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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白昼流光”◎


    闻知有点不敢回家。


    她的礼物一件也没有送出去。想起自己为了买给他的礼物而去做兼职, 每天回来剥核桃的那些努力,在这一瞬间仿佛都没有了意义——


    就像个可怜虫。


    她伸手擦了擦眼泪,把掉在地上的核桃都捡起来放到碎了的玻璃罐里, 站起身, 哪里都不想去。


    闻知下楼后在一楼侧面楼梯间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


    夜里安安静静的,房子的隔音又好, 她只能听见自己呼吸和抽噎的声音。


    她不想被孙慧发现自己的礼物没送出去的事。一来是有些丢人,二来也不想让母亲发现贺屿之对她真实的态度而因此难做。


    闻知知道孙慧需要这份工作, 家里之前欠下的钱要还,压力很大很大。


    而在贺家就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好工作。


    她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玻璃罐跟核桃一起放进礼品袋里,抱着回了房间。


    此时母亲已经睡了。


    闻知蹑手蹑脚的进屋,将东西放在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


    这个书桌只有闻知自己用,抽屉里的东西都是她的,母亲几乎不会过来碰, 所以还算安全。


    她瞥了一眼桌上的表,已经快凌晨两点。


    做完这一切,闻知才上了床。


    孙慧白天累了, 晚上就睡得很沉。闻知侧躺着,睡不着, 但又不敢哭出声,只得尽力压抑着情绪。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做兼职给贺屿之买东西, 剥核桃, 心里就有一种被酸楚浸泡的感觉。


    给贺屿之买的礼物, 是闻知这辈子买过最贵的东西。


    自己连最便宜的书包都不舍得买, 母亲平时也是省吃俭用……


    她想, 或许贺屿之说得对。


    她不是他的朋友, 不管自己做什么,以后也都不会是。否则他也不会过生日特意避开她。就算是为了感谢,对方也对她辛苦准备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只会觉得厌弃。


    就像他看待她,就如同看待讨厌的东西一样嫌弃的眼神。


    自己根本不需要感谢他。


    贺屿之给她手机本来就是为了更好的利用她而已。


    她有时候明明能看清这个本质,但有时却又被愚蠢的少女心蒙蔽了双眼。


    自己赚的钱都还不如给妈妈买点东西,或是给自己买个书包。再或者自己赚了钱买个便宜的手机,不用再因为觉得拿了贺屿之的东西而总觉得亏欠于他。


    他本质就不是一个好人,闻知想。


    —


    闻知把原本想送给贺屿之的礼物藏了起来。


    除了他和她,没有人再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所以此后的几天还算相安无事。


    闻知本来以为经历了那晚的事之后,贺屿之应该就不会再来找她要作业。但没想到对方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每天晚上还照常对她“发号施令”。


    但闻知的心态转变了些。


    在清楚了自己无论有多努力,都不可能让贺屿之领情之后,她的心态也渐渐平和了下来。


    闻知也不想跟贺屿之闹得太僵,怕影响了家长那边。


    他让她给作业的话,她还是会给,但也就仅仅是这样,不会再有多余一丝一毫的想法——


    就像贺屿之当初要求她的那样。


    他每次要什么就会给她发个信息,多余的话不说。她就按他的要求送上去。


    他开门,她就递过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交流,甚至都不需要抬头看他的脸。


    在班级里也按他要求的那样,装作互不相识。


    主要是经历过贺屿之生日那晚的事后,闻知对他又多了几层忌惮和畏惧,不想再招惹。


    他想要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就好了。


    闻知很清楚自己和母亲在别人家这种“寄人篱下”的处境,一切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吃饭。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许本身就是一种看不清自己位置的“僭越”。


    还是好好学习吧……


    然后考得很远很远,找到了好的工作,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不过因祸得福的是,为了给贺屿之买礼物,闻知自从上次兼职之后,就发现了在这边可以自己赚些零花钱的办法。


    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她从小就没有什么零花钱。再加上性格使然,也从不会伸手管家里要钱。


    她想要什么东西,也只会默默在心里面想。


    去做那个兼职的话,虽然很累,但每三个小时就有一百块钱。


    这对于她来说,诱惑力真的很大。


    正好学校里的课业压力还没到很重的时候,周六日还有些时间。闻知想自己赚些钱好去买更多的辅导书跟课外练习册。


    如果能余下些钱,再给家里买些什么就更好了。


    隔了两周后,闻知趁着周五晚上放学,又去了上次兼职的地方。


    可惜店里过了刚开业的活动期,也不需要招兼职了。


    “你很缺钱吗?”


    那个老板看到闻知又来了,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问。


    他觉得很奇怪。


    看闻知穿得校服很像是附近那所很好的高中的。但能在那所学校上学的,家庭条件应该都不错才对。


    但这姑娘却要来兼职,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来。


    他是做小本生意的,平时接触的三教九流也多。


    人与人之间的气质是孑然不同的。


    穷人跟富人不同,稳定的上层和暴发户又不同。


    但直到这次闻知再来,他才明白自己第一次看闻知时那种说不出来、又摸不透的感觉是什么——


    她身上那套校服是昂贵的,但除了她身上那套有身份象征的校服以外,自己看到的却是一个穷人家的、缺钱、敏感且自卑的小姑娘。


    起初他还以为是那块胎记的原因。


    但现在想来却不单如此。


    “我们店现在没有开业酬宾的活动了。”


    他想了想,然后说:“不过你要是实在缺钱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到我朋友那边商场的店里去。”


    “他们那边在招发传单的。”


    闻知本来都有些心灰意冷了,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凶的老板还挺好心的,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来。


    “在哪里啊?我可以去的。”她说。


    老板帮忙联系了一下那个朋友,给对面打了电话。闻知问到了地址,也去看了看。跟那边的负责人约好了周六过去的时间。


    虽然工资要比穿人偶装的低一些。发一天只有五十块钱,但这对闻知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五十块,可以买练习册了。


    敲定下来后,闻知兴冲冲地回了家。她要把假期的作业都做好,周六才能心安理得的去兼职。


    而且她发现只要让自己忙起来之后,就不会因为贺屿之而伤心了。


    也算一举两得。


    周六的时候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但又一直没下。


    闻知起得很早,跟孙慧说要去市图书馆学习,但其实是去了商场做兼职。


    那个老板的朋友在这边开了一家电玩游戏厅,在商场的二楼。


    经理是个阿姨。人很好,也没有嫌弃她脸上的胎记会有影响。


    只叫她在门口发传单就好了。


    闻知虽然有些社恐,但想要只要硬着头皮发完一天就可以买自己想要很久的练习册,好像就还可以忍受。


    而此时,在城市的另一边。


    一家室内网球场,贺屿之刚下来中场休息。


    场馆内还有其他人,所以耳边一直有球撞地面的声音。


    他今天本来有一对一的辅导课,但贺屿之不想去。


    反正是辅导机构那边,钱每年都是直接从左雪岚账上划走的,但并不关心他到底有没有去上课,成绩如何。所以去不去都没太大所谓。


    那边助教和老师也都差不多了解他性格。


    他不去,老师也还能轻松些,钱也赚到了。一举三得。


    少年拿起他黑色书包旁边的一瓶水喝了几口,看到手机有消息发过来。


    是程良发的。


    “我草,我草,你猜我刚刚在天街这边看到了谁?”


    “闻知!!”


    “她居然在天街这边在做兼职发传单,我上吉他课出来正好路过。不过她应该没看到我。”


    对方说,“我看到之后就绕路从另一边的电梯下去了。”


    “不是吧?你们家给她妈开的工资这么低?还需要她出来兼职赚钱啊?”


    贺屿之看着屏幕上的字,脸色就略微有些不好看。


    他不清楚闻知兼职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但看了程良发过来的消息,却莫名有种丢人的感觉。


    他最近没跟闻知说过话。


    自从上次生日的晚上对方过来送礼物,他让她回去了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变得沉默许多。平时叫她过来送作业她也听话地过来送,但各种方面都跟以前不太一样。


    闻知会过来,但也不说话,也不会抬头看他。等他接了作业之后就会走,也不拖沓。


    之前他在学校时还总是能抓到她总是偷看他,但这两个星期却没有了。


    每当他看向她的时候,闻知每次都是在座位上低着头学习、写作业,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


    “你是不是看错了?”


    他皱了皱眉,虽然心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回过去。


    贺屿之不太相信。


    他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去做兼职。就真的有这么缺钱么?


    但联想起闻知之前因为书包就哭个不停,好像又不是没有可能。


    “大哥!!我怎么可能看错!!”


    “你以为我是你啊,看到个妹子就脸盲。而且她脸上那个胎记那么有特点,我根本不可能的认错好吧?”


    贺屿之看着手机上程良发过来的话,皱了皱眉,心里的烦乱比刚刚更甚。


    “哪个天街?”他问。


    “你要过来吗?哦。就是上次我们去玩密室逃脱的那个天街。”对方回。


    贺屿之犹豫了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想去验证一下对方到底是不是闻知。他目前还是不太能接受程良说的这件事。


    “你真要过来吗?你要过来的话我就先不走了。”程良回。


    “嗯。”


    贺屿之收拾了东西,回道。


    下午四点,天色比中午那会儿又阴沉了很多。


    虽然还是亮的,但因为天气的缘故总给人心头也有种灰暗郁结的感觉,仿佛随时都能下一场暴雨。


    等贺屿之到的时候,程良已经在一楼等着了。


    “我刚刚又去看了一眼,她还在呢。”


    “这钱还真是难赚啊,都没有休息时间吗?就一直站在那里发传单。”


    程良说。


    “你说直接趁老板不注意的时候把传单扔垃圾桶里不行吗?老板应该不会有这么闲吧,还一直盯着?”


    贺屿之没搭理他。


    他心情很差。一方面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闻知在做兼职,如果不是最好。省得他替她觉得丢人。


    但如果是呢?


    少年皱了皱眉,跟程良从另一边的垂直电梯上到二楼。


    电梯门刚一开,远远地就能看到被装修得十分赛博式的电玩城。玫红色的人工光源哪怕离得很远都仍然有些醒目甚至刺眼。


    贺屿之视力一直很好,远远就看到了站在电玩城外站着的,正在发传单的那个女生。


    一看就是闻知。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离得很远,也不太看得清脸。但紧紧根据神态、简单的动作就能确定了。她穿着牛仔裤,上面是很宽松的外套,看起来是临时发的员工服。


    看起来一点也不合身,晃晃荡荡的。


    不过对方正在忙着给从她正面那条路过来的人一张张递传单,完全没注意到侧面的他们。


    尽管闻知每遇到一个人就会伸手过去,但只有很少的人会真的接过去。


    大部分人都是看她一眼,然后便绕开径直走了。


    “我跟你说那个绝对是闻知!”


    “我不可能认错的,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程良一边在贺屿之旁边说着,一边还要继续往那边走。


    但不经意去看贺屿之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对方已经转身原路回去了。


    他赶紧追上去,“不是啊,你不过去看了吗?”


    “离这么远也看不清啊!不是你要过来看的吗?”他问贺屿之。


    程良现在有点摸不着头脑。


    明明是贺屿之要过来看的,结果都要走到地方了突然又折返不看了。那绕这么大弯子干什么?


    困惑,不解。


    关键是贺屿之也不理他,而是冷着脸,直接原路返回,按了向下的电梯。


    电梯还在四楼还没下来,两个人只能在门口先等着。


    “不是,离那么远能看清吗?”


    “但我刚才离得还挺近的,真的是闻知啊。”程良还在力证自己当时看到的是闻知。


    等两人进了电梯,贺屿之才冷不丁说了句:


    “不看了。”


    “为什么啊?我以为你是好奇才过来的,还打算过去跟她说几句话呢?”程良说。


    贺屿之不想否认他最开始过来,确实有好奇的一面。


    但主要还是想验证一下,闻知是不是真的在外面做兼职赚钱。


    只是真的确认了之后,就不想再靠近了。


    贺屿之想起那天晚上生日的事,以及闻知在花园里抱着书包哭的事。


    再加上现在的兼职。


    他发现自己确实对这个女生一点也不了解。对方好像总是要比他了解的要更困难些。


    贺屿之心里有些复杂。


    说不上来具体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又确实有些郁闷——


    他不知道自己在觉得丢人什么。


    明明是闻知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但感觉没面子的却是他。


    “你们家不会光给她家交学费,不给她家发工资吧?”


    “不然她闲着没事出来兼职干嘛?没零花钱?”程良还在旁边说着。


    贺屿之本来心情就不好,听他这么一说就更烦了。


    “草,我他妈怎么知道。”


    他骂了一句脏话,不耐烦道。


    程良虽然话痨,但也不是个全然没有情商的人。看贺屿之不太想聊这个的样子,便只得耸了耸肩膀,适时闭了嘴。


    —


    因为不用穿很沉的玩偶服,闻知这次的兼职比上次轻松一些。


    虽然相比之下拿到的钱也少很多。


    她在把钱拿到手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附近的书城,买了本一直很想买的教辅材料。


    闻知之前路过年级第一桌面的时候就有注意到,对方也在用这本。


    这个系列好像在全国范围内都很有名,里面包含了高中三年所有的知识点和讲解。每个部分后面还会有相应的真题和模拟题,各省市都有。


    闻知之前的老师在高一的时候就推荐过这个。是很综合性的工具书,不过那时候是说总复习的时候再用比较好。


    特别厚的一本,差不多跟本儿字典似的。


    但闻知有些等不及。


    她今天赚了五十块,只够买一本数学。虽然只有一本,但还是如获至宝似的。


    毕竟三十多块钱一本,对于她的家庭来说是很贵的。


    之前在家高一的时候,很多同学就都已经有了。当时父亲就已经得病了,母亲一年下来都在像亲戚借钱,白了好多头发。


    闻知懂事,也不好意思去要这笔钱。当时只能自己啃书本。


    现在她终于也有啦!!


    女孩儿特别开心的抱着那本《五三》回了家,晚上连饭都是草草吃了一下。


    她周日也没有再去做什么兼职,只是专心在家做写作业、做模拟题。


    毕竟是自己赚钱买的,闻知珍惜得很。连翻页都是小心翼翼,要做标记的时候也是尽量用可以擦掉的铅笔。


    就这么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多,闻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贺屿之还没有管她要作业抄。


    而且这个周末老师还留了蛮多作业的……


    她把手机又拿过来看了一眼,确信对方真的没有发消息给她。


    闻知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本来想着要不要问他还借不借作业的事。


    她不是担心他,只是怕贺屿之忘了作业的事情,到时候又反过来怪她不提醒。


    可手指要打字时,又想起那晚贺屿之生日时他说的话。


    最终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他写不写、交不交都不是她要操心的事。


    也许她去提醒了,贺屿之还会又觉得她多管闲事、讨人厌。


    少女坐在座位上,鸦睫垂了垂,有些难过。


    旁边暖暖的台灯光线照在她的脸上,在另一边留下了一片淡色的影子。


    软软的。


    直到第二天上学,贺屿之都没有给她发消息要作业。


    可能是不想写了,也有可能是找到了新的可以借的对象了吧?


    闻知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想。


    她上课的时候往贺屿之那边看了一眼。


    对方和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上课也不好好听讲。可即便是东倒西歪的坐姿,可后面看过去时却还是赏心悦目的好看。


    剑眉星目的少年,干净熨帖的校服,与身侧汹涌的绿意和蓝天相连。


    可惜她永远触碰不到。


    闻知默默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书本上的字,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贺屿之生日那晚,玻璃罐在地面上碎裂的声音……


    下课后,闻知去数学老师办公室问题。


    她做模拟卷有道题不会,答案解析也比较短,没太看明白。就想着过来问问老师。


    但怎么也没想到就是那么巧。


    等她从办公室回来,要进教室的时候会碰上对方。


    闻知原本低着头在想那道题,听完老师说了之后就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还在脑子里复盘着。


    却没想到迎面就遇到了从另一面过来,正要出去的贺屿之。


    闻知一抬头看到他,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心脏停跳半秒。


    很明显,贺屿之也看到了她。


    但对方只是眼睛里微沉了一下,眉头略微蹙了蹙,再没有露出其他什么表情。


    可是他挡住了她要回座位的路,也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闻知低下头,抱着书本的胳膊紧了紧。


    女孩儿思索片刻后,最终还是缓慢地移动着脚步,像蜗牛一样从少年的左边过去——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衣角。


    对方今天也穿着校服,但袖口处微微被撸了上去,露出一小节白净健硕的小臂。


    她鼻尖闻到了对方身上那种淡淡的清新味道。


    时间在那一刻好像变慢了几秒。


    她低着头,做贼一样从他身侧过去,刚一擦身过去,便逃也似的快速小跑回了座位。


    直到坐下后也久久没再敢抬起头来。等过了好半天,才小心的抬起眼帘往门口看了眼。


    好在,贺屿之已经不在那里了。


    闻知这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她喜欢看他,但是又不想,也不太敢真的遇到他。


    —


    下午的第一节 是体育。


    闻知中午没回去,在食堂吃了饭后就去图书馆趴着睡了一会儿,精神头还不错。


    上午数学课时就发了今天要做的卷子。


    一整套,还挺多的。


    闻知跟别的学生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太穷了,买不起练习册的缘故。每次老师发卷子,底下同学都是叫苦聊天,死气沉沉的。但闻知就很高兴,有种白得东西的感觉。


    每次学校发的卷子或者是报纸她都会认真做。


    今天的卷子是别的省的一套模拟。前面还好,后面几道大题很难。


    她怕晚上做不完,上午课间就做了一些,中午又做了一点,准备等体育课的时候再看看大题。


    这几周的体育课基本都在室内。


    开始时先跑两圈,然后老师带着做做拉伸运动。剩下的时间自由活动。


    男生们会去打打篮球,女生这边有随便打打羽毛球的,但则是更多的聚在一起聊天、写作业、偷偷玩手机。


    闻知没什么朋友,这边女生大多有自己的交友圈。


    她基本上都是一个人。


    照例跑了两圈下来,又做完了拉伸运动,宣布自由活动之后,闻知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在继续做今天的那套数学作业。


    她带了一本书垫在膝盖上,铺好卷子和草稿纸。


    闻知做题的时候比较专注,也不怎么注意周围。


    以至于宋弛过来叫她的时候,她还有些被小吓了一下。


    “你做到第16题了么?”


    闻知是坐在旁边台阶上的,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眼,发现是宋弛。


    她还左右看了下,发现没人,这才确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宋弛是年级第一,也是数学课代表,成绩不错。但两个人平时只有收发作业的时候说过几句话。


    她有些意外,但还是回说:


    “嗯,做了。”


    “但是我也不太确定我做的对不对……”


    第16题是最后一道填空,一般难度系数会稍微高一些。


    “你算出来是多少啊?我看看你怎么算的。”宋弛说着,很顺便地在她旁边自然坐了下来。脑袋凑过来在看她写的答案。


    闻知身体紧张了一下,有些不适应。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对方也只是抱着普通同学的心态来讨论题目的。


    “他那个比例就是五比三嘛……然后可以横着可以竖着,对着四次的话就有五种折法……Sn就是240除以2的N次方再乘以N加一……”


    “然后再用那个错位相减法……”


    闻知一边说着,一边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给他写着算。


    怕对方看不清,就稍微往对方那边移了些。


    她做得很认真,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场内还有双眼睛在往她跟宋弛这边看。


    “这闻知什么时候跟宋弛关系这么好了?”


    本来几个男生正打着球,但程良突然发现贺屿之莫名其妙在原地停了下来。


    他回头去看他时,才发现贺屿之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一个方向在看。那张脸也忽然变得冷冰冰的,一副超级不爽,生人勿进的样子。


    程良不明所以,只得顺着贺屿之的视线去看。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闻知跟宋弛正坐在一起讨论题的样子。


    “宋弛这小子行啊。”


    “跟什么女生都能处得关系很好。”


    程良抱着球走到贺屿之旁边,有些阴阳怪气地说。


    本身只是添油加醋的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


    贺屿之突然把他手里的篮球抢了过去,然后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将球往闻知跟宋弛那边的空地上抛了过去。


    一切事发突然,连程良都有些懵,完全没反应过来。


    更别提闻知了。


    她当时正在给宋弛写那道题的步骤,却只听到自己面前的那片空地上突然砰的一声。


    一个篮球落了过来。


    她坐在第三排的台阶上。虽然没什么事,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室内的篮球场馆本来就有点声音就会被无限放大。更别说原本都安静下来了的场内,忽然有这么一下。


    闻知吓得脸白了白。


    她条件反射似的顺着篮球来的方向去看,却恰好对上少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贺屿之此时正站在不远处,什么都没做。


    就只是在看着她。


    第15章


    ◎“琥珀星云”◎


    刚刚贺屿之扔的那一下声音很大。


    咚的一声, 加之在空旷的室内场地内,听上去就更加明显。


    班里很多人都听到声音,往这边看了过来。


    闻知如芒刺背。


    她能看得出来贺屿之不高兴, 在乱发脾气, 但她又不知道为什么。


    女孩儿心脏缩了缩,正在握着笔的手不自觉蜷紧了些。睁大了眼睛看着贺屿之从不远的地方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


    少年弯腰捡起篮球, 眼睛却还死盯着她。


    贺屿之长得是好看,但五官属于凌厉的精致, 所以黑脸的时候也比别人更明显。


    他仿佛对她有极大的不满跟意见。


    但她完全不知道缘由。


    闻知坐在那里,身体微微有些不会动似的。即使坐在第三级的台阶上,但她在水平视线上却仍不能跟对方持平,还是略微矮了些。


    空气里有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感,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但她本身就害怕对方,在这场对峙中连勉强维持对视都做不到。


    贺屿之那个样子看着她,她就莫名其妙的心虚。短短的几秒钟, 闻知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好在有人及时救了她——


    “宋弛!”


    程良突然在离得稍微远些的地方叫了宋弛一声,“过来下。”


    闻知大脑还有些迟钝,但还是能感觉到旁边的数学课代表站了起来。


    对方正好从她前面过, 稍微将她跟贺屿之之间隔开了半秒。


    但很快就错开,往程良那边走去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孤立无援。


    闻知看着宋弛的背影往另一侧去了, 收回视线时,又不可避免的对上了贺屿之那双漆黑的, 少狼似的眼睛——


    好像怎么也逃不掉。


    她看着贺屿之捡了篮球起来, 熟练又随意的在两只手之间换了下, 在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走了。


    留下闻知一个人坐在那里大脑空白。


    如果说之前生日那晚, 贺屿之是嫌她给他送东西, 所以讨厌她。


    那今天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就只是待在这里而已。他也这样觉得她碍眼,想要她消失吗?


    闻知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了。


    她今天坐的位置已经很角落了,周围也没什么人。


    如果这样贺屿之都不满意,那她还能怎么办呢?


    闻知往球场上看了一眼,看到程良跟宋弛跑到一边在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女孩儿抿了抿唇,低着头,默默站起身。


    然后抱着课本跟卷子一路上台阶,小跑到最上面,也是离贺屿之最远的场地的角落,然后才敢再坐下来。


    被排挤就是她的命运。


    台阶上本来就零零散散坐了些女生,也都抬眼看着她跑到了最上面去。


    闻知本来就因为胎记而害怕别人的目光,恨不得把自己淹没在人群里,让大家都不要注意到她才好。


    但自从来了这边,就总是事与愿违。


    她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头也不敢抬,生怕再被任何人注意到。


    而另一边。


    贺屿之才刚回到球场上,转头一抬眼,就看到闻知正抱着书本,蹭蹭蹭地上楼梯。一直跑到最远的地方,然后像一只终于找到自己洞穴的兔子似的,紧忙坐下。


    她只是坐在那里。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贺屿之的眼睛里看过去,就好像是缩成了一个团儿。


    少年从下至上看着那个方向,正要打篮球的手顿了顿。


    —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


    因为不想在回去的路上再碰到贺屿之,闻知想等着下课铃一响自己直接跑回教室来着。


    但她没料到消失了大半节课的体育老师又不知道从哪回来了,临下课,又重新集合说了几句。


    闻知站在队伍里,脑子混混沌沌的。


    她只听到老师说上半学期的体育课要结束了,下半学期的体育课要换着上游泳课的事。


    但闻知光想着解散之后怎么走才能尽量避开贺屿之。听到游泳课的时候,内心本能的有些抵触,但也没想太多。


    老师刚一宣布解散,她就像兔子躲鹰似的赶紧抱着课本出了体育场。


    别的同学都还在后面边聊天边慢慢走,她已经抓紧一切时间回了教室坐下。


    回了教室,也不敢四处乱看、玩手机。


    闻知生怕一会儿又跟贺屿之回来的视线撞上,只得低着头吭哧吭哧做卷子。


    不过贺屿之还没回来,班长倒是先回来了。


    等班里大部分人到齐,班长说了要集体买上课用的游泳衣的事。学校要求游泳课无论男女生,都要着装统一。


    现在就是要决定一下到底是用班费,还是每个人出钱由班长收齐之后再去统一买。


    “下个月不是还有运动会吗?到时候买东西什么的也得花班费,这回就先收钱买呗。”


    一个男生说。


    “但是咱们班费还剩挺多的啊,上个学期都没怎么用。”


    “运动会也用不了那么多班费吧?”


    班长站在讲台上想了想,回道。


    “后面除了运动会,好像也没什么地方要用了。还不如就这次用了呢。”


    “或者就期末大家班聚的时候用?”


    不知道是不是大多数人家庭条件都很好,平时也不会计较细枝末节的小事。


    像这种决定到底是收钱还是用班费的事情,班里基本从来都不会特意弄个投票,每次就只是在课间简单说一下,大致看看意见就决定了。


    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闻知只坐在座位上听着别人说,也不太好意思发表意见。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交那个所谓的“班费”……


    她只知道自己进学校的学费,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费用都是贺家出的。


    要是用班费,万一自己没交的话就很尴尬。


    但要是再单独出钱,自己又不好意思去管妈妈或者是左雪岚要……


    唉。


    闻知捏着笔,看样子是在低头做题,但实际上心里早就被扰乱了,一道题也看不下去。


    “所以咱们班每个人都交了班费的吗?”


    突然有个女生问,声音还挺熟悉的。


    闻知心里咯噔了一下,来起头来看时,发现是那个跟贺屿之关系还不错的宋晴。


    他们两家好像父母就认识,所以彼此比较熟。


    她经常能看到宋晴去找贺屿之说话。而且贺屿之对宋晴,就从来不会像是对她那样不耐烦。


    也是。


    宋晴人长得漂亮又开朗,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呃……”


    班长忽然有些欲言又止,但傻子也听得出来她这个语气就是有人没有交。


    “我们班费池里面不是还有去年交的嘛。”


    “而且杨晃和韩知夏不是转学了吗?他们去年交的还在里面,我们要是买游泳衣都均摊用了的话好像也不太公平。”


    “而且今年咱们班不是还有中途进来的嘛。”


    “这种衣服买了都是个人穿,跟集体关系也不大,发了之后又不会回收。不如就再每个人出钱买就好了。班费就留到下个月运动会,集体活动的时候用呗。”


    “还有教师节也要给老师买礼物啊,到时候也要用班费的。别现在用了到时候又不够。”宋晴说。


    她说完之后,有几个人也像反应过来似的,马上附和了几句。


    班长皱着眉头想了想,感觉宋晴说的确实有道理,一时又重新陷入了纠结。


    而闻知则在座位上心脏咚咚咚的跳。


    她真的不清楚自己有没有交班费。


    不过这个学期中途插班进来的,好像就只有她一个……


    闻知坐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浑身发热。


    即使没有人提到她的名字,却又好像句句都提了她似的。


    这种感觉很不自在。


    —


    等贺屿之回来的时候,班里已经讨论完了游泳课统一衣服的事。


    他本来就对这些杂七杂八地事情不太关注,一般都是收钱的管他要了,他再现交就是。


    因为每次体育课回来的都比较晚,还是同桌的男生说了之后,他才知道学校要统一游泳课的着装。


    一开始他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下堂课的老师过来之后,贺屿之才不知怎的,忽然联想起闻知假期在商场里打工的事。


    学校要统一订的东西不可能贵。


    但他不确定这笔钱对闻知来说是什么样的概念。


    贺屿之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来闻知在外面做兼职发传单的样子,他就浑身不舒服。


    有种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家有多亏待她一样。


    老师在前面讲着,贺屿之随便往后面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那姑娘正在抬头听着课,但耳朵和脸红红的。好像冬天在外面被冻过似的。


    少年收回视线,转过头,心里没来由的浮起一阵烦躁。


    自从上次知道她在兼职之后,贺屿之就没再找过闻知要作业。


    两人之间也没再单独交流过。


    本身上次生日,她来给他送礼物,他就觉得很烦了。


    直到刚刚体育课,看到闻知跟宋弛在一起贴那么近。


    贺屿之心里的不爽又翻了几倍。


    一开始他以为她给他送那些生日礼物是巴结跟讨好,但现在看来她巴结讨好的又不止是他一个。


    既然如此,又何必成天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哭哭唧唧,总是偷看他,被他欺负了还逆来顺受的样子。


    可笑死了。


    _


    闻知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母亲说买游泳衣的事。


    她本来想实在不行自己去打两天工,把钱交了就是。这样还能比让她开口要钱简单些。


    结果班长第二天一早就要收。


    她根本不可能在一天晚上就赚到二百多。


    闻知心烦意乱地看着书,一直在想要怎么开这个口才好。


    晚上的时候,贺屿之依旧没有管她来要作业。


    她十点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手机,确实没有信息过来。


    其实她不太能理解,当时生日那天晚上他对她发了那么大脾气之后,贺屿之还能“理所应当”的管她要作业,要求她给他送上去;


    但自从上周六之后,对方就好像突然放过她了似的,没再找她麻烦。


    结果今天下午体育课,又突然莫名其妙地冲她发了一顿火。


    就很不明所以。


    等孙慧回来都准备上床睡觉了,闻知没法再拖了,才鼓起勇气说:


    “妈,学校下下周要开游泳课。”


    “班级要统一游泳服……明天要交那个衣服的钱。”


    “多少钱啊?”孙慧问。


    闻知抿了抿唇,有些小声:“要二百块……”


    其实是二百多一些,但她上次兼职买完练习册还剩点钱,正好可以用上。


    所以就只跟孙慧说了二百。


    “二百块??什么游泳的衣服这么贵啊?!不是都几十块钱吗?”


    孙慧睁大眼睛,一副吓了一跳的表情。


    其实闻知也觉得很贵。


    但这就是学校要定的,她根本没有办法选。


    “可能质量好吧……是学校要求的。”她捏了捏手指,小声说。


    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算了。二百就二百吧。”


    她说:“也总不能让你搞特殊,别人都去学了你不学。而且我听说在外面专门学游泳还挺贵的。这学校里面有教也挺好。”


    孙慧自言自语,像是宽慰似的。


    闻知也知道妈妈心疼这笔钱,但又不想让她在学校被人看不起。


    “没事,学费都不用出,已经很省钱了。”


    “二百块咱们家还是有的。”


    孙慧看闻知也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她肩膀。然后去衣柜下面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小包,从里面抽出了两张红票子递过去。


    “好好学!”


    “二百呢!可不能白花啊,到时候你学回了再教妈妈游。我还不会呢。”她说。


    闻知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才伸手接过那两张粉红色的票子。


    “嗯。”


    女孩儿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亮亮的:“我一定好好学。”


    —


    拿了钱,本应该很舒心才对。


    但闻知这天晚上睡得并不踏实。


    她拿到了两百块钱,但晚上的时候做梦却梦到了那个男生。少年在她的梦里依旧帅气又英俊,可行径却比现实中还要恶劣。


    她梦到贺屿之欺负她,把她的二百块钱撕了,还朝她砸球。


    而且是直接把球从很远的地方,一下子砸到了她的脸上。


    闻知被吓出了一身汗。


    等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


    她吃了早饭去上学,一路上都在忧心忡忡的想着昨晚的梦,以及攥着兜里的二百块钱,生怕弄丢。


    闻知要坐公交,又要走着去车站,而贺屿之是家里司机送。


    所以早上两人几乎从来不会有交集。


    当然,也幸好不会遇到。


    闻知平时都是班里头几个来教室的。趁没人来的时候,她就看会儿书,背背单词。


    但今天却有些背不下去,总想抬头看看班长有没有来——


    她一直记得今天要交钱的事。


    钱不交,她就不踏实。只想赶紧交了,不要再有什么差错。


    所以等班长刚进教室门没多久,闻知就忍不住过去想要把那二百块先递了过去。


    但她却没想到班长看了看她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她,只说了句:“噢,你不用给我了。”


    “你那份有人给你交了。”


    作者有话说:


    贺屿之:是的我可以讨厌她,但是她不能跟其他男生说话!!!!感谢在2023-03-06 01:59:27~2023-03-07 02:1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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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无名蔷薇”◎


    “啊?”闻知在原地愣了一下。


    这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是谁帮我交的?”她忍不住问。


    班长早上刚来没多久, 还在坐着收拾,抬起头来看她:“我也不知道啊,但我看手机上面转账信息写的是你的信息, 我就直接登记了。”


    “是不是你家长给你交的, 但忘跟你说了啊?”班长问。


    闻知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会啊……”


    孙慧都不怎么会用手机的上网功能, 又怎么可能懂这么复杂的转账操作。


    “那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我这边已经登记你那份钱了。”


    “哦,对了。”


    班长低着头坐在座位上说着, 拿着手机好像要往上面记什么东西,抬起头来看她:“对方转账的时候没报尺码给我,你再把你尺码给我一下。


    “尺码……”


    闻知还在想着是谁帮她交了那二百多块钱,一时没反应过来。


    “应该是S吧……”她小声说。


    其实闻知大部分的衣服都是之前邻居家的大姐姐送的。


    对方有很多旧衣服,处理的时候没有地方放,就会每年淘汰下来一批给闻知。


    不过那个姐姐长得比她高十多公分,码数也相对大些, 所以穿上去就肥肥大大的。


    但只要能省钱就可以了……


    何况闻知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这样了,又不好看,再怎么穿好看的衣服也没有用。到时候让人觉得她配不上衣服, 那种感觉才更尴尬。


    之前邻居家的姐姐买了一套很漂亮的连衣裙,但穿着不太合适又不好退, 就送给了她。


    闻知没怎么穿过裙子。


    但妈妈说女孩子有裙子当然要穿才行。


    可她记得很清楚,自己穿那条裙子的那天。一路上好多男生女生都用一种打量又奇怪的眼神看她。


    等到了学校, 还有人在她后边笑。


    那种眼神让她不自在。


    仿佛所有人都在说:“你看这个丑女, 还穿了条这么漂亮的裙子。真是丑人多作怪。”


    后来, 闻知就再也没有穿过裙子。


    像校服这样长袖长裤, 肥肥大大的, 最好还是深色又简单的衣服才能给她安全感。似乎像她这样的人, 也只有资格穿这种衣服。


    所以自己到底应该穿什么样的码数,她都快没有概念了。


    闻知只记得当时报校服码数的时候,自己按身高表报的是M。


    但这个校服穿上去好像有些大,恍恍荡荡的,袖子还特别长。


    那这样推算的话,那自己就应该是S?


    “行,那我记了。”


    班长低头,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说,“你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


    “噢……”


    闻知点了点头,又稀里糊涂的捏着那二百块钱回了座位。


    但这件事怎么想都怪怪的。


    反正自己只能确定不是孙慧交的钱。


    那会是贺太太吗?她突然想。


    闻知刚来没多久,自认为在班里也没有这种能给她交钱却不说的好朋友。


    虽然孙慧不怎么看手机里面群消息,闻知也没有加那个家长群。但这种集体订东西的事情家长群肯定有发吧?


    说不定是左雪岚看到之后,帮贺屿之交的时候顺便就也帮她交了?


    这样想,好像也合理。


    可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样寄人篱下,越欠贺家越多……


    她不想这样。


    虽然没有实际证据,但因为也没有其他可能性。闻知只好先暂时认定,是左雪岚帮她交了那二百多块钱。


    没想到她晚上回家时,正好看到左雪岚在别墅后面的花园遛狗。


    贺家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除了贺家主人以及亲属、请来的客人,其余在这边做工的都最好从后面和侧面的门进出公馆。


    这还是当初管家告诉妈妈,妈妈再跟她讲的。


    所以闻知基本回家都是从侧门进。


    左雪岚养了一只白色的玩具贵宾犬,很漂亮,毛永远都被修剪得优雅得体,干净又蓬松。


    那只狗好像也知道自己很漂亮似的,走起路来跟她主人一样很高傲的姿态。


    不过这只狗就只黏左雪岚一个人。


    平时也没见过贺屿之或是贺先生有跟那只狗亲近。


    一般晚上的时候,那只贵宾都会下来在公馆周围遛弯儿。


    不过平时是有专门的人遛,没怎么见过左雪岚亲自下来遛狗。


    今天倒是凑巧。


    闻知对左雪岚有些畏怯,基本上都是躲着的。


    上次两个人单独说话还是那次她去贺屿之房间,下来的时候正好被左雪岚看到。


    所以这回远远地看到左雪岚,她就本能的想绕开。


    但闻知又想到那二百块钱的事情,犹豫了犹豫,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了过去。


    左雪岚今天穿了一身明黄色的长裙,看起来大方又得体。


    闻知一过去,就被对方气场压得,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她过去的时候,左雪岚明显也看到她了。


    不过当时那只贵宾正停在灌木丛旁边不知道在嗅什么,所以左雪岚也就停在那里没动,一直看着闻知过去。


    “左阿姨。那个……学校要订的那套游泳服是您帮我交的钱吗?”


    她小心地开口。


    但闻知没想到,左雪岚略微蹙眉,头也歪了歪,表情有些迷茫。


    “什么游泳服?是学校里要统一订的?”


    “我不太清楚。”


    “平时这些钱一般都是屿之自己交的,我也不管。”


    闻知有些懵。


    左雪岚完全就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而且不像是装的。


    “怎么了?你是有什么困难吗?”


    左雪岚似乎是听错了,还以为闻知是要管她要钱去交,这样问。


    “没!没有……”


    闻知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番茄,赶紧结结巴巴地摇头:“我已经交过了,我妈妈拿了钱让我去交的。”


    知道不是左雪岚帮忙交的钱后,她脑子就有些乱,慌张答着。


    “没事了,阿姨。”


    “刚刚可能是我弄错了……”


    她说着,脸红了红,赶紧带着书和作业往别墅的后门跑去。


    左雪岚也觉得有些莫名。


    她站在草坪上看着那小姑娘离开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


    不是左雪岚,那还能是谁呢?


    闻知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这件事弄不清楚,她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按班长的说法来看,那人是直接在网上给班长转了账,留的她的信息。这样说的话,就连错交的可能性也没有。


    不然怎么会有人掏钱,不写自己的信息,而是写她的?


    吃完了饭,闻知坐在书桌前复习、写练习册,但脑子里又时不时想起这件事来。


    总不能是……


    不知道为什么,闻知捏着笔,脑子里忽然间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但她很快又晃了晃脑袋,企图将那个人的样子从眼前抹去。


    不可能是贺屿之。


    他都那么讨厌她了,又怎么可能会好心到帮她交这笔钱。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闻知的心就没办法再平静的学习看书,心脏总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暗恋就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对方什么都没做,她就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兵荒马乱的。


    可是……


    闻知越想越觉得矛盾。


    但除了贺屿之,其他人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啊。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帮她交这笔钱?


    原本左雪岚是可能性最大的人,可她又什么都不知道。


    闻知捏着笔,突然想到左雪岚刚刚好像说平时这种小钱都是贺屿之自己交的,她没管过……


    所以贺屿之是觉得连她的学费都是他们家出的,又理所当然的感觉她肯定没钱,然后就顺便帮她也交了吗?


    闻知越想越心烦意乱。


    而这时,孙慧已经做完事情回来了,一边收拾一边说:


    “知知啊,我今天听他们说,贺家那个老爷子过段时间可能要回国了。就是你同学他爷爷。”


    孙慧跟她说话的时候,闻知还在想那二百块的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问:


    “啊?是那个说让我留在这边读书的爷爷吗?”


    “对,就是他。”


    孙慧回:“我估摸着到时候他回来,咱们肯定得跟人家见一面。”


    “得好好谢谢人家。”


    “到时候你嘴巴甜一点。要不是他当时拍板做决定,你还不能到那个学校上学呢……”她絮絮叨叨地叮嘱。


    而闻知只是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孙慧每次都叫她嘴巴甜一点,无论要见谁都叫她那样说。


    可是她嘴巴就是很笨,也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再加上脸上这块胎记……


    嘴巴甜真的有用吗?


    大家还是不喜欢她,也不会跟她玩。


    女孩儿眼睫不自觉垂了下来,旁边台灯的光线打过来,在她下眼睑上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而这时,闻知放在旁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下。


    她微微愣了下,伸手拿过来。


    平时除了手机自带软件会推送些新闻什么的,也没人给她发信息。就只有贺屿之管她要作业的时候会发一句,让她给他送上去。


    等对方用完了,再叫她去取。


    但贺屿之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管她要过作业了。


    闻知一直以为对方是找到了别人每天给他写作业。毕竟也没见学校里老师说他没交什么的。


    不过也是。


    像贺屿之这样的男生,想要借作业给他的女生肯定多得很。


    又不缺她这一份。


    但……


    闻知心脏莫名突突了两下。她抿了抿唇,伸手将手机拿过来打开。


    女孩儿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眼睛不自觉睁得大了大。


    上面是贺屿之发过来的消息。


    就两个字:“作业。”


    他居然又来管她要作业了。


    闻知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又紧张,又如临大敌似的。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她不敢拒绝他,只能乖乖准备,带了几份明天要交的作业上去——


    闻知就算纠结,也不能拖沓太久。


    贺屿之之前经常嫌她送作业送的慢,说她爬楼梯像蜗牛。


    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虽然只有砒/霜,没有蜜糖。


    —


    女孩儿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三楼,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敲了敲门。


    很快,门开了。


    贺屿之好像还在生那天体育课莫名其妙的气似的,也没跟她说话。


    闻知才刚想把手里的几本作业册递过去,对方就直接把她手里的作业抽走了——


    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闻知站在门口怔怔的,脑海中一瞬间又忆起贺屿之生日那晚的事。


    心头不自觉绕过某种自带痛感的酸楚。


    她刚刚有小心地看了贺屿之一眼,但也摸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神情。


    少年的那张脸,只要不是高兴的时候,看着就只有一种冷静凉薄、却又有攻击性的好看。


    事到如今,她都搞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性格。


    只知道他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生气,也没什么责任心。


    反正就是大少爷脾气……


    女孩儿垂下眼帘,站在门口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而隔着门的另一边。


    贺屿之捏着那几本册子回了房间,随手将那几本扔在桌面上。


    纸册子的一角因惯性而碰到了一下鼠标,原本熄屏了的电脑屏幕一下又亮了起来,上面是暂停着的单机游戏页面。


    贺屿之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又莫名其妙想找她了。


    好像他就得使唤使唤闻知,才能平缓此刻的气不顺似的。


    就想看她被自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然后又软糯糯的样子才行,不然就越想越烦。


    他生气。


    他不说,她就不知道主动给他送过来。


    而且这几天一想到闻知去兼职,还有跟宋弛坐在一起的事情他就浑身不爽。虽然耐着性子帮她交了那笔钱,但也不想给那女生什么好脸色。


    他给她交钱,主要是不想再看她去兼职。


    免得再被他朋友看到,丢他的人。


    贺宏盛还叫他平时照顾照顾她。


    但他看她跟别的男生关系处得挺好。有什么可需要他照顾的?


    一想到这儿,贺屿之就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少年冷着脸把放在上面最厚的一本作业册拿过来。


    那是一个很干净,一看就被主人保护得很好的本子。


    页角都还是直的,没有什么弯折磨损的痕迹。


    牛皮色的封皮,上面名字一栏是用钢笔写的,很娟秀小巧的“闻知”两个字。


    这姑娘长得不怎么样,字写得倒是真漂亮。


    贺屿之垂眼看着闻知的作业,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一个想法。


    他伸手,竖着随便翻了下。


    却没想到刚一翻,几片纸就七零八落地从本子里掉了出来。


    贺屿之皱了皱眉。


    他弯腰捡起来,这才发现册子里夹了两张一百元,以及几张十块、五块的纸币。


    是游泳衣服的价格。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再看向那个作业册时,贺屿之这才发现里面还夹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那字体,一看就是闻知写的。


    “妈妈给了我游泳课订衣服的钱。”


    “不过还是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贺屿之:你可以说我脾气不好!但是不能说我没有责任心!!


    推一下自己的预收《春日邮寄》


    许然是个小社恐,却暗恋着学神陆白。


    她偷偷关注他的微博,暗暗记得他生日,连每次看成绩都要先看看对方是不是第一。


    直到心事会被意外拆穿——


    “喜欢我?不如做我女朋友试试”


    后来的一阵子,许然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陆白出身好,长相斯文干净,对她也永远温温柔柔,


    不嫌她笨,也不嫌她胆小温吞。


    他会给她买玫瑰、教她做化学,


    冬天的时候解开羽绒服,握住她的手放到胸口取暖,说些让人脸红的情话。


    许然也暗暗下决心,改掉社恐的坏毛病,立志跟陆白的朋友跟家人打好关系。


    谁知第一步就败了北——


    陆白有个弟弟,陆之野。


    少年孤僻阴鸷,独来独往,脸上还有一道疤,看起来凶极了。


    许然跟对方同班两年,第一次鼓起勇气跟他打招呼,就被弄得尴尬到自闭。


    少年居高临下看着她冷笑:


    “才在一起半个月就敢来男生家,你还真够随便的。”


    从此她讨厌极了陆之野。


    可后来,陆白出轨。


    许然亲眼撞见他解开羽绒服,牵起另一个女生的手放到胸口——就像他曾对她做的那样。


    此前的她从未想过


    那晚自己淋着雨坐在操场上偷偷哭的时候,过来的会是陆白那个让她害怕胆怯,避之不及的弟弟,陆之野。


    她还以为他又是来讽刺她的,狠擦了下眼泪:“看我这么惨,你满意了吧”


    彼时她才发现:这样一张清冷凉薄的脸,竟长了双明亮潋滟的桃花眼。


    近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那人撑着伞,微微俯身,音色清澈低沉,既像命令又似蛊惑——


    “他不行,不如试试我。”


    1、冷脸校霸X社恐软妹


    2、男暗恋女,双处HE,主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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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天真有邪”◎


    闻知在家等了好久, 一直在等贺屿之叫她上去把作业拿回来。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迟迟没有给她发消息。闻知就有些心急。毕竟抄作业又不是写作业,除了大题抄起来要稍微要一点时间, 其他很快就能完成。


    可直到都十一点多了, 少年才不紧不慢地给她发了个消息。


    “过来。”


    无比简洁两个字,好像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说似的。


    闻知实在摸不清贺屿之的脾性, 在此之前也不好说他什么时候才能用完。像第一天那种忘记还给她的情况也不是没可能发生,所以她都已经去洗漱准备上床睡觉了。


    但没想到就在临关灯前, 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她也不敢耽误,一收到消息就又在外面套了外套,重新穿了衣服去上楼拿。


    贺家太大了。


    尽管大部分地方开着灯,但闻知每次晚上走都还是觉得有些可怕。


    闻知快速从一楼小跑到三楼,去敲了贺屿之房间的门。


    她敲的声音很轻,但又怕贺屿之在打游戏听不到,只好又拿出手机回了一句:


    “我已经在你门口了。”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 门开了。


    少年房间里的光流泻到外面的地上,带着一种温和清淡的感觉。


    闻知站在门外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 但总感觉贺屿之跟刚才稍稍有些不一样。


    至少是没有刚刚那样气势汹汹了。


    光线打在他后背的身上,从发顶均匀且温和的晕开, 带着一点剪影。细碎的刘海下有一张可以媲美外国爱豆的脸。白净净的,鼻梁高挺, 剑眉星目。


    就连嘴唇的颜色也很好看, 像奥斯汀的玫瑰。


    她僵直着身体, 一边半抬头看着对方, 而另一边, 班伸出的手上已经被递过来了她的作业册。


    还稍微有点沉。


    不过贺屿之没有跟她说话, 只是把作业册给她便又砰的一下子关上了门。


    闻知抿嘴,抱着作业册,手指蜷了蜷,转身下楼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每次回去的时候好像都比来的时候走路要慢一些。


    回到房间,孙慧已经睡了。


    闻知小心翼翼地重新将她小书桌上的灯扭开,然后坐到书桌前,翻了翻她那本最后的作业册。


    而打开后,原本被她夹在里面的二百多块钱和小纸条已经不在里面了。


    她心脏略微颤了颤。


    原来真的是他……


    本来闻知还有些不太确定,有点怕弄错。但无论她怎么想,这件事好像除了贺屿之也不会是别人了。所以才有些赌博性质的在作业里面带了钱跟纸条。


    她想,如果按贺屿之的性格,如果这笔钱不是他帮忙交的话,等他再让她过去时肯定会冷嘲热讽一番。


    但是他没有。


    不仅如此,他明显看到了她夹在书里的纸条和钱,但没有否认。


    所以真的是他……


    自从确定了这件事之后,闻知心里就有了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贺屿之这个人真的很矛盾。她无法用一个准确的词来评价他。


    他有时候会善心大发一下,但是出发点却又并不纯良;有时候又脾气暴躁,说出一些特别伤人的话,他自己好像却浑然不觉,甚至以此为乐。


    一边嫌弃她,不想让班级里的人知道她在他家住,但一边又毫不避讳地在所有人面前冲她凶。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名为喜欢的滤镜。


    即使贺屿之做了这么多对她不好的事,她还总是觉得他的底色虽不至于清白干净,但也绝不至纯黑。


    —


    在体育馆和游泳衣的事情过后,闻知的日子总算回归了几天正常。


    贺屿之没再来找她麻烦,也没再莫名其妙冲她发脾气。


    最近的物理和化学的新内容都比之前难了不少,她忙于学习,就只有时不时晚上的时候贺屿之会找一下她,让她把作业送上去让他抄。


    不过也不是每天。


    闻知看得出贺屿之根本就不想写,基本都是应付了事。有时候干脆就不写了,反正最多就是挨顿训。


    有一次课上数学老师还直接把他叫了起来,问他:“作业大题就写个答案!糊弄谁呢?”


    “过程呢!”


    闻知当时在座位上坐着,听到老师叫贺屿之的名字心里还替他紧张了一下。却只见少年懒懒散散地站起来,一脸无所谓的坦荡:


    “不知道。”


    明明是批评贺屿之,闻知却好像比贺屿之本人还紧张似的。只敢低着头,耳朵红了个透。


    她自己的作业步骤都很清晰。


    但贺屿之好像就像懒得抄一样,就只写了个结果上去。


    “走廊站着去!”


    数学老师很生气,叫他去外面罚站。不过贺屿之也无所谓,罚站就罚站,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昂然散漫地从众人面前穿过,手插裤袋,孤身去到外面站着。


    仿佛他不是去罚站的,而是很光荣的去领奖。


    闻知坐在座位上,看着贺屿之从教室的最前面走过。白净英俊的侧脸,像一泓清亮的月。


    —


    学校的效率很快,年级刚收好了总共的钱,不到一周游泳衣还有配套的帽子跟泳镜就发下来了。


    这是闻知的第一件泳衣。


    她很珍惜的把它放在袋子里拿回家。下午放学那会恰好是孙慧比较忙的阶段,不在房间。就只有闻知自己一个人。


    女孩儿放下书包后,第一件事就是试穿了下。


    学校定的是黑色的基础款,码数好像还挺合适的,袖子和腰的部分都还好,唯一让闻知觉得有些不太适应的就是因为泳衣是贴身的,以至于胸口的地方有些明显。


    太显胸了。


    她没穿过这种样式的衣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有些不敢出门,觉得很别扭。


    但因为已经不能换了,闻知因此而忧心忡忡。


    明天就有游泳课……


    她自己用肥皂把那套泳衣简单洗了一遍,去阳台上挂好。夏天天气热,只要不是当天下雨或本身就是很厚的衣服,在外面晾上一晚也就干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把衣服和帽子镜子都用原来的袋子装好,放进了书包。


    体育课在下午的第二节 。


    因为是第一次上游泳课,闻知心里面还有些紧张,只能不远不近的跟在耿悦后面。学校里有专门的游泳馆,在上课之前就要先换好衣服再进去。


    闻知以前也从没去过游泳馆,就有点胆怯地跟着人流走。


    看别人干嘛她就干嘛。


    在女生换衣间换好衣服放在自己的小柜子里,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进了训练馆。


    学校的游泳训练馆很大,一进去就能看到蓝蓝的水,以及再往上,很高很高的白色棚顶以及跳板之类的。


    里面开了调节温度的空调,但温度却好像被调的有些低。


    发游泳衣的时候就每人发了一条纯白色的浴巾。所以闻知自从换好衣服之后,上半身就一直裹着那条浴巾,只露出两条细长白净的小腿,一步一趋跟在同班其他女生的后面。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老师也不在。


    “你很冷吗?”


    耿悦看她一直裹着毯子,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好笑的问。


    “没……就是感觉有点尴尬。”


    闻知脸红了红,小声说。


    “尴尬什么?”


    耿悦本来还没什么感觉的,看闻知那副脸红得快要滴血的样子,反而有些好奇,直接笑了笑问:“是衣服不合适吗?还是你肚子疼?”


    虽然同桌了快一个月,但闻知还真没怎么见过耿悦笑的样子。


    以至于还有点不适应。


    “就是衣服……也不能说不合适吧,就是……”闻知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看班里其他女生都是大大方方的。很多人都已经下水去玩了。没谁像她似的一直裹着毯子过来,也不敢下水,就只敢在旁边岸上站着。


    “我看看。”


    耿悦说着,便伸手过来好像要拉她捂着的毯子似的。闻知不好意思,而且怕痒,就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了一点点。


    “不给我看?那你自己在岸上玩儿吧,我下去找别人了。”


    耿悦说着不理她了,转身就要下水。


    闻知在班级里跟其他人也说不上几句话,就只跟耿悦因为互为同桌的关系还相对熟一点。刚刚一路也是跟着对方过来的。现在耿悦要是下去了,那就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在岸上了。


    到时候就更尴尬了。


    闻知不想让她抛下她,赶紧解释说:


    “没有没有,我就是怕痒。”


    她话音刚落,耿悦才停下了要走的姿势,重新转过身来。


    闻知没有办法,只得有些不自在地把在身上一直披着的那件毯子脱了下来,然后团成一团儿抱在胸前。


    耿悦看着她,眼睛睁得大了大。


    “哇,你熊好大……”


    她眼睛看着,一副探究似专注又认真的神情,一边说,“哦我知道了,是本来正好的,然后因为你腰又很细所以就显得更大了。”


    “平时看不出来,你腰这么细啊。”


    闻知脸红得发烫。


    她脑袋里好像有一只烧开了的水壶,一直滴滴滴得直响,根本听不清耿悦在说什么。


    虽然对方也是女生,但因为是第一次穿这种紧身衣服,还是当着别人的面,感觉就特别的不好意思……


    主要她从小到大都是穿肥肥大大的衣服,而这个游泳衣实在是过分贴身了。


    “你会游泳吗?”耿悦问。


    闻知摇了摇头。


    “那你是怕水?”对方问。


    闻知想了想,“那倒没有。就是之前我们那边也没有游泳课,也没特意去学过。”


    耿悦哦了一声,“那没事,你可以先在浅水区这边感受感受,挺好玩儿的。”


    “反正这边水位只到腰部,不会游泳也不会出事。”


    她说完便顺着栏杆下到了水里面,然后伸手,招呼闻知也下来:“这边水很浅的,你看才到这个位置。你直接从边儿上慢慢坐着跳下来就行,有浮力的。”


    闻知事第一次上游泳课,但班级里很多人好像都见怪不怪了。大部分人都是趁没上课的时候,三三两两在旁边聊天。好像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这也给闻知增加了些勇气。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先用一条腿碰了碰水,然后在岸边做了下来,两条小腿都放在水里面。


    游泳池的水稍稍有一些凉意,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当水刚开始碰到小腿的皮肤时,闻知后背还有一次电流划了过去。


    等适应了温度,她才鼓起勇气两只手撑着岸边,然后慢慢整个身体站到了水里。很快,水就没到了腰间。很快感受到了一种以前没感受过的浮力。


    耿悦在旁边看着,看她耳尖有一点点发红,身体绷着,就忍不住笑:“你好像一只紧张的鹭鸶。”


    “好笨拙。”


    “但还挺可爱的。”


    —


    游泳馆的外面就是条商业街,里面也有几个面向学生的商铺。


    贺屿之跟朋友去买了两瓶水,稍微晚了些。


    不过男生换衣服要比女生快,也没有复杂繁琐的过程,直接换上就进去了。还算比大部分女生早。


    虽然游泳训练馆是同一个,只有换衣室是分开的。但实际进到了里面,还是能明显看出那一片是属于女生的区域,哪一片是属于男生的。


    基本上都有一个无形的势力范围。


    女生零零散散占据了左边,男生则是在右边。虽然都是同班的,也会有男女生说几句话,但还算泾渭分明。


    高中似乎是人生里最暧昧、也是最灰色的阶段。


    往后退一步就是青少年,往前一步就是成人。而此时的少男少女们还不太需要社会化的追名逐利,还集体性挂着单纯和需要受保护的标签,但其实很多东西都懂得。


    甚至是早已提前被浸染。


    贺屿之到训练馆的时间算早。当时也没什么人,就先找了地方坐下,看起了手机,也没太关注周围的事。


    直到过了几分钟,旁边的程良才忽然用手肘碰了碰他。


    贺屿之抬起头来,就只看到程良那双看直了的眼睛。他皱了皱眉,转头顺着对方的视线向左边看过去。


    而与此同时,旁边坐着的几个男生的交头接耳声也不时在耳边响起。


    “我去…闻知这身材可以啊……”


    “平时穿校服看不出来,没想到这么顶……”


    “就这儿身材,真是绝了,这应该是咱们年级里面最好的吧?”


    “她怎么不把脸上的那个胎记做手术去掉,去了之后那绝对得从四分蹦到九分以上,到时候……”


    “灯一关又看不到脸,等人家胎记没了变女神还看得上你?”


    “啧,现在不看头也是女神啊……这腿这腰这……”


    那男生一边看着不远处刚把浴巾解下来放在一边 ,刚刚下水没多久的女生,一边说得很投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旁边什么变化。


    可还没说完,就忽然被人打断。


    “诶诶诶,你们行了啊。”


    “别在背后议论人家女生。”程良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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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金光泳池”◎


    贺屿之皱了皱眉, 抬头往左边看了一眼,很快就看到了闻知。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闻知。


    那姑娘远远看过去就很白,四肢纤细, 肩膀也是薄薄的。胸型很明显, 大小适中,而且是很漂亮的形状, 挺挺鼓鼓的,在人群里能一眼望得到。


    她身材是各种世俗意义上的好。


    秾纤得中, 修短合度。既没有前沿时尚所病态追求的干瘦,又不会过分微微有点肉,但又匀称的恰到好处。


    平日里这样一个总低着头的女孩子,却没有任何仪态上的自卑感。


    她腰板很直,颈部挺立,两肩微展下沉。又带了某种天然的,独属于少女的稚气肉感。


    至少远远看过去时, 很美好。


    因为离得远,也看不太清她的脸。


    即使是脸上那块并不漂亮的胎记,好像都在水波映出的光影中被淡化了不少。


    他甚至在怀疑, 是不是因为闻知平时只穿长袖长裤,除了脸根本晒不到太阳, 所以身体才会是这样近乎于奶白,却又淡淡发粉的颜色。


    站在淡蓝的水池中时, 甚至有种不真实感。


    此时, 她正跟旁边的女生打闹, 时不时露出一点笑容来。


    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贺屿之觉得神奇, 平时放在人堆儿里面都看不见的女生, 此时却亮得像身上加了什么特殊的打光。


    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光在贺屿之看来却有些刺眼——


    仿佛她这个样子,天生就是为了勾引别的男生似的。


    一朵浅灰色的阴霾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落在少年原本无云的心头。


    他突然莫名很烦。


    闻知明明每次在他面前都又胆小又怂,脑袋都不敢抬,整天一副谁欺负她了委屈巴巴的样子。


    穿的衣服不是校服,就是又破又旧的长袖长裤。


    跟此时截然不同。


    贺屿之收回视线看着手机,心里却莫名有种烦躁又窝火的情绪。


    而这时,却正好赶上宋晴过来找他。


    因为世交的缘故,俩人是从小就经常见面的关系。宋晴从小学开始就总是黏着他,直到初中了,才稍微收敛些。


    “你在玩什么游戏啊?”


    女孩儿大大方方地跑过来,又凑近过来问。


    宋晴跟闻知孑然不同。


    她们完全是两种女孩子。宋晴是独生女,从小各种资源捧养着,就像个太阳似的自信乐观,但有些娇纵,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但此时的贺屿之心不在焉,也没什么心思去回宋晴的问题。


    “没什么。”


    他烦躁地关了屏幕,回道。


    宋晴在旁边坐了下来,刚想再凑近看一眼,谁知贺屿之突然起身,推开前面挡路的几个人,朝训练场馆的另一边走去。


    “诶?你干嘛去?”


    宋晴眼睛睁得大了大,原地看着贺屿之往那边走。


    但她刚想跟上去,却忽然被程良伸手拦住。


    宋晴有些不高兴,刚皱着眉转过头来,准备狠狠瞪一眼对方,却只看到程良摇了摇头,给了一个“不要去”的眼神暗示。


    宋晴愣了愣。


    等再去看贺屿之的背影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好像还真的有些不太对。


    而此时,闻知还未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她刚下水没多久,还没有往更甚的地方去,就在靠近岸的地方在跟耿悦说话。


    即使已经下水了一会儿,但因为没怎么做热身运动,还是觉得水有些凉。


    “那你们都会了的话,老师还会重头开始教吗?”


    她问着,却发现耿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头看着闻知背后的那个方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点。


    闻知当时只觉得奇怪,转头看了眼,却正好看到贺屿之面无表情的过来。


    少年一边冷着脸,一边动作敏捷的直接从岸上跳下来,咚的一声激起部分水花。


    这边本来就是浅水区,水虽然到了闻知的腰部,但对于贺屿之来说就更浅了。


    她心揪了一下,不知道对方又要干嘛——


    他总是喜怒无常。


    闻知还在心里祈祷,贺屿之千万不要是过来找她的。


    可这个想法刚生出来没多久,下一秒,少年就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还把她刚刚放到旁边椅子上的白毯子一下塞到了她胸前。


    闻知怕弄掉到水里沾湿,赶紧条件反射式的抱好。


    “一会儿老师来了,你就跟他说你身体不舒服。”


    她听到他说,“披上,请假回去。”


    闻知眼睛睁大了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明明是贺屿之自己说,除了作业之外不想两人之间有任何联系的。


    但他现在却又自相矛盾。


    当着全班这么多同学的面,过来对她提出这样过分而又匪夷所思的要求。


    女孩儿脸色白了白,声音略微有些弱。


    “可是我没有啊……”


    “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闻知所处的位置对她很不利。


    因为紧张和恐惧,让她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些。却不想自己越往后,贺屿之就越过分的一步步往前,直到把她逼退到泳池的边缘。


    她的后背触碰到大理石带着棱角的边沿,已经退不可退。


    女孩眼睫瑟瑟的颤,只能抬头看着对方。


    “为什么?”


    她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还在试图寻找出少年无理要求背后的必要动机。


    却没想到对方只回答:


    “没有为什么。”


    贺屿之长得高,居高临下的,不费吹灰之力的便用身体组成了一堵墙,将她围困扼杀在死角。


    那张脸生来便长得漂亮,凤眼薄唇,瞳仁更是灿若远星。


    可此时却只剩下漆黑阴沉,正一步步将她拉至到某种恐惧的深渊。


    “我让你怎么做你就要怎么做。”


    他看着她,声音里面没有一点温度,只有冰冷命令式的语气。


    “听不懂么?”他问。


    闻知窘迫得快要哭出来,鼻腔发酸,眼睛早已经红了。


    她用余光都能看到全班同学都在往这边看,都在看她的笑话,但是却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上前,稍微帮一下的意思。


    就好像是大家都怕贺屿之。


    又或者是觉得惊讶,也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好意思上来劝。


    闻知抿了抿唇,头低下来,自然垂下来放在两侧的双手已经不自觉攥紧成拳。


    “不要……”


    她憋了好半天才说。


    虽然还不敢抬起头来跟贺屿之的眼睛对视,但总算是第一次对他说出拒绝的话:“我还挺想学游泳的……”


    “我不想回去。”


    闻知觉得莫名其妙。


    就像篮球馆那样一次似的,贺屿之好像总是不顺心了就过来冲她发一顿脾气。


    可能是她平时温驯太久了。


    此前贺屿之什么要求她都答应,哪怕有些根本就很过分。以至于这次她头一次拒绝了他的想法,没有顺他的心,贺屿之眼见着脸就愈加阴沉了下来。


    他忽然又凑近了些,几乎贴着她无限近,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程度——


    “闻知,你别忘了你的学费是谁家交的。”


    他冷笑了一声。


    “给你们地方住,让你有学上。不然你以为像你这种平民,有什么资格能在这里。”


    “随便你听不听我的。”


    “只要你觉得,自己可以经受得住后果。”


    闻知半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对方握在了掌心中,稍微一用力就要爆裂开来。


    直到贺屿之说完,她都不敢相信对方说了什么。


    他是这里唯一知道她软肋和死穴的人。


    是啊。


    她能站在这里都是他家交的钱。他现在使唤她,对她发脾气。但只要闻知稍微不顺了他的心意,他就有一万种方法能让她从这里离开。


    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贺屿之才是那个爷爷的亲孙子,贺先生的独生子。


    他只消稍微说几句夸大其词,哪怕是莫须有的事,自己甚至是连带着妈妈就要被扫地出门。


    更何况……


    左雪岚本来也不怎么喜欢她。


    女孩儿站在那里,肩膀微微的颤,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当然,更震惊于贺屿之刚刚那些近乎于威胁跟逼迫的话。


    空气里有一种无形却激烈的暗涌和灼烧。


    而这时,旁边忽然有一道响亮的哨子声传来,撕裂了训练场馆内诡异的安静。


    “集合集合!都先过来集合热身!”


    “一会儿再自由活动!上游泳课可不是让你们自己过来玩水的!”


    游泳课老师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他这时才姗姗来迟地从男更衣室那边出来。一边吹哨子一边拍手,声音在原本就空旷且安静的游泳馆内显得更为突兀。


    贺屿之最后盯着闻知看了一眼,然后便用胳膊撑了一下,敏捷地从旁边一下上了岸。


    只剩下闻知还在原地呆着。


    女孩儿眼睛含着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低头时,眼泪还是不收依托般跌落到水里,晕起一圈又一圈小小的波纹。


    贺屿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好像有股火气直冲头顶——


    尤其是在她拒绝了他的要求后。


    直到上岸走得远了些,怒火中烧的脑子好像才略微恢复了些清明。


    “屿哥,原来你们真的认识啊?发生什么了?那个女生惹你了?”


    上岸后,有几个班级里的男生很八卦地凑过来问。


    程良自以为班里只有自己知道闻知跟贺屿之的关系,但他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贺屿之的暴脾气连他自己都经常触霉头,只得尴尬的摸了下鼻子。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其实宋晴也大概知道一些。


    她听母亲说贺家从乡下来了个穷亲戚,是没有血缘的,但是要在他们家住很久,还带了个拖油瓶。


    所以后来闻知忽然插班过来,又在课间跟贺屿之说话时,她已经能猜出个大概。


    不过宋晴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


    她也说不上来具体的,总之就是不喜欢闻知就对了——


    她竟然可以在他家住!


    那么近!


    这让宋晴有一种气急败坏的嫉妒。


    后来看到闻知在班里跟贺屿之说话后更是如此,甚至找了个人去剪闻知的书包用以泄愤。


    直到后来看到贺屿之连生日都不带那女生后,她这种嫉妒心才稍稍消弥了些。


    也对。


    贺屿之怎么会喜欢那种平凡又普通的女生呢?


    看贺屿之对闻知不好,宋晴竟然反而有些舒心,心情甚至有种幸灾乐祸的愉悦——


    毕竟贺屿之可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呢。


    —


    因为体育老师过来的缘故,又打了上课铃,班级里的人正陆陆续续从场馆的各个角落过来排队。


    几乎所有人都目睹了那场纷争,但也全部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刚刚贺屿之过来的时候,耿悦就觉得不对劲,离远了些。


    但她是个聪明人。


    自己不会跟贺屿之产生正面冲突,得不偿失,只是心里实在觉得闻知无辜。


    别人都上岸去排队了,只剩下闻知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她皱了皱眉,到嘴边也没想出安慰的话,只得到她旁边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小声问:


    “要不然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闻知吸了吸鼻子,微微点头,听上去声音有些哑。


    “我没事的,你先去排队吧……”


    但怎么会没事呢?


    这么一个大男生欺负一个小姑娘,真的很没品。耿悦想。


    白瞎了长得人模狗样。


    不过只要是个男人就都不行——这是她从小就从自己那个家庭里学到的人间真谛。


    耿悦只是不知道自己当下能做什么。


    她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离开闻知上了岸,去排队了。


    而另一边,贺屿之发了一通火之后,气算是出掉了些,却又莫名有了新的一种不适感——


    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


    他也觉得自己恶劣难言。


    少年站在岸上隔着众人,看着那个女孩儿还在那里低着头,敏感且纤细。


    闻知眼角有微红的痕迹。


    不知道是胎记显的,还是真的红——


    直到她抬起手擦了擦眼泪,他才知道她哭了。


    贺屿之皱了皱眉,心里忽然有种没来由,也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懊恼。


    心脏有些不舒服。


    他看着她,直到泳池里面的人已经全部走光,闻知才最后一个扶着栏杆上岸。


    那女孩儿将白色的毯子披在身上,一直蜷缩着,低着头走到体育老师旁边。


    贺屿之离那个位置稍微有些远,也听不清闻知跟老师说了什么。


    但能看到那姑娘跟老师说完后,老师点了点头,她便离开了。一直低头盖着浴巾,从最角落的地方穿过,去了女更衣室,然后便再没有回来。


    那姑娘的背影小小瘦瘦的,孤身一人,落寞地从人群边缘穿过、离开。


    看起来很可怜。


    第19章


    ◎“海蒂花园”◎


    贺屿之整个一节课都心不在焉。


    少年直到很久后才缓慢地察觉出自己的恶劣, 过激的反应,以及傲慢且偏执的无理。却没想到闻知却再次照单全收。


    他明明达到了自己心里所想的目的,却还是像打到了棉花上一样压抑难捱。


    好不容易到了下课。


    “发那么大脾气干嘛, 人家又没招你惹你的。”程良边换衣服边说。


    “而且你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跟你的关系么?”


    “这下可不是我跟老杜说的啊。到时候外面那些人怎么传, 也是你自己……”


    他说着,忍不住先抬眼打量下对方。


    贺屿之冷着脸没说话, 只是里换好衣服,然后把衣服塞到柜子就往外走了。


    他关柜子门的声音特别大, 本来就是铁质的门,砰的一声,好像又在对什么泄愤似的。


    程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收了东西跑几步才跟上去。


    回教学楼的路上。宋晴混在女生堆里,也在听着女同学七嘴八舌讨论着刚刚课前的那场风波。


    一抬头,恰好看到贺屿之走在前面拐弯处不远处。


    少年人高腿长, 干净合身的校服显出年轻帅气的轮廓,侧颜线条流畅,额前碎发还有些未干的水汽, 仅凭眉弓和鼻梁就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


    下午落日的余晖打在那人身上,形成金边朦胧的剪影。


    即使还未到真正成熟的年纪, 却早已有了男人英俊斐然的底色。


    宋晴是标准的完美主义者。


    她一向认为自己很有眼光,生来就是不一样的。


    衣服要好看, 成绩要好看, 周围人的评价要好, 无论做什么都至少要达到优秀。有时他人或外部的看法似乎比她本人的喜好都更重要。


    就像贺屿之。


    她只是单纯觉得他长得好看, 基因好, 与自己家世匹配。自己到底喜好与否倒是次要。


    重要的是, 能跟这样一个家境非凡,又恰好英俊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性格还有点酷酷冷冷的男生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能让所有人艳羡的、特有面子的事情——


    她需要的只是这种感觉。


    “贺屿之到底跟那个闻知是什么关系啊?”


    “刚刚那个气氛好恐怖,我在旁边站着都快不敢呼吸了。他生起气来也太可怕了吧?不过,不过又好帅啊……完了我是不是有病啊……”


    “宋晴你不是跟他关系好吗,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跟闻知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三个女生一起走,讨论着。


    宋晴还在想着到底能不能说。贺屿之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闻知在她家住的事吧?


    毕竟生日的时候也有特意避开。


    如果从自己这边说了再被贺屿之知道,给对方留了一个私下嚼舌根的印象肯定不好。


    此时她正好抬头看到了前面的两人。


    最后横了横心,甩开了两个闺蜜,直接跑步追上贺屿之。


    “你还好吗?”她气喘吁吁地问。


    贺屿之腿长,走路快,而且没有等人的习惯。程良还好,差不多高,两人步速差不多。但宋晴在他旁边时就要走几步跑几步了。


    少年背着黑色的运动包,从上至下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你刚刚怎么了?为什么生气啊?是她做了什么?”宋晴在旁边追问。


    贺屿之觉得有些聒噪,略微皱了皱眉。


    “没生气。”他回。


    宋晴应该能看的出来他不想说话,也没有再多嘴问什么,只是一直在他旁边走。一直到进了教学楼,上楼回了教室。


    贺屿之不是最先回来的。


    他进来时,班级里已经回来了大半的人。


    但一进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往闻知座位的方向看了过去。穿过人群,看到那姑娘正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脸枕在左胳膊上。


    贺屿之把装着衣服的运动包往桌子上一放,临坐下前又看了一眼。


    闻知病恹恹地趴在那里。


    他只能看到她的后脑袋,却看不清脸上一分一毫的神色。


    或许是刚刚在游泳馆时那件事弄得阵仗太大,以至于班级的人都知道他跟闻知之间或多或少有些过节。


    等他回来又往闻知的地方看时,周围原本喧嚣打闹的人也一下消了消声,生怕他又要怎么样。


    当然,更怕风波波及到自己。


    但贺屿之却只是垂了垂眉,然后默不作声地在座位坐下,没再有什么动静。周围人见状,这才胆子又放开来些,继续谈着刚刚原本谈论着的话题。


    后面两节课也不记得是怎么过的。


    他本身也不是上课就会听讲的人,但他知道闻知会。


    贺屿之在课上时特意往后看了眼,只看到闻知安静的在位置上坐着,眼睛周围还是大片大片的红。表情平静,但眼睛瞳仁里面却没有光。


    他转过头来,心里的气有些不顺,


    但跟刚才在游泳训练馆的那种不爽不同。他并没有从欺负闻知这件事上得到任何纾解的感觉,反而越发郁结。


    而另一边,闻知在座位上坐着。


    她体育课回来之后哭了一整节课。


    因为当时班级里没有其他人,反而能短暂的放松下来。不用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注视。等哭完也就累了,虽然一想起那种委屈的感觉眼睛还是会发酸,但已经没有气力再去继续哭。


    她知道贺屿之一会儿下了课就会回来。


    不想看到他,也不敢和他再有任何对视。只好在体育课下课,班级同学陆陆续续回来的时候趴在桌子上,故意把脸别到另一边。


    当然,上课时就不能继续这样了。


    她蔫蔫地坐在座位上,还是尽量将注意力放在老师身上。闻知一直没能明白贺屿之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不让她上游泳课。


    明明前几天还帮她交了游泳衣的钱。如果对方就是不想让她上游泳课,当时根本没有必要帮她交。


    更不能理解自己上游泳课的时候做了什么,能引发贺屿之那么大的不满,那么重的火气。仿佛他不高兴的时候,她就连呼吸都是错误的。


    是不允许存在的。


    闻知想不出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还能忍受多久贺屿之这样反反复复、莫名其妙的怒气。


    他今天只是不让她上游泳课,说不定过几天就能不让她上学。


    闻知对他感到恐惧、以及失望。她为自己居然会喜欢这样的人而感到羞耻和痛苦。自己似乎在那一刻已经并不喜欢他了。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


    耿悦估计是看她心情不好,破天荒的在自习课的时候用手碰了碰她,给她分了一块巧克力。


    虽然是自习课,但最前面有老师坐着在看纪律。


    “谢谢。”她小声说。


    耿悦摇了摇头,继续转过头去做作业了。


    除了上节课要听讲,没有办法。但下了课和自习的时候,闻知都尽量一直低着头学习,生怕抬头就跟贺屿之对上。


    她有几次发现贺屿之真的在回过头往她这边看,心里就好像又被他捏住了似的,重新陷入那种被逼到绝境无计可施的绝望,没办法继续正在做的事情,


    直到放学的铃声响起。


    闻知要尽量赶早一点的公交回家,如果晚了的话就会遇到晚高峰。


    可当她坐在座位上,正在收拾书包的时候,却发现贺屿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站到了她书桌旁边。


    漂亮的少年,此时对她来说却像一片无法逃脱的阴霾。


    女孩儿心口紧了一下,身体僵硬着,连呼吸都不由小心起来。


    贺屿之向她走过去,还未站到她旁边时,便已经看到她拿着作业的手指尖紧了紧,动作凝滞。直到他站在她旁边。闻知顿了一会儿,才又缓慢地继续收拾书包。


    她没有抬头看他,他也只是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贺屿之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冥冥中有一种力量促使他过去。


    “屿哥,去不去打球?”


    正是放学时,整个学校都乱哄哄的,充斥着终于放学了的气息。几个隔壁班跟他关系不错的男生刚跑过来,抱着球在门口问。


    贺屿之抬头,轻摇了摇头。


    “你们等下啊,我去。”


    程良七手八脚的,随便塞了几本书进书包,也根本没看到底是什么书,然后就拎着书包往外面跑了。跑了几步还不忘回过头跟贺屿之打声招呼。


    “那我先去了啊。”


    他知道贺屿之今天没心情去。而且这种情况,他也不好掺和,还不如赶紧逃离战场,找杜时泽他们去。


    贺屿之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程良见状赶紧跑了。


    贺屿之站在原地将视线收回,重新落到闻知身上。


    她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却好像因为他在旁边,所以不敢走。


    贺屿之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俩人同班。而且她在他家住了这么久,他都没注意过她每天早上晚上是怎么回去的。


    “跟我一起回去。”


    他想了下,然后说。


    他看到闻知身体略微顿了下,手指像内蜷着,并且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黑清澈的瞳仁里有种名为惶恐和惊惧的东西。


    怕他的人不少,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所以贺屿之对那种眼神并不陌生,只是此前未在她的眼睛里见过而已。


    看得出来,之前游泳课的时候他确实把她吓到了。


    但闻知并没有同意。


    “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她很小声的说着拒绝地话——


    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她连靠近他都不敢,更别提是一起回家。


    闻知不清楚贺屿之心里想的什么,又怕他做出更过分且不可理喻的事。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有无数种他可以变本加厉欺凌的手段,可却找不到任何庇护。


    她只能暂时躲着他。


    第20章


    ◎“茉莉与茶”◎


    贺屿之皱了皱眉, 低头看着闻知,倒是也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问:


    “为什么。”


    闻知没有看他, 而是尽量避开了他的视线, 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就好。”


    女孩子的声音有些虚弱,又或者只是不想跟他说话, 有些逃避的语气。


    她坚持的拒绝了他的要求。


    但贺屿之看着她,却无法再生起气来。


    此时的闻知已经换掉了游泳的衣服, 重新穿上了那件长袖长裤,松松垮垮的校服。看起来又是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样子。


    而另一边,闻知见贺屿之也没有再说什么,忍不住抬起眼帘看了一下他。看到少年流畅白净的下颚线条,以及再稍稍往下有明显凸起的喉结——


    某种男人性成熟的标志。


    他长得高,站在她旁边的时候,身上那种清冽又有侵略感的气息几乎是压倒性的。


    他不说话, 但她想离开。


    闻知谨慎的抱着书包,低头,小心地从耿悦那边的方向出去。


    贺屿之没有拦她。


    女孩儿也因此胆大了些, 直到稍稍离开一两米远时,才最终彻底性的往门口走去, 脚步愈来愈快,像是终于摆脱了他。


    贺屿之始终站在原地没动, 但眼睛一直看着她。


    直到闻知的背影在门口消失。


    —


    等彻底出了教学楼, 闻知往后看了看, 没见到贺屿之的影子。


    她这才稍微短暂的安了心。


    坐公交回去的路上, 闻知默默坐在角落里, 脑子里始终挥之不去游泳课上的事情。只要想着, 那种无助又绝望的感觉就会重新席卷而来。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孙慧不在,闻知自己开门进去。她把装泳衣和泳镜的袋子从包里拿出来,伸手摸了摸。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学……


    想到自己今天本来就可以的,结果却被贺屿之搞得一团糟,她眼睛就有些酸。


    闻知刚把泳衣自己简单洗了洗,挂到阳台上,就正好赶上孙慧回来给她送晚饭。


    可能是看到她在挂泳衣了,就顺便问了句:“今天游泳课上的怎么样?”


    “都是先教什么啊?你没呛到水吧?”


    闻知心口停跳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几秒才说:“挺好的。”


    “第一节 课没教什么,就是先熟悉熟悉环境,然后就自由活动了。”她说。


    闻知不是爱撒谎的小孩。但她发现自己到了这边,她有时就不得不选择说一些谎话。


    真相要付出的代价,她和她的家庭都承受不起。


    她宁愿自己闷着难受些,也不愿意让原本就已经被生活重担快要压垮的母亲雪上加霜——


    对于她们来说,生活真的太不容易了。


    现在母亲能在贺家有工作,自己能上学,有不错的地方住,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哦哦。”


    孙慧没什么文化,当然也不懂这些,只点头应着,不时叮嘱几句:“不过你还是要注意啊,你是初学者,别一上来就往深水区去。”


    “我听说越是会游泳的人,越是容易溺水呢。”


    “就是因为觉得自己会,所以就不注意。”她说。


    “你放心吧,学校游泳馆都是有应急装置的,旁边也有老师和同学。不会出什么事的。”闻知虽然根本都还没学,但还是按着自己所知道的解释了一下。


    “哎,妈妈不是不懂么……你们学校那么先进。”


    孙慧说:“没事,你好好学就行了。这也是一项技能。你看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孩都会,你也好好学。”


    母亲说着,闻知却不自觉低下头来。


    她一边吃着饭,一边短暂地沉默了下,等孙慧叮嘱完才嗯了一声。


    孙慧吃完饭今天就没有多余的活了,也有时间收拾收拾母女俩人住着的小房间。


    这房间虽然不大,但对于她们两个人住却已经很好。


    孙慧在收拾碗筷,闻知则回到桌前打开书本。


    最后一节自习课时,她已经把今天要写的作业写完了。晚上回来只需要再背一下今天新学的内容,还有最近的古诗词和知识点。


    她坐在那里,眼睛看着课本上的铅字。


    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却总是回响着贺屿之今天下午时对她说过的那几句话。


    “你别忘了你的学费是谁家交的。”


    “给你们地方住,让你有学上。不然你以为像你这种平民,有什么资格能在这里”


    ……


    闻知放在膝盖上的手捏了捏,心口有种沉闷的感觉。


    而这时,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


    闻知没来由的紧张。


    她很清楚是谁发了消息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去打开,也不想去看。


    贺屿之平时都要八、九点才会找她要作业。可现在才七点多。


    她第一次有了逆反心理。


    就是不想理贺屿之,不想把作业给他抄,也不想给他像仆人一样送上去。甚至在那一瞬间,闻知都想好了如果被责问为什么没有及时回复他,给他送作业的理由:


    到时候就说手机没有电了,放在房间的另一边充电所以没有注意到。


    这个想法像是魔鬼,直接把她拉入了某种自我说服的深渊。


    她把手机放到离自己桌子很远的一个角落去。


    即使还有电,却还是插上了电源在充电。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才回到书桌前继续坐着。


    而与此同时,同一栋建筑的不同房间内。


    少年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亮起的屏幕。


    贺屿之面前的电脑开着。本来打了几局游戏,但总是沉不下心来,游戏打得也不痛快。


    闻知一直没回消息过来,让他稍微有些烦躁。


    他不想一直盯着对话框看,干脆把手机锁了屏随手扔到床上,去衣帽间把校服脱了,换上自己日常的衣服,回来又开了一把游戏。


    少年明显把不满发泄在了对手身上。


    原本四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才能结束的事情,今天竟十五分钟便提前结束了战斗。并以敌方阵营的惨败而告终。


    “我擦牛逼,哥们你这什么狙神啊。”


    “这枪法是真实存在的吗?见面就是头,你这这这急停是怎么练的啊?”


    “是职业?这技术说实话这么牛,如果不是挂,不打职业可惜了。”


    “小哥哥,能通过下好友申请吗?”


    耳机里有刚刚队友的声音传过来。但贺屿之一句话没说,结束后就把耳机摘了,扔到一边,也没在管里面的事。


    他再一次拿了手机过来,打开。


    但对话框里最近的,还是他刚刚自己发的那条。


    闻知一直没有回复消息过来,也没有直接给他送作业过来。


    贺屿之心里烦躁更甚。


    少年把手机扔到一边,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又一脸躁郁的将手机重新拿过来,打开。


    贺屿之仔仔细细盯着他跟闻知的对话框,但无论怎么看,对方都没有回复他。他心烦意乱地把聊天记录往上滑了滑,看到对话框最上面她的名字。


    闻知。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来自(01)班群”。再往下就是加入黑名单或加为好友的选项。


    贺屿之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还没加过好友。


    他隐约记得曾经在好友申请里,看到过闻知的头像。


    只不过他很少加人,何况觉得有班群可以临时会话就足够了,也没必要加。


    贺屿之皱了皱眉。


    他耐着性子找到主页联系人里新朋友的页面,一直往下翻着。


    平时加他的人多。


    当然,主要是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小女生。


    他最开始还会加,越到后来越嫌烦。基本上从高中开始就基本不再加人了。


    当然,他不会故意按拒绝,就只是放在那里。


    贺屿之往下翻了好久,才终于翻到闻知当时给他发的那条好友申请。


    少年坐在座位上,长睫微垂着,漆黑的眼睛始终盯着屏幕上那一条窄小的好友申请上。


    他盯了好久,不知道为什么,最终鬼使神差地点了同意。


    页面很快就自动回到了和女孩儿的对话框。


    只是最下面多了一条系统提示的小字:


    你们已成功加为好友。


    贺屿之忍不住,又发了个问号过去,但同样还是石沉大海。


    闻知就像突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


    但她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


    基本自己每次发消息,要作业,对方都是秒回的。就算不回,也会很快就直接过来敲门,把作业带给他。从没有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贺屿之坐在座位上,看向落地窗外的世界。


    夜已经完全浓黑了。


    再往远处,能看到繁华城市的璀璨灯火,以及长夜的寂静黑暗。


    房间内安静了好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


    房间里的那个人也只是以一种散漫的姿态坐在电脑前的座位上,但神情却是明显在思考些什么。


    直到过了一会儿。


    蓦地。


    少年突然站了起来,直向门外走去。


    —


    贺屿之一路下到一楼。


    他很久没有下楼过来找闻知了。


    如他所愿,前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需要再手机上发号施令,然后再等闻知过去。他用完,闻知再自己去取。


    少年站在门口,抬起手来要敲门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敲了下去。


    过来开门的是闻知妈妈。


    门只开了一道缝。


    但看到贺屿之,孙慧的眼睛明显讶异了一下。有些拘谨又不知道怎么措辞的样子。


    所以贺屿之先说了话。


    “我找闻知。”


    他站在门口说,语气和神情皆平静。


    贺屿之习惯性的,对任何长辈都没有过太礼貌的敬辞。


    他性格如此,即便教育得当,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但轮到自己选择时却又是另一回事。


    “闻知……”


    说到这里时,孙慧的目光明显有些闪躲。


    她先是朝门后看了一眼,然后才转过头来,用很低又偷偷摸摸的声音说:“闻知是不是今天在学校出什么事了?”


    “我看她好像从回来开始,兴致就不太高的样子。”


    出事?


    贺屿之站在那里,表情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因为长得高,眼神已经轻易透过了门的那道缝隙,看向房间里面。


    能出什么事呢?他想。


    就只可能是他和她之间发生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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