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三兄,那些人可是曾经意图谋害公主的犯人,按照律法应该交由大理寺彻查,还轮不到我说如何处置吧?”


    沈玉耀觉得没有好处的事情不能做,自然是找借口全部推出去。


    沈清瑾皱了皱眉,显然不满意沈玉耀拿出来搪塞他的借口。


    他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无奈沈玉耀根本就不配合。


    沈清瑾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沈玉耀就说起了另一件事。


    “眼看重阳节就要到了,今年祖母想在千音观过节,也许过不了几天父皇母后与诸位兄弟姊妹,就都要从宫中来到此地了。”


    沈玉耀这话有大半是假的。


    帝后与太子三人自然是要出宫的,有封号的皇子公主也要来,至于其他人,不一定有出宫的机会。


    正巧沈清瑾也不在乎别人要不要出宫,他只在乎太子的行踪。


    “你在威胁我。”


    沈玉耀做作的用手捂住嘴,表现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三兄,你在说什么?妹妹怎么听不懂?”


    “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玉阳,你我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沈清瑾完全不能理解,沈玉耀为什么不站在他这边,反而处处与他作对。


    沈玉耀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


    既想要马儿跑,又想要马儿不吃草,这世上的好处怎么全都被他给占了?


    沈清瑾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了,他何曾为自己的亲妹妹考虑过?


    原主被皇后抚养过,虽说还没记事就又被抱回到亲生母亲跟前,但终究是不同的。


    皇后的态度,曲贵妃的态度,时刻都在影响着原主。其中最让人心寒的便是小时候沈清瑾的态度。他莫不是忘了自己从小是如何对亲妹妹释放敌意的。


    如果所有伤害都能被归类为童言无忌,小孩子不懂事。那曾经受过的委屈,岂不是都被轻易的一笔勾销?


    “可我们是水火难容的亲兄妹。”


    沈玉耀拢了拢衣袖,挺直了腰背。“我本来不想说的这么明白,既然三兄不懂,那就别怪妹妹忠言逆耳。”


    沈清瑾听到这儿还是一脸的疑惑,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


    是啊,大多数既得利益者不都是这副嘴脸吗?


    “三兄可真是无辜啊,好像指使他人,布下大局,害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的人,不是你一样。”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沈清瑾以为沈玉耀会说起黑店的事,没想到她张嘴来了这么一句。


    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样的大帽子,沈清瑾可不敢戴。


    沈玉耀自鼻尖发出一声嗤笑。


    “三兄说妹妹在装糊涂,自始至终装糊涂的人不正是三兄吗?杜高俊再贪心,他难道还有本事吞下朝廷救济左州的所有钱粮?在他死后,朝廷依旧没有找到那笔钱粮的去处。一车一车的粮食都去哪儿了?难不成是被百姓给吃了?”


    自从沈玉耀知道杜高俊是因贪污腐败落马后,就一直在想赃款去哪儿了?


    一个人既然被判为贪污腐败,那一定是有实证的,可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庙堂之下,都没有听见有人议论,杜高俊家中搜出大量脏款一事。


    钱总不会凭空蒸发。


    去年左州大水,朝廷拨款赈灾,却依旧有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成为难民逃亡四周,种种迹象表明,钱粮并没有送到百姓的手中。


    沈玉耀目前还不是非常了解大庄朝堂上的事,所以这件事究竟有谁被问责,又有谁背了黑锅,沈玉耀通通不知道。


    她只知道钱没了,而且朝廷肯定没有找回那笔钱。


    沈清瑾在沈玉耀说完话后表情变得很恐怖,那是一种被人戳破伪装后的恼羞成怒。


    “杜高俊死在了牢狱中,钱的去处你不应该来问我,而是应该去问刑部尚书石炳生和大理寺卿江朱韬。”


    有趣,这钱也没落到他手里。


    沈玉耀非常擅长看出他人躲藏在面具之下的心思。


    沈清瑾只是在她面前说了一段推脱的话,就被她看出,沈清瑾没有拿到钱,甚至到目前为止他还在找那笔钱的下落。


    隐藏在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涌实在是太多了。


    “三兄别生气啊,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太复杂的事情,我还太小,听不懂。”


    沈玉耀非常喜欢装傻,偏偏她年纪小,与她交谈的人根本摸不清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沈清瑾怀疑是假的,可他没有证据。


    “我只知道若不是禁卫护佑,我可能就被那玉渡镇的贼人给绑了,他们胆大包天到敢对公主下手,我岂能轻易饶了他们?等回去之后我就将人交给大理寺,相信大理寺会给我一个交代。”


    沈玉耀摆明就是不想把人交给沈清瑾,也不会帮沈清瑾灭口。


    这场交谈注定无疾而终。


    沈清瑾看出来沈玉耀态度坚决,气的拂袖而去,在他下马车之前,沈玉耀骤然开口问:“三兄可知,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下场?”


    沈清瑾动作一顿。


    “你不是寻常女子。”


    这种假设不会成立。因为不可能出现,所以连关心都不必。


    沈玉耀这下是真的信了原主对兄妹关系的定义。


    原主认为她与兄长不过是有一身相同血脉的陌生人。


    确实如此。


    俩人聊掰了之后沈清瑾回了他的小马车,他脸色阴沉,端坐出神,脑海中一直在回想有关杜高俊一事的种种。


    他并没有太把沈玉耀说的那些话当回事,就算沈玉耀聪明,拿到了他的把柄又如何,难道会在皇帝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吗?


    不可能的,就算沈玉耀不承认,事实上他们也是同一阵营的人。


    他出事了,沈玉耀能得到什么好处?


    沈玉耀如果知道沈清瑾的想法,一定会称赞他十分自信,谁说他倒霉,沈玉耀没有好处的?至少沈玉耀可以白吃一场瓜,白看一场乐子。


    很快,千音观就到了。


    和沈玉耀来时一样,太后身边的青珍在门口迎接,和上次不同的是,青珍身边多了个身影,是前几日青珍认下的义女兰香。


    “老奴见过公主,公主在外可玩的开心?太后娘娘一直惦念着公主呢!”


    “青珍姑姑免礼,叫皇祖母挂怀是玉阳的不是,玉渡镇地方不大,景色却颇为新奇,我在那里玩的很开心。对了,我还给皇祖母带了些小玩意儿回来,待我休整片刻,就给皇祖母送去。”


    “这再好不过,太后娘娘一定会喜欢公主带回来的礼物。”青珍看都不看,就说太后会喜欢。


    太后身份尊贵,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沈玉耀带回来的东西中,唯一能让太后满意的,就是她的心意了。


    “只要皇祖母高兴就行。还有一件事,青珍姑姑,我三兄从皇城赶来了,也是来看皇祖母的。”


    “申王殿下来了?这……容老奴问过太后娘娘,再做定夺。”


    沈清瑾当然是能进入千音观居住的,但是能不能见到皇太后就不一定了。


    太后不喜欢郑氏的孩子,不代表她喜欢其他皇子,她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待见,怎么可能待见其他人。


    之所以喜欢原主,是因为原主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公主。


    沈玉耀带着笑第一个进了千音观,入屋梳妆打扮,洗去一路的风尘,打扮的乖巧可爱,如同年画娃娃似得,才往太后所在的后院走。


    沈玉耀往后院去,只带了竹香一个人。


    她喜欢竹香的沉默,也喜欢竹香的贴心。


    “竹香,你看我现在笑的,好看吗?”沈玉耀突然侧过头问竹香。


    竹香抬头,入眼便是那灿烂如同暖阳般的笑容,叫人看了,不自觉也跟着勾起嘴角,心情舒畅。


    “回公主,公主不管笑还是不笑,都好看。”


    “哈哈哈,你这回答可真是滑头。不过我知道,大家都喜欢看我笑,我也喜欢,因为笑,说明我过的高兴。”


    沈玉耀在清晨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是笑着时,一天心情都愉快。


    人心诡谲难测,明明都身处黑暗,却矛盾的,各自向往光明。


    后院门口,兰香在那里侯着,她身上穿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长穿的样式。


    以后兰香就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了。


    “见过公主,公主,兰香日后,便要改名为青兰了。”青兰的名字,是太后亲赐。


    与青珍有一字相同,乃是一种恩典,说明她得到了青珍和太后的认可。


    竹香闻言,抬眸看了眼青兰,眼底是难掩的羡慕。


    对于她们这些没有什么亲人,日后不一定会出宫嫁人的宫女来说,在太后身边伺候是最好的,太后为人和善,不会像其他主子似的动辄打骂下人。


    同时在太后身边伺候,出去任何人都要高看一眼。


    又有闲又有钱还有地位,哪个宫女不羡慕。


    但是竹香很明白,兰香能有今日,全是公主一番好心,所以只要跟在公主身边认真效劳,日后肯定好处少不了。


    竹香打定主意要好好做事,沈玉耀则满意的点点头,“你能叫皇祖母看重,是你的福气。待重阳节过,你回宫去,一定要到内务太监那边改名,重新造册。等你新的名册下来,我再选个宫人,替你原本的职。”


    青兰闻言大喜,立马跪下给沈玉耀行大礼,“奴拜谢公主大恩。”


    她原本是沈玉耀身边的宫人,如果沈玉耀不开口放人,太后是不可能为她操心造册的事的,而她日后即便跟在太后身边,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沈玉耀这一开口,就等于放手,让青兰去过她想过的新日子了。


    “起来吧,别忘了之前你答应我的事就行。”


    第 32 章


    “奴婢必不会忘,今生奴婢谨记公主大恩。”


    青兰打出生,过的就是苦日子。


    后来入了宫,为了能争一个好日子,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成了一个合格的宫人。


    但青兰从来没喊过一声苦,因为所有宫人都是这样的苦日子,这天下比她苦的人更多,有多少人被活活饿死冻死,她能活下来,还能跟在公主身边,已经够好了。


    青兰没想到她还能有一个母亲,她还能过的更舒服一些。


    青兰一想到以后的好日子,浑身都轻快了,她起身后,又控制不住感激的向沈玉耀行了一礼,随后态度恭敬的为沈玉耀引路。


    ——————


    接下来几天,沈玉耀过的无所事事。


    千音观是修行场地,坤道们每日做早课,念道经念得人昏昏欲睡,但如果早上不来,那就只能躺床上睡懒觉。


    若是古代有手机,赖床也挺快乐,可没有手机,在床上就只能躺着,偏偏沈玉耀身体才十四,精力旺盛的不得了,根本睡不着。


    与其在床上睁着眼睛呆着,还不如起来到处逛逛呢。


    秦淑君倒是过的挺快乐,她沉迷玩沙盘游戏,拉着身边的宫人一起玩,沈玉耀参加过几次,随后就不玩了。


    虐菜次数太多,感觉自己的水平都退步了,还是别折腾为好。


    太后没有提前见沈清瑾的意思,让沈清瑾先回皇城去,等重阳节到了,再与其他人一起来,沈清瑾吃了个闭门羹,又不敢跟皇太后发脾气,最后臭着脸离开。


    这是沈玉耀最近几天觉得最有趣的事,看到了不可一世的三皇子的臭脸。


    转眼九月一,重阳将至,沈玉耀特意起了个大早去山上为太后摘了两朵菊花来,插到瓶子里摆着。


    然后她就心情舒畅的回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的叫来了于三。


    “最近京城是不是热闹起来了?”


    沈玉耀掐指一算,距离沈清瑾离开已经有七八天了,以沈清瑾的行动速度,京城不得炸开锅啊。


    之前于三截过沈清瑾放飞的鸽子,鸽子上就一首打油诗,足以引起朝野内外的震动。


    “左州钱粮入鼠口,百姓只得食石粥,小贪贪个无尸首,大贪贪个忠武侯。”


    沈玉耀又念了一遍这朗朗上口的打油诗,尤其是最后一段,简直指向性不要太明显。


    无尸首的人自然是伏法后让天下人拍手叫好的杜高俊,而那大贪,用忠武侯三个字来称呼,可见是身居高位。


    大庄没有忠武侯,但是前朝有,前朝的忠武侯位高权重,欺男霸女不说,还觊觎皇位,若没有那个忠武侯上蹿下跳的折腾,前朝还没那么快土崩瓦解,给大庄先皇篡位的机会。


    “回公主,东西市已经有民谣流传,左州来的百姓已经开始议论,左州大水时,朝廷下拨的赈灾款去了哪儿。”


    于三老实的给沈玉耀说了一下京城的情况。


    “就这?没别的了吗?”沈玉耀以为京城会有哗变,结果听于三的意思,京城现在竟然还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只有百姓,而且还是左州来的百姓在议论。


    民间的声势若不够大,那些坐在皇城中的官老爷们,可是听不到也看不到的。


    “回公主,近来京城的百姓都在议论另一件事。”


    于三表示,不是这事儿不够重要,是有别的事情,热度压过了这件事。


    沈玉耀默默坐直,看来和沈清瑾斗法的人,手段很高啊,在古代就已经明白怎么压热度,调转群众注意力了。


    这舆论战打的是不是太高端了点。


    “细细说来。”


    于是于三跟沈玉耀表情严肃的,报告了一则八卦。


    八卦主角是一个名为杨栋的学子,他今年十八,已经过了童试,打算明年下场考乡试,只要过了乡试,后年就可以考会试了。


    大庄状元三年出一个,是从状元这一年算起的。


    而学子要下场前,都会到处参加诗会,与其他学子探讨学问,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现在万里路不能走,还是应该多多集思广益的。


    其实这个过程,主要目的是扬名,有名望的学子和没有名望的学子参加科举,效果不同,有些考官就喜欢锦上添花。


    况且皇帝本人也喜欢青年才俊。


    杨栋的操作和大多数学子一样,要说不一样的点,那就是他出身更高,他乃是户部尚书杨成业的独子,杨家正儿八经的公子出身。


    这个身份摆出来,哪怕他是个草包,都有人捧着他。


    杨栋本人不算草包,甚至看上去还挺聪明的,长得也不错,在京城贵女们眼中,这是个妥妥的高富帅,再加上他本人还没有娶妻生子,那真的是潜力股。


    所以杨栋很快就闯出了点儿名头,事情发展到这儿,可以说是一直顺着杨家的意。


    但就在前两日,突然有人爆出来一个大瓜。


    那就是杨栋与人无媒苟合,不仅如此,暗结珠胎者乃是京城名妓何香枝!


    “这不算什么大事吧,那些个读书人,哪个不喜欢去青楼楚馆喝酒吟诗?”


    甚至文人还以自己的诗句词篇被传唱为傲呢。


    “是的,若仅仅如此,外人大不了说一句少年风流,不足以挂齿,但那何香枝,有个幕下之宾,名为黄秋。世人惊叹的是,杨栋此前传出的几首名篇,都曾被人以‘黄秋’为名,印成书册,私下贩卖过。”


    嚯!


    沈玉耀这下震惊了。


    这叫什么?我用钱帮你养男人,你男人用才养我?


    有点儿乱有点儿乱,让我再捋捋!


    沈玉耀感觉这个瓜有点儿意思了,她怎么就不在京城里啊!以曲贵妃的消息渠道和口才,若是此事从曲贵妃口中得知,肯定更劲爆!


    “确定吗?当真如此?”


    那杨栋可亏了,花钱买了个二手的作品冠名权。


    如果这段时间何香枝还与黄秋有联系,那杨栋可能还买了个二手爹的名头。


    古代又没办法鉴定血缘关系,何香枝肚子里的孩子,只能确定,一定是何香枝亲生的。


    “当真,因为昨日晚,杨栋带着一群人,把何香枝所在的闻香阁给砸了,要求何香枝交出黄秋。”


    “那最后何香枝可把人交出去了?”


    “回公主,并未。何香枝当众怒骂杨栋是个懦夫,不敢认孩子,拿奸夫来污蔑她。还说杨栋是个天生蠢材,一首好诗都写不出来,活该现在身败名裂,黄秋惊才艳艳,他连对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了。”


    于三冷着脸,将美化过一次的词说给沈玉耀听。


    实际上何香枝还说了很多别的,让他人听了个正着,比如她骂杨栋中看不中用,不认孩子,她就把杨栋每次都要吃药助兴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是人尽皆知了,但这些话还是不要说给未曾及笄的姑娘听了。


    沈玉耀不知道还有更精彩的,目前她听到的,就已经够跌破眼镜了。


    谁说古人含蓄的,这和现代人相比,差不了太多了。


    何香枝乃是名妓,只要她还有那张脸,有人追捧,她就不怕杨栋。


    名,有时是一道护身符。


    而且杨栋刚过童试,身上算不得有功名,就算他爹和他家族再牛,能管得着何香枝吗?


    再说了,何香枝可能还招待过杨栋的爹和长辈们呢。


    不过这个何香枝,性情是真的强,竟如此不畏权贵。


    沈玉耀听完连连叹息,她没看到杨栋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可真是一件憾事,这多好的乐子啊。


    “现在他们二人如何了?”


    沈玉耀现在很想知道后续,沈清瑾搞得事情,她都不太在乎了。


    估计沈清瑾自身也不着急,杜高俊的事情被压越久,发力的时候就越强,跟触底会反弹是一个道理。


    “何香枝已经拿着金银细软,改名换姓,逃离京城。而那杨栋,昨夜被杨尚书带人亲自绑回家中,听说是受了家法。”


    于三对这一切来龙去脉,了解的十分清楚,比大多数人都清楚。


    沈玉耀再次馋了一下暗卫超强的情报网。


    不过,何香枝走了?


    “是谁看杨栋如此不顺眼,毁人前程如杀人父母,手段又快又准,当真是个狠角色。”


    沈玉耀在听说何香枝走了后,便确定是有人动手,而非巧合。


    如果没有人在幕后搅弄风云,何香枝如此鱼死网破,不可能全身而退,杨栋是不能怎么样何香枝,但杨家也不是全然吃素的。


    更不要说改名换姓,这里涉及到更换户籍,一般人可没这份本事。


    要说是何香枝其他入幕之宾帮忙,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很小。


    欢场上多的是露水情缘,男人最是精明,岂会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


    “这要是被杨成业查出来,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啊。”


    杨栋是杨成业独子,现在名声几乎全毁了,想要东山再起难上加难,杨成业肯定不会放过背后害他儿子的人。


    于三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正好被思考中的沈玉耀看见。


    “你知道内幕,快快跟我说说,是谁是谁!”沈玉耀太好奇了,杨成业是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么一位神仙。


    于三觉得沈玉耀还是不知道的好。


    毕竟她家小公主才十四啊!怎么能这么早,就让小公主知道大人的世界有多可怕!


    但是于三又没办法拒绝沈玉耀的命令,她最后吞吞吐吐的说道:“是刑部尚书石炳生之女。”


    “难道是石采文?不对,她不会用这种办法,那是石采薇?”沈玉耀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石采薇妹控属性这么强!


    杨可卿打了她妹妹,她反手就让人家哥哥死无葬身之地?


    第 33 章


    “公主,所猜不假。”


    目前暗卫能查到的,确实只有一个石采薇,可石采薇本人,真的有如此本事吗?


    杨成业身为户部尚书,出身高位,在朝中可不是没有敌人,难免这件事中,有人落井下石。


    详细究竟有谁经过手,要等暗卫慢慢查,向来抽丝剥茧的工作是最难一口气做完的。


    而沈玉耀并不打算将暗卫的精力放在这件事上,她现在需要注意的是重阳节家宴和沈清瑾接下来的动作。


    吃瓜很快乐,干活就不快乐了,可人不能不干活,不干活没饭吃,活都活不下去啊。


    沈玉耀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找秦淑君说说话,顺便问问对方,太子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此刻在皇宫之中,东宫内静悄悄的,所有宫人都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走过,不敢发出特殊的声响。


    管事太监带着一群小太监来回走动,巡逻监督谁偷懒不干活,每个人都被分配了自己的事情,明明应该井然有序的场景,却到处透露着乱糟糟。


    宫人们常常一个人干完,另一个人又来一遍,相互之间没有沟通,工作量多了好几倍,人更累了,事情还干的不太好。


    太子自己看到所有人死气沉沉的模样,也烦的头疼。


    但是他现在要帮皇帝处理朝政,没时间日日盯着那些宫人做事,监督的权力只能移交一部分给太监,导致太监本职工作做不了,每天只能在宫中打转。


    他们的工作不做,自然要别人顶上,于是恶性循环,大家的工作量更大了,效率却变得更低了。


    良娣要是再不回东宫,他们这些宫人,真的是受不了了!


    他们也是人啊,谁能受得住天天如此劳累!


    太子看着进来打扫第三次的宫人,一摔手中的折子,“你怎么回事,这是今日第三次了,孤的寝殿,是脏的你们看不下去了吗?”


    身旁来来回回老走人,真的会让人心情不愉。


    宫女连忙跪地求饶,“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婢不知今日已经有人来过啊!”


    “滚出去!”


    太子闭闭眼,摆手让人出去,宫女松口气,蹲着水盆赶紧跑了。“邹璇!邹璇!”


    “诶!殿下!殿下,奴婢在呢!”


    邹璇从外头小跑着进来,头顶一层热汗,到了沈濯琮面前也不敢擦,只得跪地行礼,悄悄用袖口擦去滑向眼睛的汗珠。


    “良娣究竟什么时候回宫!”


    太子见邹璇那失礼的模样,烦躁的问道,他起初以为秦淑君出去个几日就回来了,谁知她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东宫的琐碎事情,快烦死他了。


    以前人在的时候,太子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朝一日如此想念秦淑君。


    “禀太子,良娣她、她要在重阳节后,再回宫。”


    今年重阳节要在宫外过,太后不愿意回宫,皇帝大孝子,自然随母亲意愿,带着孩子们去宫外。


    不过皇帝和皇后只能待一天,重阳节时,京城还有别的活动,比如老者宴,就是请七十岁以上的老者到皇城免费吃顿饭,皇帝陪同男子,皇后陪同女子。


    所以真正要陪太后在千音观过节,待上几天的是太子。


    有事太子服其劳,储君的作用这个时候才显现出来。


    沈濯琮深吸口气,“知道了,你下去吧。”


    “殿下,良媛托人带话,请殿下晚间于听雨轩一同用膳。”


    听到有关绮罗的事情,太子的表情变得温和许多,心头的怒火都下去不少,他点头,表示答应了,“下去安排,莫要让良媛着凉。”


    “是。”


    邹璇小心翼翼的退出门,长舒一口气,随后脸上挂满笑容往太子良媛居住的宫室而去。


    他本以为良娣不在这些天,太子可能会回心转意,但看太子的态度,可见太子的心依旧是在良媛身上的。


    邹璇身为宫中老人,最是知道何为见风使舵,太子的宠爱落在谁身上,谁就是他最想要讨好的主子。


    结果晚上绮罗还是没有等到太子。


    因为傍晚时分,郑家有人入宫,皇后叫太子过去吃饭。


    本来可以带着良媛一同前去,可皇后不喜欢绮罗,以良媛有孕在身,不宜走动为由,只喊走了儿子。


    说起来,太子身上的禁足命令,已经名存实亡,他现在去哪儿都没人管,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风细细,宫灯照亮一处,女子沉默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等待那个迟迟不曾回来的人。


    “良媛,回去吧,饭菜都凉了,夜风寒冷,若是病了可如何是好,您总要顾念着些肚子里的孩子。”


    宫人劝导绮罗,绮罗沉默点头,听话的起身。


    她习惯听话,听旁人说的话,无论是真是假。


    “这样的日子,以后会常有吧。”


    绮罗走在回廊中,抬头看见了天边弯月,新月不过是弯弯月牙,照不亮苍穹,也照不见路上抬头仰望它的人。


    “良媛不必忧心,老国公与老国公夫人不常入宫。”


    身旁的宫人知道怀孕的人心思敏感,故而劝说绮罗,不用多想。


    可绮罗想的不是这个。


    太子曾经给她许诺,说甘愿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这样的承诺,是多么廉价的。


    太子没有娶她,先一步让良娣入了东宫。


    以后她生下孩子,年纪大了,色衰爱弛,这东宫又会有多少能与太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妃嫔?


    太子登基,又是否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人。


    绮罗有时候会想,太子对她几年未变,已是情深义重,她怎么能如此不知好歹,还怀疑太子的心?


    可她看着太子如何对待秦良娣,就会觉得心寒。


    爱欲其生,恨欲其死,她与良娣又有何不同,不过是站在太子爱恨的两端,此消彼长。


    “为殿下准备一碗姜汤,夜深露浓,暖暖身子,我先睡下了。”


    “是。”


    宫人没问绮罗还吃不吃饭,怀孕的人一天不是按照正常人的饭点吃饭的,饿了自然就会要吃,不饿没必要硬吃。


    太子晚上注定是用不了那一碗姜汤了,他还用姜汤暖身子吗?他人已经被气的浑身烧起来了。


    血液沸腾,只觉得最近事事不顺,苍天与他作对!


    皇后的父亲有国公之爵位,封号为吴,他今年六十出头,早年曾征战沙场,留了病根,身子骨并不康健。


    所以一般要是没有大事,他不会入宫。


    这次入宫,以想念皇后为名,实则是进宫与太子商量一下,一些重要之事。


    太子吃完饭后,以为就可以回去了,谁知皇后屏退左右,殿中唯留他外祖父与外祖母,以及皇后三人。


    “天色不早,外祖父与外祖母不出宫归家吗?”太子不是撵人,而是宫中晚上不留人,哪怕是皇后亲爹亲妈也一样。


    回去太晚,夜间行路不安全。


    老国公沉着脸,轻抚胡须,“殿下,你可知昨夜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皱了皱眉,昨天晚上?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忙于政务,空闲时间用来处理东宫白天留下的琐事,今晨倒是有人与他说昨夜出事了。


    他问是否为朝廷大事,对方说算不上,他就没细问。


    见太子不搭话,老国公就知道太子不清楚。


    “唉,太子,你之前为了个宫女顶撞陛下皇后,已是不敬,好在陛下未曾介怀此事,殿下应感念陛下恩德,更当自省己身才对,怎能如此有恃无恐,毫无长进呢?”


    整个大庄敢这么直言不讳的人,不超过五个,老国公是其中一个。


    太子被训的老老实实低头,不敢反驳一句,皇后见此,心底舒服了些。她是管不了这个儿子了,好在她爹还有点儿用。


    “好了好了,太子年纪尚小,长大自会明白的。太子,你不要怪你外祖父,他也是担心你。”国公夫人等老国公说完话,才轻言劝说。


    “孩儿明白,此事是孩儿叫诸位长辈伤心了。”太子老老实实认错。


    他从来都是这样,倔脾气不上来时,特别好说话。


    上来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太子乖巧聪慧,是娘娘的福气。比那杨家的子孙好,杨老夫人昨夜请了太医,杨家可是好一番热闹。”国公夫人用帕子捂住嘴,将嘴边的笑意掩盖。


    杨家和郑家确实是一个阵营,但也有不少磕磕绊绊,看到杨家子孙不孝,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看笑话。


    太子一听杨家,眉头立马锁紧。


    杨成业是他的人!


    很快,老国公就简单的说了一下昨天的大戏。


    最后他还对此事做出了点评。


    “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沙场上没有建树便也罢了,竟还沉迷情爱,好好的大家公子,与一个青楼名妓闹得如此难看!他不光丢了杨家的脸,所有世家大族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太子觉得老国公说的很对,但现在不是着急批判杨栋如何的时候。


    赶紧解决这件事,不要让此事彻底毁了杨栋的仕途,才是当务之急。


    “把何香枝找出来,纳她为妾,此事还可平息。”


    杨成业就杨栋一个儿子,如果杨栋废了,那杨成业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个是教子无方的名头他注定要戴上,还有就是亲儿子没有希望了,他打拼下偌大家产,全都要便宜兄弟和侄儿,他哪儿还会像以前一样尽心尽力!


    “晚了,刘氏今晨带着媒婆聘礼去闻香阁,没有找到人,已是人去楼空。而今天一早,有关杨栋的事情,就已经编为故事,四处传开。这是有人想让杨栋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日啊。”


    第 34 章


    太子的愤怒正式被这番话点燃。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在朝中竟然有这样的敌人,明知道杨家乃是他的拥趸,却还是下手毫不留情,直接斩断了杨家后路。


    “刘夫人没有细查下去?”太子压抑着怒火问道。


    杨成业的夫人刘氏,出身小门小户却有几分手段,这些年靠着杨成业,刘家愈发壮大,杨栋不光是杨成业的独子,也是那刘夫人的独子。


    刘家应该比杨家更着急才对。


    因为如果杨栋出了事,刘夫人年纪大了,可没办法再生第一个儿子了。


    “查了,可是所有线索都断了。太子,此事若是冲着杨家去的便罢,杨成业自然可以处理妥当,就怕……”


    老国公言下之意,在场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皇后有些心急,“这件事肯定是冲着太子来的,不然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皇后所说的节骨眼,自然是前段时间太子刚刚触怒皇帝,本来现在皇帝心中对太子就起了些许不满。


    若是杨成业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不就等于断了太子一臂?


    “那娘娘与太子心中可有了动手的人选?你们在宫中不好查,此事可交给国公府,叫国舅去查。”


    老国公口中的国舅,指的是皇后亲弟弟,继承了国公封号的吴国舅郑青松。


    亲弟弟办事,皇后自然是放心的。


    郑婉婉看向儿子,等着太子给她一个怀疑名单,可等了半晌,太子依旧毫无动作。


    郑婉婉大惊,拍桌而起,伸出食指指着太子的鼻尖怒斥,“人都已经杀到你面前来了,你却连谁是敌人都不知道!太子,你全部的心思难道都放在了女子身上,放在了与母后抗争上吗!”


    郑婉婉对太子以前并不算严厉,毕竟是唯一的儿子,说是捧在手掌心也不为过。


    但是自从上次太子为了个宫女,忤逆她和皇帝后,她这心中对太子的气就一直没有撒干净。


    身为母亲,郑婉婉实在是不想看到,儿子为了另外一个女人,险些陷入危险境地,身为皇后,她更不愿意看见太子因一己私情,不顾身上重担。


    “你最近实在是太让母后失望了!太子,你睁眼看看,看看这满朝文武,看看你那些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你再去翻翻史料,找一找前朝的太子,都各自是什么下场,有几人能在虎狼环伺之下,顺顺利利登基为帝!”


    郑婉婉气的不住喘粗气,太子怕她真气出个好歹,连忙低头认错。


    “母后息怒!孩儿知错了,孩儿日后,一定会改!”


    太子每次认错时,态度都十分诚恳。


    但郑婉婉知道,改不改,还要看太子的行动。


    “娘娘,殿下年纪还小,他以后自然会明白,娘娘一片慈母之心。”


    等皇后怒斥完孩子,国公夫人才慢悠悠的开口劝说。


    老国公适时开口道:“殿下,去年左州之事,直至今日,尚未平息,若不是杨尚书之子骤然出丑,恐怕那左州歌谣,就要在京城流传,人尽皆知了。”


    “左州歌谣?外祖父请细说。”


    一听到“左州”两字,太子立马直起身子,严肃望向老国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左州钱粮入鼠口,百姓只得食石粥,小贪贪个无尸首,大贪贪个忠武侯。”老国公慢慢说出这段骤然出现的歌谣,“殿下,幕后之人怕是冲着赈灾钱粮而来,不得不防啊。”


    “杜高俊死了,死无对证,一句歌谣又能有什么用。只是没想到这对付杨栋的人,倒是阴差阳错的帮了本宫。”太子暴怒的情绪稍微降下去一点。


    比起杜高俊牵扯的事情,杨栋个人的前程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就是官场,各方势力相互倾轧,关系错综复杂。


    “对付杨家,不一定是出于与殿下作对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自保,也许单纯是与杨家有私仇。”


    老国公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时隔一年,又有人拿左州的事大做文章,势必来势汹汹。


    郑婉婉头有些疼了,她精神不振,无力在招待父母。


    正好此事商议到这儿,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需要细查,才能确定敌人。


    可以送客了。


    “父亲母亲,时辰不早了。汀兰,着人送老国公与夫人安全出宫。”


    “是。”


    皇后发话,太子都要乖乖听,于是这场聚会就算是散场了。太子吃了一顿饭,饭菜填饱了他的肚子,听了一件事,又给他气饱了。


    等回了东宫,听说良媛为他熬了姜汤驱寒,他实在是喝不下去,拒绝了这碗汤,同时叫邹璇过来,送一封信出宫。


    “务必将此信,交到皇叔手上。”


    现下在京城的皇叔,只有一位敬王沈岚。


    邹璇老实接下任务,下去安排了。


    夜寂静漫长,入了九月,宫中开始筹备初九重阳宴的事宜。


    杨栋的消息压过了左州的风头,沈玉耀静静等了几天,发现左州的歌谣还是没有传开,这次大家伙又开始议论近在眼前的重阳节了。


    沈玉耀代入一下沈清瑾的视角,想着自己精心安排的布局被迫一拖再拖,想必以沈清瑾自大的性子,此刻已经焦急的坐立难安了。


    他又得在外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戴着那张温和无害的假面。


    真是想想都令人心情愉悦。


    靠着今日份大冤种亲哥带来的快乐,沈玉耀熬过了漫长的时日。


    之前她每天吃喝玩乐,从不觉得时间漫长难熬,但是这几天,她开始练武了。


    没办法,她控制力气的本事不太好,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碗徒手捏碎了。


    估计是身体在成长,力气也在增加,沈玉耀急需一个途径,让她尽快学会如何控制一身蛮力。


    这个金手指真是让沈玉耀痛并快乐着。


    练武是最快的方法,正好沈玉耀身边也有个武功高手,那就是于三。


    于三一开始是拒绝的,她就是一个暗卫,哪儿能去教公主如何习武,公主应该去找那些名动天下的高手,或者是由皇帝找个合适的教习。


    “母妃之前说会从曲家军里找个合适的女教习教我,但我后来一想,曲家军中的人,那都是正儿八经可以上阵杀敌的兵,女兵亦是如此。为兵之人,肯定想建功立业。战场上更需要她们,她们也需要军功,我怎么能耽误她们呢?”


    于三被这番话给说服了。


    她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沈玉耀这话是真假参半,实际上是现在入伍的兵里,没有几个是正儿八经练家子出身,大多是靠着在沙场上拼杀,练就一身杀人技。沈玉耀学那些做什么?


    再说了,曲贵妃选出来的人,哪儿敢让她吃苦。


    习武若不吃苦,就跟运动不流汗是一个道理,根本达不到最佳效果。


    想来想去还是于三好,又听话又认真,本事还高。


    然后沈玉耀就开始每天痛苦的蹲马步了,后来意识到她力气非常大,于三还让她蹲马步的时候耍杂技。


    给她三鸡蛋,让她上下扔,既锻炼眼力,又能锻炼控制力。


    她要是手一抖,用的力气大了,鸡蛋直接碎在她手上。


    又黏又臭,于三还在底下接了个盆,她打碎的鸡蛋落下去,捡走蛋壳,都给她做成糕点之类的吃。


    沈玉耀吃鸡蛋吃的快吐了。


    在重阳节前一天,沈玉耀终于一天没吃鸡蛋了。


    这是巨大的进步。


    为了鼓励沈玉耀,于三说:“公主实乃武学奇才,若是自小练武,想来这武林之中,公主必有一席之地。今日既然三枚鸡蛋不碎,明日就增加到五枚,公主意下如何?”


    听前面的话,沈玉耀还是笑着的,到后面,她的笑容越来越小,逐渐消失了。


    哦,笑容并不会完全消失,它会从沈玉耀脸上,转移到于三脸上!


    见于三笑的不怀好意,沈玉耀怀疑她是故意的!


    不过这样也挺好。


    沈玉耀潇洒的将三枚鸡蛋依次扔到一旁的网兜中,她对力量的控制已经很精细了,三枚鸡蛋相碰都没有出现裂痕。


    然后她收了马步,捆了捆袖带,“你是我的教习,自然是教习说什么便是什么。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五枚鸡蛋!”


    于三以为沈玉耀会跟她讨价还价一番,这几日练武,沈玉耀常与她说笑,谁知现在她主动说笑,沈玉耀竟然直接应了!


    见于三满是惊讶,沈玉耀叉腰笑道:“对你家公主我有点儿信心,五枚鸡蛋罢了!教习难得开玩笑,我可得顺着些,省的以后教习拘束。”


    沈玉耀这几日似乎长高了一点,不过在身高一米七以上的于三面前,还是个小可爱。


    沈玉耀笑起来眉眼弯弯,眼底澄澈清明,清晰倒映着于三的样子。


    于三从沈玉耀的眼底,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和印象中那个阴郁的身影完全不同,她就站在阳光下,甚至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好似从前身处黑暗的日子留下的阴霾,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一点点拭去,笼罩在她命运之上的不详黑雾,被一阵风吹开了。


    原来她也会笑,她也会像寻常人家女子那样,与人打趣玩闹。


    于三神色一怔,随后低头行礼,“属下僭越,请公主责罚!”


    不应如此,她该谨记自身职责才对!她是主子的影子,是第一条命。


    “快起来,练武场上你为师我为徒,从来没有师拜徒的说法。你一身本事,当暗卫实在是委屈你了,等以后你在我身边,就做一等护卫。禁卫军都是一群臭男人,出行很不方便。”


    沈玉耀看出于三心底的纠结,贴心的给了她第一条选择的路。


    第 35 章


    沈玉耀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


    没人能拒绝温柔,于三这个早就心如冷铁的暗卫也不能。


    所以她满是激动的收下了这份沈玉耀给她的礼物,并且暗下决定,日后一定要当个合格的护卫,不让沈玉耀受到一丝伤害!


    当天晚上,于三投桃报李,给沈玉耀带来了十分有用的情报。


    左州有人入京,最后辗转多处,在暗卫把人跟丢之前,落在了杨府。


    杨成业亲自接待,礼遇有加。


    左州偌大一个州郡,有人从那边过来入京,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但若是这个人和杨成业有关系,那就不能看做寻常了。


    想到京城方面,沈清瑾散播的歌谣迟迟无法传播开来,沈玉耀有理由怀疑,沈清瑾的动作打草惊蛇,对方已经警觉,并且选择直接动手。


    “我听说这次在千音观办的重阳宴席,皇叔也会来。还会宴请朝廷重臣及其亲属。”


    沈玉耀是听青珍姑姑说的。


    本来只是一场家宴,结果皇帝突然来了一句,太后许久未曾归京,恐会思念故人。


    闻弦音知雅意,皇帝都这么说了,他想在千音观宴请众位大臣的愿望,谁人不知?


    皇帝兴致来潮,大家当然要顺着他的心,太后亦然,欣然答应在千音观举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宴席。


    于三回道:“公主所言不假,京中已经开始准备,明日他们会在宴席上进献贺礼给太后娘娘。”


    重阳节是老人节,太后的岁数还不算最大的,比如礼部尚书郑泽,比太后还要大一岁。


    可太后的地位高贵,群臣来此赴宴,自然要备上给她的大礼,以期得到太后嘉奖。


    沈玉耀看着于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暗卫们知道的事情,父皇是不是也都知道?”


    于三自然点头,“回公主,暗卫本就是陛下一手栽培。”


    整个暗卫组织的所有人都是皇帝培养出来的,暗卫的情报网当然为皇帝服务。


    暗卫的情报网有多厉害,沈玉耀很清楚。


    于三不是暗卫中最强大,手中权力最大的那个人,但于三能动用的情报网,已经足以叫沈玉耀不出门知晓天下事了。


    “那我身边发生了什么事,父皇也都知道?”


    沈玉耀之前笼络于三,为的就是封锁她身边的消息,可暗卫不止于三一人,更不要说她身边还跟着禁卫。


    沈玉耀是担心于三管不了其他人,让一些秘密传出去。


    于三则给沈玉耀吃了一剂定心丸,“公主放心,玉渡镇发生的事,绝对无人知晓。”


    她是指从掌柜等人口中审出来的东西。


    审讯掌柜等贼人的事,是于三与几个心腹一同做的,那天晚上,普通禁卫只知道沈玉耀住进了黑店。


    有关左州的内幕,一概不知。


    “那就好,我信你如信己,此事绝对不能流传开。”


    于三郑重点头,眼神坚定的回应了沈玉耀的要求。


    沈玉耀松口气,随后开始思考其他问题。若是其他暗卫不清楚黑店内幕,皇帝可能也不知道是沈清瑾在后面布局。


    有时候推理差一环,就会导致整个逻辑链断开,皇帝手中差的正是这关键一环。


    那这次宴请朝臣,是有什么目的呢?


    皇帝的心思没人能猜的准,沈玉耀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便不为难自己了。


    反正宴席上出现什么事,都跟她没关系,她只负责愉快吃瓜,浑水摸鱼,制造乐子。


    顺便从乐子里,拿到想要的东西。


    沈玉耀其实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玉渡镇,恐怕整个镇子都是沈清瑾的,那里是他布下的“贼窝”!


    当初入玉渡镇,沈玉耀就觉得不对劲。


    街上贩卖物品的摊贩,叫卖时并不热情,所有的东西样式都很单一,人人口中所说都是范府的猫,好像要将所有踏入玉渡镇的人,都引到范府中。


    这合理吗?


    摆摊的不为赚钱,风吹日晒叫卖者皮肤光滑,明明是旅游小镇却没什么景点,主打灯会活动,商品却格式单一。


    沈玉耀不会将这些奇怪之处,归类为现代人和古人的差别。


    现代和古代只是差着时间门,不是差着脑子。


    当官不为名,经商不为财,全是事出反常,必藏古怪!


    沈玉耀稍微一试,便试出问题来了。沈清瑾好算计,在京城外选中一处落脚地,做中转站。


    之前掌柜从左州运来贿赂命官的金银珠宝,不可能大大咧咧的拉到京城去,交易地点选择离京城近,还没有几个人关注的小镇子,多合适啊。


    同时让交易就在眼皮底下进行,沈清瑾能看的清清楚楚。


    沈清瑾这心眼子多的,一点儿都不像曲贵妃。


    沈玉耀默默吐槽,原主心眼子也没有沈清瑾多,这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基因突变。


    此刻正在筹划重阳宴大戏的沈清瑾突然打了个喷嚏。


    等他手帕擦完鼻子,抬头一看,就见刚刚写的字帖上有一道弯弯曲曲的墨痕,将整幅字都毁了!


    沈清瑾不愉快的沉下脸,将手中毛笔扔到一旁的笔洗中,任由它滚落,滚了半圈,带出点点晕开墨的污水。


    一定是有人背后骂他!


    “王爷,东宫往敬王府送了一封密信。”


    陶李自屋外进来,手上拿着几个小小的纸筒,都是鸽子腿上绑的,用来传播情报。


    纸上的字,大多是思念家人的诗词,实际配上申王府中的书,能翻译出真正的情报。


    除了上次传播歌谣时,鸽子腿上直接绑着的那首歌谣。


    “看来,太子有些心急了。”


    沈清瑾满意了,太子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太子。


    其实歌谣放出去,第一步要的不是流传开来,引起民变,要的是有人自乱阵脚,要的就是敌人这份提心吊胆。


    若一个人终日惶惶,必然是吃不好睡不好,精神不振之下,做事更容易出现错漏。


    太子当然不会是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但他和那人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老师还不愿意来府上吗?”


    “回王爷,老先生说他听闻千音观设宴,会款待七十以上的老者,决定前去尝一尝御厨的手艺。”


    “是老师会做的事。老师还不肯暴露人前,自证身份?”


    陶李老老实实摇头,不是说欧阳淳不肯,而是他不知道老先生怎么想的。


    都说人老成精,这人活的时间门久了,脑子里的想法,一般人都猜不透。


    要沈清瑾看,欧阳淳既然想要名留青史,做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师,就应该早早出现。


    即便是愿者上钩的姜太公,那也要坐在溪边垂钓,方能钓上文王啊。


    什么都不做,隐姓埋名,甚至当个死人,能干成什么事?


    沈清瑾想不通,最后以老师的想法太高深,学生不明白很正常结束。


    “既然老师不愿意来京,也不好强求,杨家可寻到了新的线索?”


    “刘夫人遍寻周边,并未找见那香枝娘子。日前,刘夫人亲弟,全州同庸县县令刘季升之女入京,现住在杨尚书府上。”


    “全州来的?最近杨府只来了一个全州人吗?”


    沈清瑾不太满意这件事了,与他此前的预想不一致,他以为杨成业会病急乱投医,去寻一个左州的人来。


    “回王爷,我们的人只看到全州刘家女入杨府。”


    也就是说,也许有左州的人,但是没被申王府的探子看见。


    京城是皇帝脚下,沈清瑾的力量比较薄弱,他不敢布置太多人,以防被发现,叫人安上个窥伺京城,意图谋反的罪名。


    沈清瑾想了下时间门,明日他便要出京去千音观,后日才回,这个时间门再去准备什么都为时晚矣。


    杨成业同样没有时间门了。


    尽人事听天命,沈清瑾想,他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静待成果便是。


    第二日,千音观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


    坤道们做完早课后就开始洒扫,务必要用最干净的千音观迎接京城贵客们,沈玉耀一早起来,练完武,正巧遇见玩的好的一个女道士。


    那女道换上了新衣服。


    “这是新做的道袍吗?瞧着真漂亮!”沈玉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今日还有新头绳!你换了身衣裳,好看的我都不敢认你了。”


    那坤道与沈玉耀年龄相仿,道号清尘,是个性情活泼的坤道,沈玉耀之前去山上采摘菊花,便是清尘引路。


    清尘今日头发梳起来拢在一处,用月白色发带扎着,确实好看。


    只是她皮肤有些发黄,月白颜色太浅,显得她黑了些。


    不过不碍事,年轻的小姑娘身上自有一股精气神,如同清水芙蓉天然雕饰,无论怎么打扮也不会丑。


    清尘被沈玉耀夸得脸都红了,她偷看沈玉耀,在对上沈玉耀那双明亮的眸子时,神色更害羞了一些。


    “公主谬赞,在清尘眼中,公主才是最好看的!今日千音观来了许多贵客,清尘会为公主好好把门,不叫他人胡乱走动,叨扰公主!”


    “好!我今日的清静,可就全交给清尘啦!”沈玉耀重重点头,像是交给了清尘一个重要任务。


    清尘连连点头,如同身上担负重大使命般,认认真真的站在沈玉耀院子前的小路上,抢了禁卫们的工作。


    自小在道观长大的孩子,心思单纯无暇,总能叫人不自觉嘴角上扬。


    沈玉耀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屋里去,她得好好梳洗打扮,一会儿皇帝龙撵到了后,她得去迎接。


    今日秋高气爽,阳光正好,临近中午,太阳就晒得人有些口渴了。


    沈玉耀去山门等待宫中来的车马,清尘想着先去吃饭,就离了沈玉耀住的院子,抄近路往膳房走去。


    第 36 章


    小道上,树荫抵挡了秋老虎的进攻,清尘脚步轻快的往前走着,渐渐的,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呜呜呜……”


    像是有人低声呜咽。


    清尘耸了耸肩膀,只觉得被哭的后背发毛,她低声念清静经,这才心中生出胆气,准备去看看。


    千音观位于山上,山路难行,除了人工开凿出的过道外,其余小路很容易走岔。


    清尘估计是哪个客人走错了路,她想着将人找到,送回她居住的客房就行了。


    反正这种事情,绝对跟神鬼没有关系!没有!


    穿过细密的草丛,走过高大的树木,清尘看见一块巨石,而那低声呜咽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应该人就在周围了!清尘刚要提高声量喊一声,就听见有一道声音,先一步喊出来。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清尘没做准备,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她尚且如此,本来因为迷路而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子,更是方寸大乱,直接被吓得开始打嗝了。


    这么严肃的场景,有人打嗝,是真的很坏气氛。


    循着声音过来的男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唐突,沉默了一瞬。


    “在下失礼,姑娘可是迷路了?”


    清尘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那迷路的少女还在打嗝,为了不失礼,她似乎憋了一会儿气,勉强平息后,才佯装镇定的说:“公子不必管我,我能找到回去的路。”


    她应该是很警惕来人,所以不想跟着来人走,撒谎说自己能回去。


    一听就是假的,若真能回去,还至于在这儿偷偷哭鼻子嘛。


    清尘暗自警惕,若那男子真是歹人,她必然一声喊,把人都喊来!


    清尘都能听出来少女的谎话,那公子自然也懂,但他没有点破,而是转身离去,走前留下一句,“还请姑娘稍等片刻。”


    在听到对方离开的脚步时,清尘从石头后稍稍探出头,看到了一个较为熟悉的背影。


    在哪儿见过呢?


    对了!玉阳公主的那位同胞兄长,之前在千音观落过脚的申王!


    因为申王来去匆匆,清尘没见过几面,之所以至今还有印象,是因为玉阳公主每每说起这位三兄,心情都会明显变差。


    清尘的角度看不见少女的模样,只能瞧见一身秋香色衣裳,那颜色落在山中,添了三分清爽,好似秋老虎的燥热都被山风吹散。


    那位小姐还是挺听话的,对方不让她走,她便真的不走,在原地老实等着。


    清尘有些迟疑要不要带人离开,玉阳公主的兄长总不至于是坏人吧?


    就在她犹豫时,刚刚离开的沈清瑾又回来了,还有个坤道跟在他身后。


    见到那如同林间小鹿般令人心软的少女,沈清瑾停在较远的地方,冲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坤道上前,与少女说道:“小姐可是迷路了?”


    显然,她是沈清瑾特意找来为少女带路的。


    意识到那位素昧相逢的公子乃是一片好心,少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点点头。


    “道长,您可知那位公子姓甚名谁,是谁家府上?”少女想着,下次一定见到,一定要与对方道谢。


    坤道笑而不语,显然是知道,却不方便说。


    少女明白了,那位公子的身份定然不凡,不是她能打听的。


    她不再多言,跟随坤道离去。


    行走间,腰间帕子掉落,她浑然不知。


    落在草地上的帕子角上绣着清秀的字迹,一个“莹”字。


    清尘见人都走了,也没什么热闹看,肚中正饿,转身去膳房了。


    落下的手帕,最后被绣有云锦的靴子踩住,随后被靴子的主人捡起,扫去灰尘,放入怀中。


    如果沈玉耀在现场,她一定会全程围观,然后全程吐槽。


    这是什么平平无奇的古言相遇剧情?


    可惜她没在,一切都只能从之后清尘的口中得知了。


    此刻的沈玉耀已经在宴上坐定,帝后刚刚落脚,去整理衣衫了。


    其余人也是陆陆续续过来,沈玉耀第一个落座,全仗着在千音观住着的便利。


    就是太后给她安排的位置很显眼,搞得她坐下后,被迫接受来自四面八方,或明或暗的打量眼神。


    沈玉耀倒是落落大方,任由他人打量,偶尔与人对视,还冲对方笑笑。


    大多数朝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十分得陛下喜爱的玉阳公主。


    今日一见,果真闻名不如见面,传言说玉阳公主嚣张跋扈,可她分明是天真烂漫,性情温和啊!


    很有他们大庄公主的从容气魄!


    朝臣们对沈玉耀第一印象很好,沈玉耀对那些朝臣却没什么印象。


    没办法,她坐的位置很靠前,除非她一直左顾右盼,不然一般是看不见什么人的。


    她的位置几乎是在公主行列最前面,与大公主毗邻。


    大公主与驸马还未到,二公主今日身体不适,在宫中修养,三公主和四公主凑在一起热闹的说着话,五公主低着头,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六公主嘛……


    沈玉耀转过头,看向身后伸手戳她的公主,“六姐有话与我说?”


    “自打中秋宴后,我几乎都没见过你了,你不去书房读书,也不到他处游玩,天天缩在这人烟稀少的千音观做什么?”


    “之前到附近游玩过,后来便同皇祖母在一处说说话。对了六姐,我最近有习武,习武真的很好玩,六姐要不要同妹妹一起!”


    听了这话,六公主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她摇摇头,学着五公主,不打算主动说话了。


    沈玉耀见此,也不再开口,转过头去自己呆着,她们并不熟悉,再多说几句,沈玉耀脚趾要扣出三室一厅了!


    跟不熟悉的兄弟姐妹聊天,就像是过年的时候,被爸妈带着去跟没见过几面的亲戚拜年一样尴尬!


    原主在兄弟姐妹中人缘不好,跟兄弟那边倒是还行,毕竟太子与原主亲近嘛。


    但是在姐妹这边,那是单方面的关系恶劣。


    不是原主讨厌其他公主,是其他公主讨厌原主。


    姐妹关系差的最根本原因是皇帝的区别对待。


    沈氏皇族中,皇子的名字从水从玉,公主的名字则从王,例如六公主,她名沈珉玥,但原主不同,原主名为玉耀,从玉从光。


    名字其实不是大事,大多数公主的名字,外人不得而知,世人只称呼她们的封号。


    但公主的封号基本是在出嫁或及笄时,才由皇帝赐下,唯有皇帝极为偏爱的公主,才能在及笄之前有封号。


    原主就是那个被偏爱的公主。


    而且原主不光名字与其他公主不同,封号也不一样。


    如大公主封号屈洋,是屈洋城之名,其余公主都是地名,只有沈玉耀的封号是玉阳,不是地名,其寓意,就是骄阳。


    不合群的人总是会被排挤,沈玉耀能理解公主们排斥她的原因。


    她没有搞好关系的想法,皇室的感情,有金钱有物质,但依旧是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沈玉耀正无聊的想着,到底什么时候宴席才开始,没成想一抬眼,看见亲哥过来了。


    沈清瑾手上拎着酒壶,动作潇洒的跪坐在沈玉耀身边,没有开席前,还可以随便乱窜。


    “三兄心情不错,竟然还有闲心来找玉阳说话。”


    沈玉耀伸手,递给沈清瑾一个酒杯。


    “玉阳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沈清瑾笑着夸赞沈玉耀一句,伸手要去接杯子。


    手指尖将要碰到的时候,被沈玉耀闪过。


    “父皇和母后尚未就坐,皇祖母也还没来,诸位大臣可都看着呢。三兄若是饮酒出丑,那弹劾你行为不端的折子,能堆满父皇的书案,所以为了自身名声,三兄还是喝口白水吧。”


    沈玉耀从自己的酒壶里,倒了杯白开水给沈清瑾。


    沈清瑾盯着那酒杯里的白水,右手食指和中指不受控制的搓了一下。


    那是他不悦时的小动作。


    “怎么?三兄不爱喝白水?”


    沈玉耀笑问,抬头与沈清瑾对视了一眼。


    相似的眼睛,却是不同的情绪,一方笑意盈盈,似无忧无虑的孩童。


    另一方则阴郁暗沉,藏着不知道多少魑魅魍魉。


    “若为兄不爱喝,玉阳可能让为兄如愿啊?”


    “哈哈哈,三兄可真爱说笑,在我这儿,饮酒是不成的。”


    沈玉耀轻笑着,将白水强制的放到了沈清瑾手中,沈清瑾用力想要推出去,却好似是堆在了一堵墙上,沈玉耀的手纹丝不动。


    沈清瑾心中暗惊,沈玉耀以前力气确实比寻常女子大些,但也没大到这个地步吧?


    这“白水”,他是不喝也得喝啊。


    两人嘴上说着白水与酒,心中则想着另外的东西。


    比如左州那笔赈灾款,比如名单与口供,比如将来的帝位。


    沈清瑾当然没有将至尊之位与沈玉耀谈论的想法,他就没想过亲妹妹会与他争帝位。


    但在沈玉耀这儿,什么都是一样的。


    她不会轻易受人摆布,也不会将想要的东西,拱手让与他人。


    “玉阳,今日佳节,三兄就是喝多了也无事。再说了,那些御史大夫才不会盯着三兄看,他们啊,全都只想看着大兄。”


    要不说天然才是最可怕的呢。


    沈珉玥插了这么一段话,直接让沈清瑾脸上的笑容都淡了。


    当着他的面说没人在乎他,所有人都在看太子,这跟直接说他没有存在感,处处比不上太子,没什么两样。


    沈玉耀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你说这人没事儿装什么装,尴尬了吧。


    “六姐说的有道理,三兄在这儿想干什么干什么,我见六姐那边有好吃的蜜饯,我与六姐坐着去。”


    你自己玩吧,我找可爱的小姑娘去了!


    沈玉耀之前觉得和其他公主打交道没什么意思,现在依旧这样觉得,但是沈珉玥和其他公主有点儿不一样。


    她喜欢这种不经意插人一刀的小姑娘。


    突然被讨厌的七妹抢走一半座位的沈珉玥,在反应过来后,脸色和独身一人坐在公主堆里的沈清瑾一样。


    又羞又恼。


    等沈玉耀坐定,沈珉玥拉着她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就是一大段话。


    “桌上的饭菜都是一样的,再说你喜欢什么,直接端走也可,作甚来与我挤着,叫三兄一人坐前面,多尴尬啊!我要是跑对面坐着,有个地缝我都能钻进去。”


    沈玉耀挑了下眉,六姐不会以为她压低声音,沈清瑾就听不到吧?


    沈清瑾自然是听到了全部。


    当下如坐针毡,立马拎着酒壶起来,去别处晃悠了。


    沈玉耀见他起身,略有些无趣的撇了下嘴,还以为沈清瑾能脸皮厚一点,结果就这?


    第 37 章


    沈玉耀觉得沈清瑾这个人就不适合当皇帝。


    太子不适合,是他本质上优柔寡断,重小情胜过大爱,这样的帝王,注定庸庸碌碌。


    万一哪天脑子的弦没搭对,就能朝着昏君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而沈清瑾则是因为他太要面子,自卑又自傲。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沈清瑾忍不了在姐妹旁坐着,明日,他就会忍不了被他人压一头。


    想到沈清瑾干的事,沈玉耀想,都不用等到明日,沈清瑾已经忍不住,动了手了。


    羽翼未丰就妄想与雄鹰比肩?


    沈玉耀说的雄鹰不是太子,整个大庄,能被称之为雄鹰的,只有一个人。


    面对跃跃欲试,想要挑战自己的继承人们,雄鹰会做出什么举动?是养蛊,还是为自己认定好的继承人,扫平一切障碍?


    沈玉耀一边想着,一边往嘴里塞蜜饯。


    她身旁的沈珉玥没有丝毫将人逼走的愧疚,甚至在看见沈清瑾离开时,大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我以为他同你一样厚脸皮,能顶得住那么多人打量,坐在我前头呢,若真如此,我定要与五姐挤一挤去!”


    沈玉耀本来吃蜜饯挺快乐,突然被扫射,就有点儿笑不出来了。


    她不就是过来避避难嘛,怎么就跟沈清瑾一样脸皮厚了?


    “六姐你这话可不对了,兄脸皮厚,妹不如兄多矣。”


    她说着,又拿了块蜜饯扔嘴里嚼。


    沈珉玥看她吃那甜的让人牙疼的蜜饯,只觉得自己牙突然疼起来了。


    “你少吃点吧。”


    吃甜吃多了,容易坏牙,沈珉玥很担心某天自己妹妹一笑,露出一嘴黑窟窿,想想都恐怖啊!


    沈玉耀每天顿刷牙,而且每次都在两分钟以上,还做了牙线和简单的冲牙器。


    她必不可能年纪轻轻掉光牙!


    沈玉耀正要跟沈珉玥说一说自己的护牙秘籍,就听到外面有通传声响起。


    “皇太后驾到!皇帝驾到!皇后驾到!”


    声几乎同时响起,众人赶忙各归各位,老老实实跪好。


    说是跪坐,其实有个小矮凳,聊胜于无吧。


    平常大家吃饭不跪坐,只有这种大场合需要跪坐,是遵循古礼。


    要沈玉耀说就是闲的没事干,坐凳子太舒服了,这群人才要遵循什么古礼,有本事你小凳子也别准备,真跪坐一两个时辰。


    谁跪谁能腿麻的站不起来咯!


    沈玉耀跪坐行礼,作揖即可,不是大场面用不着跪拜。


    “哈哈哈,免礼免礼,今日佳节,诸位可随意些!”


    沈崇是个很接地气的皇帝,大概是因为他小的时候天下还没有彻底安定下来,那会儿他是过过苦日子的。


    他曾经为了躲避追杀,扮做乞儿,四处逃窜,也常私服去京城周遭看看平民百姓的生活。


    深知百姓不易的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比如重阳宴上宴请附近老人,就是他提议的,后来逐年实行。


    这主要是做出尊敬老人的表率,以防有些地方旧风俗害人,驱赶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到山上活活饿死。


    有功就有过,沈崇毕竟是皇帝,他身上还是有大部分帝王都有的缺点。


    帝后相继举酒开宴,皇帝为太后祝贺,送上茱萸囊,里面的茱萸是刚刚皇帝亲自到山上采摘的。


    这么听听就行了,没人追究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反正太后很给面子,直接佩上,连连称赞皇帝孝顺。


    皇后送了菊花糕点,她亲手做的。


    同样听听就好。


    倒是另外一件礼物,让沈玉耀来了精神。


    “秋蟹正肥,母后不如尝尝,这是国舅特意用冰裹住,从南方运来的河蟹,来时就已经蒸上,此刻已经蒸熟,正好趁热吃。”


    菊花酒满上,秋蟹端上来,侍女伺候着将蟹壳撬开,剔出蟹肉,这注定是一场美食盛宴。


    沈玉耀还是挺爱吃的,就是螃蟹太凉,不能多吃,真是遗憾。


    沈玉耀吃下半只后就停了嘴,她年纪小,不喝酒,没法驱寒,更得少吃。


    其余官员大多是一家分食一只,大家都是富贵出身,谁也不会贪这一口螃蟹,让自己难受。


    然后吃着吃着,有一个角落,突然就一声响。


    沈玉耀被吓一跳,不光是她,埋头吃饭的人都吓得不轻,年岁大的郑尚书手一抖,筷子都掉盘子里了。


    沉默之后,有人喊出一声,“死、死人了!”


    “什么?谁死了?”


    “护卫!护卫何在,护驾!”


    出现死人,场上立马就乱套了,如果只是官员们在一块,还不会这么乱,可现在皇室几乎都在场,这要是出了事,那简直就是大庄要完!


    重阳宴上出事,沈玉耀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沈清瑾。


    对方一脸错愕,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连沈玉耀的眼力都看不出沈清瑾假装的痕迹,那就说明沈清瑾确实不知道会死人。


    其实仔细想想,沈清瑾确实不会做出这种事,阖家团聚的日子,沈清瑾动手杀人,那不是给自己找霉头嘛。


    那真是有人蓄谋还是巧合?


    “我儿!!我儿!栋儿啊!”


    “兄长,兄长!可有太医,救我兄长!”


    两声女子的呼喊相继响起,场上更乱了。


    沈玉耀耳朵太好用,那些人焦急呼喊的声音,乱七八糟的嘈杂声,禁卫慌乱跑入的声音,各种声音都在她脑海中回绕,她感觉自己脑子要炸了。


    沈玉耀又看向皇帝等人,皇帝阴沉着脸,看着场上不说话,显然被朝臣乱七八糟的表现气到了。


    皇帝赌气不说话,那就应该是太子站出来维持秩序。


    沈玉耀又去看太子,结果她目光环视一周,愣是没找到!


    太子人呢?


    多亏沈玉耀眼睛也好使,最后让她在一块山石后面,发现了被禁卫团团围住,安全的不得了的太子。


    沈玉耀就只想说无语!真的很无语!


    其实再等一会儿,大家脑袋不发热了,自然场面就稳定下来了,可沈玉耀她等不了那么久,她感觉自己要被吵出耳鸣了!


    于是沈玉耀猛地起身,两步走到禁卫身边,反手拍在禁卫手腕上,一个巧劲夺走了对方手上的刀。


    一直到手里空了,那禁卫才意识到自己被缴械了!


    沈玉耀没管被夺刀的禁卫脸上那吃惊的神色,转身一刀劈向桌板,这一下力度极大,厚实的木桌被她直接劈碎。


    巨大的响声盖过了所有声音,人们不自觉的闭上嘴看了过来。


    沈玉耀沉下脸来,怒斥道:“慌什么!太后住在千音观,此地哪儿来的刺客!回到各自位置上,太医速速进来,诊治病人!”


    沈玉耀将那个“死人”称之为病人,听不见死字,人们滚烫的头脑终于冷却下来。


    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慌乱神色,同时也没有站出来维持秩序,位高权重的几人,目光都落在了沈玉耀身上。


    朝臣们不再吵闹,但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们站在原地,有些发愣,不知道要不要听沈玉耀的话,听一个还未曾及笄的公主的话。


    沈崇本来怒火中烧,见自己疼爱的女儿站出来,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见那些大臣还一脸茫然傻站着,气的拨开眼前的禁卫。


    “傻站着做什么!没听到公主说的话吗!把人搬到客房,唤太医去诊治!”


    皇帝下令,所有人立马动了起来,很快引起一场慌乱的人就离开了。


    沈玉耀看着空出来的尚书座位,若有所思。


    “玉阳,到父皇这儿来。”


    刚刚还用极为严厉的语气呵斥朝臣,现在就用轻柔温和的语气,呼唤沈玉耀,皇帝可谓身怀变脸绝技。


    沈玉耀点头应是,起身将刀交还给那个被她拿走刀后,一直发呆的禁卫。


    走近了沈玉耀才发现,这还是个熟人呢。


    “姨兄,多谢你的刀。”


    没错,这个禁卫正是当初那个在宫门前拦住她,因为妨碍她演戏,被她一脚从马车上踹下去,后来还踹出伤来的姨兄元石陆。


    元石陆恍恍惚惚的接过刀,低头看着闪亮的大刀片,再次陷入自我怀疑中。


    他上次下盘不稳被公主踹下马,这次又反应不及被公主夺了刀,到底是他实力太差,还是玉阳公主实力太强。


    元石陆不觉得他的实力变弱了。


    但他也没办法去承认一个公主,有这么强的武功啊!


    沈玉耀不知道元石陆丰富的内心戏,她只是有些头疼的往沈崇身前走。


    失策啊,其实忍一忍又能怎么样呢?这群大臣又不可能真的变成鸭子,把她吵的耳聋咯!


    都说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沈玉耀转过头来一想,这群家伙刚刚明明都被她震慑住了,还不老实听话乖乖回座,反倒傻站着一动不动当木头人,不就是因为她是公主吗?


    要是太子喊他们,他们谁敢慢一秒回座位?


    沈玉耀走到沈崇面前时,已经想明白了。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还不如将错就错,虽说暴露人前暴露的早了一些,但并非全然没有好处。


    沈崇先看了看沈玉耀持刀的右手,随后小声说:“那大刀多重啊,太鲁莽了,你也不怕伤着自己。”


    沈玉耀摇摇头,笑的一派天真,没有一丝阴霾,也看不出有坏心思。


    “女儿不怕,女儿最近在习武!教习夸女儿是练武奇才!如果有刺客,女儿就可以保护父皇母后和皇祖母的安危!”


    她炫耀的模样很可爱,让被她提到的人都会心一笑。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沈玉耀说的是真的,但就跟皇帝送礼送茱萸是一个道理。


    重要的是心意。


    等位大佬笑完,沈玉耀才问道:“对了,大兄呢?他在何处?莫不是真的有贼人!掳走了大兄?”


    第 38 章


    真是好妹妹,这个时候提太子!


    太子都要被感动的哭了。


    他本来想悄悄回到前头的,其实他跑走不是什么大罪,毕竟他可是储君,他有心爱之人,有未完成之事!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


    可借口再多,也无法让皇帝心中对太子的失望减弱,甚至会让皇帝更加愤怒。


    在这些愤怒中,更多的是失望,失望于自己的孩子竟然是这种人。


    “父皇,儿臣……”太子上前,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


    然而皇帝瞪了他一眼,一句话都不想听。


    “好了,时辰不早,朕与皇后要先回京,母后,您好生过节,待年前儿再来接您回宫。杨尚书之子昏厥,太子留下处理此事。”


    皇帝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太子多说,他又不能用这个借口去将太子给废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他直接回京城呆着去。


    “父皇!”太子哪儿能让皇帝带着一肚子气离开啊,今天皇帝黑脸走,明天京城就会传出他将要被废的传言!


    皇后也气的不轻,但是她知道,相比于一时之气,儿子的前程更重要。


    “陛下,太子年轻,事情涉及朝中大臣,还得由陛下主持大局。”


    沈崇听到这话,一言不发的看向沈清瑾,沈清瑾满是茫然,他好像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里,有个疑问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底下的臣子及家属,都在偷偷眯着眼看这场天家闹剧,一时间咀嚼的声音几乎都听不见了。


    沈玉耀同样瞪大眼睛在看戏,看戏真的很快乐!


    她看出来了,现在的情况是皇太后跟她一个阵营,都在看戏,太子皇后被迫绑定,想要挽回皇上的心。


    而皇上沈崇刚刚气急了,说出来的话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皇后留,一副只想赶紧走的样子。


    不过,此刻沈崇一言不发,可能是刚刚的话是气话,现在有些后悔了。


    沈玉耀带入了一下沈崇的脑回路,大概能猜出他的心路历程。


    太子抛下他直接跑了,还不如女儿表现英勇,太让皇帝心寒,于是心碎了一地的皇帝,决定一气之下走人。


    这个走人,多少有点儿赌气的成分在。


    皇后开口留人时,沈崇就有些想收回刚刚的话,可天子一言九鼎,既然说了要走,又眼巴巴留下,太丢分!


    所以沈崇看沈清瑾,他想让沈清瑾站出来给他个台阶下。


    结果沈清瑾还在思考为什么事情的发展没有顺着他安排好的来,完全没有收到沈崇的暗示。


    要不说有些人天生没有上位的命呢,这么好的机会,给他他都抓不到!


    沈玉耀确定好沈崇的想法后,开口说道:“父皇!重阳佳节一年一度,过了今日,再难如此热闹。而且为了布置今日宴席,皇祖母费了不少心思,总不好辜负皇祖母一片心意。父皇母后与大哥就留下与皇祖母共享天伦吧。母后,杨尚书那边,女儿可以代为照看。”


    沈玉耀给了沈崇一个台阶下,还帮太子揽了活儿,让太子可以留下来跟沈崇好好说说话。


    只要太子有点儿情商,今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皇后和太子意识到沈玉耀这番话的作用,纷纷给她投来感激的小眼神。


    只有坐在下面的沈清瑾,闻言抬头,诧异又暗含怒气的瞪了眼沈玉耀。


    沈清瑾是觉得沈玉耀胳膊肘又往外拐,帮皇后太子,不帮他。


    要沈玉耀说,她可没帮任何人,若是唱戏的都退场了,大戏还怎么开幕啊?


    沈玉耀都开口了,太后也不好接着看热闹,同样开口劝道:“难得众人欢聚,时辰尚早,陛下日夜忧劳,足够勤勉了,不急于一时。”


    太后开口,沈崇总不能不给面子。


    “母后说的是,那朕与皇后便留下,与母后共同用膳。”


    至于太子,沈崇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


    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太子,已经是沈崇最后的理智了,太子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他贴心上前,小心服侍皇帝坐下。


    沈玉耀发现了,太子有个优点,那就是认错认得贼快,非常的不要脸皮。


    不过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不是太子不要脸皮能说的算的。


    沈玉耀回到座位上,刚刚被她劈碎的木桌已经被换下,宫人手脚麻利,换上了崭新的,就连饭菜也跟刚刚的别无二样。


    这就是皇家速度沈玉耀一回来,六公主就安耐不住的凑上来。


    “你怎么那么厉害啊!刚刚那一剑,比太子耍剑的时候还要好看!对了,你是不是对你姨兄有什么意见?我听说上次你出宫,在宫门前闹得时候,就是他值守,因为你那件事,他从统领变成现在的御前带刀禁卫了。”


    可以感觉到沈珉玥非常的激动,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


    不过,太子耍剑?这个词用的好。


    “六姐若是想这样好看,可以同妹妹一起习武。”沈玉耀非常热衷拉人上船共苦,“至于姨兄,我可没有针对他的意思,只是凑巧罢了。”


    那是元石陆自己正好撞上,只能说人的运气是个迷,谁也摸不准什么时候走狗屎运,什么时候走好运。


    “习武太累了,我受不住那苦。不光是我受不了,你看咱们这些兄弟姊妹,除了你以外,有谁有一身武艺?你啊,别跟大家差太多。”


    沈珉玥突然来这么一段颇有哲学的话,沈玉耀惊讶的抬了下眉。


    沈玉耀震惊的小眼神实在太明显,看的沈珉玥像是炸了毛的猫,凶巴巴的冲沈玉耀亮爪子,“做什么如此看我!”


    “没有,就是觉得六姐今日显得格外有智慧。”


    原主记忆中,沈珉玥和五公主一样,都只是一个背景板人物,完全没有存在感。


    不止她,其余公主都如此。


    大抵是原主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这些对她抱有敌意的姐妹,这才会完全不了解她们。


    “我每天都很有智慧!”沈珉玥思维敏捷的反驳道,然后她看向对面空了的位子,“总觉得今日会有大事发生,但一个尚书之子,哪怕是死于今日宴上,也掀不起大的风浪,难不成是我感觉出错了?”


    沈珉玥低声念叨着,可是她的直觉向来百发百中,很少出错啊。


    沈玉耀往嘴里塞了口肉,嚼到没有味后咽下。


    “别急呀,饭要慢慢吃。”


    沈珉玥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不过这么一闹,她又有点儿饿了,便消停的开始吃饭。


    大家吃吃喝喝,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差不多都酒足饭饱的时候,太子终于哄得皇帝脸上多了些笑意。


    不容易不容易,老父亲对儿子的爱真是感天动地。


    沈玉耀喝了两口白水漱口,看向沈清瑾,发现对方放下了酒杯。


    这是喝够了?可见沈清瑾脸色不见晕红,目光清明,完全没有喝够的意思。


    那就是说,要动手了。


    “陛下!!陛下!!草民要求见陛下,请陛下为草民一家做主啊!!陛下!!”


    什么叫声如洪钟,沈玉耀可算是见识到了。


    老人一嗓子喊得所有人都愣了神,沈崇显然是被这一而再再而的意外,惹得心烦气躁。


    要不是重阳宴在千音观,是太后一手主办,沈崇现在问罪的心思都有了。


    “是何人在外如此吵闹!拉下去!”太子这次可算是明白了些事理,先站出来维持秩序,让禁卫将人拉走。


    “左州钱粮入鼠口,百姓只得食石粥!国相府上有高楼,尚书家中有钱兜!陛下,大庄要完啊!!”


    听完这段话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更是黑了脸,怒斥:“把他嘴堵上,拉下去!”


    “慢着。”


    什么叫黑锅底,看沈崇的脸就能知道。


    此刻的沈崇如同被激怒的狮子,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太子,太子在盛怒的皇帝面前,气势全无,瑟瑟发抖。


    而沈玉耀则瞬间来了精神。


    她身后的沈珉玥脸都白了,国相、尚书,这段打油诗里牵扯的可都是不得了的人啊。


    沈崇压着声音,“把人带上来。”


    “皇兄,此乃重阳宴上。”


    沈玉耀看向开口之人,端坐于最接近皇帝的位置之上,与沈崇还有分相似。


    “佳节团圆,母后做东,不要让人扫了兴致。”


    沈岚之前都像是背景板似的,出什么事都不说话,也不折腾,现在突然开口了。


    好像是很贴心的孩子,但他和太后的关系并不好,他非太后亲生子,两人自然没什么交情。


    不过沈岚和沈崇的兄弟感情还是挺好的,在沈崇盛怒之时,谁都不敢开口,只有他还敢站出来。


    平常的话,沈崇或许就给弟弟一个面子了,就像他有时候会给皇后面子一样,这些人对他来说,是他最亲近的人。但那是沈崇在为人的情况下。


    牵扯到国家大事,他就不是一个人了,他是皇帝,是大庄意志的象征。


    “母后,请一位老人前来,会扫了您的兴致吗?”


    沈崇问道,皇太后能说什么呢?她自然是微微摇头,说不会。


    “那就把人全须全尾的带上来,朕要看看,这大庄,怎么就完了!”


    沈崇一句话,让刚刚听从太子命令,要出去抓人的禁卫身上皮都紧了紧。


    他们赶忙出去,态度恭敬的将人请了进来,怕那老者出事,甚至是搀着对方进来的。


    那老者看上去很老了,牙都掉光了,可他就是有一口好嗓子,身体也不错,走路慢是慢了些,但没有大碍。


    “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老者见到沈崇,激动的跪下去,如同鹰爪般的枯瘦手指扣在地上,一下接一下的磕头。


    其实一般情况下,百姓见到皇帝是不用行此大礼的,不过寻常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一面,他们对皇室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戏文。


    戏文夸张的写,百姓见到皇帝,五体投地,那他们自然就会如此。


    平常见到这样行为夸张的平民,一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心中都会嘲笑对方,不通礼数。


    但是今日,没有一个贵人能笑出来。


    他们都是一张严肃的脸,静静看着那老者,好像是在看充满不确定的未来。


    在他们眼中,老者不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他还是一张催命符。


    “免礼,起来吧,赐座。”沈崇见是一个眼神清明,行为举止还算得体的老人,便给对方赐了座。


    此举让不少心里有鬼的家伙握紧了拳头。


    赐座,就说明要长谈了。


    “老人家,何许人也?”


    沈崇面对百姓时还是态度很温和的,等老人坐下后,他开口问道。


    谁知一句话,就叫老人潸然泪下。


    第 39 章


    “老朽,老朽乃是左州人士啊!”


    沈玉耀满意了,她等了一中午,就等着这场戏开唱,沈清瑾应该也满意了,沈玉耀甚至看见沈清瑾又满了一杯酒。


    左州二字一出,众人哗然。


    对于朝廷大多数人来说,去年的那场大水,只不过是这个多灾多难的大国,各种天灾人祸中,微不足道的一次。


    哪怕这场大水导致产生流民数十万,亡者数万,甚至一个正四品官员丢了命,数十个朝廷命官贬的贬罚的罚,那也不足挂齿。


    大庄多大啊,几个人几十个人,几万人几十万人,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但是对于那些痛失亲者的人来说,那是一场永远无法醒过来的噩梦。


    在老人的哭泣声中,他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他姓周名荪,今年已经七十五岁了。


    别看他穿着朴素,形容狼狈,实际上他并非完全的贫民出身,他曾经是一县县丞,身上也是有官职的。


    有官职的人,他的老年不应如此颓唐。


    但他全家,都死于那场大水中,最后只有他一个脖子以下都入土的老人苟延残喘,若不是他运气好,靠着昔日友人的帮助,可能都无法活着到京城附近,更无法直面天颜!


    “苍天有眼,实乃苍天有眼,竟让老朽最后见到了陛下,”


    周荪哭的不能自已,可是口舌依旧清楚,这样的人才适合来告御状,不然那种哭起来一个字都说不清楚的,到御前除了会让皇帝心烦外,没有任何作用。


    皇帝没时间听人慢慢说,他需要的就是这种上来直奔主题,中间没什么废话,口舌伶俐的告状人。


    周荪哭的太惨了,几个心肠软的人都开始抹眼泪,连沈崇都红了眼眶。


    “朕知道,知道你们都不容易啊,是朕无能,祖宗将江山交到朕的手里,属意朕为天子,朕却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真是愧对先祖啊!”


    “父皇,天灾无情,岂能以人力相抗?去年左州水灾,朝廷已经尽力帮扶百姓,比如随兴县县令于靖,他身先士卒,日夜不停的巡查河堤,无奈大水无情,最后被洪水所害。但他救了数千随兴县百姓啊!”


    太子说的极为动容,内容合情合理,有效的降低了沈崇心中的愧疚之情,甚至还不动声色的给朝廷官员开脱了一把。


    你是过的惨,但跟朝廷没关系啊,朝廷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那老天爷要你家人死,你怎么能来向陛下哭呢?


    水火无情,向来如此。


    真的是极为不要脸啊,偷换概念的把戏驾轻就熟,让沈玉耀听的在心里不住吐槽。


    你但凡刚刚面对“刺客”的时候,有现在的急智,也不至于被皇帝在心底记上一笔。


    该冒头的时候比谁跑的都快,不该冒头的时候,又开口比谁都早。


    沈玉耀之前一直以为杜高俊贿赂朝廷命官的事情,是沈清瑾引诱,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不一定全是沈清瑾的功劳。


    那先下杀手,弄死了杜高俊的势力,不会还有太子掺和吧?


    不然真的无法解释,怕死又不想惹事的太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引导话题。


    太子的话很有水平,但不代表没人能听明白。


    周荪他为官数载,对官场里的道道明白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他家人都死了,他不会愿意站出来跟太子为敌。


    跟一国储君为敌。


    但是他的家人都没了,他共患难的老妻,几个儿女,还有他那刚刚成亲的孙子,出生没多久的玄孙。


    一家十几口,尽数丧命于洪水之中。


    但凡朝廷拨下的钱款,有一半是用在了加固河堤上,他们镇子,也不至于会被洪水冲刷!


    “陛下!于靖乃是清廉之官,心系百姓,是个好县令,但不是天下所有县令,都如同于县令一般,若在世圣人!”刚刚坐下没多久的周荪又站起来,砰的一声跪下,不顾膝盖剧痛,他哽咽喊道:“请陛下,为臣做主,诛杀贪官污吏,还天下朗朗乾坤啊!”


    这会儿开始自称臣了,用这个称呼,区别他与普通平民,告诉在那里避重就轻的太子,别用一个于靖糊弄他!


    大庄有那么多官,左州偌大土地,县令不知凡几,却只出了一个于靖!


    于靖能护随兴一地,还能护整个左州吗?


    “左州太守杜高俊,截取朝廷拨下修筑河堤之钱款,贪下朝廷赈灾之粮船,四处搜刮无主之财宝,尽数送交京城贵人手中!”


    这惊天消息是一个接一个的砸下来,砸的人头重脚轻,两眼犯晕。


    太子咬紧后槽牙,强迫自己不要看向底下,敬王坐直身体,如同紧绷的弓,紧张到了极点。


    其余人亦是开始疯狂回想,自己有没有拿过杜高俊的钱,拿的贿赂里,有没有一笔来自左州!


    但是想不起来,太多了!


    为何他们要辛辛苦苦的当官,难道是为了像那于靖一般,两袖清风,死无全尸吗?


    当然不是!他们是要维持自己的权力,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身上干干净净,没有脏污?只不过是披了好看的绫罗绸缎,将那些污点一一掩盖罢了。


    沈崇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眸色加深,如猛兽捕食时凶狠的目光扫过底下的臣子。


    “这就是诸位所说的,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沈崇想到之前中秋之时,朝臣们送上来的各种贺词,就觉得讽刺至极。


    “父皇!天灾不可挡,就算有人浑水摸鱼,那也不能全怪……”


    太子不想将这件事闹大,他赶忙开口,想要让沈崇别听那个周荪胡扯,不过他抓重点的能力有些差。


    沈玉耀一听这话,就知道完了。


    他还不如冷静的去给沈崇分析,说这个周荪一大把年纪,还衣衫破烂,不可能接触到杜高俊那等太守,更没有渠道得知这等秘密的贿赂之事呢。


    扯什么天灾啊。


    果然,沈崇闻言更生气了,“太子!这是天灾吗?”


    皇后的脸色也很难看,她看向弟弟所在的位置,吴国舅面无表情。


    太子被皇帝一句话问的不敢吱声。


    气氛再次凝结,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不知道眼下有什么破局之法。


    沈玉耀抬眼望向对面的沈清瑾,沈清瑾同样是低着头,似乎很是紧张,但看他的身体,分明是属于松弛的状态。


    这说明他心情轻松,甚至能说的上是愉快。


    “朕的朝臣,朕的太子!好!好啊!”沈崇气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玉耀都能看出太子估计是牵扯其中,才会跳出来辩解,沈崇这个亲爹岂会看不出?这份愤怒,多半来源于失望。


    就是不知道,他是失望于太子连这点事情的尾巴都扫不干净,导致今日局面,还是失望于太子过于脆弱,不过是个老人状告,就自乱阵脚。


    那周荪说有人受贿,可他什么证据都没有拿出来。


    沈玉耀对太子的智商抱有一定的怀疑。


    太子真是坐位子坐得太稳,也坐了太多年了,完全没有了忧患意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没了忧患意识,那离死就不远了。


    没人说话的时候,沈清瑾突然跳了出来。


    “还请父皇息怒,此人所说之言并无凭证。诸位大臣均是朝廷栋梁,做事勤恳,多年来为父皇分忧解难,无半分懈怠!怎会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拿救人救命的钱呢?周荪,你说有朝廷高官收了贿赂,那你说说,是谁!说不出来,那便是有意污蔑!”


    沈清瑾像是要为诸位大臣打包不平,讨一个公道清白,当即开口怒斥周荪。


    周荪脸上一红,不是羞愧,是被气的。


    “老朽怎会拿一家老小的命污蔑他人!陛下!臣所说句句属实,臣曾忍辱负重,给那杜高俊做过账房,从杜高俊府上拿到了一本名册!”


    好!


    这个配合打的太好了!


    沈玉耀要不是知道两人是一伙,还真被骗过去了,甚至觉得沈清瑾是个好人啊,愿意在这个时候给无辜的朝臣站位。


    可比只会胡搅蛮缠,嚷嚷什么天灾人祸的太子强多了。


    太子输得不冤枉。


    沈玉耀想,沈清瑾这脑子到底是传自谁呢?曲烟月沉迷后宫宫斗,没见她有这份聪明啊。


    那就只能是传自沈崇了。


    皇帝,他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呢?


    沈玉耀期待值拉满,她目光灼灼的看向沈崇,等待他给这场大戏来一个让人满意的结局。


    沈崇沉着脸,让人将名册呈上来。


    周荪说是名册,实际上并不是书册。


    那是被缝在衣服内衬中的布条。


    宫人端着布条路过沈玉耀身边时,沈玉耀看到了上面写的人名。


    也就她那双明亮有神,视力超群的眼睛能看见了。


    看完后,沈玉耀暗叹一声沈清瑾小气,竟然是她知道的人名!


    这沈清瑾,可真是长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子,没有暴露的底牌就藏得严严实实,已经暴露的就全数打出去。


    只是三个人名和一串受贿金额,沈崇很快就看完了。


    沈玉耀以为沈崇很快就会下决定,可沈崇捧着布条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上面不是短短几十个字,而是有几百几千个字一样,就是迟迟不开口。


    他的沉默被周荪误解为不信任,于是周荪又抛出了更多证据。


    “陛下,臣还有更详实的账簿,杜高俊死后,他家中钱财尽数被抄走,但京城还留下了一处别院,给杜高俊母亲暂居,就在那处别苑,有杜高俊亲笔所写的账簿!”


    实锤砸下,沈崇不想相信都不行了。


    沈玉耀想,这下总得治罪了吧!


    谁知道沈崇收敛了怒色,将布条团成一团,放到一旁。


    “今日佳节,不宜吵闹,你说的账簿,朕会派人去找。将周荪带下去,好生照看。”


    第 40 章


    周荪还想再说什么,禁卫速度极快的上前,堵住他的嘴,将他带下去了。


    这次禁卫的速度非常快,他们今天已经让皇帝失望好几次了,肯定不能再出错。


    不然等回了宫,他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周荪突然就被带走,皇帝的态度也从火冒三丈,骤然降温,变成了平静湖泊,没有一丝涟漪,甚至转头还又跟太后有说有笑,冲着太子和皇后状态也很寻常。


    好像是突然回档,愤怒状态被清除了一样!


    沈玉耀满脑子就这两个字,这感觉就跟之前听太子忤逆皇帝皇后,要娶宫女,帝后两人很快就答应时一样。


    不对,比上次更觉得违和!上次好歹还发火打人,这次什么实质性的动作都没做啊!


    “完了完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玉阳你是不是还要在千音观待几天,姐姐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沈玉耀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的沈珉玥突然拽着她不放,几乎是恳求一般开口说要留下来。


    “可是六姐,你留下来就要与我一起习武。”沈玉耀随口说着,她就是不想让人留下来,才说了一个沈珉玥几乎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谁知道沈珉玥想都不想就点头了。


    “行行行!别说习武了,我跟你一起去山上挖野菜都行!”


    只要别回去,接下来京城指不定要发生多大的地动,她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沈玉耀琉璃眼瞳转了转,视线落在沈珉玥身上,她佯装思考沈珉玥的话,实际上则是在思考,沈珉玥为何反应这么大。


    没记错的话,沈珉玥是皇帝所有女儿中,唯一一个及笄尚未婚配的。


    在宫中长大的孩子,对生存二字有独特的理解。


    如五公主,性情沉默寡言,皇帝不喜欢她,皇后也不喜欢,连她的亲娘容昭仪也不喜欢她。


    因此她更加沉默寡言,轻易不开口说话,就安安静静的当她的透明人。


    前段时间,她提出要招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之子为驸马,没有人在乎,帝后直接点头同意了。


    这是五公主的生存之道,不出头不冒尖,靠着微薄的血缘关系,为自己争取到想要的。沈珉玥着急,肯定是因为她的利益将会受损。


    “玉阳,到底行不行啊?”


    沈玉耀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沈珉玥着急了。


    “行是行,可是六姐,你能不能留下问我是没用的,你得问皇祖母。”


    千音观是皇太后的地盘,她要是不想让人留下,就算是申王,也得连夜赶车离开。


    沈珉玥愣了楞,随后如同下定决心似得,重重点头,“待散了宴席,我就去跪求!”


    她留下来的决心是真的坚定。


    沈玉耀有些明白她为什么要留下来了。


    郑家也被卷进这件事里了。


    她是直接看到了名字,而沈珉玥估计是从太子的反应上猜出来的。


    皇后是正宫嫡母,她可以安排皇子公主的婚姻大事。


    皇帝现在对太子不满,还真不一定会轻轻放过郑家,到时候郑家被刮了一层皮下来,又或者是出了人命,大伤元气,想要起复就比较困难了。


    靠着太子不是不行,只是太子届时可能都自身难保。


    这个时候,给家族上个双层保险就很有必要。


    迎娶公主,足以让沈崇心软一些,再有公主帮忙,郑家想要东山再起,还不是轻而易举?


    稍微一深想,沈玉耀就明白太子那既要也要的性格是哪儿来的了。


    同时她也在震惊沈珉玥的敏锐,八字还没一撇,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回京了。


    厉害厉害!


    在沈玉耀的思考中,时间流逝,宴席终于要散了。


    帝后马不停蹄就回京去,太子与重臣紧随其后,臣子带来的家属则慢慢行动。


    沈玉耀需要去看看那位不知生死的倒霉蛋,离开的也比较早,只是走之前,她看见沈清瑾和沈岚凑到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


    这俩人,加在一起都没有一两良心,指不定在憋什么坏水。


    沈玉耀想,他俩捣鬼搞事,太子首当其冲,看来又有大戏要看。她出宫时日不短,确实该回宫了。


    回宫看戏去!


    到了客房,老远沈玉耀就听到了哭泣声,还有劝说的声音。


    她还想秦淑君哪儿去了,原来是不知何时,跑到这边来了。


    不光秦淑君,沈玉耀来到这个世界后认识的贵女都在。


    “玉阳公主到!”


    通传声响起,屋中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原本的动作,起身向沈玉耀行礼。


    其他人蹲身行礼,秦淑君则与沈玉耀点头示意。


    “臣女见过玉阳公主。”


    “臣妇见过玉阳公主。”


    一堆臣女中,夹杂着臣妇,沈玉耀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三个女子。


    两女子长相相似,年龄相仿,三十岁左右,另外一个则神情哀伤,年纪要大一些,瞧着有四十多了。


    “皇嫂,太子已经回宫,皇嫂也该回去了。”


    沈玉耀先没有跟别人说话,而是催秦淑君动身。


    秦国相也牵扯到这件事中,还有郑家的份,秦淑君不回去不合适。


    此刻秦淑君并不知道刚刚前面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沈玉耀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很严肃。


    她没有多问,而是与身边的妇人说:“娘,女儿先行回京,稍后您与姨母一同走,路上小心些。”


    江夫人冲秦淑君点点头,目送秦淑君离开,她走的时候,其他人还要行礼。


    “恭送太子良娣。”


    几位身上有诰命的夫人没有动,经过秦淑君的称呼,沈玉耀已经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了。


    面貌相似的的两个女子,一人为秦国相之妻,大江氏,一人为石炳生之妻,小江氏。


    听闻二人相差了七八岁,没想到站在一处如双胞胎一般。


    “吾受陛下之命,前来探望,尔等如此吵闹,可是出了事?太医,杨尚书爱子如何?”


    有这么多人在,沈玉耀当然要撑起架子,冷着脸问。


    站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医被沈玉耀呼唤,可算是能开口说话了。


    “禀公主,杨公子他身中剧毒,好在催吐及时,当下已无性命之忧,只是日后恐怕身子会比常人虚弱些。”


    还没死呢?


    沈玉耀以为人死了,没想到还没有,不过想想也是,真要是死了人,杨成业就没心情跟着回京了。


    就算他名字在名单上,需要回京去保住前途,那也不能不管自己亲儿子死活。“还活着便是万幸。有人在重阳宴上中毒,必须彻查,你回京后将医案呈交到大理寺,叫他们仔细查明。”


    “是。”


    “公主!公主,我儿经此一遭,实在是不能再受折磨,不如,此事不查了。”


    沈玉耀要查,结果表现的爱子如命的刘夫人却开口说不查了。


    沈玉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回问:“刘夫人,你不想知道是谁暗中害人?”


    刘夫人面上露出一瞬阴毒的表情,她似乎瞪了石家姐妹一眼,随后又沉默的摇摇头。


    这个动作她做的很勉强,显然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查一查的,可她有顾虑,因此强忍着放弃。


    “刘夫人不查,我们查!重阳宴乃是太后主办,千音观更是清修之地,怎能容得下贼人宵小放肆!更容不得有人污蔑他人!公主,此事应当查明。”


    石采文被人瞪了,不服气的开口说道,她一脸委屈,眼眶都气红了。


    “从没见过贼喊捉贼,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杨可卿嘲讽一句,点燃战火。


    石采文怒瞪向杨可卿,“你说谁贼喊捉贼?别仗着自己倒霉,就在这儿胡乱攀扯他人!我说了,不是我,我从不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害人!”


    “你是没有,那你能发誓你身边的人什么都没做吗!”


    两人掐了起来,说话不管不顾,直接将大人想在沈玉耀跟前掩盖的事情,一股脑的抖出来了。


    沈玉耀看着彻底脸黑的三位夫人,心里摇摇头,年轻人真是太年轻啊。


    她今天可真够忙的,吃饭的时候看朝堂的戏,吃完了看后宅的戏。


    政斗宅斗两不误是吧。


    “行了,你们别吵了,查不查不是你们说了算。刘夫人,采文刚刚的话没说错,重阳宴是皇祖母主办,不查个水落石出,岂不是会让不明真相之人,胡乱议论皇祖母是非,污了皇祖母的名声。”


    拿出太后说事,刘夫人也不能死咬着不放,不让查下去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显然让她心力交瘁,她沉默一瞬,招手将与石采文互瞪的女儿叫到跟前。


    待将女儿和那石家姐妹分开,刘夫人突然跪地,冲沈玉耀行大礼。沈玉耀被吓一跳,诰命夫人是不必行此大礼的。


    “刘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沈玉耀赶紧侧过身,躲了这一拜。


    “公主,既然此事必定要彻查,那臣妇有一个请求,还请公主成全。”


    “你说。”


    人都先跪上了,沈玉耀哪儿能不答应。


    “请公主,将此案交托玉渡县县令查明,决不允大理寺插手。”


    刘夫人话音刚落,小江夫人气急怒吼:“刘氏!你这是何意!”


    “大理寺卿江朱韬,我不信任他。”刘夫人直言不讳,没有丝毫拐弯抹角。


    这样看来,刘夫人是认定是石家人害了她儿子了。


    沈玉耀有些不解,石采薇之前确实是动了手,可她动手极为谨慎,几乎没有留下痕迹,要不是暗卫盯着何香枝,根本查不到是石采薇。


    刘夫人连何香枝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哪儿来的情报网,去得知动手的是石家人?


    “刘夫人,玉渡镇身处山地,较为偏远,恕我直言,令公子需天材地宝续命,怕是不能长久呆在偏僻之地。”


    石采薇开口,让刘夫人动摇了。


    沈玉耀一看这场景,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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