一切都是陷阱吗？
可一醒来，周围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跑得了？
冷静，瞿棠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胸膛里的心跳却不断疯狂跳动着，几乎快从他的嗓子眼里跳出。
他……
他还不想死。
瞿棠舔了下唇角，正想要干脆利落的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赌一把时，一双手忽的放在了他的肩上。
瞿棠抬眼，额上还冒着虚汗，衬的脸蛋惨白惨白的，他迟疑地喊道：“哎……学霸？”
“嗯。”学霸点头，算是回应，看着瞿棠身上的汗，动作一顿，明显有了犹豫。
瞿棠还以为学霸是心软了，张开口刚要劝，忽的见学霸从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包纸。
学霸的手很漂亮，手指又细又长，充满了骨感，手做出的每个动作，都自然美感，然而在未知下，对瞿棠而言，都如刀刃似的，这颗心落不到实处。
学霸打开纸，眉目认真地从中抽出一张纸，递到瞿棠跟前，淡淡地说道：“汗，擦擦。”
“嗯？”瞿棠明显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接过纸。
学霸顺手拿过瞿棠手中的黑笔和照片。
两个人力量悬殊，哪怕瞿棠想反抗，也没有反抗的办法，更别说瞿棠在学霸身上，并未感受到恶意。
瞿棠咬咬牙，选择松开手。
照片和纸落入学霸的手中，但他只是随意翻看了几下，压根没有打算交给老大或者君长央的意思。
老大脸色一下冷了：“你再犹豫什么？难道你不想留住他吗？”
在学霸张口之前，老大先一步打断，说道：“别说冠冕堂皇的话，我们本为一体，你撒不了谎的。”
“我只是觉得这样没意思。”学霸开口，声调听起来依然冷静，“留住他，然后呢？”
君长央也开口答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难道你可以看着他通关，从此离我们远去吗？”
他们声音抬高时，倒有点像卞尾生说话的方式。
只是瞿棠难以想象，卞尾生这样的“疯子”，也会有像学霸这样冷静的一面吗？
瞿棠心里想着，手却不安分得动起来了，试图趁着学霸不注意，将照片抢回来。
学霸的目光都在那二人身上，没注意到瞿棠的小动作，他慢慢地说道：“没用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留下来只会被同化。”
“这样不好吗？”老大质问道，“这样他永远就是我们的了，别人想抢，也抢不走了。”
瞿棠抬手。
学霸的手也顺着瞿棠的动作绕开，照片和笔落在空中，避开了瞿棠的争抢，又稳稳当当地落回了学霸的手中。
老大的这句话格外有杀伤力，学霸真的沉默了下来。
瞿棠一着急，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抽了抽鼻子，一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呆到这个地方，心里就害怕的不行。
瞿棠抽了抽鼻子，带着鼻音地啜泣道：“别，别这样。”
他拉着学霸袖子的力道小的可以忽视。
老大道：“永远，那些觊觎者，都无法抢走，你难道不希望他的目光，只能看到你一个人吗？”
瞿棠使劲摇头。
学霸忽的一笑。
他这个人老是冷着一张脸，保持着生人勿进的模样，如今笑起来，仿佛树木都开了花似的，哪怕瞿棠心里害怕的不行，仍被学霸的笑容所感染，一时间呆住了。
学霸缓缓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还未等老大和君长央露出喜悦的表情来，学霸话锋一转：“可惜我不喜欢这样。”
他轻轻牵过瞿棠的手，像教人写字似的，带着瞿棠在照片的背面，写下了答案：
偷窥者：所有人。
每个人都是偷窥者，窥探着所有可以被欺负的人，每个人都是杀死卞尾生的凶手。
这个答案其实不难，只要瞿棠冷静下来，很容易便能想到这道题的答案。
真正的难点，反而是瞿棠写下答案。
老大的提议是很美好，可惜学霸就是不想看瞿棠哭泣。
他想，比起卞尾生，他反而受陆初霁影响更多，所以才不想看瞿棠伤心吧。
【恭喜玩家已完成全部任务，正在结算中……】
【任务积分已结算完毕，本次通关等级为：SSS】
【系统BUG已修复，请玩家稍等片刻……】
【叮！道具已修复完成，叮，道具已修复完成，叮……】
嗯？什么情况？
瞿棠眼一眨，自己正坐在一个卧室里，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熟悉而又陌生的一个声音喊道：“弟弟？”
——？！
瞿棠猛地从床上坐起，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会感觉到那么熟悉。
这分明是他现实里的家。
他回来了吗？
瞿棠看着自己的手，白嫩柔软，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的样子。
外面的人一直没等来瞿棠的回复，又敲了几次门，担忧地问道：“你还在生气吗？再生气也要先吃饭。”
瞿棠兴奋的哪儿还能听得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一下将大门打开，扑进来人的身体里，哭道：“哥哥，哥哥，我回来了。”
哥哥哪儿见过自家弟弟哭成这样，手足无措道：“你别哭了，我们不出去了便是。”
他抱紧瞿棠，哄着说道：“咱们就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去了，好吗？”
第133章
陆初霁是谁？
“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哥哥一手回抱住瞿棠，另一只手放在瞿棠的后脑勺处，不断抚摸着他乌黑靓丽的头发,动作格外的轻柔，从发顶一直抚到脖颈处。
来回反复几次后,瞿棠不断起伏的胸膛终于慢慢平稳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哥哥的面容,总觉得时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他已经好久没有如此认真地对视上他的哥哥了。
瞿棠轻轻碰了下哥哥的手臂。
哥哥没反抗，任由瞿棠跟小孩似的，来回捏着。
他常年锻炼身体，手臂上的肌肉硬邦邦的,受苦的反而是瞿棠。
不过瞿棠本来也不是折磨他哥哥的,感受着手下的温度,瞿棠面露欣喜：“有温度哎！”
合着忙活了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确定他有没有温度？
哥哥哭笑不得,故意捏着瞿棠的鼻尖，直到瞿棠喘不过气，满脸通红,他才慢慢放开,哭笑不得说：“那肯定有温度啊，没有温度,我不就是个死人了吗？”
瞿棠在游戏副本里,见证过多少玩家的生生死死，自己所经历过的危机也绝对不在少数,然而当这个字眼放在他哥哥身上时,仍让他眉心一跳,浑身一冷，忍不住的发颤。
就好像他真的见证过这些似的。
可又怎么可能呢。
哥哥就在眼前，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瞿棠勉强笑了笑，手赶紧捂住哥哥的嘴巴，慌忙呸呸呸了好几声，生怕诅咒生效，小脸严肃地说道：“不要乱说，快，跟着我一起呸掉。”
哥哥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你脸色好苍白，不会是生病了吧？有哪里难受吗？难受的话一定要说出来，算了，我直接喊医生过来吧。”
瞿棠身体从小就不好，瞿家上上下下哪怕互相嘱咐过彼此，不要表现的太过担忧，防止小幺心里有压力，然而每次看到瞿棠本就白的皮肤接近透明时，免不了总会担心。
比方现在。
瞿棠摇摇头，轻声道：“没事，应该是起的太着急了，稍微休息下就好了。”
“那赶紧休息会儿吧。”说罢，哥哥就要扶着瞿棠上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明明最重要的应该是哥哥自己才对。
瞿棠又气，又无奈，一把拉住哥哥的手，他心头又是一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周遭开着暖色的光，整个卧室里都显得很温馨，一盏台灯放在床头柜上，光芒不盛不暗。
瞿棠道：“什么呀，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是你，快，把那些厄运都呸掉。”
瞿棠少有这么这么执着的时候，哥哥听从道：“好，呸呸呸，厄运退去，好了吧？”
“哼，不诚心。”瞿棠挑剔道。
哥哥眼尾一抬，笑道：“这还不够诚心？行啦，快上床歇着吧，我一会儿把饭菜给你带上来，生闷气生一天了，不觉得饿吗？”
哪怕瞿家宠瞿棠，但该有的基本规矩还是有的，比如绝不能在卧室里吃饭，除了瞿棠身体不舒服外，都不会在卧室里吃饭的，瞿棠奇怪道：“不用，我下去吃就好了，刚好——”
刚好我好久没见到父母了。
这话还未说出口，瞿棠便是一顿。
明明今天就见过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果然是副本游戏时间太久的缘故了嘛。
瞿棠心神不宁，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凝神细思着什么。
他这个样子，一看就呆呆地，分明是没休息好嘛，哥哥强硬地将瞿棠摁回了床上，言简意赅：“别争，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个人虽是同父同母，但瞿棠的长相更接近母亲的长相，而哥哥的长相则是靠着父亲的长相长的，看起来更具有威慑力，加上他作为长子，从小受到的教育更严苛，大学一毕业后，便进了家里的公司磨炼。
除了能够在他这个弟弟面前稍微随性点，在他人面前，那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口气一旦严肃起来，他周遭的气场瞬间变得强硬起来，让人不敢出声反抗。
只可惜，在他面前的是深知他性格的瞿棠。
瞿棠噗嗤一笑：“哥哥，装霸道总裁呢？”
被如此直白得揭穿，哥哥也无法再保持这种口气，跟着小笑了起来：“是啊，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这些吗？”
“哥哥也很年轻啊，再说了，我和哥哥——”瞿棠反应过来什么，差点咬住舌头。
他本来想说，他都和哥哥一样大了。
他今年……多少岁来着的？
瞿棠的记忆开始出现模糊，脑海里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没办法连成他的过去。
记忆里，有哥哥，有他的父母，有他小时候还一蹦一跳上小学时的模样，也有他上了大学，一个人走在校园里时的情节。
落叶纷飞，枯叶从树枝上掉落，经历了一整个冬天，来年树上又冒出新的绿叶。
君看今日树头花，不是去年枝上朵[1]，瞿棠总觉得，自己似是在这一年又一年的途中，慢慢迷失了自己，也找不到了他亲人的影子。
不对，又好像不是这样的。
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是无论怎样，也无法磨灭的存在。
“弟弟？弟弟？”哥哥在瞿棠面前不断挥着手，打断了瞿棠的思绪，哥哥说，“你真的没事吗？确定不用我请医生来吗？”
瞿棠晃晃脑袋，顺着躺了下来，被子盖住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缓缓说道：“不用，我睡会儿就好了。”
他这个弟弟虽然看着柔弱没性子，但任何话、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思考的，既然说不用，那就是真的不用，毕竟这是他弟弟自己的身体，他弟弟最清楚不过了。
哥哥笑着将被子往上拢了拢，道：“好，你先睡，但也别睡太久，你都睡一天了——我给设个半小时的闹铃吧，半小时后我帮你把饭送上来。”
瞿棠乖乖地躺在床上，纤长的睫毛经不住困意，翅膀慢慢合拢，停在枝头上，瞿棠闭上眼，道：“好哦，絮絮叨叨的，一点儿也不像霸道总裁。”
“你小子，非要戳你哥的短，是吧？等你病好了，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不成。”他本来想用手狠狠点几下瞿棠的脑袋，让瞿棠知道他的厉害。
但看着自家弟弟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脸蛋白到透明，就连呼吸都格外的轻，这个心瞬间狠不下来了。
最后只能轻轻点了瞿棠几下脑袋，柔声道：“睡吧。”
床头柜的灯关了。
卧室的灯也被关上，门传来轻轻合拢的声音，将门外的脚步声隔绝开。
瞿棠正要进入睡眠时，脑海里却自动播放着前面他和他哥哥的对话。
唔……他哥哥说他生闷气生了一天了，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他怎么不记得了？
瞿棠很少会和家人发脾气——几乎就可以说的上没有，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存在，虽然身体弱了点，但善解人意，不会乱发脾气，从小就读得懂气氛。
甚至有人和瞿棠开玩笑似的说过，他是瞿家的小孩，性格可以再强硬一点。
能够生一天闷气，真的是很严重的程度了，可惜瞿棠毫无印象，也忘记问了。
等睡醒后，再问吧。
瞿棠渐渐进入梦乡里。
也不知等了多久，他听到有个人在喊他的名字。
“瞿棠？瞿棠？瞿棠——”
声音很是急迫，那出声的人像是在什么空旷的环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瞿棠的名字。
声音熟悉到仿佛只要再多想一会会儿，就能认出来是谁。
瞿棠试图发出声音回应。
却像是两个世界，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达到另一个空间里。
即使瞿棠不发声，对面那声音的主人似是也感受到了瞿棠，声音渐渐朝着这个方向接近，声音越来越大：
“瞿棠，你在这儿吗？”
是的，他在这里，瞿棠想到。
“好，没事，我来找你。”那声音不断安慰着瞿棠，先前如此着急的声音瞬间变得稳重无比，“我很快就来。”
闹钟声将瞿棠从梦中惊醒，瞿棠用力摁了摁脑袋，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等梦醒来，只剩下心中的无限寂寥。
瞿棠赤着脚，将厚重的窗帘拉开，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灯火，与天空中的星河互相映衬着，点亮夜空。
外面传来了小声的敲门声，紧接着是他哥哥试探着的声音：“弟弟，醒了吗？”
瞿棠开口道：“嗯。”
门被打开，哥哥看到瞿棠光着的脚，眉头瞬间皱起，不满道：“都说了多少次了，别赤脚，地上凉，还说我唠唠叨叨，到底是谁让人不省心啊。”
他单手拿住放着饭菜的托盘，弯腰将床边的拖鞋拎起，放到瞿棠面前，又转身将饭菜放在了卧室里的书桌上。
饭菜的香味四溢，瞿棠一下就感觉到了腹中的饿。
他快速穿上拖鞋，几步来到桌旁，桌上放着的都是瞿棠爱吃的饭菜，瞿棠瞬间瞪大了眼，夹了一筷子，信誓旦旦地昂起脑袋，道：“是爹做的吗？”
瞿家有保姆，只不过瞿棠的父亲偶尔也会下厨展现一下自己的手艺。
在瞿家几个小的和瞿母夸赞下，他父亲下厨次数越来越多，练就了一番好手艺。
可惜瞿棠已经好久没吃到过啦。
……又是好久？
瞿棠有点迷茫的想到，他的时间观念好像出了问题。
哥哥笑道：“是啊，父亲知道你生气，主动下的厨。”
“我为什么生气？”瞿棠夹了一筷子，问道。
“嗯？已经忘了吗？”哥哥也没想到瞿棠会问这个，哈哈笑道，“如果忘了，那我千万不能说，万一生气了怎么办，对了，你先前还想问什么吗？”
瞿棠懵逼抬头，顺着哥哥的话道：“什么？”
“没有吗？”哥哥挠了挠后脑勺，道，“我看你起来后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你有别的想问的呢。”
瞿棠脱口而出：“对了哥哥，陆初霁呢？”
两人互看着彼此，气氛有点尴尬。
哥哥率先开口，打破了气氛，小心翼翼得搓着手掌，问道：“陆初霁，是谁？”
瞿棠也在奇怪，道：“我……也不知道啊。”
作者有话说：
【1】：王国维《玉楼春》
第134章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嗯？那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名字吗？”哥哥不解,“谁跟你说的名字？陆初霁……没听过，怎么写？”
瞿棠也在奇怪自己脑海里怎么忽的冒出了这么个名字。
瞿棠低声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了这个名,要没听过就算……”
他想说，就算了吧,但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个名字似乎对他非常重要,几乎为他撑起了半个人生,在他的年年岁岁里,都有着这个人的身影。
可问题是，如果这个名字的主人对他而言，真的那么重要，那他又为何会遗忘？
难道他真的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把那么重要的人丢弃的性格吗？
就像他觉得哥哥和父母陌生一样。
瞿棠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并对自己有了新的认知。
他目光讶然地看着哥哥。
哥哥作为看客,正等着瞿棠接下来的话,结果等了许久,都没有下文,不由不满地半是抱怨，半是催促地说：“嗯？就什么？就算了吗？”
“也不是。”一提到这个名字，瞿棠便觉得心里痒的不行,似有羽毛轻轻挠着,又总挠不到关键的地方，他想伸出爪——伸出手去抓住羽毛,偏偏又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羽毛在他面前晃啊晃，勾着人。
瞿棠自暴自弃地从旁边拽过一个本子,工工整整的在上面写下了三个字：
陆初霁。
瞿棠做事都比较小心,写字时的弧度也较为圆滑,唯在写自己名字时，才会透露着几分胸有成竹的洒脱，笔锋的每一处都透露着潇洒。
这是哪怕他生着病，在温室里精心养着长大，实现却在温室外，看着窗外自由飞行的鸟儿时的期待。
然而在写陆初霁的名字时，一笔一划却也仿佛早就了然入心，就如同他写自己的名字似的。
瞿棠停笔，看着纸上的这三个字，愣了神。
“陆初霁……原来是这个写法。”哥哥沉吟片刻，看着这个姓，道，“陆，难道是陆家的小孩？不对啊，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再说自陆家的那两位车祸死后，陆家便不如从前，你应该也不人生。”
“车祸？”瞿棠脸唰一下白了，好半晌，才缓过情绪，他摸着胸膛里的心脏，不断跳动的心跳声提醒着他还活着的事实，瞿棠无精打采地问道，“是人为？还是事故？”
“你对陆家感兴趣啊？”哥哥笑笑，“难道还真是陆家的小孩？不过我可提前跟你说，感兴趣可以，深交就别了，现在陆家就是一团浑水，又乱又脏，你别掺和进去——当然，你要是真喜欢这个叫……”
哥哥低头快速扫了一眼纸上的名字，迅速接道：“你要真喜欢陆初霁，把他从陆家一块带过来便是，咱们家捞个人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就是在说，除非陆初霁能放下陆家这个身份，否则他肯定不会允许自家弟弟和陆初霁在一块儿玩的。
瞿家当然不会嫌弃别人的身世，只要他弟弟愿意，哪怕对方是个乞丐，哥哥也绝不会二话。
瞿棠懂，这是哥哥在侧面告诉他，陆家现在乱。
只是瞿棠现在连陆初霁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这个人，有的话到底是谁都搞不清楚，还交朋友呢。
瞿棠才不上他哥哥的当，他嗓音里嗯哼了一下，算是明白了的意思，尔后骄纵地头一抬，说：“你还说不说啦？不说我去问爹了。”
“说，说，我哪儿敢不说。”哥哥清了清嗓子，道，“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太多。”
“陆家是老牌豪门，和我们这种‘暴发户’不是一条战线的，当时的陆总和他妻子虽恩爱，但一直没有怀上小孩，后来大概你七八岁的时候吧，他们两个出车祸，还没等救援来，便因为致命伤，死在了车里。”
“最后查出来是开车的司机和陆家有恩怨，他当时老婆重病，后来接了些非法生意的私活，维持老婆高额的医药费，结果生意的源头刚好撞到陆家的地盘上了，陆家便报警取缔了，他没了钱，老婆撑了半年后，将家底耗的干干净净，他忍无可忍，最后将妻子掐死了。”
说到这儿，哥哥也有点唏嘘。
谁能想到，当初为了救治妻子，铤而走险的人，最后又会亲手杀死妻子呢。
见瞿棠听这故事没有露出害怕的情绪来，哥哥继续说：“没几年，他儿子也因为重病，同样去世了，他身无牵挂，便干脆开车，想要和陆总同归于尽，便租了个车，撞死了陆总和他妻子。”
哥哥说到此，笑了笑：“不过我听说，那司机上面还有四个老人，在他开车撞人之前，有一款来历不明的钱进入他的账户，几经周转，你猜最后钱到了谁手中？”
这答案，就差喂到嘴边了。
但为了配合哥哥继续说下去，瞿棠拉长了声音，故意思考了一会儿，才甜甜的道：“想不出来，谁啊？”
“嗯……”哥哥很吃瞿棠这套。
这个弟弟在母亲肚子里怀着时，就很安静，瞿母当时还生怕有什么问题，好在检查后发现，什么问题都没有，等到快出生时，又发生了事故，早产了。
生的时候，哥哥还为成年，整就一调皮的猴小子，上蹿下跳的，知道弟弟出生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看着皱巴巴的婴儿，嫌弃地表示，这绝对不可能是他弟弟，长得一点不好看。
小小年纪的哥哥就早已显现出脸控的本质。
后来他看着自家弟弟越长越大，从不好看的婴儿开始变得漂亮、精致起来，加上他这个弟弟虽小，但和在肚子里时一样，绝不闹腾，每当他接近时，就抱着他的手咯咯直笑。
这样的小孩，谁能不喜欢？
瞿家父母就算再宠弟弟，但本身还忙着事业，陪着瞿棠大部分时间的，反倒是他这个做哥哥的。
他看着瞿棠学会爬，学会笑和哭，学会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直到他听到瞿棠第一次开口，生疏地喊着他。
“锅、锅锅。”
那一刻，哥哥想，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养小孩呢。
嗯，于是他试图偷别人家的小孩去养。
结果还没接近，就看着这些小孩又哭又闹，上爬下蹿的，但凡是个东西，在小孩手中，要么被吃了，要么被拆的稀巴烂。
再转头看着自家弟弟，更觉得喜欢的不行。
后来再长大一点，哥哥才懂，他弟弟乖，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
他其实反而希望这个弟弟闹腾点，别那么乖，所以哪怕等瞿棠长大后，都改不了逗弟弟的习惯。
哥哥故意思考片刻，打了个响指，笑道：“那，当然是转到司机父母的账户里啦。”
瞿棠拖长了声音：“原来如此！”
说罢，又有点懊恼地道，“对哦，那么简单的事，我竟然没想出来。”
明知道弟弟是在故意逗他，哥哥仍笑的眉眼舒展开来：“当然，陆家因为迟迟没有继承人，陆老头子嗯……”
他点了点脑袋，道：“又弄不清局势，总觉得旁支过的不好，想着扶持一把，这一扶持，不就扶出野心了吗？”
哥哥虽嘴上说着自己那时候还小，但对陆家的情形却了如指掌，包括当时事故发生的起因经过结果，和陆家内部的纷争。
瞿棠点点头，又皱起了眉。
他总觉得，在这个故事里，缺少什么关键点的存在，到底是什么呢……
瞿棠也说不上来。
这个故事的完整和逻辑性都是正常的，他哥哥也调查的很清楚了，定然不是这个事缺少关键性的证据。
瞿棠注意到另一个奇怪的点，问道：“陆家，没有继承人吗？”
“是啊，要不是没有继承人，陆家也不一定会——哎也不对，以陆老头子晚年的脑袋，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也说不定，毕竟当初他对待他小情人的儿子的那个态度，恨不得把整个陆家都送过去，可惜了陆总年纪轻轻，哎。”哥哥摇摇头，笑着摸着瞿棠的脑袋，道，“也幸好陆总没有儿子，不然他儿子怎么才能够在这群豺狼之中生存啊。”
“不对，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哥哥警觉道，“该不会那个……陆初霁，自称自己是陆家的小孩吧？”
“哪儿能啊。”瞿棠笑笑，“他就算自称是陆家的小孩，我又不认识陆家，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新的继承人如愿以偿得到了陆家，可惜只有阴谋诡计，没有经商头脑，商场上谁也不是吃素的，他那点伎俩，放在大家面前还真不够看的，要不是原来的陆总太信任亲人，也不会得到这么个下场。
陆家没过几年就没落了，被旁边虎视眈眈地饿狼所吞噬，只留下最后一点家产，苟延残喘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在这个圈子里消失。
当然，瞿家也不是擅长，瞿家现在的家业里，有一部分就是陆家的，所以哥哥才对瞿棠交了个陆家的朋友这么警觉。
哥哥笑道：“说起来，当时爹妈和车祸去世的陆总关系不错，你刚出生后，陆总和陆太太过来探了你好多次，对你喜爱的不行，当时两家还开玩笑，说如果陆太太怀孕了，正好可以跟你结个娃娃亲，可惜啊……”
瞿棠撇撇嘴：“幸好没答应，万一生个男孩呢，到时候你就负责娶陆家的儿子。”
眼下虽然男女结婚仍是主流，但两个男子之间结成婚姻的事也不少见，哥哥也不惊讶，笑道：“原来弟弟想找个女朋友啊。”
瞿棠眼神一飘，也不知想到什么，迟疑地道：“也、也不一定吧。”
第135章
就是陆初霁这小子勾引的你是吧
这个回答显然超出了哥哥的预料,他后面想要调侃的话瞬间咽了回去，目光呆滞地看着瞿棠，内心疯狂卷起思潮。
他想,他在弟弟的人生里是缺失了哪个重要环节吗？怎么对弟弟的动心毫不知情。
他本想说服自己，是不是弟弟的话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意思。
毕竟上一秒,他还在想着弟弟小时候奶团子似白白净净的模样,下一秒,奶团子长高成人,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甚至还有了喜欢的人。
哥哥心里痛。
刚刚养大，还鲜翠欲滴的白菜，到底是被哪头猪给啃了？
哥哥在心里组织了好久的句子,一方面害怕贸然说不允许,会让弟弟和他离了心,以后再也不告诉他这些小秘密,对他不信任了,另一方面，要让他将弟弟送到别人手中，他又不甘心。
哥哥绞尽脑汁,说道：“其实找个女朋友也很好,香香软软的，哪儿像外面那些臭男人,硬邦邦的,身上还臭臭的，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
瞿棠没反应过来哥哥的话题为什么跳转的那么快,他稍顿片刻：“嗯？哥哥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哇,那你离我远点,我可不想被传染上一身臭味。”
哥哥恼羞成怒：“我刚洗过澡的好吧，你闻。”
瞿棠侧头躲开。
从哥哥进入这个房间后，他就知道哥哥洗过澡了，毕竟他洗完头，只用巴掌大的毛巾胡乱的擦了下头发，发梢上还能看到点儿小水珠，身上也散发着沐浴露特有的清香味。
其实瞿棠平时玩笑调侃个一次就差不多了，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调侃完了还要继续打趣，就连瞿棠自己都觉得诧异。
他从哥哥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仿佛他曾经一个人，在空无一日的黑夜里走了很久，只为了找自己最熟悉的几盏灯，无奈无论他走多久、多远，都再也无法回到起初的那条路上。
人生不是圈，而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线，离开了，就再也无法倒回。
哪怕后来又找到了能够将黑夜照亮的月光，但心里仍然会为丢失的灯，留下一片之地。
瞿棠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种感受，但当他看到哥哥的第一眼，就想——
就想能相处的太久一点。
还要他的父母，瞿棠其实想疯狂跑到他父母面前。
但他是个懂事的，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贸然跑过去，只会惹得家人平白无故的担忧，所以他才忍住了这股情绪。
听着哥哥熟悉地强调，瞿棠鼻子一酸，别过头，小心翼翼地耸动了下鼻尖，不经意见，将眼角的一滴泪水抹去，瞿棠故意大声道：“闻到了，果然很臭。”
“你这小子，今天很皮啊。”哥哥将衣袖往上一挽，作势要打瞿棠，最后手狠狠地摁住了瞿棠的脑袋，冷哼道，“看你精神那么好，把饭菜吃光没问题吧？”
瞿棠瞅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乖乖道：“好嘛。”
瞿棠身体不好时，饭菜都难塞几口，然而今日见到了熟悉的人，哪怕身体再虚，精神都是十足的，加上菜又是瞿父亲自烧的，瞿棠连着吃了好几口。
一抬头，看到哥哥眼神专注的落在他身上。
瞿棠将嘴里的菜咀嚼几下，咽入肚中，问道：“怎么了吗？干嘛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不可以？”哥哥眉一扬，邪魅一笑，“那我偏要这样。”
瞿棠：“别，哥，听我劝，你真的不适合做这种霸道总裁的表情。”
哥哥其实也不习惯做这种太过夸张的表情，他表情收起，轻轻一笑，随手从旁边拿了个椅子，反坐下，手臂放在椅背上，慵懒的问道：“行行行，都听你的，我在你这儿歇会儿，在你这儿我才能喘口气，不然在客厅遇到爹妈，他们又要催婚了。”
瞿棠随口问道：“还没遇到动心的吗？”
哥哥翻了个白眼：“哪儿那么容易啊，你还……”
不对，他弟弟已经不小了，已经是可以喜欢上人的年纪了。
哥哥面色古怪，又怕这种情绪影响到弟弟吃饭，生生将后面的音转了个弯：“你还不知道咱爸咱妈催人的本事啊，我耳朵挺得都要生茧了。”
瞿棠幸灾乐祸：“那我还真不知道。”
瞿棠当然看的出哥哥这一系列的动作肯定是有话要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晚上不宜吃的太饱，瞿棠吃了个六七分饱，便放下了碗筷。
哥哥顺手给他递了一张纸。
这个动作就像是做过上千遍一样，根本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将纸递在了瞿棠面前，却和瞿棠拿完纸巾，回来的手撞了个正着。
两人看着各自手中的纸，皆是一愣。
哥哥哪儿能让瞿棠为难啊，连忙将手伸回，讪讪地笑道：“我忘了，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时候了。”
可是哪怕在瞿棠长大后，每当生病虚弱时，都是他这个作哥哥的照顾的，拿纸的动作才会如此顺手。
哥哥有点怀疑人生。
怎么感觉，只是睡个觉的功夫，他这个弟弟就变了良多。
瞿棠也记得他哥哥每次是怎么拿纸递给他的。
正是因为非常清楚，所以才会对自己的举动如此惊讶。
就仿佛，他已经习惯了，不被哥哥照顾的日子。
可不对啊，诚然，他的确因为经历了好几个副本的缘故，性格上多多少少都有被影响到，但他一直以为，只要任务完成，回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中，一切都会变好。
第一次，瞿棠感觉到了和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瞿棠将哥哥手中的纸抽了回去，擦完嘴巴后，才故意笑道：“怎么，嫌弃我长大啦？行啦行啦，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啊？”
瞿棠递给了哥哥一个眼神：“没事你大胆说，无论问的多笨蛋，我也会原谅你的。”
这个说法太好笑了，哥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道：“是，小机灵鬼，我是有问题想问来着的。”
他原先懒散的模样一收，腰板挺得笔直，藏在底下的手紧紧握住了椅子后背的一处木头上，深深叹了口气。
瞿棠被他这个动作搞迷糊了，也变得严肃起来。
只听哥哥郑重地问道：
“你不会和那个陆初霁……在一起了吧？”
瞿棠庆幸自己是吃完饭才问的，不然肯定也要被呛到。
他耳根子通红，脸热的不行，屋内的空间都让他觉得身上的温度躁得慌，瞿棠连着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从哪里猜的啊？怎么会这么想？”
完了。
哥哥的心瞬间冷了下来。
没反对，那不就是默认了吗。
哥哥手一挥，恶狠狠道：“不行，他就是个骗子，现在马上给我分了。”
他眼一眨，看着弟弟还泛着苍白的脸上，心里更是气的不行。
他弟弟身体不好，如果陆初霁真的喜欢他这个弟弟的话，怎么还忍心骗人呢？
还是这种低级骗局，随随便便就会被戳穿的，一看就没用心！
瞿棠的关注点却不再这儿，他惊喜地问道：“你认识他？”
这份惊喜却被哥哥误以为是被发现恋爱后的震惊。
他当然不认识陆……陆初霁，他甚至连这个名字看了好几遍，才勉强记住。
这种小人物，要不是和他弟弟有所接触，他这辈子也不会多看两眼这个名字。
但现在，陆初霁三个字几乎在他脑海里被咬了几千次，恨不得把这个名字咬烂了，生吞了才好。
骗他可爱纯情弟弟的罪魁祸首。
这种时候，一旦说不认识，气场就弱下来了。
哥哥故意顺着弟弟的话，答道：“啊对，我是认识，但他人品不行，所以我最开始才没透露他信息的，就是想看看，他能骗你骗到什么程度。”
当朋友，最多也就是骗钱。
但当男朋友，那可就是骗财骗色，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倒真的是哥哥会干的出来的事，瞿棠急忙追问道：“那他是陆家的吗？”
“甭管他是不是陆家的，他是不是骗你说他是陆家，陆总的儿子？”
瞿棠：“没有。”
他越是否认，哥哥内心就越是生气。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弟弟是个恋爱脑呢，就那么喜欢陆初霁吗，证据都这么明显了，还不肯承认自己被骗。
他恨不得摇醒弟弟，哥哥说：“好，那你和我说说，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瞿棠觉得这个对话有点奇怪。
就是搞不清哪里奇怪，瞿棠懵逼道：“他什么都没和我说啊。”
他都不认识陆初霁这个人，怎么可能有交流。
哥哥看着瞿棠呆呆地样子，瞬间懂了，了然道：“我知道了，有的人的嘴就是会骗人，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却会让人误以为他家底丰厚，他是不是每当和你说陆家的事的时候，就在那儿长吁，表情动作都透露着，陆家其实本来是他的？”
瞿棠下意识反驳道：“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瞿棠撇撇嘴：“再说了，按哥哥前面说的，明明是当今陆家家主，亏欠他们的，陆家当今家主才应该坐牢。”
哥哥气笑了：“看，你还说你不认识他？”
瞿棠的记忆里的确没有陆初霁这个人。
然而当他听到有人污蔑陆初霁时，又会忍不住想要反驳，仿佛他真的很了解很了解这个人一般。
瞿棠没辙，只好软着声道：“是，我认识，既然你说他骗我，那你跟我说嘛，他到底是不是陆家的？”
哥哥脑子也不带转动：“我怎么知道。”
“嗯？”瞿棠瞪大眼。
哥哥：“反正肯定不是他跟你说的那个身份。”
瞿棠有点搞懂了现在的局面，满脸黑线道：“那我先说明，我不认得这个人，没听过这个名字，就是前面说话的时候，脑袋里突然蹿过这个名字，我连这个人在不在这个世上都不知道。”
哥哥：？
合着他们为了一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在争执啊。
他刚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佣人的敲门声。
瞿棠道了声请进。
佣人碎步走到二人旁，他知道瞿家兄弟和蔼可亲，没什么需要避的，便直接说道：“瞿大少爷，楼下有个人，说是来找你的。”
哥哥看了看夜色，手一挥：“让他有事明天再说把，现在都几点了，那么晚了，还来找我，没眼力见的东西，赶走。”
佣人连忙道是。
瞿棠也知道哥哥回家后不喜欢处理公务的习惯，但周围的人，哪个不知道哥哥的这个习惯。
瞿棠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谁啊？”
佣人迟疑了一会儿，见哥哥没有阻止，便如实说道：“是，是陆总和陆太太。”
这个陆总和陆太太，说的当然不是出车祸去世的，而是现在这个当今家主。
哥哥一肚子火没处撒，听到此，冷笑一声：“嗯？等下，让他们进来，刚好让我会会他们。”
第136章
陆总死而复生了
佣人看着哥哥的这个明显气头上的样子,迟疑地将目光转向瞿棠，试探着问道：“小少爷？”
瞿家都极其宠爱这个小儿子，只要瞿棠点头,瞿家就没有会反对的。
再加上哥哥虽然已经进公司里工作，事业有所成就,旁人来了一句,都要喊上一句‘小瞿总’,可瞿家的佣人们,都是看着瞿家小孩从小长到大的，对哥哥的脾性非常了解。
要换了旁的事，哪怕火烧眉头，哥哥也能坐镇其中,充当主心骨,临危不乱,做出最合时宜的决定。
然而一旦和家里人扯上关系,那就是理智全无,特别是先前说话的那个语气，分明就已经气的血液冲脑袋里，做事全凭感觉。
先前看哥哥上楼送饭时,眼中虽有担忧,但并无怒气，不到一会儿,就气成这样,很明显事情是和瞿棠有关。
佣人倒也不怕哥哥气头上来，动手打人——只要大少爷不吃亏就行了。
但万一外面那个陆总陆夫人和小少爷有事,那就不好办了。
哥哥听到佣人的这个问话,心里又甜又气,知道这是在关心他和瞿棠的关系。
他早就接受了自己地位低瞿棠一等的状况，亦或者说，造成这个状况，也有他插手。
不过这不妨碍他佯装发怒，哥哥一挥手，道：“没听到吗？让他们滚进来。”
他一字一顿地道：“记住，是滚进来。”
佣人为难。
瞿棠笑着倒了一杯水，递到哥哥面前：“喝口水，消消气。”
哥哥接过水，才不肯顺着台阶下呢：“你再劝也没用，他们一家子就是图谋不轨，那个陆初霁肯定也是他们派人过来软化你的，你别上当。”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瞿棠无奈，“我真不认识陆初霁。”
哥哥皮笑肉不笑道：“不认识，你怎么那么关心陆家的事？”
越想越生气，哥哥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进嘴的温度让他后面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面色古怪，一副想吐又吐不了的样子，半晌，等嘴里的温度没那么烫后，喉结滚动咽了进去，欲哭无泪道：“这水好烫。”
瞿棠笑眯眯道：“哥哥还消气啦？”
哥哥摆摆手，面容严肃道：“消，当然消气，我怕再不消气，你就能拿个沸水来烫我了，还好你有良心，没拿温度那么高的水，否则哥哥的下半辈子就只能当个哑巴啦。”
“嗯？哥哥你好善变哦，前面还说我没良心呢。”瞿棠当然不至于拿那么烫的水来，他先前吃饭的时候，就抿过一小口，水温要比人的舒适度上高一些，但还不至于烫到人，“还要，你演技太浮夸啦，快收一收，幸好你未来是做总裁的，不是当明星的，否则很难混到饭吃啊。”
“瞎说。”哥哥摸了摸自己的脸，眉抬起，嘚瑟道，“你哥哥凭借这张脸就能吃到饭。”
“软饭？”瞿棠笑吟吟的反问。
哥哥嘟囔：“软饭不也是饭吗。”
他余光瞥见还站在远处的佣人，无奈道：“行了，先让他们进来吧，大晚上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事要找我。”
他从座位上起来，回头问道：“你要一起下来吗？还是休息着？”
虽然自家弟弟一直称不认识陆初霁，但看瞿棠对陆家的关心，也知道，即使瞿棠说的是实话，这个名叫陆初霁的人，在他心里也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
果然，瞿棠马上起身，道：“我和你一起下去吧。”
哥哥心里酸涩：这傻哥哥，还说自己不认识陆初霁呢，一有陆初霁的消息，就迫不及待成这样，儿大不中留啊。
哥哥道：“等下，你穿个外套再下去，夜里凉。”
他给了个眼神，示意佣人将人直接带到书房。
佣人退下。
瞿棠胡乱地抓了一件衣服披上，忽的问道：“对了，爹妈睡了没？别打扰到他们睡觉。”
“知道啦，不会惊动他们的。”哥哥刮了下瞿棠的鼻子，嫌弃道，“偷偷谈恋爱的小学生。”
瞿棠摸了下自己的鼻子。
跟着哥哥走了几步，他忽的问道：“我看起来，真的像很喜欢陆初霁吗？”
“哪儿能啊，那不是喜欢。”哥哥道，“那都陷入爱情的陷阱里不可自拔了。”
瞿棠知道，这话里肯定有夸大的意思，但作为最了解他的亲人，这些话也绝对不是胡言乱语。
可他明明不认识陆初霁啊……
忽的，瞿棠想起了梦里那一声又一声喊着他名字的声音。
如此的迫切，如此的熟悉，如此的……
想要接近。
一定有哪里不对。
每当瞿棠想要细想去时，却总感觉有一道无形的墙，禁止他的思想再往前一步。
仿佛只要他找到不对的地方，等待他的，不会是解脱，而是深渊。
这种警告甚至不是外界造成的，而就来源于瞿棠自身。
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让他不要细想。
瞿棠脑袋放空，一直跟随着哥哥进了书房，门一开，便看到了两个背影局促地坐在那儿。
只一瞬，他心里便忽的升腾起滔天的恨意，恨不得将那两人大卸八块。
他本来身体就弱，不能大喜大悲，刚刚还生了病，没恢复好，如此激动的情绪，几乎让他喘不过起来，手握成拳，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他努力咬住腮帮子，闻到嘴里的血腥味。
按照常理来说，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他应该早就倒下了。
但他还站在这里。
瞿棠理智慢慢回复，诧异自己明明不认识这二位，又怎会产生如此大的厌恶之心？
陆总和陆太太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两个人，慌忙地从沙发上起身，露出谄媚的笑容，伸出手，道：“小瞿总，抱歉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哥哥越过两人伸出的手，直径走向沙发，眼皮一抬：“到底什么事？”
被如此直接的无视，那两人面上表情皆是一变，听到哥哥的问话后，复又将谄媚表情挂上，只是这次明显有写勉强了。
陆总率先看到了跟在哥哥身后的瞿棠。
瞿棠身体不好，经常卧在瞿家，再加上瞿家本来就因为他们是旁系的缘故，向来瞧不上他们，所以陆总看到瞿棠，第一时间还真没想起，这是哪儿位。
但他既能够受到陆老爷子的喜爱，只稍作沉吟，便立刻意识到，此刻还能跟来的，定然是瞿家最受宠的小幺。
陆总心里下了决定，忽的身子一转，没回复哥哥，反而看向了瞿棠，伸出手想要打招呼，道：“哎，这就是瞿棠吧？长得真好看，一看就少年有为。”
提到瞿棠，哥哥没发无视，道：“有没有为无所谓，就希望他能长命百岁，反正瞿家有我扛着呢。”
“是是是。”陆总笑眯眯地道，“二位感情真好，怪不得瞿总提起二位时都满脸的自豪——哦对了，我刚好认识一个中医，在调理身体方面有所成就，小瞿总要是不介意，我把他微信发给您可好？”
瞿棠找了个角落坐下，听到这话，面上立刻露出嘲讽的表情。
他心里已经掀起了腾腾火焰，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冷静——连瞿棠自己都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呢。
瞿棠笑了笑，他天生带着点儿鼻音，说话时有着江南特有的腔调，就连刺人时，声音都是软的：“嗯，毕竟是亲兄弟，感情当然好。”
陆总脸色一变。
总觉得这瞿小少爷是在暗示他当年杀死表哥，继承陆家的事。
但他看瞿小少爷眼睛里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什么表情都放在面上，仿佛真的只是无心一提。
他有求于人，瞿家向来软硬不吃，小瞿总对他的态度也不冷不淡，他要这个时候发火，吃亏的反而是他。
陆总心里这么一转，马上笑脸相迎道：“是，亲兄弟就是感情好。”
陆太太就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了，手将衣袖抓的都皱在了一块，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跟着陆总附和道：“嗯，是啊。”
她又偷偷拽了下陆总，示意陆总赶紧说出此次前来的话题。
陆总收拾好心理，开了口：“小瞿总，这么晚来叨扰，也是这个事太骇人听闻了。”
哥哥不咸不淡道：“哦？”
他这话不上不下的，让陆总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陆总心里奇怪，以前怎么没发现瞿家两个儿子那么难相处。
陆总强撑着自己接上这话，他搓了搓手，紧张兮兮道：“这事，还跟我表哥有点关系。”
“哦？他不是已经车祸去世了吗？”哥哥快速扫了一眼黑暗角落里的弟弟。
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弟弟面中神色，但从先前瞿棠故意刺陆总的话来看，也知道他对陆总印象极其差。
能让他弟弟只一面就讨厌成这样的人，哥哥的视线冰冷的落在了陆总的身上，心道，这人也算厉害。
陆总没察觉到哥哥的想法，他还处于极度紧张之中，甚至开口说话时，牙齿与牙齿之间都打着颤：“他死而复生了。”
哥哥：“有趣，死人还能复活吗？怎么，是当时医院检查报道有问题？不能吧，我记得你不是亲自看着你表哥下葬的吗？”
“是，对。”陆总忙不迭的点头，“我非常确定我表哥和他妻子都死了，但……但……”
哥哥注意到陆总的话里，特地提到了妻子，再一联想到瞿棠对陆家的关心，诧异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他们有个儿子吧？”
“小瞿总也听说这件事了吗？”陆太太惊的一下从座位上陡然起身，咬牙切齿道，“最近外面出现了不知哪里来的小贱种，称自己是表哥的儿子。”
“……叫什么？”
陆太太一字一顿道：“陆初霁。”
第137章
陆初霁还是瞿家？
瞿棠猛地抬起眼,嘴唇蠕动几下，抓着椅子的手紧了又松，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后,心里都未曾平静下来。
他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叫做这个名字。
当他和哥哥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方面觉得离谱,竟对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着了迷,另一方面，又格外希望能找到这个人的影子。
正如哥哥说的那样，这个人一定曾经对他非常非常重要过，否则又怎会在找不到此人时,心中如此的茫然,好似有人将他丢入了没有路标的黑暗之中,让他找不到来路和去路。
但,如果陆家真的如哥哥说的那样,形势复杂，此刻陆初霁的突然冒出，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向哥哥。
听到这个名字,哥哥瞳孔紧缩，显然也惊了一下。
比起瞿棠,他更明白当现任陆家家主会找上门来,是意味着什么，
瞿家吞并了陆家的绝大多数企业,想当年,这位陆总也是手指着他的鼻尖,仗着辈分破口大骂，说瞿家忘恩负义，不顾以往的恩情，陆家一没落，马上就吞下。
商场上不讲人情。
至少嫡系死后，是不会和旁系讲恩情的，他当时笑眯眯的，就连明面上的面子都懒得给，私底下更是怎么“无情”怎么来，当时陆总被嘲笑的狠了，气的直接和他们断了联系。
那也是陆家彻底走下坡路的标志。
如果不是实在无可奈何，这位陆总可绝不会背弓屈膝到此等底部。
毕竟，陆家再怎么样，和瞿家也没有任何关系。
能够让陆再有信息找上门来，只有一种可能——认为陆初霁会因为当初瞿家吞并陆家的事，而一并攻之。
……这可难办了。
哥哥看向瞿棠，看着自家弟弟表情肉眼上的焦虑，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最终都忍了下来。
分明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芳心暗许的模样。
这下，哥哥反而相信瞿棠说的，对陆初霁除了名字外，一无所知的说法，否则也不会一听到陆初霁的信息，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他侧身一只手利用桌子的高度，挡住了陆总和陆太太的视线，手心朝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动作。
瞿棠轻轻点点头。
哥哥心里思绪万千。
陆总和陆太太能求上来，说明已经验证过陆初霁的身份了，就是陆家嫡系一脉。
奇怪？
如果真怀孕还生下小孩了，他怎么一点儿也不知情？
私生子？
不对，如果真的是私生子，陆总和陆太太怎么可能慌成这样。
真是见鬼了。
哥哥面色不变，轻轻往后倒了点，凉凉开口道：“没听过。”
不等陆总继续说话，哥哥低低笑了几声，悠闲地说道：“再说了，如果他们真有儿子，怎么早不出来？等到现在了才来报仇？恐怕就是一些流言蜚语，陆总莫不是年纪大了，糊涂啊。”
被小辈如此直接的嘲笑，陆总面色泛青，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小瞿总可能不清楚，这事就诡异在这里，他还真是我表哥和表嫂的亲生儿子。”
哥哥实时的露出了点儿惊讶的表情，道：“哦？确定报告没有被掉包？”
陆总说：“确定没有。”
“那可真是稀奇。”哥哥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调侃道，“怪不得陆总眼下泛黑，看起来好久没睡的样子，看来这些天国的不怎么如意啊。”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说风凉话？！
陆总心里着急的不行，见哥哥一直不肯接话，不由摸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着急道，“是是是，主要这事不是玄嘛，所以才担心……害怕小瞿总您还不知道这消息，所以才半夜叨扰您了。”
哥哥一愣，笑道：“那陆总可真是有心啊，我是不是应该谢谢陆总？”
“不敢当，不敢当。”见哥哥态度稍微变好，陆总也终于露出了第一个诚心的笑容来，“不过我相信如果小瞿总愿意和我联手，那陆初霁……就是个屁。”
哥哥这才将目光放在陆总身上，似是不懂陆总话里的意思，问道：“嗯？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总也傻了眼，他还以为哥哥接了他的话，就是同意的意思，他支支吾吾半天：“这、这……这陆家有很大部分产业，都在小瞿总你手里啊。”
哥哥的笑容瞬间收起：“是啊，可老陆总的死又和我没关系，商场如战场，风云万变，输者就是输者，怨不得别人，陆总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说了，他父亲又不是我杀死的，真要报仇，也轮不到我当第一个。”
他看向陆总，忽的笑了起来。
眼中却无半点笑意，目光刀锋一般，几乎要将陆总刺穿。
哥哥开玩笑道：“还是说，陆总最近睡不好，其实是老梦到恶鬼索命？”
这话说的着实太过了，陆总嘭一下敲着桌子，从座位上陡然坐起，直哆嗦道：“小瞿总，我叫你一声小瞿总，是对你的肯定，但倘若论起辈分，我和你爹是同一辈分。”
哥哥也跟着慢条斯理起身，他佯装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半是感慨道：“陆总果然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几个人起身，瞿棠也根本不可能还坐在座位上，他走到哥哥旁，扬起脑袋，直直地盯着陆总的眼睛，说道：“哥哥，他就是陆家的新继承人吗？”
哥哥摸着瞿棠的脑袋，笑道：“哪儿能啊，那就是捡了漏的旁支。”
当今世道，对嫡系和旁支的区分并没有那么细，只要你有能力，起得来，所有人都会敬你三分，但假如你本事不行，就算是嫡系，也会被嘲讽。
哥哥就是在故意嘲笑陆总的痛点。
瞿棠故意拉长了声音，说道：“哦，陆家的旁支，怎么会跟瞿家论辈分？”
哥哥宠溺道：“否则怎么说他糊涂呢，陆总，人啊，有时候不得不认输。”
“好、好、好。”陆总连道几次，终于明白，这一遭，瞿家两个少爷就是等着看他笑话的。
他一把将陆太太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陆太太小声呼道：“痛。”
陆总哪儿能听的进去别的声音，他双眼充血，吼道：“好，我话在这里说明白了，陆初霁绝非等闲之辈，你们作为吞噬他父母财产的罪魁祸首，他总有一天会将报仇的剑刺在你们身上的。”
哥哥也不怕，慢悠悠地道：“陆总说笑了，罪魁祸首哪儿是我们啊。”
陆总冷哼一声，甩着袖子，摔门而去。
等到两人走后，瞿棠终于缓了口气，担忧地问道：“陆初霁，不会真的来报仇吧？”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虽毫无印象，心却说是对他非常重要的人，两者如果真的闹起来，瞿棠根本没办法从中做出抉择。
哥哥故意严肃地说道：“谁知道呢，到时候你是要选择他陆初霁，还是选择我们？”
瞿棠想了想。
他郑重的说道：“你们。”
哪怕明知道弟弟这番话可能是在安慰他，哥哥仍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哥哥捏着瞿棠柔软的脸蛋，说：“放心好了，陆初霁如果有点脑子，肯定不会这么干，陆总他那是摸不清局势呢，就算没有我们，也会有别的人将陆家吞掉。”
他想了想，又半是感慨地说道：“不过如果陆初霁真是陆家的小孩儿，怎么没来找我们呢，难道他父母没说过陆家和瞿家的关系？这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呢，奇怪。”
瞿棠顺嘴问道：“找我们，哥哥你是打算帮他把陆家夺回来吗？”
哥哥哈哈笑起来：“瞿家又不是慈善家，怎么可能，不过养着他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他能不能夺回来，那就是他的事了，不过他对我们不信任，也没办法。”
哥哥耸了耸肩，说道：“依我看，你还是离陆初霁远点吧，能让陆总害怕到这种地步，他绝非等闲之辈。”
瞿棠知道，哥哥并不是因为陆初霁的身份，而对陆初霁有所忌惮。
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个哥哥对弟弟的担心。
要说在两者之间选谁，瞿棠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的家人，因为瞿家是养育他的地方，如果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就抛弃家人，那才是真正的白眼狼。
但要说，陆初霁还没有做出任何对瞿家、对他过分的举动来，只因为一些猜测，就要断开所有可能，瞿棠又不甘心。
他一时间陷入了犹豫。
犹豫，就是一种答案。
哥哥叹了叹，摸着他的脑袋，半蹲下身，忽然说道：“我并不是要阻止你，瞿家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我只是想说，未来充满了未知，你一定要想好，再做决定。”
瞿棠当然明白这些，乖乖的点着头。
他身体不好，皮肤本来就白，在夜里几乎白到发光，柔软的黑发入手如绸缎一般，哥哥看着自家弟弟，忽的觉得，他已经好久没如此仔细的看着他弟弟了。
哥哥一笑，道：“弟弟也长大了啊。”
这话，哥哥曾经说过无数次，但都不如这次，来的莫名感慨。
瞿棠心头一跳，下意识抬起头。
哥哥道：“行了，回去睡吧，别年龄长大了，个子不长。”
硬要说，瞿棠个子不矮，只是瞿家基因好，个个长得都很高，瞿棠这个作为正常男人的身高，在瞿家就显得不够看了。
瞿棠刚要点头，门外佣人忽的又敲门。
打扰弟弟睡觉的，罪该玩死，哥哥不耐烦道：“又怎么了？又有人找我？”
外面的佣人：“是……是……外面有个自称陆初霁的，来找瞿小少爷。”
第138章
不能让瞿棠看到
这名字一出,两个人看着彼此，皆是一愣。
哥哥能接受瞿棠梦中的人在现实里出现，甚至可以接受他的身份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陆家少爷,却无法接受陆初霁直接找上门来。
陆总先前说什么瞿家吞噬了陆家的大部分财产，总有一天陆初霁会找瞿家报仇这个话,他当然没放在心上。
陆初霁就算再厉害,那也只是个和他差不多大年纪的人,白手起家,就算能力再厉害，那也需要时间去熬。
只要陆初霁不是蠢货，都不可能找瞿家报仇。
——至少短期内，不可能。
以后嘛,他有的是信心能够劝说陆初霁。
这些东西哥哥都规划好了,瞿棠如果真的喜欢陆初霁,他有的是办法保护瞿棠不受伤害。
唯独没有料到陆初霁真的会找上门来。
难道真的是个傻子？
哥哥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看着弟弟小脸严肃地模样,笑着问道：“你想见他吗？”
人真的到了瞿棠面前，他反而产生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
瞿棠感觉自己在做梦。
就在刚醒的时候，他还在想,到底有没有陆初霁这个人,结果后面的事就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似的，紧接着就有人出来道出陆初霁的身份来,还没等瞿棠接受完这庞大的讯息,下一秒，陆初霁就亲自找上门来了。
“不想见？”哥哥打断了瞿棠的发呆,故意挪揄道,“要不想见,推了便是。”
他张口，放缓速度，故意等着瞿棠打断。
瞿棠知道哥哥是故意打趣他，红着脸，语气却是坚定的：“见，我要见。”
哥哥刚要继续调侃的话一愣。
毕竟是弟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表达的还如此热烈，哪儿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能让瞿棠说的如此坚决，恐陆初霁在弟弟心中的地位，要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哥哥宠溺道：“成成成，见见见。”
他手一扬，对外面的佣人道：“让他进来吧。”
夜色如水温凉，星子点缀天空。
空气里带着点儿凉意，瞿棠裹紧外套，后背僵直着，直直地盯着门口，生怕错过什么。
咯吱。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缓缓推开。
瞿棠抬起头，看着来人。
被冻僵的思绪似是被火所烤化。
陆初霁一身西装革履，面如玉盘身玉树，头发整齐地往后梳起，只凭气场，便让人不敢接近。
哥哥本来依在瞿棠身旁，保持着懒散的模样，只一眼，脸色瞬间变了，直起腰，看向来人，道：“陆初霁？”
“是我。”
这声音悠悠传来，细听之下竟能察觉到几分温柔，和陆初霁身上的气场大相径庭，哥哥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陆初霁的长相。
有的人，气场远比面容更吸引人，面容却要比想象中更好看。
哥哥原还以为陆初霁要么长着一副奶油小生的模样，一颦一笑皆在勾/引，才能让弟弟念念不忘，要么，就肌肉紧绷，充满着男人的臭味，威胁弟弟，才让弟弟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但，都不是。
陆初霁长相俊俏，却不女气，肌肉虽不夸张，但一看就是练过的，绝不可能轻易被撂倒。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懂礼貌，知礼数，这和他身上的气场完全不同，两者感觉交织在一起，便形成了神秘感，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要知道，所有好奇都是爱意的最先来源。
哥哥道：“没听过。”
他话虽是对着陆初霁说的，但眼神其实全放在瞿棠身上，等待着瞿棠的反应，来判断下一步的动作。
好在瞿棠眉头虽轻轻拧起，但并未出声制止。
看来弟弟没撒谎，他真的不记得陆初霁这个人了。
陆初霁听罢，轻轻笑了笑，目光也随着哥哥的目光，一并扫到了瞿棠身上，朝着瞿棠弯了弯嘴角，尔后才回答哥哥的话，道：“小瞿总没听过也正常，我不过就是个无名之辈。”
“无名之辈？哪儿可能啊，无名之辈怎么可能会大大方方的找到瞿家？”哥哥也不接陆初霁的话，眼一抬，哪怕陆初霁各方面都是合格的，但不妨碍他看哪儿都不满意。
长得太高了，万一以后和弟弟闹气矛盾来，会不会动手打人？
家世也不行，陆家都没落了，怎么能和瞿家比。
长相更多余了，长成这样，一看就容易招蜂引蝶。
综合看下来，完全配不上弟弟嘛。
哥哥眼神锋利地看向陆初霁，冷声道：“还是大晚上的找过来，难道是故意不让人睡觉？还是说，明知道瞿家有身体弱的，所以才特地晚上过来打扰？”
这话着实有点过了，瞿棠虽然身体弱，但平日里也不至于这个点早早就睡。
被哥哥用如此目光盯着，陆初霁不慌不忙道：“抱歉，因为我这里听到陆总到瞿家的事，害怕小瞿总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才赶紧找上门来。”
他说话时，语调轻缓，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楚，光听到这人说话时的语气，就不由感到安心。
等到这话最后一字落下，陆初霁才继续接道：“不过这事的确是我想岔了，小瞿总又怎么可能会上这种当呢。”
小瞿总……
小瞿总冷哼一声。
明知道这是马屁，但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倒是比偷偷摸摸的更让人舒坦。
哥哥眨了下眼，道：“行了行了，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弟弟——就是瞿棠，你认识吗？”
陆初霁将目光转移到瞿棠身上。
那是炙热的，如火焰一般的温度，火苗在瞿棠身上不断跳动、欢呼雀跃，恨不得将主人的心思全部告知瞿棠。
仿佛因为瞿棠，所以陆初霁才的心才开始有了热度。
这些火苗看着烧人，实际上却半点不会伤到瞿棠。
反而是温暖的，似雪天下的小木屋，冬日里的火炉。
瞿棠对上了陆初霁的视线。
他听到陆初霁笑了下，大方的承认：“认识，我爱慕已久了。”
哥哥拳头硬了。
他皮笑肉不笑道：“哦？但我弟弟说不认识你。”
“嗯，是我的问题，没让瞿小少爷记住。”陆初霁说。
其实以陆初霁的气质，哪怕只是人群中的一撇，也很难忘记，哥哥不知道陆初霁和瞿棠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弟弟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才会忘记陆初霁。
哥哥点点头，嗯了声：“你知道就好。”
气氛明显进入了尴尬环节。
哥哥问道：“你父亲真的是……？”
“嗯，是的。”陆初霁点头。
哥哥奇怪道：“不应该啊，他们如果真的有小孩，瞿家怎么会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得知你自己身份的？”
陆初霁想了想：“很早就知道了。”
哥哥满脸黑线：“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可不希望最后和我弟弟在一起的，是一个满口胡话的人。”
陆初霁抱歉道：“这件事解释起来实在有些麻烦，但在瞿棠面前，我从不说谎，这点还请小瞿总相信。”
他笑笑：“毕竟世界上总有些事，是没办法解释的，小瞿总，对吗？”
“当——”哥哥下意识就要反驳。
这哪里来的混混，撒谎都撒都他面前了，还没办法解释呢，说的神神秘秘的，可惜瞿家根本不信鬼神。
他刚要破口大骂，对上陆初霁的眼神时，忽的又犹豫了起来。
有那么一秒，他觉得，陆初霁说的是对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扯淡，扯淡到不真实，很多东西真的就没办法用话去解释。
但他以前从没有这种荒谬感的啊。
哥哥的目光凝固在瞿棠身上。
明明在记忆里还是奶团子的瞿棠已经长大了，在瞿家的庇佑下，仍学会了独当一面，他虽然不会说狠话，但很明显，已经具有了可以独立出去的所有能力。
他到底为什么还会想把瞿棠纳入羽下，好好保护起来？
仿佛……就是因为以前没有做到，现在才想加倍的弥补。
哥哥正襟危坐：“哦？怎么说？”
陆初霁看向瞿棠。
有什么话是不能在弟弟面前说的吗？
然而这话出口，却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堵住，让他的理智不受控制。
哥哥立刻意识到了陆初霁想要避开瞿棠的缘故，笑笑，喊道：“弟弟啊。”
瞿棠能看得出两个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听到哥哥说话，他一个激灵，抬起头，手紧紧拽住哥哥的衣袖：“嗯？”
还是个孩子呢，他到底在瞎想什么，就算弟弟真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变化良多，但对待家人的那份心思，是不会变的。
哥哥笑道：“太晚了，你先去睡吧。”
瞿棠视线在陆初霁和哥哥身上来回：“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哥哥故意凶道：“是啊，敢看上我弟弟，还特地找上门来，我当然要好好训斥一顿，但我毕竟是当哥哥的嘛，可不能在你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要在你背后做。”
他说的这样光明正大，反倒让瞿棠不知道怎么接。
“放心，不会把他吃了的。”哥哥拖长了声音道，“实在不行，你就在客厅看着，如果陆初霁迟迟不出来，我准你进来问我，把陆初霁的尸体藏哪儿了。”
他还保持着这样不正经的模样，反倒让瞿棠放下了心。
瞿棠翻了个白眼，笑吟吟地骂道：“就你会说话，行，我出去。”
他不是不知道，陆初霁和哥哥之间有事瞒着他。
而且这事还和他有所关系。
但，这又怎么样？
瞿棠轻轻将门关上，隔绝了房间里的声音。
躺在沙发上，不知过了多久，瞿棠都快要睡着了，忽的听见书房门内传来微小的声音。
要知道，这房间隔音很好，能听到声音，必然是里面吵了起来。
他们让瞿棠出去，但都是自家人，谁也没防着谁，瞿棠一推门，门便被推开了。
“不行，不能让瞿棠看到……”
听到门开的声音，屋内的话戛然而止。
第139章
陆初霁说，好梦
屋内二人听到动静,目光齐齐地看向门外，见到来者是瞿棠，哥哥放下手中的杯子,眼中似闪着泪光。
瞿棠一愣，正准备上前看个究竟时,陆初霁也调了个身,不偏不倚,刚好挡住了哥哥的身影。
“是等不及了吗？哦,都这个点了，的确很晚了，我的问题。”哥哥站在陆初霁身后，语调轻缓。
瞿棠说：“不急,我只是在外面听到声音,害怕你们有事,才进来看看的,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嘴上虽说着打扰,但眼神却是坚定的看着两个人，脚步也没有一点儿往后退的意思。
哥哥从陆初霁旁走过，站定在瞿棠面前,半蹲下身。
他个子虽比瞿棠要高,可半蹲时，瞿棠要比他高半个身子,瞿棠低头,眨着眼，迷茫地看着哥哥。
哥哥倏忽举起手。
瞿棠没避开。
那只手放在瞿棠的脑袋上,重重地揉了几下,莫名的,瞿棠感觉到这个动作里竟有着莫名泄愤的意味。
瞿棠不满，但也没推开哥哥，余光瞥见陆初霁眼中含着笑意的看着他两，瞿棠双颊一红，嗔道：“哥——你在干什么呢。”
哥哥理直气壮：“怎么，摸摸自己弟弟的脑袋，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瞿棠支支吾吾地说道，“但不要用这种动作，弄得我跟小孩似的。”
哥哥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也不知笑点到底在哪里，他一直笑道眼角滑过一道清泪，才勉强收住了笑声。
瞿棠看的惊了，呐呐道：“有那么好笑吗？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不然这画面都可以称得上惊恐了。
哥哥站起时，手顺势将眼角的那滴泪水抹去，哥哥道：“是啊是啊，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先前哥哥也说过相似的话，但瞿棠总觉得，有哪里变的不一样了。
好像……有一种洒脱、解脱的感觉在哥哥身上。
瞿棠懵道：“哥哥，你是打算去当和尚了吗？”
同一时间，瞿棠给陆初霁抛了个眼神示意：发生什么了？
哥哥迅速收走伤感，骂骂咧咧道：“你才当和尚呢，你就这么咒你哥哥的啊？”
瞿棠吐了吐舌头，笑道：“不怪我，都是你那话说的，感觉就要跟红尘说拜拜了一样。”
“不准我文艺一下吗？”哥哥冷哼道。
他注意到瞿棠的目光老不由自主的往陆初霁那儿飘，内心不满地强硬的将瞿棠的头扭到了自己面前，理直气壮道：“你们干嘛呢？我还在这里呢，尊重一下我成吗？好歹不要在我面前抛媚眼吧。”
瞿棠敏锐的察觉到，哥哥似乎不在意，至少不那么在意了。
瞿棠知道哥哥的为人，就算陆初霁再得哥哥的喜欢，那也不至于在短短时间内就放开吧？
更何况哥哥对陆初霁的第一印象还是不爽。
瞿棠试探的问道：“你们前面在吵什么啊？我在外面都听到声了。”
“大人的事——”哥哥耸了几下鼻子，刚想把瞿棠打法掉，忽的对上瞿棠水润的眼，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陆初霁说的什么副本、世界等，太匪夷所思，在陆初霁刚刚说出这些事情时，他甚至怀疑陆初霁是不是从哪个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患者。
但他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叫嚣着说：陆初霁说的是对的。
所以这才能理解瞿棠一夜之间的长大，也能明白陆初霁的身份不在瞿家情报网里，更能解释为何他现在想要跟瞿棠嘲讽陆初霁那搞笑的说法，却又迟迟无法张口出声。
荒唐……
太荒唐了。
瞿家虽谈不上事事符合世界的法则，但至少可以做得到无愧于心，瞿家善事没少做，他弟弟性格单纯，绝不会惹事，为什么瞿家会得了只剩下弟弟一个人还活着的结局。
如果按照陆初霁说的那样，自他们死后，在那些豺狼虎豹中，弟弟又遭受了多少眼光和痛苦，才长大成人的。
哥哥当然看得出，弟弟动作时偶尔会显露的小心翼翼，但弟弟很早便能看穿人的心思，会照顾他人，所以哥哥只当弟弟还是天生性格使然，没想到……
但如果如陆初霁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时属于瞿棠的劫，有世界法则在约束着，他就算想告知，也说不了。
哥哥收回心声，脸不红心不跳地转了个弯，假装前面什么也没说道：“小孩的事，大人不准偷听。”
合着为了不让瞿棠知道，甚至愿意当那个小孩。
瞿棠辈分莫名被提高，哭笑不得接下哥哥的话，说道：“好，你们小孩有自己的秘密，我不参与。”
说到这儿，哥哥打了个哈欠，道：“行了，我困喽，散会散会。”
他伸了个懒腰，喊人给陆初霁送客。
全程跟在陆初霁身后，似乎生怕他和瞿棠私底下偷偷摸摸见面一般，看的很紧。
要换做以前，瞿棠可能还觉得不好意思，但放在这个蠢哥哥身上，瞿棠就像没察觉到这杀人的目光似的，询问陆初霁在哪里见过他。
陆初霁露出诧异的表情来，笑道：“是我一见钟情，你应该已经记不得我了，”
瞿棠却是坚定的道：“不，不可能，我们一定认识了很久。”
陆初霁有点惊讶，死寂的心脏里如被热水浸透，渐渐恢复了活力，他听到胸膛里的心跳声，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制的奔向瞿棠，同一时间，他又听到自己冷静的开口，道：“瞿小少爷记错了吧，还是说，记成了别人？”
瞿棠凝眉。
不对，他怎么可能记错呢。
陆初霁可是……
可是谁呢？陆初霁应当在他心中保持着重要的地位，为何偏偏想不起来。
瞿棠刚要否认，哥哥便不耐烦地双手从后抱住瞿棠，懒散道：“你们还要在我面前秀多久？打扰到我睡觉了。”
“抱歉。”陆初霁立刻道歉，朝着瞿棠歉意一笑，“瞿小少爷也……好梦。”
他这话似有所暗示，但由于哥哥就在身后，瞿棠也不好说出口。
见陆初霁的身影越来越远，哥哥忽然张口喊道：“陆初霁。”
陆初霁的背影一顿。
瞿棠竟能从中看出莫名的紧张。
奇怪，这种情绪竟然会在陆初霁身上出现？
同一刻，瞿棠非常清楚的明白，他对陆初霁非常了解。
甚至要比他想象中，还要了解的多。
陆初霁慢吞吞地转了个身，正对着哥哥和瞿棠二人，问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在凉凉夜色中，衬的月光更加温柔。
哥哥道：“第一个提议，我可以答应，但是第二个提议……”
他目光快速看向自家弟弟，尔后道：“我不可能同意的，你在想想吧。”
陆初霁道好。
等他走后，哥哥逃似的钻到瞿父瞿母的房间，瞿棠也不好打扰，只得回自己卧室里，睡觉。
瞿棠正要将窗帘完全拉上，忽的看到外面有个熟悉的影子。
正是陆初霁。
瞿棠睁大眼，哗啦一下，将窗帘全部拉开。
陆初霁正要上车，似有所感的回过头，朝着瞿棠房间的方向，挥了挥手。
他或许有说什么，但也或许什么都没说，不过瞿棠已经能猜得出陆初霁想说的话。
他说的是：晚安。
瞿棠重新拉上窗帘，乖乖地躺在了床上，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长到他快要以为，他在梦里过完了半辈子。
梦里，哥哥带着一个陌生的小孩，走入了瞿家院子。
彼时，瞿棠还幼小，手里抱着一个毛绒玩具，看着这个忽的闯了进来，有点儿脏兮兮的小孩，不明所以地问道：“你是谁？”
哥哥将那小孩拉到了瞿棠面前，道：“这是陆初霁，陆总的儿子，你们小时候见过，还有印象吗？”
瞿棠才是个多大的小孩啊，再往前数，那就是婴儿期，怎么可能有印象呢。
瞿棠迟钝地摇摇头。
哥哥道：“以后他就住进瞿家了，当你的哥哥，怎么样？”
瞿棠茫然：“可是我有哥哥了啊。”
哥哥蹲下身，笑道：“是的，这个也当你二哥哥，好吗？”
瞿棠瞅了一眼陆初霁。
陆初霁长的一脸凶样，额头上还有没擦干的血迹，眼神也是狠戾的，他似是知道瞿棠的想法能决定他是否可以留下来，于是强撑着将凶巴巴的表情一收，露出了一个……
更凶的表情来。
能够把不听话的小孩给吓哭的那种笑容。
哥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柔声继续问道瞿棠：“怎么样？好吗？”
瞿棠思考片刻，出乎意料的，竟问道：“可以啊，但他的家人呢？给我当哥哥，他的家人会不开心吧？”
刚逢大灾，勉强苟延残喘一条姓名的陆初霁鼻头一酸，眼泪几乎快要和额头流下的血水混杂在了一起，他也是第一次抬起头，正眼瞧着面前的小孩。
干净、漂亮、瓷白，眼神清澈。
简直和他就不是一路人。
陆初霁想，在这样的人面前，自己不是自讨苦吃吗？
他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将委屈都咽回肚中。
哥哥道：“他家里人不会不开心。”
陆初霁道：“我想还是算……”
他的话未曾说完，一只柔软的手，忽的拉住了他。
他低头看去，正是瞿棠的手，柔软无骨，入手如一块暖玉，驱走了雨季的冷意。
陆初霁硬邦邦地道：“我想，还是算……”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忽的被扔进了他的怀抱里。
那东西有点儿大，逼的陆初霁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抱住。
正是瞿棠先前怀中的毛绒玩具。
陆初霁深深吸了口气，道：“我……”
“脏。”瞿棠踮起脚尖，将陆初霁额头上的血迹擦干，小时候的瞿棠身上还带着点儿奶香味，呼吸洒在他的眉间。
直到将陆初霁额头上的血迹全部擦干后，瞿棠这才笑了起来，他嘴里刚刚掉了一颗牙，笑的时候还有点漏风。
瞿棠道：“这样就好啦。”
第140章
恭喜发现副本隐藏主线任务
瞿棠在梦里,看着小小的自己这幅蠢样，都觉得丢脸。
不过这个梦有点奇怪。
瞿棠左右环顾，瞿家花园很大,瞿棠自小就喜欢在花园里闲逛，对里面的一景一物都格外了解,瞿棠只扫一眼,就能在这个梦境里找出许多个错误的点来。
他假的充斥着不真实感,再说了,瞿棠想，就以他那个年纪，哪儿还能记的这么清楚。
瞿棠细细瞧着陆初霁的脸。
在梦境中，小瞿棠和哥哥的脸格外的清晰,反倒是陆初霁的脸,有点模糊。
倘若要说是假的,也假的太大大咧咧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比起假,瞿棠反倒有另一种别的感觉，但这个想法太骇人听闻，瞿棠难以置信。
瞿棠顺着花园的最边缘处随处逛着。
他看到了自小种的花盆在花园角落,花盆上还有他用彩色铅笔涂的图案,金黄色的太阳和脏兮兮的花盆不像一个世界的东西，却又如此巧妙的出现在了一处。
花盆旁是个小铲子和手套。
手套的拇指处上的线明显是新的,是坏了之后,被人重新缝上的，走线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个新手缝的。
瞿棠记得,当时手套破了后,他哭的直打嗝，乖巧的小孩忽的嚎啕大哭起来，怎么安慰也停不下来，弄得周围人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其中一个人摸着瞿棠的脑袋，安慰他说会帮瞿棠缝好，第二天保证恢复原样。
这种事，其实从瞿家随便找个佣人就可以了。
但那人偏偏表示，他亲口答应的瞿棠，当然要亲自缝上。
为了不让瞿棠失望，那人挑灯夜战，终于赶在第二天的太阳即将升起的那一刻，将手套缝好。
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屋内的手套，那人熬着黑眼圈，沉沉睡去。
还记得赶在瞿棠醒来之前，把手套送过去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睡了一小会儿，精神振作起来后，才发觉到自己缝的有多拿不出手。
那人少有的面色一红，手捏着自己的耳朵尖，另一只手想要往回缩。
瞿棠看到自己亲爱的手套缝好，哪儿还管的了那么多，从床上一跃而下，一双眼中充斥着欣喜，周围都在冒着美泡。
虽然这美泡不是对着来人，而是对着手套的。
但那人还是收住了羞意，将手套往瞿棠面前一递，道：“弟弟，你的。”
他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似的，嗓音带着变声期时独有的沙哑和低沉。
瞿棠拿着手套左右翻转着。
他向来嘴甜，趁着那人没反应过来，一下抱住那人，扬起脸蛋，喜洋洋道：“谢谢哥哥，哥哥真厉害。”
瞿棠记得这个手套，但他在他的潜意识里，总以为是他哥哥或者他父亲缝上的。
现在一想，的确奇怪。
他的哥哥和父亲虽对他非常疼爱，但总是马马虎虎的，怎么可能会注意到瞿棠这些细腻的感情变化呢。
瞿母倒是有可能，可那说话的人，明显是个男人。
这个花园里，会有花插错的地方，也会有地理位置上分布不对的问题，但和瞿棠有关的东西，却巨细无遗的分布在花园的每个角落里。
像是对梦境的主人非常重要似的。
不是哥哥，也不是他自己的梦。
而更像是——陆初霁的梦。
瞿棠想，如果是他自己的梦的话，至少会把那颗掉下的牙齿补全，说话漏风什么的，太难看了。
瞿棠喊道：“陆初霁？是你吗？”
空旷的花园里，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瞿棠不懂自己为何会进入陆初霁的梦里。
梦里，幼年瞿棠抱完就丢，就在瞿棠的手准备放开陆初霁的那一刹那，瞿棠清楚的看到了陆初霁脸上遗憾不舍的表情。
陆初霁的小拇指轻轻一勾，试图想要将瞿棠勾住。
幼年瞿棠毫无察觉的放开。
瞿棠走上前来，想要拽住幼年瞿棠的手，覆在陆初霁的手背上。
这一刻的陆初霁看起来也实在太寂寞了，就像是一个被人丢弃在雨中，落魄的大狗狗，眨巴着下垂的狗狗眼，明明已经很想奔向新主人了，但又不知道新主人到底会不会收养他，只能眼巴巴地在原地。
只要主人稍一有接纳的动作，或者是一个指令，狗狗就会迫不及待的扑上来。
现在，缺的就是一个暗示。
瞿棠想，小时候的陆初霁竟然如此的惹人怜爱吗？
他怎么毫无印象了。
就在他的手碰到幼年瞿棠的瞬间，一股吸力将他拉入幼年瞿棠的体内，紧接着，世界天旋地转，瞿棠脑袋晕乎乎的，不知哪里飘来的血腥味飘入瞿棠鼻中。
他从喉咙里开始感到恶心，全身乏力无比，这具身体不受他控制，就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他几乎被压的快要喘不过气了，身上的骨头疼到麻木。
只要外力轻轻一推，他就能陷入昏迷之中。
瞿棠想，他再也不会随便碰不明的东西了。
“瞿棠、瞿棠、瞿棠，快醒醒。”
又是谁？
这声音很耳熟，可瞿棠已经疼的没有精力再多思考了。
他的灵魂再不断往下坠，试图将他拉入另一个寂静无声的空间里。
“瞿棠——”
好吵啊，他只是想睡觉而已。
那声音在他耳边不听呼喊，大有不把他喊醒，就绝对不会停下的趋势。
声音的音调从激昂到干涩。
瞿棠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
这才看到自己和陆初霁正在一个车上，余光扫过，那车的前段已被撞的变了形，陆初霁压在他的身上，血液的铁锈味，就是从陆初霁额头上传来的。
无端的，明知道这只是个梦，瞿棠心还是一悸。
他吃力道：“陆……哥哥……血。”
能够喊醒瞿棠，已经耗费了陆初霁所有力气。
陆初霁笑道：“啊，是啊，我样子有点狼狈，不好看。”
瞿棠浑身都在疼，听到这话，忍俊不禁道：“都什么时候了……”
他一笑，连带着胸膛一块儿起伏，那痛感便来的更加明显。
瞿棠重重的咳了几声。
铁锈味同样的从他的喉咙里传来。
先前瞿棠眨眼时，还以为是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直到透过陆初霁黑棕色的瞳孔，才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也是满头的血，因为有陆初霁挡住了大部分的缘故，只从外形来看，他的确比陆初霁好些。
就是也好不到哪里去罢了。
瞿棠的眼神有点涣散。
“别睡，弟弟——瞿棠，别睡。”陆初霁的手臂兴许骨折了，也兴许更惨，他根本抬不起来，只能用声音不断给瞿棠提神。
瞿棠轻轻眨了下眼，目光穿过陆初霁的身后，车上的镜子已经粉碎，他清楚的能看到天空的湛蓝色，云朵如同大块的棉花糖，悠闲的在蓝色海洋中畅游。
除去周围嘈杂的鸣笛声，和人群崩溃的呼喊声外，都很安静。
瞿棠道：“为什么老是我们呢？”
陆初霁道：“乖，别想那么多，咳咳咳。”
他咳嗽时，吐出的都是大块血迹，触目惊心。
明明已经对死亡有清晰的了解，以为自己已经能够麻木的接受任何人的离开后，当陆初霁以同样一种姿态在他面前，看着生命在眼前慢慢流逝时，瞿棠一下还是慌了神。
又无能为力。
不甘心。
凭什么。
无论是瞿家还是陆家，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越是没底线的人，越能够在这个世界里迎刃有余，好人却要接受亲人一个个逝世。
瞿棠明白天道无情，以万物为走狗，生死面前一视同仁，但他还是不甘心。
胸前的火熊熊燃烧着，几乎快要将他的理智烧毁，瞿棠的眼睛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竟硬是伸出手，小拇指勾住了陆初霁的指尖。
两个人手中的血液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到底谁对谁的。
瞿棠声音带着哭腔：“陆哥哥，你别……”
别死。
他怎么样也吐不出那个字眼来，对这个字眼感到恐惧。
就连哭，都成为一种奢望。
瞿棠眼睁睁地看着陆初霁的眼皮越来越沉。
瞿棠道：“别丢下我……”
“不、不会的。”陆初霁道。
他想，他绝不可以死在这里。
要么，两个人一起死去，要么，就绝不能丧命再次。
一个声音，忽的出现在陆初霁的脑海中：【滴！感受到强烈的求生欲，愿望检测合格。】
【宿主你好，欢迎来到副本游戏中。】
【完成任务，获得积分，即可达成愿望。】
【请问宿主是否接受？】
陆初霁已经完全昏睡过去了，就在屏幕的亮光快要消散之前，他的意识自动进入了确定的按钮之中。
【宿主已选择确认……精神力即将进入第一个副本……滴滴滴，精神力检测失败。】
【宿主精神带有他人精神力，采取强行剥离，他人精神力将转为二号ID，当主精神力出问题后，自动由二号精神力接手任务。】
彻底昏过去的陆初霁似有所感，彻底闭上了眼。
瞿棠也疲惫的闭上了眼。
他想，他的家人因车祸去世，陆初霁的家人也因车祸去世，到头来，他和陆初霁也步了同样的后尘，命运多滑稽啊。
不对——？！
瞿棠猛地从床上起来，心跳在激烈跳动着，那画面逼真的就像是曾经经历过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是梦？
还是真实？
瞿棠深呼吸一口气，问道：【系统，你还在吗？】
久到瞿棠以为系统不会回答的时候，脑海里忽的想起滴一声。
系统：【恭喜发现副本隐藏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从此副本成功脱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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