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他也悄悄 > 1、第1章
    七月,苏市。


    阳光从梧桐深绿的叶间泄下,落在地面形成了一片极浅的阴影。随着太阳的西沉,地面也终于不再热得滚烫,而是稍稍缓和了些。


    以往每年都会来的台风天,今年却意外缺了席。


    苏市已经连续了一个月没有降雨,温度也一直居高不下。即便已经到了傍晚五点,室外仍闷热的让人有些心烦。


    但与外面不同的是。


    万象大厦的第三层,中央空调的冷风正在静静运行着。在临打卡下班的前三分钟,闻知才刚把手上那个项目的最后一页复核完给同事发过去。


    《博览》编辑部的工位在三楼临落地窗的位置。


    她刚刚关了电脑,正准备走。对面的产品运营已经先一步收拾好了包,正站在落地窗前张望。


    说起来,《博览》算是国内科普类的老牌杂志,在业内也有一定的权威地位,但工资不高。他们同事之间有时也会开玩笑说,这里唯一的优点也就是可以一眼望到楼下的风景。


    “虽迟但到!”


    “知知!你男朋友又来接你了!”孟橙站在窗前兴奋道。


    闻知刚收拾了东西站起身。


    对面话音未落,她拿着提包的手便明显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


    但同组的那些小姑娘八卦的心却总是刹不住闸:“天啊,今天帅哥开的是阿斯顿马丁诶。又有钱又专情,还有品味!关键还又高又帅。这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啊!”


    “我怎么就认识不到这种高富帅?”


    “知知,话说你该不会就是网上说的那种豪门白富美,出来打工只是给人生找意义的吧?”


    闻知皱了皱眉,刚想解释,便听另一个同事在说:“关键要长得好看啊。像咱们知知长得这么漂亮脾气又好的,还是名牌大学毕业,谁不想娶回家?”


    “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欢。”


    同事们的声音在耳朵里过着,闻知心里却还是咚的一下。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


    有人夸她漂亮时,她却还是会下意识的以为那是一种讽刺。


    因为在人生的前二十年,她都自知与这样的字眼毫无关系,也从没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过她——


    除了一个例外。


    而这唯一的例外,也不过是一场恶意的谎言。将她推向更深的自卑和痛苦。


    她宁愿从未有过。


    而更讽刺的是,那个人此时就站在楼下。


    “我不是……”


    闻知皱了皱眉。声音不大,但听得很清楚,语气也算是平静:“他也不是我男朋友。”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还不行?”


    孟橙笑嘻嘻的从落地窗那边走过来,调侃道:“看来帅哥还任重而道远呢!”


    闻知咬了下唇,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无趣。只得保持了沉默,拿了包跟着人群后面往电梯口走。


    今天还算幸运。


    她们并没有等多久,其中一座电梯很快便到了。


    或许是为了增加空间感,万象里面的三座电梯内部都装有一整面的镜子。显得明亮且宽敞。


    门一开。


    闻知随着人群走进去,很不巧的被挤到了最角落的位置,就在那一整面的镜子旁。


    她从小就讨厌镜子。


    就算直到现在,卧室和办公室都还习惯性没有摆过小镜子,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脸。


    可即便她已经很快速的转过身,视线划过时,却还是不经意间看到了镜子里倒映出的,一张清秀白净的脸。


    四年前的手术很成功。


    此时,她右眼的周围已经看不到任何曾经淡红色的那种痕迹,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闻知总觉得胎记仍存在于那里。


    也时不时就会想起几年前,那条走廊里,同学们和那个人一起对她的嘲笑。


    时至今日,她都仍然记得那人评价她时的字眼。


    “丑死了,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就是看她可怜而已。”


    ——


    很快,一楼到了。


    想到出门就要看到那个人,闻知心里就本能的生出逃避和排斥。


    她曾经也尝试过躲开的法子,比如换工作,比如搬家,再比如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但都无济于事。


    贺屿之总能再找到她。


    就像他最开始在楼下等她的那几天,她还可以从后门打车走。


    可现在这个方法却没有用了。


    他已懂得在后面安排他的人。但凡自己出了这个楼,就意味着已经在那人可掌控的范围内。


    她厌恶这种感觉。


    但对方却好像从来都意识不到这些。


    仿佛他没有上楼到她办公室里面等,没有直接入股或收购她所在的公司,就已经是对她极大的讨好和让步。


    也是。


    他天生就出自那样高位的家庭,又是独子,在学校里老师不敢说,同学也不敢惹。


    他一直都有随心所欲的资本,似乎也因此造成了某些情感上的麻木。


    哪怕说的话做的事,会直接伤害到另外一个人。


    他无法感知。


    也不在乎。


    电梯门开,闻知极慢的跟在人群后面往外走。


    或许是从小自卑的习惯,又或许是不想让那人注意到她。闻知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


    可世事往往事与愿违。


    才刚出了万象的门口没有几步,去路便被人无声无息的挡住。


    那人长得很高,皮肤白净。身上是随意的休闲装,但也早已褪去了多年前的那种少年气。变得越发成熟,且有侵占性。


    他像是一棵笔挺而青绿的树。一上前来便自然而然的挡住了所有的阳光,只给闻知留下了一片阴影。


    每次他一过来,就让她感觉危机四伏。


    而此时,怀里的雪山玫瑰恰如其分地抵在两人之间。


    很近。


    闻知鼻尖处随即有一股好闻的新鲜玫瑰的香气传来,以及对方胸口上某种淡淡的男士香水的气息。很清冷的木质香,混合着雪松和白檀香木。


    她曾经很喜欢贺屿之身上那种说不出来的清淡气味,现在却只想往后退。


    可每当她退一步时,那人也会上前一步,最终便都成了徒劳。


    “知知。”


    他叫着她的名字。声线放得很低,也很温柔,但又有某种刻意的成分。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会消失。


    但闻知僵立在那里,始终无法强迫自己摆出笑脸。


    即便能感受到对面灼热的视线正笔直的投射过来,也还是习惯性偏低下头去,眼神避开,语气也冷冷的。


    “不是说了让你别来找我。”


    她在别人面前是乌龟,是兔子,是永远安静且没有攻击性的那一个。


    可一旦面对贺屿之时。


    却会像启动防御机制似的,变成坚硬的刺猬。


    闻言。贺屿之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莫名的哑。


    “明天是爷爷生日。”


    他说着,语气轻和。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她会拒绝一样。


    这变得一点都不像他。


    以前的贺屿之在面对她时总是高高在上,嚣张跋扈,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过问她的感受。


    他是有钱人家的独生子,而她只是他家里阿姨的孩子。


    哪怕他们之间还有一层虚无缥缈的。


    可笑的“娃娃亲”。


    但无奈的是,贺屿之提到爷爷时,闻知的心里却还是酸软了一下。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成功了。


    “我自己会坐飞机回去。”


    闻知站在那里许久,却直到半晌后才轻声说。


    她心里的纠结和混乱密雨如织。


    可当目光不经意抬起时,最终还是无意且短暂地撞上了,对方正看向她的视线。


    以至短暂的四目相对。


    闻知心口紧了一下,后背僵直。


    男人的那张脸似乎褪去了少年时的轻狂与跋扈,气质也沉淀的愈发成熟,比那时多了几分杀伐与冷静。


    但仍然留下了漂亮流畅的下颌轮廓。


    再往上,是那双依旧流利清亮的瞳仁,眼尾狭长,双眼皮的褶皱深且勾人。


    有时她脑海中仍然会浮现出几年前她喜欢他时的场景:


    严谨且昂贵的高中,几个男生背靠在走廊白色的栏杆上,身后是北城那片蔚蓝辽远的天空,有种天然的少年意气。


    无论周围有多少人,但走过去时,好像永远都属那个人最为亮眼。


    有时熟悉或是有所交集的男女生过去,会恶作剧般的喂一声。


    他人高腿长,身板笔直。冷白的皮肤总是在人群中格外出挑。一手随意插在裤袋,另一只手拿了只银色的打火机。


    单单是家里有钱也就算了,偏生还长了那样一张英俊无匹、又有些散漫多情的脸。笑起来有种又邪又坏的感觉,却又让人舍不得责怪他。


    哪怕他举止总是飞扬跋扈、有时候甚至无情得有些残忍。


    可每次夹在女生中间路过他时。


    只消和他少一对视,她心里的紧张就总会流火般不动声色的烧起来——


    就像其他女孩子一样。


    可闻知直到现在都不明白。


    为什么上帝要如此偏爱这样一个,无比恶劣的人。


    无论是在此之前,还是在此之后。都再没有一个人能让她有穿过山海,将整个人抓牢的感觉。


    只是,当现在再看到这张脸时。


    闻知已经再也不会像像年少时那样脸红心跳,甚至害羞得低下头来了。


    自从认清了这人皮囊下的恶劣。


    她就已坚如磐石,心如死水。


    连闻知自己都不敢相信,几年前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可以不嫌弃她,不讨厌她。


    甚至只是。


    能多看她一眼。


    ——


    八年前的夏天,和如今一样蝉鸣响彻,绿意汹涌。


    闻知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时不时车窗外去看。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大都市,不免带了一些胆怯和紧张。双手一直攥放在膝盖上,掌心都出了汗。


    极高的大厦,繁华的十字街,还有来往时不时出现的,轰鸣而过的跑车。


    都是她在南方小镇里从未见过的景象。


    自从父亲两个月前去世后,母亲花了很长时间才下决心带她来这里。虽没有明说,但很多事情她心里都清楚。


    家里一直都不太富裕,给父亲治病又欠了钱。母亲一天要打两份工,可还是入不敷出。


    带她来这边,就是为了投靠爷爷的故交。


    听说当年上山下乡,后山着火,闻知的爷爷救了一个知青。后来那人回了北城,创了业。听说已经成了很厉害的人物。


    以前那辈人关系好,心思也单纯,总喜欢弄些所谓的“娃娃亲”。


    好巧不巧,爷爷这边只有闻知父亲一个男孩,知青那边也是独子,上一代的承诺就没有达成。


    但恰好孙辈这边,闻知是女孩儿,那边是个男孩。所以之前爷爷还在的时候,两方也都提起了这码事。


    此时,车速渐渐放缓下来。


    窗外的景致也从繁华的街区逐渐变得安静,拐进了一处很静的区域。闻知往窗外去看,只看到墨色雕花的欧式栅栏门,还有里面极漂亮的院落。


    看得出来,里面空间很大。


    一打眼便能看到里面一座漂亮干净的石雕喷泉。


    “还记得妈妈刚刚跟你说的话吗?见了叔叔阿姨一定要有礼貌,知道吗?”


    孙慧放心不下,眼看着车快停下,一边从口袋里掏钱一边不忘叮嘱。


    闻知乖巧的点了点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再加上脸上有胎记的关系。她也一直不是大人们所喜欢那种漂亮小孩,会因为自己的脸而有些自卑。


    只记得每次跟父母出去,旁人最常说的便是:


    “这孩子五官长得挺漂亮的,就是脸上这块……真可惜。怎么不手术做掉?”


    其实也不是没有手术过。


    之前去省城做过一次,效果不好,只是颜色浅淡了些。再加上在眼睛附近,医生怕出意外,会有所顾虑。


    加上家里条件不好,手术费并不便宜,父母也没再提过重新手术的事。


    闻知就也乖巧的不提。


    或许是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漂亮,所以格外安静听话。


    只希望自己这样,虽然不至于让人喜欢,但起码能让别人对自己的反感少些。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司机拿了钱,冷不丁扭头冒出一句:“认识住这儿的人家?”


    “嗯,来走亲戚。”


    孙慧也不愿意多说,只随便敷衍了几句。却听司机感慨般的说了句:


    “那不错啊,你们家这个亲戚可够有钱的。远房亲戚?”


    孙慧愣了一下,忍不住问:“多有钱?”


    闻知坐在后面看着司机,虽然不是她问的,但耳朵也悄悄的竖了起来。


    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


    虽然之前就有听亲戚邻居们说过爷爷当年救的这个人特别厉害。


    但具体有多厉害,谁也说不上来。


    闻知一直都在小城镇里面长大,没见过世面。对于有钱的概念也很模糊。在她的认知里,她们镇上开超市的那家人就已经是很有钱了。


    却见司机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扬着下巴指了下她们旁边那处漂亮的院子里。


    “知道这儿附近的房子有多贵么?”


    “这么跟你说吧,就这旁边那幢跟这个差不多的,去年挂牌的时候就已经这个数了。”司机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九百万?”


    孙慧知道b城的地价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贵,所以试探性的问了个数字。但其实两百万,对她们家而言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哪知司机不屑地嗤了一下:“什么九百万,九百万够买个鸟毛,是千万好吧。”


    “九千万?!”孙慧惊呼道。


    闻知虽然没出声,但也被吓了一下。这个数字对于她而言,只存在于脑海中和课本上。


    这家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会有这么多钱……


    —


    直到跟着妈妈后面下了车,她都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贺家公馆的门口有衣着正经的门卫,等对方通报后,两人在外面等了会儿才好不容易进了院子。


    精致的欧式喷泉、修剪干净的绿色草坪、浮光粼粼的泳池,还有高且粗壮繁茂的树……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庭院。


    连夏季街道上炎热的风,都似乎变得越阴凉了些。


    闻知跟在妈妈后面被阿姨引了进去,在主会客厅等着。


    她在沙发上,但只敢坐一半。


    整个人都比较拘束,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牛仔裤上,身体绷紧。


    引她们进来的阿姨说女主人在外面,要等会儿才回来,给她们倒了茶后便去一边忙了。


    闻知也不知道具体等了多久,只记得是过了挺长一段时间,才有人从外面进来。


    那人一看便是真正的富家太太。


    白净、皮肤细腻,虽然看得出来有了些年纪,但保养得极好,几乎看不出任何皱纹。


    手腕上白玉的镯子,成色清透。


    从对方一进门,闻知的视线就忍不住一直落在她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光,很耀眼。


    只是……


    那种光衬得自己和妈妈都灰扑扑的,好像低人一等。


    正想着,那女人忽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恰好和她视线对上。


    闻知惊慌失措的避开,习惯性低下头来。


    “你们家的事我们这边也听说了。”对面的声音传来,听上去还算客气,“节哀。”


    闻知悄悄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却发现那人的视线正好再一次扫过她:“这是你家的孩子?”


    对面话音未落,孙慧便紧忙点了点头,同时用手肘碰了碰闻知,示意让她赶紧问好。


    闻知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光顾着看,一时间忘了孙慧之前再三叮嘱的事。


    “阿姨好。”


    她抿了抿唇,小声的叫了一下,然后视线很快便心虚地落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明带着笑,语气也还算客套。但她却总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一种疏离,甚至是嫌弃——或许是她自己的原因,对这种眼神格外敏感和熟悉。


    然后便听到对方干笑了几声,而后说:“您也知道,我公公之前说的什么娃娃亲,那都是上个年代的事了。”


    “老人家观念还停留在过去可以理解,我们面子上就顺着来,但也不能真弄这个封建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何况当时也是开玩笑,现在的年轻人都自由恋爱了,咱们做家长的也不好左右。”


    “不过孩子还小,我知道你们来肯定也不是为了这个。”


    对方说的很委婉,但已经明显是在提点和婉拒娃娃亲的事。闻知母亲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是她们求着别人家帮忙,只能一个劲点头称是,样子有些卑微。


    其实她们这次来不是为了娃娃亲的事,只是想让对方看看帮忙介绍差事。


    但很明显,对方是误会了什么,以为她们想靠着老一辈的那个承诺攀上他们家。


    尽管闻知很清楚,自己和母亲真的没有这方面意思,但被对方明显嫌弃和拒绝时,内心还是止不住的酸软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


    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快却稳健的脚步声,闻知抬头去看了眼,呼吸微微顿住——


    她就那样看着他出现在眼前,从远到近。


    相比于南方的男孩子,那人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长得很高。


    皮肤底色很白,五官极为惹眼。纯黑色上下一套的修身运动服,穿在他身上却比模特还好看,整个人笔挺且修长,腿身比优越。有种少年独有的朝气和卓然。


    像薄荷味的汽水。


    脖子上挂着一个鲜红色的头戴式耳机,戴着银色的机械表,衬得手腕都莫名好看。


    白净,有隐隐的青筋,年轻却又不缺力量感。


    头发微微长,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修剪,索性没有遮住优越的眉眼。


    那少年路过客厅时,只是径直从楼梯上下来,看都没有看这边一眼,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闻知好像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样好看的人,脑海里一切的思绪都在那一刻停滞住。


    他路过她时,闻知看到了他流畅的侧脸。从眉骨到下颚的线条,就算扔到美男扎堆的娱乐圈也丝毫不会逊色,甚至是出类拔萃。


    没有人闻知更清楚。


    这样男孩子,哪怕是远远不如他,也会从小就被异性供起来,享受遍优待。


    而这样的男生,也从来都不会看像她这样的人一眼。


    就在那一刻。


    闻知忽然意识到刚才阿姨眼里的嫌弃从何而来:她的儿子长得好、出身好。不出意外的话,人生一片坦途——


    而自己不同。


    他们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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