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司落忍不住呛声，抵触地咬紧牙关，想将这股甜腻液体扫出去。
这家伙简直是个彻头彻底的疯子。
见状季卿折将伤口划得更深了些，明邃眼眸里有刺骨疼意带来的餍足，他将指腹凑近少女唇畔：“喝下去，这是解药。”
寒气中的媚意散尽，甜腻的血味充斥在口腔内，直至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褪去绯红，季卿折才松开她。
他拾起腕上那寸富有光泽的乌发，替少女细细梳理柔顺，像是给灵物顺毛。
青年眸底一片冷寂，修白指节上缠绕银丝细线，一收一放间仿佛能控制少女的动作，呼吸，甚至是心绪。
半晌，他薄而昳丽的嘴唇扬起浅弧，是难得愉悦的温度：“我们会相处得很好。”
朔朔风声在耳畔不住地呼啸，冷意从一开始便未脱离身躯，司落被季卿折拎回第肆堂，直至着地，少女身上的银丝细线依旧缚得极紧。
她机械地席地而坐，搬出炉鼎将炼丹材料逐一放入，着手炼丹后也没想明白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前日的季卿折虽也晦暗蛊人，但骨子里分明还是死寂般的冷清。
第二回见面他已经变得正常，纯纯超高配置的高岭之花银发美人。
可在破除那座编号略显得憨批的二百五十号传送阵后，一切都颠覆了，季卿折成了一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疯子。
而现在他又重新归于平静，周身却没了原先那股极浓极烈的寒意与疏离，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他从前养死的那只灵物。
一想到这点，司落脑海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他在商峰山巅替自己梳理发丝时的神态，那是一种接近病态的愉悦兴奋。
司落内心涌起骂人的欲望，自穿书以来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
短短两日不到便换了四副面孔，堪比异兽界的千面狐狸，不对，简直比狐狸还善变，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面貌？
这样的人真的是原著作者为主角团安排的最后一位成员吗？
手臂处倏忽一紧，缚在自己胳膊上的银丝细线被季卿折拢在食指，他垂着眸子缓慢地一拨一挑，瞧不清眼底神色。
季卿折嗓音温淡：“你在想什么？”
司落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在回忆炼丹步骤。”
青蓝丹火自掌心而出，司落体内涌动的火属性灵力与季卿折输送给她的极寒灵力再度交汇，一冷一热，充斥游走在灵骨之中颇为难受。
多余溢出的灵力被体内另一抹灵魂平摊吸收，司落掌心的丹火趋近稳定，眼前的玄青白纹鼎炉也在灼火中被烧至铁红。
有过一回炼制经验的少女显然比之前上手，直至凝丹炉鼎都稳定异常，但聚纹时还是不可避免地炸了鼎。
一阵沁人心脾的丹香在洋洋洒洒的烟灰中弥漫开来，司落喉口涌上一股除不去的铁锈味，许是想起了不久前吞过季卿折的鲜血，她有点犯恶心，想吐却吐不出。
季卿折抬手接住那枚色泽上乘的玄融丹却不急着服用，他指节微动，细线向内卷了一圈，银丝彼端的司落便不受控制地走过来。
夜色浓郁，季卿折清绝容颜被银月清晖笼罩，好似缥缈白雾般虚妄，他眸子微垂，冷白长指穿过面前少女的乌发，细细抚摸着。
许久他才出声，嗓音极低，温淡中带着一□□哄：“受伤了为何不吐出来？”
司落半阖着眼，侧头躲开那双冰凉的手：“吐不出。”
季卿折指尖顺着少女的动作下移，落到她雪白的脖颈上，他恶劣地摩挲起皮肤下青色脆弱筋脉，语气中掺着一丝遗憾疑惑：“你很脆弱，但又不脆弱，为什么？”
不待司落回答，季卿折先一步抚上她的眼眸，昏暗中少女感觉紧紧缚着她的银丝被尽数收回，仅有无名指上还缠绕一圈极冷细线。
耳畔传来青年不轻不重的嗓音：“虽然很想像缚着灵物那样一直缚着你，但你修为太低，大概撑不了几天。”
“我很期待，你何时才能摆脱这种脆弱呢？”
——
回到房间，司落开始不停地漱口，好像要把上辈子没来得及漱完的那份一起还了。
虽说她身临过比今晚更难受反胃的场景，但喉口残留的甜腻味太重，谅是心理建设再好，身体那关仍过不去，毕竟自己从未吞过旁人鲜血。
直至唇畔泛白水肿，嘴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血味，司落才撑在水台前缓慢调整呼吸。
她不知季卿折究竟是风无相从哪里捡回来的徒弟，还有原著说好匡扶正义积极向上的主角团呢，这诈骗程度简直是令12321诈骗举报中心都哭泣的存在。
司落摁着眼穴，正郁闷不止时，耳畔蓦地传来一声惊呼诧异。
“咦，妮子你是怎么了，我不过补了一个觉而已，怎么再醒来你就成了这副鬼样子，像被妖祟吸干了精气似的？”
月槐说着，犹如拖尾幽灵般闪到司落面前，用那双极为悚人的青底血丝眼眸打量少女，“身上怎么还有一股子血味，你今日去干什么了，逃课打架了？小姑娘家家不学乖可不好哦。”
今早的修炼课属实无趣，月槐索性睡了一天，再醒来时便郁闷发现不能共享司落的记忆，简直少了人生一大乐趣。
司落面带微笑道：“杀人未遂。”
准确来说是想刀但实力不够。
月槐神情微怔，好半天才重新组织语言：“你你你，你要杀谁？这事咱们不能亲自动手……不是，这事咱们应该交给苛刑堂。”
这已经不是学不学乖的问题了，这压根是眼前苗子长没长歪的问题，谁懂，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娇弱好后辈披头散发一身煞气，比自己还像厉鬼。
司落不再回复月槐，她朝前走了几步，头朝下猛地扑进床榻里，嗓音沙哑，带着一丝倦意：“不说了前辈，我困了，睡觉。”
勿扰，她现在很累，倒床就能睡。
月光穿过疏枝末叶投落在窗棂前，少女陷在软云般的被褥里仅露出半个光洁额头，环在指节上的那圈银线泛着微亮光芒，森然若白骨色泽。
——
朔风渐起，寒意刺骨。苍茫大地银装素裹，鹅毛似的雪纷扬落地，与远方起伏不定的重山交织成无尽雪幕。
司落双手拥住战栗的身躯，甚觉离谱，现实里被冻成冰棍便算了，梦境也不甘示弱，直接幻作重重雪原。
她好累，好不容易能安安静静睡个觉，为何做梦也不能放她休息。
走在厚雪掩埋的小道，少女呼吸沉重，喉口刺痛如同被人狠狠掐着那般难受，喘不上气。
“我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要一直不停地走……”司落难受极了，觉得这个梦境莫名其妙的，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直至厚雪小道被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亘，司落主动停下脚步，看到不远处有道影子靠在老干虬枝下。
风雪太大，她分不清那究竟是人还是灵物。
虬枝下的影子似是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忽得晃了晃头抖落身上的碎雪，转过身来。
那是个被雪簇拥的人影，泛着美玉光泽的银发随意披泻至脚踝，一张脸犹如鬼斧神工般被精心雕琢过，眉如远山，唇形如毫笔勾画过般漂亮，遇雪清冷，美到极致。
司落屏息凝视，胸口心跳急促，虽然那人影作少女打扮，但直觉告诉她那是季卿折，少年时期的季卿折。
少年季卿折隔着弥漫风雪望向司落，沉如古井的清冷眸子倏忽泛亮，他起身赤足走向她。
司落这才看见季卿折手腕处受了伤，血如连珠丝线般顺着少年的指尖蜿蜒一路，落在圣洁白雪中盛开出朵朵赤蕊彼岸花，妖冶至极。
这也太诡异了，司落不住后退，却察觉足迹不对，一低头便瞧见一双覆盖雪白绒毛的爪足。
怎么会是灵物的绒毛爪子？
司落诧异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作一只雪地白狐，在季卿折朝前走来时身躯下意识地颤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极大威胁，僵硬冷直的毛发倒竖起来，贴着冻颤的身躯，好似要炸毛。
少年季卿折却不由分说将幻作雪狐的司落拢在怀里，用微弱柔和的嗓音说道：“你好漂亮，是我在寒境里面见过最漂亮的生灵。”
司落：“……”
谢谢，但大可不必这么亲近。
司落被拢进一个比雪地更为冰凉刺骨的怀抱，差点没被冻成冰雕，她本能地挣扎着四肢，想要逃离出去。
少年身形薄弱却极为有力，身为雪狐的司落压根无法动弹，她只能缩紧身躯，将头埋在被血润湿的皮毛之下不住颤抖。
这家伙压根不是常人，哪有普通人体温这样低的。
不行好冷，好像全身浸满了薄荷汁又被人猛地推入雪水里，快要冻死了。
身上的绒毛被季卿折冰凉的手不断抚摸着，耳畔传来他的嗓音，依旧那么温和，却无端让人心生悚意：“雪狐是吃肉的对吗？”
雪狐是杂食动物吧，等会，你要做什么？
司落被季卿折从怀中捞出来，她惊恐地看着面前容颜圣洁的少年伸来那只伤势深可见骨的手。
“那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父亲便很喜欢，好几次都想直接生吃了我。”少年眉眼柔和，绽出极为期盼的神情，他扶起雪狐司落的喉骨，用力扳开她的嘴，将手腕递了过去。
甜腻味再度涌进司落的口腔，那双雪狐眸子露出因恐惧而涣散的眼神。
不是，季卿折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自虐倾向这么严重，还有你那个父亲又是什么混蛋，他喜欢吃不代表其他生灵也喜欢吃。
司落来不及挣扎，意识便犹如溺水一般猛地沉了下去，只来得及感受少年最后那份温和情绪，他轻轻拍着雪狐后背，嗓音极为蛊人。
“吃吧，吃饱了便留下来陪着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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