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勉瞧他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模样,笑了一声，一点面子不给他留，直接在梁聿这几个小伙伴的面前掀了他的底：“只要你这四千五百八十两银子都是正当来的,你把每一两银子怎么来的,好好给我说清楚,不用你这小伙伴说情，我也不会动你一分一毫。”
四千五百八十两？
听到这个数字，不光梁聿后面的九郎惊了一下,跟在九郎后面跨进梁家小院的荣曦光三人也忍不住捂住了嘴。
大家都是未成丁的孩子,他们三个零花钱不少，加上过年长辈给的零花钱也才不过几百两银子。
好小子，梁聿这家伙直接四千五百八十两？
把他们三个小金库里的银子全掏空了也没那么多钱啊！
怪不得一进来就看这小子在院子里面壁思过，这不冤啊！一点都不冤枉他啊！
要是换成他们三个的爹，估计屁股都要打开花了，梁聿这小子现在还全须全尾站着呢！
梁聿还硬扛着老爹的目光,不管梁勉说什么他就是不应，就是不说这银子是怎么来的。
他昨晚倒是想过不少借口,但是他太了解自己这辈子的这个爹了,绝对不会相信的，难道说梦里老神仙给的？
这么糊弄怕还没张口,老爹先给他屁股来上几下,他也十二岁的人了，现在可不能这么丢脸了。
加上今天九郎和荣曦光几个也过来家里，更不能丢脸了。
反正他脸皮厚,身体也好，站的住，等站到什么时候老爹气消了，心疼他了，估计就不追究了。
梁聿自己心里也没底。
哪想他身后之前还忍着颤抖挡在他面前的九郎又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四千五百两银子吗？是我给他的。”
脆生生的嗓音，在这冰天雪地里响起，不仅让梁聿一震，就连梁勉脸上消不下去的怒火都被错愕取代了。
“你给他银子？四千五百八十两？”梁勉和荣四掌柜的一直有通书信，对九郎的身份也有些了解，到不觉得九郎拿不出这银子，只是他怎么都没有理由白白把这快五千多两银子给他家儿子吧！
梁勉有时虽然觉着自己生的可爱的很，但也没有自满到他家这个皮猴可以惹得人人喜爱！
要知道五千多两银子对大人来说都已经是一笔非常大的数额了。
“不是四千五百八十两银子，是四千五百两银子，八十两是梁聿……大郎自己的，四千八百两是我给他的，他在你家过的不好，我心疼，我买他当我家的孩子，以后他就是我……荣家的小郎君！”
梁勉听见九郎这孩子气的话，真的是目瞪口呆，他自省了一下，他到底哪里对大郎不好了？
不过这想法在脑子里才存了不到两秒，就被他甩一边去了。
嘿！差点被这小子绕进去了，想骗他没有那么容易。
这头梁勉想着诈这两个小子一诈，让他们自己前言不搭后语，露出破绽来，就见那头九郎又开口：“你买了哪处？”
九郎聪慧，四千多两银子在梁家这小院肯定藏不住，还招贼，大概率就是换成银票，或者梁聿买了什么东西被他父亲发现了。
他记得梁聿在书信里提到过团圆有几日忙着帮他办事，又听绿衣说起过，团圆有段时间总在牙行里跑，还和她说起过，要是有好的印刷匠人帮他留意着，因为荣家本来就有做这行的产业，路子比团圆没头没脑的去找更广些。
九郎小半年悬疑栏目的编辑和编稿，也不是白做的，丝丝缕缕的线索，他已经差不多推论出了事情的真相。
四千多两银子，买匠人用不了这么多，大概率还是买了宅院，但说多错多，所以他开口问的才是“你买了哪处？”而不是用更准确的形容“你买的哪里的宅院”。
梁聿也不笨，赶紧接上：“买的南街那边的一个小工坊，还有几个匠人，在研究新技术呢！”
“就是你上回和我说的那个？我病着的时候买的？”九郎不敢看梁勉的眼睛，语气尽量保持平稳，继续给他和梁聿的谎言打补丁。
“嗯。”梁聿不慌不忙，“叫团圆买的。”
“哦。”九郎煞有事情。
梁聿用眼睛去看梁勉，目光和表情摆的明明白白：你看我这都解释清楚了。
九郎也装着胆子看梁勉，冲着他拱拱手：“伯父，大郎日前与我们约好一同出去游玩。”
梁勉心骂：小兔崽子，这时候知道喊他伯父了。
可院子里几个孩子圆溜溜的眼睛都看着他，他就算知道梁聿和九郎找的理由蹩脚，一时半会也拆穿不得，背过身子，踱步进了屋里。
“太棒了，我们走吧！”梁聿立即小小欢呼一声，拉着九郎就往院子外他来时乘坐的马车跑。
少年意气风发，如放笼而出的飞鸟，都不需要脚凳，一个跨步就已经跳上了马车。
可扭头见到自己个子小小的小伙伴，没办法和自己一样跳上马车的时候，他又不嫌麻烦的再次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两手掐着伙伴腰身，用一个抱小孩的姿势，直接把人抱上了马车。
“梁聿！”九郎怒瞪着眼，似是不敢置信这小子竟然如此冒昧。
梁聿无辜眨眼，片刻见九郎不为所动，他才象征性的安抚道歉：“抱歉抱歉，最近在家和四郎几个玩多了。”
九郎再瞪他：他什么意思，说他像小孩吗！
那边荣曦光三人也跟了上来，九郎就不好多说。
“酷啊！九叔你要用四千两银子买梁聿给你当儿子？！”这是一点没学会说话艺术，还总喜欢仗着有张嘴就瞎咧咧的霍斯。
这事的结果是梁聿连带荣曦光三个都被九郎踹了出去，不许坐他的马车。
霍斯委委屈屈翻身上马，“今天的雪下的好大啊！”
周灵胥瞪他：怪谁呢！就他长了张破嘴，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要被连坐。
梁聿几乎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当然不敢牵马，荣曦光上马之后对着他伸出手：“梁聿，你和我共骑？”
他也不是没有和荣曦光一起骑过一匹马，虽然有些别捏，但这和自行车、电毛驴坐朋友后座没有什么区别，就在他准备握上荣曦光的手，借一把他的力翻身上马的时候，九郎的声音幽幽从马车厚厚的帘子里传出来。
“荣三你和霍四一匹马。”
被点名的荣曦光和霍斯：？？？
他们连支配自己□□马匹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对，没有。
因为九郎是荣曦光正经长辈，他要尊敬他。
至于霍斯，前头说过他不知道怎么打心底里就怕九郎，明明是个比他个还矮的小孩，是荣三长辈，又不是他长辈，但他就是看一眼九郎，心里就怵得慌。
周灵胥躲在一旁暗自庆幸，心里又嘲笑两个小伙伴：没出息的家伙，连个小孩都要怕。
若是荣曦光和霍斯知道他心里想法，一定当即就掀唇反讥回去了：你不怕，你怎么也一起滚下马车了？
这就是这三人“坚固不可摧”的友谊。
等九郎的马车缓缓行驶了一二里路光景，团圆才骑着梁聿的马，从后头追上来。
停下来换马又要不少时间，而且团圆也没带自己的坐骑，总不能让团圆跟在后头跑吧！让他和九郎一起坐马车，荣曦光三人又心有不甘。
所有人都没动，连九郎的马车都没有停下，就让团圆先骑着梁聿的马，跟在马车侧边。
马球赛用的马球场在郊外一个荒僻的庄子，离目的地越近，周围的人烟就越稀少，早上天上还在飘着雪，愿意出门的人就更少了。
开始还有稀稀拉拉的行脚商路过，后来路边的村庄房屋少了，只能见到一片片因为冬日荒芜的田地。
一直到快到比赛的马球场的时候，才陆续见到有学生模样的少年人骑着马，或穿着骑射服，或穿着书生袍。
来的人几乎都和荣曦光他们一样骑着马，这个时候的少年人脸皮最重要，坐温暖的马车哪有策马狂奔来的潇洒啊！
坐马车都是家里女眷的做派。
瞧见梁聿一行人过来，一辆马车，四匹马的配置，心里还咂舌，这是谁家姐姐妹妹，出个门还带四个保镖。
梁聿平日穿的朴素，袄子都和团圆用一块布裁下来做的，至于荣曦光几个，完全是和梁聿混的多了，也不爱挂那些丁零当啷的，主要是觉得梁聿家境不好，他们穿戴这些，怕他心里自卑，所以找他玩从来不多打扮。
哪里想到今天开了眼了！梁聿你小子，还偷偷藏着那么些银子！
荣曦光都心里嘀咕：他九叔不是真想让梁聿这小子当他儿子吧？！他老娘嫁庶女也才给个三千两嫁妆，他九叔一出手就是四千五百两银子……
越想越觉得神奇，荣曦光不自觉就拉着缰绳，带着霍斯一起凑到了梁聿的身边。
“你怎么从我九叔哪儿坑了这么多银子的？难道你真的——”不光荣曦光这家伙，就连坐在他身后的霍斯都一起冲着梁聿挤眉弄眼。
那话他们不敢说出来，就怕坐在马车里的九郎听见了，跳出来给他们一人一脚。
不过就算话只说半截，坐在马车里的九郎也听见了，一只雪白素手半掀开马车窗帘，声音冷冷：“不是我给的钱，是梁聿自己的钱。”
在梁聿他爹哪里要装，在荣曦光几人面前就不用装了，也不怕他们去梁聿他爹哪里告状。
九郎此话一出，荣曦光、霍斯，就连旁边没怎么靠近但是一直竖起耳朵在偷听的周灵胥眼睛都瞪大了，六只铜铃一般的大眼睛同时扫向梁聿，形容得夸张一些，那真的是人人眼冒绿光了！
要是这在平地上，这三人估计都已经扑过去勾住梁聿的整个人，拉扯着他喊道：“你小子还藏了这么多？快快把生财秘诀交出来！”
亘古亘今，就没有那个人不爱发财的。
梁聿真是怕了他们了。
“先前不是给九郎祖母送了张画吗？有了点名气，找我求画的人还不少。”他算是说了一半实话，至于给宜春楼画美人图，还有扬州城青楼最流行的青白蛇美人图的画师就是他这件事，还是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画师？！”霍斯瞪大了眼。
“哦，对，你之前还画了西游记的漫画呢，你是会画画的。”荣曦光摸着下巴。
周灵胥脑子更灵光一些，念了几声梁聿的名字，突然抬头道：“小报上的《梁祝》作者，那个梁聿，不会就是你吧！”
呀，被发现了呢！
梁聿低头和马车窗户一角露出的那张小脸对视了一眼。
又不知道梁聿哪里惹得九郎不开心了，他突然就收回手，落下帘子，声音隔着帘子从马车里传来：“对，就是他，《梁祝》的作者。”
梁聿扭头，有些不好意思，冲着荣曦光三人拱拱手：“区区不才，在下梁聿。”
荣曦光三人惊叹声此起彼伏。
霍斯：“我还想着你的《西游记》画的那么好，花点钱，也要把你送上小报……”结果感情人家早就上过小报了。
荣曦光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我还想着聚贤堂要是不配合，就叫文思街的书铺都一起排挤他。”
梁聿视线落在荣曦光那傻憨憨的脸上：少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口出的什么狂言？
荣曦光还在继续道：“反正我记得九叔家里的庶产就在文思街那边，排挤他个聚贤堂还不是轻轻松松？”
梁聿：你知道，你还这么说，是真傻还是假傻？
为了防止荣曦光这小子再从嘴里说出惊世骇俗之语，梁聿连忙开口阻止他：“你不知道吗？聚贤堂的掌柜的是荣叔闲他爹，我在聚贤堂还领了个主编的衔，《垂髫稚学》是荣叔闲和你九叔编写的。”
荣曦光、周灵胥、霍斯：震惊三连。
特别是荣曦光，后怕捂嘴：他刚刚在九叔面前说了什么？
排挤聚贤堂？
聚贤堂是九叔的家业啊！
震惊过后，三人也意识到梁聿话里另外的情报——梁聿在聚贤堂领了什么？一个主编的头衔？
乖乖隆地冬！这意思他们没猜错的话，《漫话小报》是梁聿这小子主编的，后面出的《垂髫稚学》还是他九叔还有荣叔闲这小子编的？！
这分量可和梁聿只是一个漫画作者大不相同，荣曦光都顾不得这是在马上了，直接扑了过去，架住梁聿的脖子：“你小子！闷声不响的，没想到背地里还干着这么大的事，我说你做咱书院那《甘泉时报》的时候怎么这么熟练，原来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咳咳咳！”梁聿难受地咳嗽，要不是他的核心力量足够强，刚刚那一下就要被荣曦光这小子带到马下了。
“危险动作少做点。”自己都被荣曦光手勒得直咳嗽了，还要担心荣曦光这小子会不会掉下去，伸手去托他。
马车里听到外边动静，又悄悄掀开，正瞧见九郎揽着荣曦光那把少年精瘦腰身，给人带到了马上，安置在自己身前。
才掀开的帘子，瞬间又落下了。
荣曦光这小子差点坠马才知道后怕，缩在梁聿身前老老实实，身高瞧着竟然也和梁聿差不齐，可见梁聿这半年得到营养补充之后，身体发育之快。
“多谢。”荣曦光也不是不识好歹，梁聿自己在咳嗽，还记得救他，他也就不和他闹了，安分和梁聿共骑一匹马说着话。
“你又是小报的主编，还是《梁祝》的作家，那那会儿城里骂的那么厉害，不都全骂的你一个人？你受得了？”这是在说之前扬州城迂腐书生挑起的抵制《梁祝》、抵制《漫话小报》，认为“女子上学”伤风败俗这一事。
周灵胥和霍斯也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梁聿，他们觉得梁聿真的是一个很神奇，很厉害的人，明明年纪比他们还小几岁，但是会的东西却很多。
能说《西游记》这样的故事，又能画出他们心目中威风大圣的形象，现在还知道他是《梁祝》的作者，甚至还是漫画小报的主编。
“你是怎么说服聚贤堂让你当这个主编的？”这是周灵胥好奇的。
“骂就骂吧，反正没骂到我跟前，不痛不痒的。”梁聿先回答了荣曦光的话，他在现代见到过的网暴比这厉害多了，有时候画的漫画，哪里不尽如意了，网友的留言那个不比这个时代的迂腐书生狠毒，迂腐书生说的那些话还没传到他耳朵里呢，怕什么？
又继续回答周灵胥的问题：“我只是说服了聚贤堂做《漫话小报》。”
这下众人了解到了，原来梁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漫话小报》的诞生，就是出自于这个比他们还要小几岁的少年手中。
说着话，已经到了马球场门口，一下人就多了起来。
四大书院，还有别的地方私人组织的几队马球队，都是十五六上下的少年人，所以也到没有公平不公平这一说。
原来这冬季马球赛也不是四大书院专属的马球活动，而是谁来都可以参加，只不过这十来年都是四大书院组建的马球队比较出挑，轮流着夺魁，其他私人队伍渐渐也参加的少了，倒像是个专门为四大书院的少年书生们组织的马球赛一般了。
这赛马场也不知道是那个地主员外家建的，大的很，围了围栏，插了旗帜，同时容纳四场马球比赛，这场地都不算挤。
甘泉书院也不知道是运道好还是运道差，第一场比赛就对上了去年的冠军，不过周灵胥他们找的那个限赛季帮手安谦阅确实厉害，有他强势加入甘泉书院当前阵容，一上去就和去年的冠军打的有来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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