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久久眨了眨水灵灵的眼, 见?大家?都看?她,小嘴一点一点咧开。她这一笑,可是夺了洪老太的整颗心。洪南枫面上的严正也绷不住了, 风笑见?机再请:“外面冷, 咱们进屋坐。”


    “都进屋都进屋。”辛珊思?上前去拉外婆。洪老太却掏了巾子出来,给她怀里的小丫丫擦擦口水:“这是要扎牙了?”


    “么啊…”黎久久歪头还想躲,被她娘一下摁住。


    满绣是全没想到姗娘竟比她早有?娃子, 看?着这?奶呼呼的小肉团,她心痒得不行, 两手拍拍:“给姨抱抱。”


    “怎么是姨了?”李阿婆笑说:“是舅娘。”


    辛珊思?转头瞅向扶着李阿婆的青年,这?应该是她大表哥洪华勤。洪华勤气?质温和,见?表妹看?来,扬唇颔首。这?个小表妹,他有?十四年没见?了。


    “都进屋都进屋。”辛珊思?现在是一肚好?奇, 满绣是嫁给了她大表哥?这?亲怎么说的?满绣娘那后来是怎么弄的?他们出弘江城的时候有?没有?人?为难…


    黎久久为为难难地朝着向她张开的两手歪了点?点?。满绣欢喜,立马将小家?伙抱来, 贴着她的颊连亲两口。看?得李阿婆直皱眉,忙喊:“冬里别那样亲孩子,她皮子细嫩,容易生冻疮。”


    “走走走,别在这?站着了。”辛珊思?牵住外婆,轻轻推了下外祖, 又去拉李阿婆:“咱们进屋说话。”


    “车不能停路上。”洪南枫让二儿赶驴继续往前。陆耀祖立马出声:“随我来, 车走后门进, 刚好?到牛棚那里。”


    “成, 您老怎么称呼?”洪稼昇牵驴快走几步,跟上老人?家?。珊思?的事, 家?中听说了些,但具体?如何?,他们不甚清楚。


    “老夫姓陆,光宗耀祖取后两字。”陆耀祖脚下慢了稍稍,与阎晴她舅并肩行:“之?前跟老夫站一块的那个长得有?点?好?看?的年轻人?,叫陆爻,是黎上的师叔,老夫侄孙。”


    “接下来的几日,我一家?要叨扰您了。”洪稼昇心里在想怎么就珊思?一人?带着孩子出来迎外家??黎上呢,他不在家??


    “可别这?样说。”陆耀祖笑言:“论?亲疏,你们比我爷俩正经多?了。”让阎晴她舅回头瞅瞅,“黎上家?久久跟你们搁一块,那是一家?人?,长相都似,尤其是一双长眉。”


    洪稼昇笑了:“久久随娘,珊思?长得像她大舅。”手指指由他大嫂和华立搀扶着的大哥,“前阵子遭了点?罪,后又染了伤寒,人?清瘦了不少,皮子松垮了。”


    “来这?里就对了。”陆耀祖安慰:“风大夫医术好?,黎上比风大夫还要胜一筹。不管啥病,看?到他俩都怕。”


    洪稼昇牵驴跟着陆老拐道,见?四周没旁人?了,状似无意地问:“黎上去城里了?”


    “没。”陆耀祖声小:“出远门了,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这?事暂不能对外说。”


    “懂懂。”洪稼昇连点?头。


    车往后门去,辛珊思?领着人?进院子,正巧撞见?陆爻挪铺盖。


    洪老太笑眼扫过一圈,道:“院子真不小。”原本,他们没打算一家?老少都来。十好?几口,一大趟,除了自己家?里,到哪能住得开?可接人?的那个蒙人?说,珊思?这?两个院子,绝对够住。她和老头子想了又想,最后决定还是听珊思?的,一家?子都来,挤就挤点?,图个安心。


    “后院更大。”辛珊思?带他们往正房。薛冰寕快手快脚搬板凳送去堂屋,风笑取了茶叶出来泡。


    辛珊思?将外祖、外婆和李阿婆请到炕榻坐,又去扶一把大舅:“一会我让风大夫给您瞧瞧。”


    就等这?个,大舅母叶明丽安置好?丈夫,拉住外甥女的手:“要麻烦你了。”


    洪稼维瘦得就剩皮和骨了,眼也没以前清明,含着泪盯着珊思?。他小妹就留下这?么滴血脉。


    “哪里麻烦了?”辛珊思?反手握住大舅母:“您也坐。这?是…”看?向大舅另一侧的少年。少年抬手行礼:“表姐,我是华立。”


    “快自己找地方坐。”辛珊思?又去认认二舅母、三舅母、小舅母。陆爻端了茶进屋:“天够冷的,大伙喝茶暖暖身子。”


    “这?是陆爻。”辛珊思?介绍:“黎大夫的小师叔,他在相术上是这?个…”竖起大拇指。


    陆爻难得谦虚一回:“可不敢当,我还要继续学习,精益求精。”读书人?都喜欢不断进取。为了师侄的美?满,他一定好?好?表现。


    “赶明给我算一卦。”这?位长得是真体?面,刚在门外她都以为他就是黎上。二舅母黄鹂笑看?向抱着孩子与华勤站一块的满绣,道:“我扒大两眼在找我家?儿媳妇呢,也不知道她在哪?”


    “行。”陆爻也风趣,大气?地讲:“我保准挑好?话跟您说。”


    哄堂大笑。黎久久瞅瞅这?个望望那个,也跟着乐呵。洪华勤见?祖父祖母一次两次地朝着望,心领神会,在妻子的腰上轻轻拍了拍。满绣扭头,他朝着主位使了个眼色。


    李阿婆看?着那幕,搁心里骂自家?孙女不懂事。洪家?两三代了,男娃子成串,女娃一二。房房盼闺女,结果生的全儿子。


    满绣赶紧把久久送去给祖母。洪老太笑眯了眼,伸手接过:“哎呀,曾外婆抱抱。”这?孩子养得好?,压手,皮子皙白皙白,身上也干干净净。


    换了个怀,黎久久愣愣地看?着老太太。洪南枫喝了口茶,放下杯子,伸手去拉她的小肉爪子:“黎九瑶,九天瑶池?”


    “对,就这?个九瑶,她爹给取的。”辛珊思?迎了二舅、三舅、小舅进屋:“快坐。”


    薛冰寕端了热水来,各人?洗洗手脸。风笑拾了两盘点?心,摆到炕几上:“主上不在家?,若是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话听不懂,但吃的黎久久识得,两眼不眨地盯着,小嘴吧吧。洪南枫见?着,不禁发笑:“这?是晓得要吃了。”


    “早晓得了。”风笑从炕几的抽屉里拿了条干净的巾子,奉给老太太。洪老太想两手接,可怀里这?个正往炕几那赖,劲头还不小。


    “太馋了。”辛珊思?问外祖:“咱们家?有?嘴馋的吗?”


    “奶娃子哪个不馋?”洪南枫让风笑也坐。风笑拱手:“晚上我再陪您几位坐,现在容我去安排一下。”


    “是我们来得突然。”洪老太抱歉。风笑忙说:“咱早盼着你们来了。要不是有?急事,我家?主上就和夫人?赴弘江城拜见?了。”


    “正事要紧。”洪南枫虽不是江湖人?,但崇州这?闹那么大声,他多?少也听说了些:“还有?两天话本就要上书架卖了,书肆人?手可还够?”


    “暂时还够用。”风笑心头一动,苦笑道:“盘书肆,我是头一回,以前主上都是开医馆药铺。”眉头一抬,“现在您来了,我这?可就有?了主心骨。”


    三舅洪稼隆暗伤怀,洪家?的书斋是没法再开了,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说。”


    “那是再好?不过。”风笑转身感谢亲家?舅爷。


    黎久久小手抓啊抓,够不着点?心,呜呜啊啊。洪老太哄到:“乖乖,这?个你还不能吃。”


    风笑给亲家?大舅老爷号了脉,便出去了。辛珊思?端了炕几上的糕点?,一人?散两块:“给她吃了,她就不惦记了。”


    “说谁在惦记呢?”洪南枫问眼巴巴望着她娘的小丫丫。黎久久小手伸往她娘那方,一抓一抓的。那小样儿,惹得满屋人?哈哈笑。薛冰寕削了个频婆进来,送到她眼前。


    “这?是冰寜。”辛珊思?回望了一眼,玩笑道:“我们去坦州的时候,在树上捡的。”


    “树上?”满绣乐了,看?向冰寜:“那我们两可是一天一地。我是姗娘在坑里捡的。”


    薛冰寕心一松,弯唇笑起:“一会我杀鹅,你们想怎么吃?”


    “这?事问我就行,我在行。”满绣将手里的糕点?放进嘴里。辛珊思?附和:“对,吃上的事问满绣。”


    李阿婆眼泪都笑出来了:“去年姗娘搁家?里,我看?她们姐两都发愁。绣儿说,姗娘你要是个男子,我就嫁你。姗娘还应她。我在心里头庆幸,这?两一个比一个不会过日子,那凑一块…屋里还能余得下粮吗?”


    又是一阵哄堂笑,满绣脸热。洪华勤低头看?娘子,也是乐不可支。小舅母梁凝盈说话了:“敢情满绣是先相中的珊思?,求而不得,才照着珊思?的样子看?上华勤的。”


    这?位可以去写话本了,薛冰寕跟久久对着眼。黎久久抱着频婆,仰在曾外婆身上,吃得有?滋有?味。洪老太拉下她凑上去的小棉裤,听着这?一堂欢声笑语,欣慰不已。


    笑闹一阵,亲近了。洪稼维看?了眼主位,问珊思?:“你跟黎上是…”久久五个月余,那依着时间推算,她是才离了昌河镇就跟黎上好?上了。


    “这?个说来话长。”辛珊思?去西屋拿了张小凳出来,坐在堂中央:“去年我是才发过病离开的辛家?,之?后遇上满绣,在李阿婆家?里住了快一个月。那一个月,我提心吊胆,但就没发病。去昌河镇找你们的时候,我发病的征兆来了。


    也是倒霉,离开昌河镇没多?久我便遇上几个浑人?。他们虽没能把我怎么着,但却促使了我病发。那一病发,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关?键时候,我遇上了黎大夫。”


    “是他医好?了你的病?”满绣脑中都有?后续了。姗娘病好?了之?后,就跟黎大夫好?上了。


    “黎大夫医不了我的病,他只能帮我跨过脚尖前的那道坎。”那回病发,辛珊思?现在想起来都怕:“黎大夫长得可俊了,我以为我要死了,他又送上门了,我就…”眼神看?过在座各位,你们自己想。


    洪家?人?不想顺着她的思?路想,他们原以为珊思?涉世未深被人?诓骗了,结果是她见?色起意,把人?家?给…


    “然后呢?”满绣目光炯炯:“你们就在一起了?”


    敢作敢当,辛珊思?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第二天醒来,我就跑了。”


    “啊?”一屋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坐在堂中央的那大姑娘。年纪最小的洪华启道:“这?要换了家?里哪个哥哥,不得被打死?”


    “换了你也是一样被打死。”梁凝盈冷瞥了眼儿子,笑问珊思?:“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遇上的?”


    辛珊思?叹声气?,老实?交代:“我那病总这?么隔三差五发一回,虽然不至于要命,但也不能一直由着。况且,我都逃出牢笼自由了,肯定要从根上把病除了,便往洛河城找我师父留给我的东西。”


    “你师父有?留下东西?”洪南枫意外。


    辛珊思?点?头:“有?,就是留的比较隐晦。我娘还留了封信在我师父的棺中。”


    “你娘留信?”一说起闺女,洪老太心就生疼:“都说了些什么?”


    “告诉我师父的身份,并叮嘱我千万别信辛良友。”辛珊思?见?两老流露悲情,立马往下说:“我乔装到洛河城,便遇上了辛悦儿。”


    “她去你娘那个庄子?”小舅洪稼润拧眉问道:“认出你了吗?”


    “去打水栗子的。”辛珊思?笑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疯子,疯子哪会有?个正常样儿?再者,我还搁满绣家?养了一月,那一月可没少长肉。”


    洪老太拢好?怀里的小人?儿,伸手向旁握住亲家?老妹子的手:“真的是多?亏了你。”


    “不能这?样说。”李阿婆也感激姗娘:“满绣刚可是讲了,她是你外孙女从坑里捡的。”绣福气?好?,遇上姗娘,不然她们奶孙两哪有?后来的好?日子?


    “我师父藏了样东西在洛河里面。”辛珊思?绘声绘色:“我下洛河取东西的那晚可险了。东西才拿到,岸上就传来脚步,你们猜是谁?”


    “辛良友。”洪稼维沉着脸,他不是个看?不得粗莽的人?。但辛良友,他是真的不喜。相识之?初,那人?眼神里还有?两分忠厚,可后来就只剩虚伪了。


    “对,就是他。”辛珊思?敛目:“我沉下水,慢慢向对岸游。他没发现。找到我师父的几样东西之?后,我便闭关?了。没多?久,我肚子就一天天大起来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吃得太好?胖的,后来发现不对便进城去找大夫看?看?,结果就找到了百草堂。百草堂是黎大夫开的,而那阵子黎大夫又恰恰就在洛河城。”


    三舅母钱英笑道:“老天有?眼。”


    辛珊思?也乐:“我是活活撞到他手里的,他亲自给我把的脉。”


    看?外孙女那表情,洪南枫也止不住笑。


    这?也太巧了!刺激得满绣都起鸡皮疙瘩,她转头看?向久久,好?想马上见?到久久爹。黎久久扒在频婆上吸,专注得很。


    “久久就是她爹接生的,我月子也是她爹伺候的。”最难安宁的日子里,她过得很恬静。辛珊思?感谢黎大夫。


    虽还没见?着人?,但洪南枫对黎上已经颇满意了:“你在信上说你们要成亲?”


    “对。”辛珊思?道:“等我的茶馆他的医馆建好?,我们就成亲。”


    “你们在哪建茶馆、医馆?”洪稼昇问,他刚牵驴走过一圈,没看?到这?附近有?地方动土。


    “在盛冉山。”辛珊思?站起,跑里间去取了张地舆图出来,拿到炕榻边。


    四个舅舅全围了上去。


    洪南枫看?着外孙女的指向,既知那是块好?地方:“离荀家?屯也不是很远。”


    “对,现在除草,明年开春就开始建了。”辛珊思?瞄着外祖,心里在犹豫要不要提一嘴。


    来都来了,洪南枫决定:“哪天我们过去看?看?。”


    “好?。”辛珊思?望向满绣:“我的事交代清楚了,现在说说你的事。我寄给你的信,你有?收到吗?”


    “收到了。”一提起这?个,满绣就又气?又庆幸:“我跟你哥亲事都定了,唐梅花还上门来,奶抡起杀猪刀追她追出两三里地。没两天,她自己不敢来,让娘家?兄弟来递话,说既然我不做那门亲,那就把她的东西还给她。我叫她自己来拿,她又不敢来。”


    辛珊思?转头:“阿婆是搬到昌河镇了吗?”


    “对。”日子好?过了,李阿婆也不好?板着脸:“绣儿出嫁前,我将范西城那的田卖了,请了娘家?侄子在昌河镇附近看?看?有?没有?地,凑了凑又买了二十亩。绣儿是今年六月成的亲。她成亲后,我把家?里的院子也卖了,打算在她附近卖个小屋,这?样也方便走动。哪想我屋子还没买着,洪家?就被官家?盯上了。”


    “洪家?受的罪,我迟早要找辛悦儿讨回来。”辛珊思?冷脸。


    “都过去了。”洪南枫不想外孙女因他们再惹上什么麻烦。


    “没过去。”辛珊思?道:“您不晓得辛悦儿是什么性子,她那人?欺善怕恶。这?回我们要是选择忍了,那她下回会欺得更凶。”


    洪稼维咳嗽两声,道:“你不是说她背后有?人??”


    “有?人?而已,又不是有?鬼。”辛珊思?扶大舅去坐:“风笑可是说了,您亏得厉害,得好?好?将养。我明天让人?再送些鸡鹅来。”


    看?了眼祖父祖母,满绣小声嘀咕:“这?次还好?你找了人?去弘江城接咱,不然三叔、小叔也要被抓了。”


    “不是说好?不提这?茬?”洪稼润见?珊思?看?来,摆摆手:“没抓进去。”


    洪华启喃喃:“什么没抓进去,您都被拖到门外了。要不是人?来得及时,您和三伯还想好??”他娘都厥过去了。“衙差把咱家?书斋也给踹了。”


    “辛悦儿恨我都恨死了。”辛珊思?凝眉:“她大舅韩震在西蜀城被人?杀了,我估摸着这?茬她也算我头上了。”


    “杀得好?。”洪华启嗤鼻:“我就没见?过比韩家?更不要脸的人?家?了。”


    “那你还需要再长长见?识。”辛珊思?笑言:“我见?过比韩家?更不要脸的和尚。”


    洪华启知道表姐在说谁:“方阔。”


    辛珊思?点?点?头:“已经被我废了。”手揽着大舅母,看?过这?一堂的亲人?,“既然全都来了,那就别担心家?里了。你们在这?好?好?住着,养养身子骨。等黎大夫回来,咱们就开始置办年货。”


    “在你这?过年?”洪老太看?向老头子。


    辛珊思?问:“不行吗?现在都十月中旬了,离过年也就两个半月。”


    外孙女不嫌他们叨扰,洪南枫当然高兴,但他也有?顾虑:“等见?过你夫婿,咱们再定。”弘江城,他们暂时不回也罢。


    行吧,辛珊思?听着:“黎大夫也快了。”


    裕阳宋家?被灭门的事,估计藏不了多?久了。有?前情,外头很容易联想到坦州黎家?。紧接着,剩下那十家?被灭也会陆续暴露。不过没关?系,这?事他们占理?。留给戚家?和蒙玉灵的时间不多?了,她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蒙都正下着雪。天冷,蒙玉灵也懒得动弹。屋里摆着几盆炭,她斜躺在坐榻上,胳膊肘压着软枕,翻着唐史。两个婢女轻柔地给她揉捏着腿脚。唇红齿白眼里盛秋波的青年,剥好?石榴,拿小勺挑了两粒送往她的嘴边。


    红唇微张,蒙玉灵将两粒石榴吃进口中,舌裹着玩。青年宠溺一笑:“公主又调皮。”


    “哪里调皮了?”蒙玉灵抬眼,嗔了清遥一眼:“跟你说了几回了,不要拿我当未经事的小姑娘。”


    “清遥也不想啊…”青年正是秦清遥,他轻轻地放下小勺,修长的指捏起一粒石榴粒再次送到蒙玉灵的嘴边,意有?所指慢声细语:“可事实?是公主就是经人?事不多?。”


    “不许说。”蒙玉灵露恼羞,张嘴一口连他的指咬住,舌头去卷石榴粒。秦清遥不放手,温柔缱绻地看?着她。


    最是受不得他这?样,蒙玉灵脚一收,两个揉捏腿脚的婢女立马起身退下,将门关?上。不多?会,屋里就传出嬉闹,嬉闹只几句,之?后便全是令人?面红耳热的吟哦,直至天黑方休。


    “说您经事少,您还冤得慌。”


    “不冤。”身心无比满足的蒙玉灵,像个小媳妇一样靠在秦清遥怀里,眼中迷离尚未散,回想过去:“这?些年,我得做个安分的公主,做个心清净的寡妇,让皇兄放心让塔塔尔氏放心,还得为…”


    言未尽,但秦清遥已领会,轻抚着她的发:“您需要顾虑的太多?了,不似我。我只想为公主活。公主是自我记事以来唯一一个没有?看?不起我,不嫌我脏还对我好?的人?。我想公主开心,永远无忧无虑。”


    抬首望着他眼里的纯粹,蒙玉灵眸里晶莹更甚,弯唇笑起:“傻清遥。”


    “傻的是您,我才不傻。”秦清遥指抚过蒙玉灵的眉眼:“我很自私,眼界也浅,我的情我的心还有?命只给对我好?的人?。不像您,总担心着别人?,常常忘了自己亦不过是个柔弱女子。”


    柔弱女子?蒙玉灵被触动了,是啊,很多?人?都忘了她也仅是个柔弱女子。


    将人?摁回自己的怀里,秦清遥眼神变得幽深:“公主想要的,我一定都会为公主达成。”


    蒙玉灵眨动了下眼,眼泪溢出漫流。


    “我想过了,我们可以抓到五里和余二。”秦清遥指腹轻摩着蒙玉灵的耳骨。


    方阔话本的事愈闹愈大,最近蒙玉灵心里很不安,在想是不是要提早服百汇丸调理?身子:“那二人?武艺高深,怕是不好?得手,万一有?失…”


    “好?得手。”秦清遥眼睫下落,看?向怀里的女人?:“公主听说过投鼠忌器吗?”


    蒙玉灵拨开耳上的手,撑起身子,看?向清遥。


    秦清遥微笑:“让戚赟把他们约到一处,咱们抓点?五里、余二在乎的。”


    “在乎的?”


    “无辜。”


    荀家?屯,辛珊思?知道奔波的劳累,吃完晚饭便催着各人?回房收拾收拾歇息。地方有?限,但够住了。外祖、外婆睡正房西屋,冰寜拉李阿婆跟她一屋。大舅、大舅母住东厢北屋。二舅、二舅母住西厢南屋。三舅、小舅、华勤表哥睡到程晔他们院里。至于几个未成家?的表哥表弟,是睡通铺还是睡父母屋的外间炕榻,随意。


    “还真就住的开。”洪老太泡着脚,看?着给他们铺炕的外孙女。


    “都带话让你们过来了,那肯定是好?住。”辛珊思?把一对枕头放好?:“外祖…”下炕转身,“您有?没有?想过搬离昌河镇?”


    搬离?洪南枫洗了头,坐在书架边手里拿着本书,有?些微的愣神:“搬到哪去?”


    “盛冉山。”辛珊思?不夸张地说:“盛冉山那一百多?顷地,我们全买下了,准备建个村子。黎大夫还想让您当村长呢。”


    “哈哈…”洪老太乐了:“村长好?,你外祖就爱操心事儿。”


    一看?外婆的样儿,辛珊思?便知其没当真,倒是外祖拧眉深思?了起来。她决定郑重地将他们的打算详细说予两位老人?家?听听:“盛冉山的地理?位置,那是极好?的。不但去哪都便利,还要水有?水要山有?山。我和黎大夫的想法是,以我的茶庄和他的医馆为起点?,慢慢地扩展,建个武林村。”


    “武林村?”字面懂,但深意…洪南枫摸不准。


    辛珊思?解释:“对,就是武林村。世道不好?,咱们得聚众自保。村里必须得有?学堂,等他日世道好?了,科举恢复公正…”见?外祖拿书的手收紧,她心一疼,“咱们村里的娃子也可以考科举入仕。黎大夫有?句话,我非常认同,这?个天下终究还是要贤士来治。”


    心怦然,洪南枫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读书不能考科举。是男儿,哪个没有?一腔抱负?


    洪老太不笑了,看?着老头子。


    “我今日只是先跟您提一下,您思?量思?量。”辛珊思?笑言:“反正我说服不了您,还有?黎大夫。他肯定能说动您。”


    “哈哈…”洪老太被逗乐了,她对昌河镇有?感情但遭今年这?几闹…生了怵。有?绢子在前,她怕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大之?前染上伤寒,她是日夜不宁。老头子给黎上的信都写好?了,求医,只是后来老大好?转了,就没送出去。


    洪南枫低头,看?向手里的书。


    这?一夜,洪家?的人?没有?因为身处异乡而难眠,相反他们睡得很好?。翌日,个个都缓过来了,连洪稼维气?色也好?看?不少。风笑不客气?地叫上洪稼隆和洪稼润去城里,辛珊思?则领着满绣和几个舅娘逛大石集。


    “别说,这?虽是个屯子,但咱昌河镇真没法比。”梁凝盈看?着东边的空旷深吸,试图将心里的那点?恐惧吐尽。


    叶明丽怀里抱着小胖丫:“这?可不是普通的屯子,此地离崇州城东就十几二十里路。”


    昨夜里,相公不住感叹,说珊思?运道好?,虽被关?了十三年,但遇上的人?都实?在;说珊思?前十几年把一辈子的苦都吃了,剩下的全是甜。说说他又淌眼泪,讲绢子命不好?,不然现在该带外孙女了,最后又骂辛良友…


    她也觉得是,掏巾子出来给外甥孙女擦擦口水。黎久久一点?不闹,两眼滴溜溜地看?着四周。


    “姗娘,你一直在这?住了吗?”满绣问。


    辛珊思?摇头:“不会,等盛冉山那建好?,我们要搬到那去。”


    “我一定要去你盛冉山那瞅瞅。”再见?好?姐妹,满绣欣喜得很,可一想到他们还要回昌河镇又不免失落。


    蒙都戚家?大宅,戚赟听完蒙玉灵的指示,脸都黑了,一把将桌几上的茶盏扫到地上。让他约五里、余二?蒙玉灵是不是昏头了?五里和余二都去查那十一家?了,不定是知道了什么。这?个时候,他与他们见?着面都有?可能丢命。


    蒙玉灵是根本没把他的命当回事。


    “老太爷…”管家?重端了杯茶来:“您消消火。”


    戚赟气?粗,双眉紧锁。自宁恕彻底掌控了石耀山,蒙玉灵就没过往好?骗了。她处处提防着宁恕,近来更是死死握着百汇丸的药方,说什么百汇丸是新药,需验过之?后确定了药效再给石耀山用。哼,她真的会给吗?


    幸在他戚家?也早已看?透,另做了打算。只是五里和余二…戚赟接了管家?奉来的茶,沉定心神。这?二人?不除,他确是寝食难安。还有?黎上,那个小子命是真硬。


    命硬的黎上此刻已到彭合江白狐山,白狐山过去便是鲁家?。图八抬手握拳,十人?拎着笼上前,笼中关?着的都是狐。这?些狐,全部来自白狐山。开笼放狐,狐离笼子立马飞奔入山林。


    程余粱带着一兜石子跟上,图八图六随后,黎上被护在中间。追在狐后,程余粱时不时地弹出一石子。石子触动机关?,机关?动,人?绕开行。两个半时辰,一行人?丝毫无伤地出了白狐山,来到了彭河谷。


    彭河谷,就是鲁家?的族地所在。黎上望着日头下的宁静,羡慕极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灭了别人?一族后还能如此心安地享受?鹰盘旋在上空,监视着下方。


    尺剑打开主上的药箱,小心地取出一只白瓷瓶,交给图六。图六立马拔了塞子,倒出瓶中的药丸。药丸极小,米粒大点?,大家?一人?一粒。


    看?他们都吞服下后,尺剑又拿出一只红色的小盒子。图六不接手,掏了块方巾出来,裹到箭头上。尺剑打开盒子,他用箭头蘸了蘸盒中猪油样的油冻子,上树拉弓瞄准鲁家?屋顶,于一声鹰叫后松手。


    箭矢破空而去,几息后嗙一声打在了瓦上,滚滚而下。


    “谁?”屋中歇息的人?冲出,低头看?了眼箭矢,一跃上了屋顶,查看?四周。黎上一行不避,就那么招摇地站在谷外的老榕树下。屋顶上的人?凝目细看?,同时取哨箭升空。


    图六跟手下要了两块布,再来两箭,也不管鲁家?是不是在看?着。


    仅片刻,鲁家?人?就全部聚集到了班胜苑。族长鲁涛鸿问:“什么事?”


    还站在屋顶上的人?,指着谷外的大榕树:“箭是那些人?射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穿过白狐山的,也看?不清他们是谁。他们就站在谷外。”


    闻言,五六男子上了屋顶,朝着指向望去。几个年老的围着地上的三支箭,低头看?着。


    黎上闭目,静静地等待。风轻轻地吹,地上的残叶颤了颤。一息两息…他在心中默数,终于在数到一百零三息的时候,身后的白狐山里来了动静。


    鲁家?人?也察觉不对了,纷纷亮出兵器,神情紧张。一只只狐从四面八方来,伴随着暴躁的狐叫。彭河谷处处是机关?,有?狐不慎触动机关?,死于锋利的铁齿。血腥流散,狐更是狂躁。


    “白狐山的狐吃人?…”黎上慢慢掀起眼睫,望向鲁家?:“不知道它们吃不吃主人??”


    “等会就晓得了。”图八双手抱臂,鲁家?为试机关?,在白狐山养了不少狐。一界楼给的信,为祭狐仙,每年的几个日子里鲁家?都会买些人?丢进白狐山。这?事做得非常隐秘,外头少有?人?知。刚他们来的路上,还见?到几块碎骨。


    班胜苑,人?狐大战,十分激烈。有?狐死有?人?伤,人?是伤一个倒一个,狐却是源源不绝。有?人?想逃,可无论?逃到哪里,都有?狐追。


    一个半时辰后,黎上抬腿:“我们下去看?看?。”


    成百上千只狐帮他们蹚过了,入谷很顺利。不等进到班胜苑,弓箭手已拔箭上弓,提高警戒。


    狐尸、伤者横七竖八,地上血迹斑斑。黎上找到图六设的三支箭,布巾上的油冻已经散尽。


    “你是黎上?”一位上了年纪的鲁家?人?还没倒,他左手撑着檐下的柱子右手紧握着把滴血的刀。


    黎上抬眼望去:“是我。”


    “今日这?出…”老人?目光下落,望着这?一地的族人?,咬牙质问:“你就是为了图个痛快?”


    “不。”黎上冷淡道:“我来不是为痛快,而是讨债。你鲁家?二十年前干了什么,还需要我提醒吗?”


    “二十年前的事…”


    “别说时间过去太久,你们不知道。”黎上直言:“鲁庆易做了什么,你们清楚得很,不然也不会帮蒙玉灵抓了史宁。”


    老人?两眼睁大,似诧异似惊骇。


    黎上没工夫跟他废话,转身面向图八:“动手搜吧。”这?一家?除了,还剩三家?。用不了几天,他就可以回家?了。


    次日一早,一行人?分开出白狐山。他们才走不过半个时辰,五里从狈口崖进入白狐山,一路畅通地抵达彭河谷,闻到腻人?的腥味,他色变,跺足直上,几个翻身飞跃就落到了班胜苑。班胜苑,已经没有?活人?。他查了两具尸,返身急追,只刚出白狐山就迎面撞上余二。


    见?好?友神色不对,余二心一沉:“鲁家?怎么了?”


    五里深吸长叹,沉重道:“狐仙灭门。”


    谁有?这?本事…余二眨动了下眼睛:“一报还一报,我无话可说。”


    “一样,”五里仰首望天:“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那你追什么?”


    “我想见?见?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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