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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起落 【ZX整理】


    暮色四合。暑气在月上梢头后逐渐散去, 长街华灯初上,热闹得很。


    温明裳到临仙楼下的时候比相约的时辰早了约莫一刻钟,但此刻临仙楼内已是人来熙攘, 跑堂的行色匆匆地招呼着来客,她本想寻个人带路, 现下却是不大好开口。


    直到身后传来少年一声疑问。


    “温大人?”


    温明裳回头, 瞧见洛清泽面带错愕地看着自己。少年身上穿的是羽林的袍服,还带着刀, 想来应是夜里还有差事。


    “见过世子。”她抬手见了一礼。


    洛清泽连忙拱手回礼,他虽然是靖安府的世子爷, 但是论羽林郎品阶没比温明裳高, “大人是与我阿姐有约吗?既如此……可要一道上去?临仙楼此刻人多,大人初来, 跑堂的不认得, 怕是不好寻个带路的。”


    温明裳闻言思索了片刻, 尔后颔首道:“好,多谢世子了。”


    少年抿唇略一垂首, 先一步走在了前头。


    地字房在三楼, 比之下头的吵嚷, 上边安静了不少。


    洛清泽敲了敲房门, 听见里头传来脚步声后往后退了半步。


    开门的是宗平。


    他的目光扫到温明裳的时候愣了下, 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世子, 温司丞。”


    靖安府自己的人,洛清泽自然是不必在意那些虚礼的,但温明裳却是不一样。


    她略一点头, 温声道:“宗将军。”


    宗平受了她这一礼, 侧身让出了路, 也没忘跟里边通传:“主子,世子和温司丞到了。”


    “嗯。”洛清河跪坐在桌前,手边是滚沸的水,随口道,“温大人来得很早,坐吧。”


    温明裳有些摸不清她这话有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只能点了下头问了句好。白日里的那个邀约,对方没说洛清泽也会在场,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本意。


    但这个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


    洛清河看了眼站着的弟弟,抬了抬下巴道:“东西在那边放着了,拿了便回去吧。”说着给他抛过去一杯茶水。


    那边桌上放着的是个食盒。


    洛清泽稳稳地接了,刚拿起来喝了口便听见外头传来了动静。


    宗平刚把外门拉上,内室的门还是敞开着的,外头的交谈声清晰可闻。


    洛清河动作一顿,道:“宗平,窗户打开。”


    是两个正在吃酒的人。


    “嗨呀,虽说你我不大愿意认,但把咱们大梁领了武职的上上下下数一遍,有哪一个比得上她洛清河?”其中一个摆了摆手,面泛酡红,“就……就也不说这洛清河!自打宣景爷立了这洛氏一门的侯位,历代洛氏出了多少名将,占了这多少、多少军功?咱们哪儿数得清啊?”


    温明裳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好嘛,这嚼舌根被正主听着了。


    “命好啊……生在洛氏一门,可不就是这样?人生来,便是做将军的命……”另一人不忿道,“呵,不过无人可比又如何?煞气过重,如今还不是报到了子嗣身上?说着只娶妻不纳妾,端着为了个名声!偌大一个侯府,如今嫡系子弟也不过此二人,那个洛清河……我倒要看看何人敢娶这样的女子!还说什么此生不受靖安侯之位,我倒要看看,等她那个弟弟接了北境军务,她能落得什么好处!”


    “砰!”瓷杯被狠狠砸了个粉碎,洛清泽噌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出去,只是还未踏出门,就被轻飘飘的两个字钉在了原地。


    “站住。”


    少年肩膀一颤,拳头攥得死紧,“阿姐!他们……”


    温明裳下意识抬头看向面前的洛清河。


    女子的面容依旧平静,好似从不曾听见适才的诟谇谣诼。她抬手斟了一杯清茶,推至温明裳眼前,这才冲着门边的少年道:“回来把东西拿上就回去,你晚上不还要轮值?”


    “阿姐!”洛清泽又喊了一声,随后跟泄了气似的,闷闷道,“你是不是早就听过这些……这些个人,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什么?”洛清河瞥他一眼,“嘴长在人家身上,你还有本事把这些人的嘴全堵上?若是不能,何必自寻烦恼。”


    洛清泽看了她片刻,少年耷拉着脑袋过去提了食盒,道:“我知道了。”


    说完拱手行了个礼,提着东西就推门绕了出去。


    宗平看了眼坐着的洛清河,在得到对方首肯的眼神后颔首提刀跟了出去,走时还不忘把内室的门一道带上了。


    旁观了一切的温明裳道:“世子生气,也不无道理。”


    “嗯。”洛清河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她面前的杯盏里盛着清酒,但她没动,只是道,“少年人如此,不奇怪,但是事事都生气,就没必要了。”


    “寒门又不单是骂我们,世家不都给骂了个遍?”


    温明裳闻言问道:“将军是觉得……骂的皆是错的吗?”


    “不尽然吧。”洛清河抬眸看她,“小温大人想问我这个?”


    她也是世家出身。


    温明裳放下了杯盏,犹豫了片刻缓缓点头。她端坐在桌前,无声地审视着洛清河。关上了门,那些议论和嘈杂就被隔绝在了屋外,桌上酒液澄明,菜肴也精致,就好似外头那些个纸醉金迷与屋内这些毫不相干。


    可怎么可能毫不相干呢?


    洛清河放了筷子,另一只手的指尖放在白釉上轻轻摩挲,这酒的味道对于边地的人来说还是太过寡淡,她没来由地想起来翰林院的那位老大人讨要的塞上秋。


    “世家啊……”她支着下颌,开口道,“其实这世上许多道理和路是相通的,世家如此,寒门亦如此。”


    温明裳眨了下眼,下意识坐直了身子,道:“愿闻其详。”


    “寒门唾弃世家掌权,可以轻易握住他们需要付出百倍努力的权柄尊荣,可是……世家因何得到这些呢?”洛清河道,“因着先人之功。如今的五大家,抛去姚氏,哪一个不是延绵长久而来。即便是如今暗中行事再惹人不耻的,也于百年前曾力挽大厦将倾。”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温明裳,似是其中别有深意。温明裳也听出来了,她说的就是柳家。


    大梁文臣立于一人之下的便只有两人,一人是左相,另一人便是内阁元辅。百年前宣景帝在位期间平四境危局,随之一道出了名的除了被册的靖安府,还有一人就是当初的左相。


    那位左相在边境动乱之时将稳坐朝堂,辅佐君王在背后将边境撑成了铁壁。若没有他,或许狼骑已经南下掳掠中原,不会有那时的宣景治世,更不会有如今的大梁。


    而他就出自中州柳氏。


    不论今时如何,百年儒门,自然有它的道理。


    “这是一个轮回。时势如潮水,起落皆是寻常,再显赫的世家都终有衰颓的一日,这是天理恒常,没有什么值得执念的。然潮水退去又会复起,一家衰败,又会有新的世家接替。这些新的世家,又何尝不是旧日寒门子弟。”洛清河继续道,“小温大人问我如何看待世家与寒门,其实没有什么看法。先人给了他们的儿女尊荣与教导,后来者就要学会担起这份荣誉背后的责任,若是担不起,那便换人来担。同样的,那些显赫的权势也会随之换人。”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权高责重,寒门想要这些,那就得学会从世家身上接过这样的担子。”


    这不仅仅是个人乃至于家族的延续,这也是天下得以延绵长存的道理。


    温明裳抿了下唇,她有些想问这是不是也是靖安侯府一直以来的心中所想,但当她对上洛清河的眼睛,她却发现自己问不出来这样的话。


    因为根本不必问,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小温大人于此还有想问的吗?”洛清河看着她道。


    “没有了。”温明裳摇头,“说归正事吧。”


    她们今夜在临仙楼的这个约,本是为了襄垣侯的案子来的。


    “嗯。”洛清河点头道,“但是在此之前,先吃饭吧,边吃边说也无不可。”


    毕竟这桌子菜都是银子。


    温明裳没拒绝,跟着拿起了筷子。


    “将军是想先问我,还是我先问你?”


    洛清河扫了她一眼,道:“想来小温大人想问我的不会少,不若我先开这个口?”


    温明裳点了点头,道:“将军请讲。”


    “羽林在官道收押的那个死士头子。”洛清河直言道,“温大人怎么让他开的口?”


    “我查了他的来路。”温明裳淡淡道,“人总会有弱点,有了弱点,拿捏起来便不难,即便死士也是如此。”


    洛清河晃了晃手里的杯盏,道:“亲族还是什么?”


    “养在外的情人和儿子。”温明裳垂着眸,她想起来那一日的境况,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李怀山把他们圈了起来,为的就是拿捏住他的命脉。”


    “你把人换了出来。”洛清河不明意味地笑了下,“大理寺少有人能有这本事,而且看起来李怀山还没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让棋子忠心的筹码。”


    这样的手段,朝廷的官差是做不到的,她也不似与江湖人有联系的,唯一可能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六扇门。


    温明裳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沉默了须臾,道:“我让他们见了一面,而后的事情,将军也能想得到了。那人为李怀山做死士,除了为财也是为这个。如今他难逃一死,总不至于让情人和儿子也还落到李怀山手里。他了解李怀山的为人,自然也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洛清河了然颔首,道:“温大人办事倒是很利落,七日能把人找出来,确实不易。”


    “得多亏李怀山把母子二人一起带上了京。”温明裳夹了一筷子菜,却有点食不知味,“只有七日,既然要查,就不可能把所有的可能砸在一条路上。我虽在一开始就去寻了六扇门,但我本来不指望这条线会有结果,是李怀山自己的多疑把证据送上了门。”


    为利而成的盟约自然也会因利而毁。


    温明裳抬眸去看洛清河,她的目光似乎带了那么点窥看探究的意味,“将军会觉得这样的手段过于卑劣,与李怀山无异吗?”


    “那个死士头子说的?”洛清河笑笑,随之摇了摇头,“手段无善恶可言,要看如何用。若说这样的手段卑劣,那么他刀下的那些冤魂又该如何做解呢?”


    盲目的善良是懦弱,过分的慈悲只会是怯弱。人始终保有心底的善念,却不意味着实事求全,毫无锋芒。


    朝中人更是如此。


    温明裳听她说完后垂眸思索了片刻,而后道:“所以……将军想问的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洛清河道,“小温大人运气确实不错。”


    “既如此……”温明裳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可否也请将军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


    “你是何时知道这桩案子有可能同送往燕州的军粮有关系的?”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两章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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