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阮檀音非常有自知之明，她从小到大的字都宛若狗爬，监考老师在她卷子上踩两脚可能都比她的字好认。
那张纸条的字，如果不是她本人，还有谁能认出来啊？
而且那张纸条上的字也令人惊悚。
巴掌大的小纸条上，写得既不是通关秘籍，也不是保险箱密码，而是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思鹤的话狗都不信。”
完了，越看越觉得这语气也像她。
而且这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纸盒套娃，看上去也像是她能想出来的东西，潦草敷衍至极。
这事就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可疑。阮檀音及时打住自己的念头。
正因如此，在听到沈斯予喊她的时候，阮檀音便直觉这件事不能让沈斯予知道。
她转身把纸条藏好，握住沈斯予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沈斯予为她施了除尘术，耳朵在头顶若有若无地抖动着，看上去天真可爱无害。
沈斯予把她揽进怀里：“……幸好没丢。”
“这么大的人了不会丢的。”阮檀音不在意地说，“你在里面得到了什么吗？”
“嗯，找到了一点东西，还算有用。”沈斯予说，“你呢。”
阮檀音实话实说：“我？它看人下菜碟，我没修为被扔出来了……这也不是很重要，我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阮檀音指向远处的山：“你看，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不是山顶？”
她带着沈斯予走到另一侧，往下看去，远远能看见另一片一模一样的田野，稻草人滑稽的绿色草帽绿的发光发亮，和她刚刚挖出东西的那个稻草人完全一致。
“其实我有个大胆的猜想。”阮檀音伸出手去给沈斯予比划，“我们正常的空间就像一张纸，纸的顶端是山顶，纸的末端是田野。”
她把手比成一个圈：“但如果，这个纸首尾相接，山顶即是田野，田野即是山顶。”
沈斯予点点头，很快理解了阮檀音的比喻：“确实如此。”
而且这也正好能解释眼前奇异的景象。
“按照这个思路，秘境的本质和阵法也差不多，如果你是布阵人，要如何布置这样一个纸筒呢？”
沈斯予眨了眨眼睛：“把横着的纸筒竖过来？”
阮檀音打了个响指，笑起来：“孺子可教。”
纸筒若是水平放置，出于布阵的考虑，是很难固定的。但当纸筒竖过来，便能稳稳放置了，同时占用的空间也会变小。
阮檀音虽然不是阵修，但只要理解部分布阵原理，就不难推测出全貌。
“那再猜猜……我们要怎么出去？”阮檀音说。
沈斯予喉结滚了滚，能看见阮檀音雀跃的表情和写在脸上的坏心思，他不自觉浮出清浅的笑意：“有什么奖励吗？”
“奖励？”阮檀音说，“那奖你出去请我吃烤全羊吧，馋死我啦！”
沈斯予低低笑起来，尾巴拥住阮檀音：“好啊，但是我也想要个奖励。”
蓬松的毛茸茸的尾巴在阮檀音尾椎骨处不断地搔动，尾椎骨泛起酥麻的痒意，阮檀音说：“你要什么？我考虑一下。”
“陪我回栖霞谷呆几天再回去。”沈斯予全心全意地看着阮檀音，却又生怕阮檀音拒绝，难免带上小心翼翼，“住几天就行，不会太久的。”
阮檀音是拿沈斯予没什么办法的，他生得好，带上一点点委屈的神色，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怜爱他。更遑论尾巴软得好像一大朵云朵掉了下来，托着她的腰。
好吧，都是沈斯予的错。
美人误事啊。
阮檀音长叹一声：“行行行，都行都行，你破阵吧。”
如果她和沈斯予没猜错的话，纸筒的衔接处便是此方秘境的出口。
也就是他们脚下站的这块区域。
沈斯予的尾巴护着她，自己抬手蓄力一击，四方的环境开始摇摇欲坠，失去色彩。渐渐地，沈斯予的魔气吞噬出一方可供人通行的出入口。他牵着阮檀音的手，把阮檀音带出了秘境。
阮檀音看着那魔气，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秘境之外，便是野草丛生的伽罗林。
她的注意力再次被外界环境吸引，转头就忘记了那点不好的预感。
这里是不亲人派妖族的栖居之地，虎啸龙吟，有点吓人。
好在沈斯予说去往栖霞谷是不必穿过伽罗林的，他本来想要抱着阮檀音一同凌空飞行，结果阮檀音尴尬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带着绿帽子的小稻草人。
“这玩意跟着我出来了……然后我又恢复了一点灵力。”阮檀音说，“可能，也许，我可以自己飞了。”
裁雨应声而动，稳稳地漂浮在空中。
倒霉里又带着一丝幸运，阮檀音甚至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次秘境之旅。主要的机缘她是一点没参与，别人问心求道，她下地摸鱼。
但你要说啥也没有吧，阮檀音因为这个奇妙的小稻草人恢复了五成灵力。
无厘头的宝塔，无厘头的纸条，无厘头的稻草人……简而言之，就是莫名其妙。
但是沈斯予好像不是特别开心的样子。他垂下眼睛，尾巴和耳朵都耷拉着：“那好吧。”
阮檀音见不得沈斯予委屈的样子，尤其是因为她受委屈，这可太有负罪感了。她马上改口：“可以坐同一辆灵舟？”
于是沈斯予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召出灵舟，驭使着二人前行。
阮檀音内心长叹一口气。
哎……
那年她杀进魔界的时候，可没想到魔尊是只善于扮可怜的小狐狸啊？
当然也赖她，总是纵容。
***
他们落地的时候正是黄昏，阮檀音在一瞬间了悟了栖霞谷这名字的来源。
站在高处朝远处眺望，无边无际的晚霞包裹住远处的山谷，真如栖息在这片丛林中一般。
她看得有些久了，沈斯予负手站在她身边说：“我小的时候也很喜欢站在这里看晚霞，可能用趴这个字比较合适，因为那时候还是只小狐狸。”
阮檀音想象了一下白色的小狐狸趴在这里看日落的模样，很难不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们一边沿着山路往下走，一边聊天。
“你小时候都做些什么呢？”阮檀音问。她实在是很难想象当狐狸的日常。
“听长老上课，然后打瞌睡。逃课出去玩，差点在伽罗林被野猪王拍死。然后就是盼着可以化型成人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那一天。每天都抱着尾巴掰着指头数到底还有几天，最后实在没忍住，就偷偷跑出去了。”
提起儿时，沈斯予的眉眼也温柔了几分。
“那时候父亲还说我是这一代最没用的涂山狐，顽劣不堪，日后定要给族内闹出乱子来……但后来也没有吧，虽然他可能不会觉得我现在很值得骄傲。若是知道我如今这副模样，很有可能不再认我这个儿子了。”
他握住了阮檀音的手，轻轻地捏着阮檀音的手指：“不过他也看不到了。”
“但我看得到。”阮檀音说，“你很好，是栖霞谷的骄傲。”
沈斯予握着阮檀音的手紧了紧，喉结上下滚动，眼中是半明半昧的光。
然而终究是没说什么。
“我已经传讯给族内的长老，告知他们我们在族里住几天。”沈斯予把话题岔开，“我想……去父母坟前看一眼，然后处理点事，我幼时的阿嬷也在这里，她会带着你逛一逛，有什么事便跟她说，我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他叮嘱阮檀音的话又多又密，絮絮叨叨，听得阮檀音都不耐烦了起来。
眼前树屋林立，显然是已经到了族群栖息的地方，阮檀音松开沈斯予，大步向下跑去。
她边跑边回头朝沈斯予笑：“你慢慢讲，我先走一步，拜拜！”
鹅黄色的裙摆飞扬，沈斯予看着阮檀音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凝望着她的背影许久。
如果……如果一直是这样便好了。
他甚至想象出了和阮檀音隐居的画面，如果他不是魔尊，他现在也许正在和阮檀音云游四海，然后找一个喜欢的地方，过上一段宁静的生活。
可惜做不到。
而阮檀音跑太快，猝不及防被石头磕了一下，差点摔了。好在身边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
阮檀音抬起头，开始打量扶住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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