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玫瑰开在荒野里 > 9、009
    9.


    “看……衣服。”祁免免反手勾住他的后颈,撒娇似地捏了捏。


    季淮初哼一句:“你最好是。”


    挥退了人,选好了衣服,刷卡签单,服务员恭恭敬敬打包好送上车。


    祁免免挂在季淮初胳膊上:“下次别揪我后衣领。”


    季淮初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和祁免免相处是件很困难的事,但季淮初始终能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安稳地待在她身边,源于他对她有着敏锐的直觉。


    她有很多古怪的地方,大部分是不可窥探的。


    最好不要问,因为她不会回答,答案或者也并不是你想要的。


    但或许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不喜欢什么,这让他生出一点越界的心。


    祁免免的确沉默了,空气里还残留着水汽,被太阳烘得潮热,两个人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长长的冰河。


    那一道似乎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天堑,季淮初曾经视若无睹,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祁免免反手推他下去,她冷眼旁观着他的徒劳无功,然后在某一刻,浑身颤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和恐惧。


    现在,换她来跨这道天堑。


    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感情是多么复杂的东西,它有时坚不可摧,有时却又一碰即碎。


    季淮初本来就没期盼她的回答,那些久远的记忆告诉她,她的诸多怪癖都是不可言说的秘密,不能触碰的逆鳞,是独属于她的私人领地,一旦被侵犯就会被驱逐出境。


    他曾经以为离她很近,但可能其实他从没有走近过她。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替她打开车门。


    司机没来,他自己开车。


    跨进驾驶位的时候,祁免免抓住了他的手。


    “一些童年阴影罢了,没什么,只是被触碰我就会下意识愤怒,我怕我会伤害你。”她抿着唇,眼神里压着复杂的情绪。


    可以说吗?


    如何开口?


    他会愿意听吗?会怜悯她,还是恐惧她?


    会不会……远离她?


    这是不舍吗?她的医生知道,或许会开心的,她是不是该去复诊了。


    季淮初扭头看她一眼,那目光里也复杂难辨,对于她愿意解释这件事他感到意外,但仍旧无法解惑:“童年阴影?”


    他微微蹙起眉头,搜刮了无数的记忆,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她的父母吗?可是她从海岛回来就已经性格古怪了。


    还是说在海岛?


    她的爷爷奶奶都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除了对她放纵了些,看不出来有任何不好,她第一次回江城的时候还表达过想回爷爷身边的意思。


    或许是保姆?


    吴妈……茜姨……


    到底是什么,他毫无头绪。


    祁免免微微阖闭双眼,眼底氤氲着浓重的戾气,那种隐藏的暴虐和毁灭欲始终将她囚困在过去,她以为自己压抑得很好,她以为自己适应得很好,她以为……


    太多的以为,到最后都会变成自以为是。


    仅仅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她就变得怒不可遏,某一瞬间她甚至想要撕碎他,杀了他。


    为什么会有季淮初这种人,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她闭了闭眼,把呼吸调整到缓慢的频率,她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又忍不住出神望向车窗外:我又凭什么折磨他。


    “你不想说就算了,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季淮初故作轻松地摸了下她的脸,“长这么漂亮,脾气那么大。”


    祁免免吞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端的紧绷状态里,她因为他的语气而变得松弛,但仍旧不免怀疑,自己到底能在他身边待多久,他又能忍受多久。


    “哥哥,你真的喜欢我吗?”她语气第一次这么飘忽,像是梦呓。


    手还被她握着,掌心温热,但指尖是冷的,她微微松了力,是一种无意识的逃避姿态。


    季淮初反手握紧了,脑袋泛着疼,说不上来是焦躁还是什么。


    他记得父母移民前夕,她和他一起去机场送他们出海关,她站在那里,微微眯着眼睛,挥手说再见。


    一向严肃而苛刻的祁母泪湿了眼眶,走了几步,倏忽回过神,快速走上前,温柔而沉默地抱了抱自己的女儿:“你自己一个人,要多保重,有事跟妈妈打电话,和淮初要好好的。”


    祁免免有些不太喜欢这样的触碰,她身子微微僵着,脸上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似的,唇抿得很紧,只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丝声音:“嗯。”


    那真是相当怪异的一幕。


    等他们彻底走了,祁免免才微微出神问他:“她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伤心?”


    季淮初不知怎么回答,斟酌着词句:“爱和恨本来就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真是复杂。”


    那夜里他们搬去了新房,他以为两个人会平静地度过新婚,这桩婚事更像是一种形式,一个虚假的契约。


    但只不过是因为一个毛绒玩偶的争执,不过拌了两句嘴,互相摔倒在床上被彼此的呼吸和眼神烫到,肌肤就像是着了火。


    气喘连连的间隙,她也问他:“你喜欢我吗?”


    他反问:“你说呢?”


    祁免免就笑了,笃定:“你喜欢我。”


    但其实她似乎没有爱,也不需要爱,她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神,平静地俯瞰着众生,信徒是应该奉献一切爱和尊崇的,但她不必。


    她第一次露出这种不确定的表情,好像害怕他不是真的爱她。


    季淮初便说不出不喜欢三个字,但也说不出喜欢。


    脑子里瞬间闪过的,是医生的话:你大概是目前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影响她的人,你有没有仔细考虑过,你对她到底是爱,还是出于一种没了你她会走向不可控的责任感?


    他蹙眉,偏过头去:“我不知道。”


    余光落在后视镜上,能看到祁免免半边脸,她的脸上有些茫然,但没有更多的情绪波动了。


    或许她根本也不在乎。


    “喜欢你其实挺累的祁免免,从小到大我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但在你身上感觉到的,除了挫败感还是挫败感,但没关系,保护妹妹是应该的,你脾气那么怪,好像只有我能把握分寸,我了解你比你父母都多,我觉得没了我好像你和这个世界都没法好好融合,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特别重要。”


    他停顿片刻,继续:“有一次我生病了没去学校,你就和人打起来了,因为那个人站在身后蒙你的眼睛,她想和你玩而已。你很讨厌有东西无声无息出现在你身后,所以我每次从你身后出现,都会先叫你的名字。但刚刚我没有,我就是故意的,你现在看起来心情不错,我想试一试,我们结婚了,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但你现在和小时候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你那时候还小,不懂得掩饰,你现在懂得了。”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丢失了什么记忆,以及为什么会不记得,他只知道现在头疼得仿佛要裂开了,他的呼吸都难保持平静,像是有什么强烈的情绪一直在大脑里撞击。


    他俯身过去,钳着她的下巴接吻。


    连吻都带着苦涩的味道。


    我们那么近,却好像那么远。


    他的舌头不由分说地搅进来,侵略性十足的接吻方式,将她肺部的空气都压榨干净,仿佛要彻底侵占她,夺取她。


    可肉-体挨得越近,越觉得精神上的疏远。


    他卸了力,有些疲倦地舔吻她的唇角,近乎缱绻的将湿热的嘴唇印在她的耳畔。


    他对她对自己,都无可耐何,只好承认:“我喜欢你。”


    哪怕什么也不知道,迷雾一重一重,失忆的阴影还压在灵魂深处,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吸引。


    “那你呢?喜欢我,还是在玩我?”


    祁免免落下一滴泪,眼泪顺着脸颊溢进唇缝,那里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感觉到咸苦,抬手擦掉了眼泪。


    真稀奇,她竟然会哭。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沉默。


    季淮初感觉到愤怒悲哀痛苦交织的情绪,他目光咄咄地逼视她,企图通过她的眼睛看穿她那颗裹了几百层壳的心脏。


    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近,近到能看到彼此眼睛里的自己的影子,他把额头贴在她额头上,痛苦而压抑地逼问:“还是你确实根本不懂爱,所以看我像小丑一样为你生为你死,现在这么对我,是因为害我受伤失忆补偿我,还是想看我会不会失忆了还是忍不住爱上你?”


    祁免免抬起手臂环绕在他脖颈,仰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虔诚的吻。


    “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是我大学开学第一天,你怕我没法和室友好好相处,去帮我申请外宿,你在学校门口帮我租了一个公寓,那天下了大雨,你留宿在那边,你睡在沙发上,我半夜醒了去帮你盖被子。”


    季淮初茫然,他觉得自己应该记得,但他不记得。


    “是我主动亲你的,”祁免免眼睛写了几分哀伤,“你很惊讶,其实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亲你,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抱着我坐了起来。”


    他那时也逼问她:“喜欢我?祁免免,说话。”


    她的心脏像是失控了,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逆流,她无法思考这一切,又或者她根本理解不了感情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东西。


    她只是看着他渴求的眼神,回答:“嗯。”


    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理解。


    她也有些疲惫:“除了上床该做的都做了,但你都忘了,我不想再伤害你,我想你恨我,可你受伤醒过来第一眼还是看向我,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就觉得可能注定我们要彼此折磨。”


    祁免免深呼吸,缓过来一些:“季淮初……”


    他以为她要说什么要不散了吧的屁话。


    但他还是不够了解她,她恢复懒散和松弛:“你就当你倒霉吧!”


    季淮初弯腰替她系上安全带:“你挺会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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