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坚定不移地做个路人甲 > 25. 第 25 章 入V三合一
    驴乖顺得很,吃饱了就回到了长板车旁趴着歇息了。身边有这么个活物,辛珊思也不再觉孤单,扯掉背上的小布包,躺到车棚子里,计较起明日事。


    自个失踪已经一月余了,辛家不放弃找寻她,但久寻不到,态度上肯定会有疲乏、松懈。下午路遇辛悦儿一行,柱子娘都问她是哪个了,一行几个竟都没多瞅她一眼。


    枕着手,翘着一郎腿,舌抵在嘴角,她嗤笑一声。也许…辛家没人觉着她还活着,不停寻她,只是因为…不甘心。尤其是原身成功替辛良友杀了回人,这么一把好用的刀长腿跑了,野心勃勃的辛良友岂能意平?


    可惜啊,他难以分·身,不然在找寻她的事上,必定亲为。


    打了个哈切,辛珊思有些犯困,但还不能睡。明天她要去趟坟地,找座无名墓,然后往大姐家里。爬坐起,挪出车棚子,摆势打起太极。出了点汗,小风吹在身凉飕飕。


    放空了心思,太极走势愈发快速。守道以柔,四两拨千斤。出击迅猛,拳风凛冽。不知不觉,东方见白,收势席地盘坐,闭目冥思。


    许是气息太弱,有鸟儿停驻她肩头,仰首喳喳叫唤两声又飞走了。辛珊思缓缓睁开了双目,扭头看向左肩,弯唇笑之。深吸长吐两回,站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


    熬了两夜,眼干涩得犯模糊。拿出水囊,漱了口。看驴爬起嚼着车棚子上的草和绿枝,不禁发笑。


    “你倒会就便。”


    驴嗤鼻。


    她钻进车棚子,点了根细长的小柴,倒半碗水,照下脸。不错,脸上皮更显松弛了。果然,熬夜和泥灰是美貌的最大杀手。又调了点土,补补“妆”,把布包绑回背上。


    确定没啥疏漏,熄火出来。驴也吃好,辛珊思开始套车。往山西边走,昨日她从那头过来时,有见着成群的房屋。跟着驴小跑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抵近那群房屋,上了条小路。


    这时天也大亮了,她随挎篮背背篓的村民走,顺利到达镇上。镇子名,应是根据常云山取的,叫常山。人不少,还挺热闹。在路边食摊吃了碗馄饨,打包了一笼合面馒头,她就去找纸扎铺子了。


    见着粮店,看了米面,价格公道,便称了五斤米斤面斤苞谷。在纸扎铺子买了两扎冥纸和香,不再多逛去寻坟地。


    出了镇子,左拐向南。她要往南郊小阴山坟场,因着时间紧,也不跟着驴跑了,爬上了车。路上问了个大爷,日头偏西时,总算是找着地儿了。


    半人深的杂草里,藏着一座座土堆。北边上还有纸扎歪斜着。放驴去吃草,辛珊思两手合十拜了拜,小声念叨:“无意打搅无意打搅,请各位海涵。”从车上拎下一扎冥纸,烧起,“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各位尽情享用。”又点了把香,插在地上。


    烧完纸,起身再次拜了拜。拿上一把香,她抬脚跨入坟场。这真的是荒野啊!除了她,没别的活人了。坟,有的有立碑,大多是竖个木牌。经年累月风吹日晒,不少木牌都腐化得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插脚走了会,她见着了李大志的墓碑,往右移两脚在一座无碑无牌的坟前站定。这就是娘为老妪立在小阴山的墓了,深鞠躬,点香祭奠。


    无论躺在棺中的是谁,她都望他或她能安息。看着香烧完,才转身离开。驴已经跑到西边。辛珊思过去,拉住缰绳,刚转身又回头,眼望向不远处空了块杂草的地方。


    沉凝几息,她松开了缰绳,走向那。空地拱起,上面还有踩踏的脚印。脚印都一般大小,应该来自同一人。蹲下身,叉开手指量了下,脚印跟她的鞋差不多大。不宽,八成是女子。


    看土色和被铲的杂草根,可断这里应是近两日刚填的。石碑没有、木牌没有,连个土堆都没给堆,还把土踩实了…辛珊思吞咽了下,移目看向左边的一块巴掌大的石。


    迟疑了片刻,她还是伸手把石拿了过来,沉气运力,右手作刀,一下将石削成两块。择较薄的那块,挖土。土被踩得很实,她拽起被掩埋的杂草…刨开凸起部分,继续下挖。挖了近一刻,薄石终于触上了一物,挖不下去了。


    辛珊思手轻轻拨开上面的土,见到了布缕。看料子,是缎子。穿得起缎子,却连棺材都没落着一副?她不会是刨开…哪个富户家的秘辛了吧?有心想把土填回去,但又觉这是冥冥中的牵引。


    好吧,单纯点,就是她今天好奇尤强盛。接着掘边上的土,费了好一番工夫,将整个坟刨开了。


    站在坑边,垂目看着躺在坑底的死者,心突突的。是个姑娘,两眼眶空的,面容…已被毁完,就伤口,应是利器划的。嘴不大,咬着块…桃木吧?身条很好,估计比她还要高点。穿着一件浅紫交领上衣,下裙藕色。放在腹上的双手很漂亮,十指如青葱。


    目光定在两手握着的金色…金色楼阁金簪上,她不解了。棺材不给,却舍得给只这么华贵的金簪?凝目细想,难道这金簪是死者的心爱之物?


    看过死者脚上的绣鞋,没什么稀奇。辛珊思大着胆子,屏着息将她抱离。死者身下竟然还有东西,一本烧得只剩小半的户籍册。把死者放在坑边,捡起户籍册。翻开一看,双目不禁一缩。


    朱碧?洛河城山什么…烧糊了。


    朱碧…朱碧?这名字好熟。辛珊思凝眉细想,现世她交往的人里没有叫朱碧的。小说里…洛河…洛河城?《雪瑜迎阳传》中女一博尔赤·乌莹的父亲博尔赤·巴尔思在洛河城做过几年达鲁花赤。


    博尔赤·乌莹十岁前,生活在蒙都,是男主蒙曜的小青梅。十岁后,母亲去世,便跟随父亲在任上。眼睫一颤…她想起来了,乌莹跟谈思瑜对上时,有提过一回朱碧。朱碧是乌莹的父亲与养在外的白月光所生,年纪比乌莹小岁半。


    乌莹提她,是借以讽刺谈思瑜的出生。谈思瑜,也是外室女。


    朱碧?辛珊思转过身,眉头不展,目光又落到死者拿着的金簪上,伸手小心地抽走。这支金簪做工可谓极精,楼阁窗棂都很分明。金子披着层古色,沾了土,透着股沉淀感。


    她是朱碧吗?可朱碧在乌莹嘴里不是这个死法。她好像…与汉人娘是病死的。病死不久,乌莹的爹就娶了继室,乌莹寡居多年的姨母。


    辛珊思移目,望向那张被毁的脸,怎么觉哪里不对?握紧手里的楼阁金簪,好像有什么被忽略了。挖·眼又毁容的,是泄愤还是要隐藏什么?


    “嗤…嗤,”驴吃饱,在嗤鼻。


    不想了,她出坑,把死者放回坑里,将簪子也还给死者。只明明刚抽簪子时,这簪子是被握紧的。可现在,无论她怎么放,那簪子都会滑·出。试着把尸身放平整,还是不行。


    驴又嗤鼻,辛珊思抬首瞪了它一眼,将簪子扔到坑上,对死者说:“是你自己不要的,我暂且收着。不过以我的体质,遇上蒙曜、乌莹是迟迟早早的事。在没找到杀你的人之前,我不会将簪子典当。”


    说完,又把放在死者身下的户籍拿出来。既然馋人家簪子,那这东西也一并带上吧,说不准哪天会用着。将土填回,捡起簪子去将车上剩下的那扎冥纸拿来,烧给她。


    离开小阴山坟场时,红日都挂西山上了。辛珊思套好车,拍了拍驴屁股:“走了。”天黑透了,进了王村,停在了村头往里第户人家院外。她边敲门边压着嗓喊:“一华嫂子在家吗?”


    正打算上铺的妇人,听着声一下认出是昨个送她回来的大妹子,忙趿拉鞋子去开门。


    “娘,谁呀?”端着盆洗澡水站西屋外的青年问。


    “倒你的水。”妇人跑到院门口,抽了门闩,拉开门,没等看清人,就问:“大妹子你咋这时候来?”


    “我是急呀。”辛珊思被拉着进了院子:“一华嫂子,你是不知道啊。今天去坟场了,气得我心口疼。也不知哪个不干人事的畜生,把我老子娘的坟给刨了?我说咋突然入梦,对着我抹眼泪。”


    “这叫什么事儿?”一华嫂子插上院门:“那现在咋办?”


    辛珊思拉住一华嫂子的手:“我这是无事不登宝殿,来求您的。您昨个不是说娃他大伯在牙行做事吗?我想赁个小院,安顿下来,好好给老子娘修墓,墓修好了再去寺里祷告祷告,给他们守些日子。”含着泪说,“可以的话,我还想去信家里,让当家的领孩子过来祭拜。”


    “应该的。”一华嫂子能理解大妹子的愧疚,嫁的远,少回娘家,少在娘老子跟前孝敬。她要能常回来看看,娘老子的坟也不至于被刨了。“你等会,我去换身衣裳,孩大伯家就在后头。这会应该还没睡。”


    辛珊思连声感谢:“萍水相逢的,我真不想麻烦你。只住客栈,太废了…”


    “说的什么话。你赁院子不给银钱的?这可不是添麻烦,是送生意上门,孩他大伯还得谢谢我。”


    一华嫂子回屋换身衣裳,很快就出来了,领着人抄小路往后去。


    “大嫂…”


    “弟妹啊?”


    “是我,大哥在屋里头吗?”


    看着院门从里拉开,辛珊思跟在一华嫂子后进去了。穿着长褂的中年汉子听说她要赁院子,立马让媳妇点灯:“你要赁个啥样的院子,长住还是短租?”


    “不拘什么样的院子,能凑合住就行。”辛珊思摆着愁容,将自个的情况说了遍:“事都办妥当了,我还得回家去。这次要为难您了。我屋里也有在租的铺子,清楚大多不愿短租。可住客栈两月,我也是真有点咬牙。”


    一华嫂子在边上帮嘴:“常山镇上客栈下房,都要七文一晚。这一月下来,便是一百多个子,再加上吃喝,那花销更大。日子还长着,哪能这样过?”


    “是。”辛珊思叹气。


    “什么院子都成?”中年汉子问。


    辛珊思点头:“能住就成。”


    “我这倒有一处,就在城外南市越口桥那里。院子不大,很干净,还有口老井,走个半刻就到南市,买个啥相当方便。唯一的不好就是…”汉子迟疑了瞬息,才吐露:“前头屋主老两口子月初先后归西。”


    下午刚抱过具尸身,辛珊思倒不忌讳这点:“人家同意短租吗?”


    “就是要短租,过个人。”汉子也不瞒:“死了的老两口只一儿子,儿子一家住城西。现在想把这小院卖了,我带了几个客去看,价都压得很低。贱卖,屋主也不愿。你要去看看吗?”


    这就合适她,辛珊思忙点头:“要的,您什么时候有空?”


    “别您了,大妹子要是不嫌,就叫声我梁哥。”


    辛珊思爽利,立马叫人:“梁哥。”


    梁哥笑说:“若是看成了,咱们也别签契了。我这不上牙行记档,也能省得你被官家查来查去。对外,你就讲是亲戚借住。”


    正中下怀,辛珊思笑言:“都听您的。我留这,是有事要忙,也没闲跟左邻右舍往来。”


    “明天早点…寅初如何,咱们一道去找屋主?”


    “行,早安顿好我也能早踏实办事儿。”


    “那就寅初在南市口汇合。小院你见了一定满意,方方正正,房了会话,辛珊思才和一华嫂子一道离开,婉拒了一华嫂子的留宿,驾着驴车往常云山去。这夜,她就在常云山脚下搁车棚里眯了一会,没敢睡熟,醒来打了几遍太极,吃了两个合面馒头,捯饬了一番,便赶驴去城南。


    院子如梁哥说的一般,坐北朝南,方正整洁,正屋里盘了炕,厨房一大一小两张锅,院子里还有几捆柴。屋主也好说话,不问她住到什么时候,只让明年一月前空出来,要了百六十文钱。


    梁哥给做了保,辛珊思直接数了百六十个铜钱出来:“那我就照您的意思,若有人来查,便说是城西岳懂表叔家姑奶奶。”


    屋主接了铜钱:“八成查不到这。七月中到现在,孝里巷子只被挨家挨户查过一回。南市上客栈查得多,最近城里也查得不紧了。我估摸着,再有个一两月,肯定就消停了。”


    “消停了就好喽。”梁哥苦笑:“这一月牙行门前是撂棍砸不着人,再闹下去,我都要把嘴缝起来一半。”


    屋主掂了掂铜钱,重量对了,便收了起来:“辛家抓个贼,抓到洛河城来了,也是蹊跷。”拍了拍梁大,“我这就不陪着了,铺里还要照看。”


    “我跟您一起。”孤男寡女的,他也不好多留。


    辛珊思跟上:“我去南市买些油盐酱醋,正好送两位哥哥到南市口。”


    “那就劳烦了。”出了院子,屋主扭头看向把路边一点杂草全啃完的驴,夸赞:“妹子这驴养得精神。”


    “家里老驴前年下的崽,都是我男人在喂。”锁好门,辛珊思请两人上车。直走几步,拐进河边路,行个半刻,看到桥就到越河口了。过了越口桥,便听到闹了。


    南市比她昨日去的常山镇还要繁盛,集上熙熙攘攘,摊子摆了两百丈远。铺子也热闹。


    到南市口,别了两人,她不禁长舒口气。拍着驴,转个弯,开始大采买。猪肉、大油、长针、碗、冥纸…一直到中午,才将将把她列在心里的单子买全了。车棚子里都被塞满了,回到孝里巷子,把驴赶进院里,插上门闩。


    屋里屋外虽空荡荡的,但她愉快得很。拎了两口锅出来,铲去锅底灰,再团把草擦一擦。点火扔进灶膛,刷锅。灶收拾干净了,提井水,将厨房大缸洗两遍,装满水。


    堂屋里间窗户撑起,透透气。拿了布头,淘了淘,一通擦。最后用笤帚把地扫扫,将长板车上的菜盆、洗衣盆、洗澡桶…炉子、坛子归置到合适的地方。


    原本她是要买棉花自己做被子的,但棉花得先去籽,再用弦弓弹成棉絮,还要缝布…发现太麻烦了,就干脆在成衣铺里先买了一床。


    炕上铺上席子,把被子折好靠墙放。枕头简单,赶不及做就用布包塞两件衣裳充一下,等闲了拼布裁个套,装点稻壳便成。她还买了一捆蒲草一捆藤条。


    里外里拾掇好,辛珊思把大油提到井边泡盆里。磨了磨新刀,割了半斤五花,洗洗切大块。烧锅下油,炒糖色,做红烧肉。收汁时,搁两馒头在肉上。


    汁水收得浓稠,她实在忍不住了,夹了一块肉吹了两口,放进嘴里。喷香软烂…烫得眼泪都出来。


    吃饱喝足,补补妆,提着上午买的两份礼,赶驴车往王村。两份礼一样的,两斤猪肉一斤糕点半斤糖,另给梁哥包了十文钱。


    送完礼,看天色还早,又去常云山割了一车草。她现在可是有驴要养。回到家,天都快黑了。把泡在盆中的大油洗两水,切一切,放到大锅里。再舀一舀子水倒进锅,加点盐,架柴烧。


    熬了一坛子猪油,辛珊思和了点面,用油渣子和白菜做馅儿,包了十几个饺子,一顿吃完。烧水洗了澡,卸了伪装,不等绞干发就躺炕上了。


    多久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没这般松弛过,弯唇笑着,看着油灯的眼,闪烁着泪光,不一会就抽噎了起来,哭得不能自已。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已是天大亮。


    眼睛有点疼,她翻身朝里,今天哪也不想去,就在家待着。赖炕上赖到中午,起来给驴舀了苞谷,又抱了捆青草。将它拉的粪便扫扫,倒进屋后茅坑。


    在井边洗漱后,把昨天买的那把韭菜拣拣。揉了两碗面,切面条子。韭菜炒鸡蛋,往干捞面上一浇。下午,用蒲草给自己编了个带盖的针线篓子。晚上又用藤条,编了大小两只篮子。


    歇息了一天,次日没再搁家里闷着了,一早便装扮了下,带上钱袋子挎着大篮子装上一扎冥纸和两把香,往城西去。死人岗在西郊阴月崖,那地方好找。


    脚步快,不及中午她就站在月牙口上了。阴月崖,就跟新月似的,崖头尖尖,腹部内扣。布鞋踩在不知是碎骨还是白色碎石上,眼神留意着四周,提着气走过一副又一副枯骨边,来到山阴,找到内陷的地方。


    那…双目不禁大睁,她看到了什么?右手紧紧地握着篮把,嘴慢慢抿紧。白·花花的尸身,有男有女,面朝上的脸都烂了。一一…一共十一具,就这么横七竖八地扔着。辛珊思心揪紧,一月余了,此刻她彻底被打醒了。


    这里…不同于现世。


    沉静片刻,再次挪动腿,避过那些尸身,缓缓走向立在内陷中那座孤独的墓。用小铲子刨土,将棺起出。推开盖,褐色的僧衣闯入眼帘。


    十年了,尸身已成白骨,跟她脑中老妪模样重叠。回想之前真气逆流,泪水滚落,苦笑,她喃喃道:“抱歉师父,这次徒儿来,没能给您带来水栗子。下次吧,下次来一定奉上。”


    伸手小心地取走手骨下的蜡丸,稍用力一捏。里面有信,辛珊思展开细阅。


    吾儿思思,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为娘应已遇不测。不用怀疑,杀我之人,必是你爹。留书棺中,只为相告六事。


    一、你师父十之七八是密宗宗主纥布尔·寒灵姝。一、对你爹万不能心软,他是豺狼。、你晕厥后,四娘得进屋,你师父抓着你看着四娘念了两遍野栗子。四、为娘赶回后,仔细查过你师父的衣衫步履,发现她的鞋半湿,底子、鞋帮上沾了一点黑淤泥。五、你师父的枯枝发簪是把刻刀,上面残留了一点青岩灰。六、为娘听闻,纥布尔·寒灵姝行走在外,常带两物,青莲钵和古银佛珠串。


    反复看了遍信,她感受…很复杂。娘亲心思之缜密,自己还需多学习。一封信下来,只纥布尔·寒灵姝是明确的。


    思思,叫思思的人不知几多。你爹…没名没姓。四娘,那就更不用提了。谁会想到身份尊贵的密宗宗主,会被埋在尽是孤魂野鬼的死人岗?


    这里离洛河,好几十里。就是哪天被人掘出,发现棺中躺的是密宗宗主,想要找啥秘籍,也得将整个洛河城及近远郊掘地尺,细细耙一遍。


    抽离插在苍发上的枯枝,轻轻一扭,尖锐的刀锋冒出头。对着枯骨,默哀片刻。把棺盖好,将墓复原。跪地敬香烧纸,连着娘那封留书一并烧尽,之后九叩。


    起身转面,再次看向那些尸身。又抬眸望远。百丈外是山沟,抛尸的人不可能是直来到阴月崖山阴处。同她一样绕过来的吗?衣服剥光,连片遮丑的布缕都没留。


    是把衣服拿去当铺卖钱,还是要掩盖这些死尸的身份?闻着香火味,移步过去,在一具女·尸边蹲下,脖颈断了,舌吐出,而且淤痕明显。手并不细腻,脸…说烂了不全对,准确地讲应是用什么药物给融了,五官模糊不清。


    翻过十一具,脸都一样。这不禁叫辛珊思想到小阴山坟场被埋的“朱碧”。捡起一具男·尸的右手,指关节肥大,再看向他的左手,翻开掌,有肉枕。这人是弓箭手。


    查看其他四具男·尸,手都有一样的特点。其中还有两位,左耳骨打了洞,应生前有戴耳圈。


    用巴掌丈量他们的身量,竟都在十一巴掌左右。魁梧、高大…还擅射击,戴耳圈,蒙人吗?谁这般大胆敢杀这么些蒙人,还抛尸荒野?捏了捏肉感,跟“朱碧”那具差不多触感。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些人跟“朱碧”差不多时候死的?


    辛珊思口有点干,但她这时一点不想喝水。站起身,拎着篮子走了。在回去的路上,顺便割了驴草,把篮子塞得实实的。下晌着家,见一华嫂子等在门外,忙快步上前。


    “您怎么来了?”


    “你送了那么厚的礼,我总不能就这么收下了。”一华嫂子跟着进了院,眼看过一圈:“真不错。”把带来的一篮子鸡蛋放到堂屋炕上。


    辛珊思用锅里的凉开水,化了两碗糖水,端到堂屋:“看来我还得弄张桌子,不然家里来个人,喝口水都得端在手。”


    “你别忙了,我坐会就走。”一华嫂子接过一碗糖水:“不用置办桌子,打个小炕桌就够了。”


    “也行。”辛珊思坐下歇口气:“这两日洛河那赶人了没?”


    “昨天赶了,今天没人傍边去讨骂了。”


    喝了几口水,一华嫂子催着腾篮子:“不早了,我再坐就要摸黑到家了。”


    辛珊思把鸡蛋放进里间墙角的坛中,又给装了几个频婆。


    “你这是做什么?”一华嫂子死活不要:“头回遇见,我就占着你便宜。前个你送大哥礼就是了,还带份给我。今天又来,再这样,咱们不处事了。”


    “最后一回,要不是遇上你,我现在还在客栈住着。”推攘了好一会,辛珊思好容易才将人送走。喂了驴,清扫了它的粪便。抓两把米,淘一淘,煮口粥。晚上,洗了澡盘坐在炕上缝着薄袄,想着明天还是要去称棉花。


    弹两床被子,再做两件棉衣,十五斤不知道够不够?思绪回到娘的信上,当年奶娘在她昏厥之后,有闯入房里。


    野栗子…不应该是水栗子吗?


    也不一定,常云山上有野栗子树吗?


    师父就这么喜欢吃栗子?辛珊思笑了,只很快笑意就散尽,幽亮的眸子看着走针。步履半湿,鞋底、鞋帮子都沾了黑淤…青莲钵,还有古银佛珠串?


    辛悦儿带着人,在东湾口连着打了天水栗子才罢手,正要回范西城时,却迎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娘,您跟爹怎么来了?”


    “有事。”韩凤娘望了眼背对门的丈夫,眉头蹙着。疯子失踪一月出了,辛家、韩家托了多少人找,一点音信都没。她以为是凶多吉少,可前日却收到信,官家诚南王秘密来了洛河城。


    疯子体内的内力,良哥早有猜测,是承自纥布尔·寒灵姝。只是找不到寒灵姝的遗骨,无法证实这点。


    寒灵姝失踪,官家一直在找。疯子逃走才多久,诚南王就来了洛河城…这不得不叫他们多想。


    辛悦儿还有些怕,半身藏在她娘后。辛良友转过,厉声呵斥:“跪下。”就是这个孽障,放走了姗思,不然现在他也不用坐立难安。


    “良哥…”


    “都是你给娇惯的。”辛良友一想到姗思落到诚南王手里,为官家所用,就心慌不已。姗思跟她娘一样狠绝,不会放过辛家的?


    韩凤娘被斥得两肩都耸起了。辛悦儿扑通跪下,眼泪直流:“爹,女儿错了,您打死女儿吧…”


    “还有脸哭,打死你要有用,我早就把你打死了。”辛良友气粗:“你不是说来洛河城帮着找你姐姐吗?你在干什么…打水栗子?”怒骂,“还不许附近村民靠近。你是什么牌面上的人?洛河是你的?你简直…简直…不知所谓胡作非为…我辛家的脸全部叫你丢尽了。”


    看爱女被如此训斥,韩凤娘心疼,端了茶送上前:“良哥,你消消气。”


    啪…辛良友一挥,将杯盏打落在地。吓得辛悦儿一激灵,头都缩了起来,皮子绷紧紧。


    辛珊思不知辛良友与韩凤娘抵洛河城,在听说辛悦儿不打水栗子后,便在腰间绑着个布袋,趁夜来到王村,潜入水底开始往上游摸。不管摸到什么,都往布袋里装。摸到鸡鸣时分,就上岸回孝里巷子。


    将一袋子碎砖、瓦砾、破石头…倒在大木盆里,挨个清洗、查看,结果白折腾一夜。睡两个时辰,再赶驴车去常云山割草、捡柴,一点一点地深入山中,寻野栗子树。


    一天不歇,忙了七日,找到野栗子树了,一大片,好几百棵。东湾口河底探完了,碎石摸着百一十六块,砖块少点,也就九十四块…她现在都被淤泥给腌透了,身上一股子淤臭味儿。


    放弃吗?晚上到点了,她还是出现在了洛河边,这回带了个小鱼叉。脚踩着岸下石台,眼望向下游,在犹豫是重新将王村至东湾口用鱼叉过一遍,还是往下游再去一去?


    想了一会,轻吐口气,收回目光,伸脚下水。只脚尖才触着河面,突然顿住,辛珊思双目看着石台。她是不是忘了什么?师父鞋半湿,鞋底、鞋帮子沾了黑淤…敛目,她遗漏了一个地方。


    石台。


    缩回脚,扭头望向东湾口。当年,她跟奶娘捡到师父,就在那石台附近。不再拖沓,轻巧入水,潜向东湾口。憋着气,拨水摆腿,像条人鱼一样,游到石台下。


    睡在庄子主院的辛良友,梦着天灵塌陷七窍流血的洪氏了。


    “你好狠的心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看着洪氏尖锐的爪子扼向他的喉,他却动弹不得,不由拼命挣扎,嘴念念:“不是我要杀你,不是我要杀…是是你自找的…放过我呃…”


    韩凤娘被惊醒:“良哥…良哥你怎么了?醒醒…醒醒…”


    一脚将扼住他喉的厉鬼踹开,辛良友终于挣脱梦境,一拗坐起,两眼勒得大大的。


    坐在地上的韩凤娘,两手捂着腹,强忍着疼,虚弱唤道:“良哥…”


    辛良友转过头,一愣,迟迟才找回自己的声,问:“你怎么坐地上?”


    韩凤娘觉好笑:“你做噩梦,我叫你却没好报,被踹下了床。”


    辛良友尴尬,挪腿下铺,将妻子抱起放回床上,自个拿了件披风披上:“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


    “不用了。”他想一个人静静。转身出了屋,到院里,抬首望明月,不欲思亡人。亡人愤愤纠缠,他挥之不去。洪氏?辛良友沉凝几息,蓦然嗤笑。她知书达理,他粗莽,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上人。漫步走,出了院,又出了庄子,看夜下洛河,听隐隐约约水淋声。


    将有丈长的石台抬起,辛珊思手伸到石台下,从头摸向尾。一寸一寸地抓。淤泥滑过指缝,什么也没有,再抓下一把。


    眼看快摸完了,不想一把抓住个硬邦邦的边,像坛子口。指腹甚至能感觉到边上的刻痕。双目铮亮,用力把东西拽出,再慢慢将石台放回。


    沾满黑淤的东西,圆圆的,合了钵的样儿。她刚想就水把它洗干净,便闻脚步,立马屏息,退回水里,如鱼一般动作轻微地游走。


    闻到淤泥臭,辛良友也没多心。水栗子都老了,近日洛河就没清静过,水都搅浑了。


    游出老远,辛珊思悄悄翻个身,嘴浮出水面,唤口气,继续游。在上游一角上了岸,速速离开。


    回到家中,等不及洗个澡,就点灯清洗起东西。先将钵里的淤泥掏空,再用抹布擦洗。擦洗出小块,她立马凑近细观,看清是字体,嘴都咧大了。飞快地抹洗,只百息整个钵干干净净。


    钵体呈青色,外有莲花纹。避过莲花纹路,全是字,包括钵里。密密麻麻,仅钵底上稀疏,只行字。


    混元十章经之一段采子固本,守元破丹田,凝神采元游奇经八脉,归丹田夯基。


    字,她都认识也懂意思,但连贯在一起,就不太明白了。什么是守元?破丹田,开玩笑呢?丹田在脐下指,破了还有命活?


    看其他吧,反复翻了几遍,才找着头。纥布尔·寒灵姝留笔,吾两岁受教,岁读经,四岁归于西佛隆寺活佛尘宁座下,随师修《混元十章经》。师父讲混元归一,如天下大同。吾以为人分善恶,不论种族,主张蒙汉一家,和为贵…


    四十六岁,在蒙都吾救了个正被人欺凌的汉女,名谈香乐,年十一。女资质一般,吾未想收入门下,允其在身边伺候。


    万没料及谈香乐侍经十年,深居寺中,竟有了身孕。吾问婴胎之父,她闭口不言。西佛隆寺不容玷污,吾逐…


    怜婴孩,是吾此生最错。谈香乐入不得西佛隆寺,吾令她携女赴魔惠林。其包藏祸心隐忍数年,终于泰顺十年六月初,私改信件,引吾至风舵城…


    送茶时,近身偷袭。吾心脉被伤,反掌击向她丹田…庶孽达泰,夺《混元十章经》。断臂求生,震断十章经,舍一珠。雪颜襄助,逃亡。


    《混元十章经》乃西佛隆寺镇寺经法,十章经十重境。每入一重,都需相应的内力推进。内力不达,凝滞不前。吾修经将六十载,方满八重境。吾之传人,若承吾之功力,需破丹田重凝元夯实根基。


    师命,夺回采元,完整《混元十章经》,送归西佛隆寺。


    那您倒是告诉我,那断了的佛珠串在哪呀?辛珊思又想哭,这老太太是个会藏宝的,心机还跟娘亲一般。通篇好几百字,简明扼要地述说了成长经历、思想主张、仇人,还有所修经法的推进,末尾留下遗命。


    独独只字不提《混元十章经》的藏处。抬手捏了捏睛明穴,她要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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