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敬王罪大恶极,没想到最后竟然幡然醒悟,羞愧自杀,还算是未曾泯灭人性。”


    石炳生在沈玉耀开口后,仿佛一点都不知情似的开口说道,那副装傻充愣的模样,让皇帝心中一阵不适。


    你装什么装!是当朕傻了吗?老糊涂了?可以由着你们瞎糊弄!


    沈玉耀抬头一看皇帝那副气的要升天的模样,就知道皇帝是为啥生气了。


    这是在怪他们瞒着他行事,这才是她熟悉的皇帝,和往常一样的掌控欲极强。


    还会生气,看来石炳生在宫里磨那么多次,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而皇帝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生气,足以证明他对敬王的感情并不深。


    想想也是,皇室中哪儿有什么真正的兄弟情深?况且皇帝与敬王还不是一母所出,年纪也差了不少。


    “父皇,皇叔死状凄惨可怖,需尽快入土为安,敬王妃在宫外清修,敬王府没有一个主事之人,还请父皇主持大局!”


    石炳生吓一跳,玉阳公主这是何意?让皇帝这个做兄长的去给弟弟送葬吗?这可算是杀人诛心了!


    皇帝和石炳生不愧是君臣一心的典范,此刻脑海中所思所想几乎一致。


    皇帝在盛怒之下反倒冷静了不少,他此刻意识到敬王是真的已经死在了沈玉耀的手中。沈玉耀竟然一举将石炳生与江朱韬都无能为力的恶徒,直接杀了。


    那可是她的皇叔!


    “你先出去。”


    皇帝此话是对着石炳生说的,刚刚石炳生说要告退,他还不同意,现在他主动撵人出去,石炳生跟了这么一个性格反复的主子,又能怎么样呢?


    只能乖乖听话,行礼后告退。


    当屋子中只剩下沈玉耀和皇帝后,气氛变得压抑起来,皇帝端坐在书桌之后,眯着眼睛看着他昔日最为疼宠的公主。


    沈玉耀还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她即使是跪着,脊梁也是笔直的,头低下去,依旧有一身的风骨。


    皇帝越看越觉得心中满意。


    没错,他的心情已经从极怒转变成较为温和,甚至是赞赏了。


    “坐,跟父皇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你皇叔可没有招惹过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对他下手了?”


    皇帝堪称温柔的语气让沈玉耀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她抬起头试探性的看了眼皇帝,发现皇帝脸上是比较勉强的笑容,心里有些纳闷。


    这又悲伤又愤怒还表达友好的表情是怎么做出来的。


    “父皇在说什么,女儿有点听不懂。”


    “跟父皇就别装了吧,你是我的女儿,你现在走的路都是父皇曾经走过的,父皇不会阻拦你,甚至还会帮你一把,你可以相信父皇。”皇帝耐心的跟沈玉耀解释着。


    沈玉耀知道她的行动不可能完全瞒过皇帝的眼睛,她本来也没指望,死了个王爷她还能一点头都不露。


    只是皇帝的态度让她有些疑惑,按照一般皇帝的想法,在有皇子的情况下,一个公主如此出挑,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好像敬王临死前说的那样,沈氏皇族不会允许有一个公主继承皇位,那会让后世人议论纷纷,觉得沈氏皇子没有一个比得过女子。


    “父皇真的知道女儿想要什么吗?”


    “每一个皇室出身的孩子,都会想要同一种东西,那就是权力。玉阳,争夺权力的路并不好走,父皇其实并不想让你走上这条路。”


    皇帝苦口婆心的劝着,他希望女儿能够明白世上任何东西都有明码标价,想要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会越多。


    比如他得到了皇位,与此同时,他失去了任何得到真心的机会。


    沈玉耀对皇帝说的话不置可否,她问道:“父皇知道皇叔私下贩卖柳暗花,赚取巨额利润吗?”


    皇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起了敬王的情况,“你皇叔就住在京城里,还没有孩子,留着他比直接杀了他好处更多,只要他活着一天,世人就会明白我们沈氏皇族还有骨肉亲情的存在。”


    沈玉耀对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十分的不满,“为了世人的想法,就纵容皇叔肆意妄为,用少女的鲜血去种柳暗花,获取大量钱财后,豢养私兵,这不是给他造反的机会吗?”


    皇帝闻言,无奈的笑了笑,“到时候再光明正大的处决他,不比现在杀了他要强?玉阳,杀人固然是爽快,但那只是一时的,留下的后患无穷呀!”


    沈玉耀觉得皇帝想法还是挺有意思的,不过她完全不准备听皇帝的。


    因为她没办法像封建王权中土生土长的人一样,视人命如草芥,用人命去铺垫一个阴谋。


    在皇帝眼中,人生来有三六九等,敬王是他的亲兄弟,自然比那些少女们要尊贵,可在沈玉耀的眼中,少女们和敬王的命是一样的,如果不是敬王不能反复死上几百上千遍,沈玉耀非得让敬王尝一尝各种死去的滋味。


    “唉,不说远的,就说眼下,明日早朝你要如何与大臣和宗亲们解释敬王的死,拿你刚刚胡乱说的借口吗?”


    “父皇认为这个借口不合适,那可以用别的借口,反正皇叔已经咽气了。”


    沈玉耀说这话有点儿摆烂的嫌疑,其实还是对皇帝一直以来的不管不问不满。


    皇帝很吃这一套,在他面前越是展露真性情,他越是觉得人信赖他。


    沈玉耀太了解皇帝了,皇帝听了沈玉耀的话后,心里比之前更舒服了一点儿。


    看沈玉耀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虽然还残存愤怒,但没有发脾气的意思。


    甚至还有点儿认为沈玉耀比其他孩子都要强的意思。


    其他皇子对上为非作歹的皇叔,就只会小心讨好,或者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哪儿有沈玉耀的胆子啊。


    不过皇帝还是觉得女儿太年轻,想的太简单。


    “朕倒要看看,你明早如何解释。”


    沈玉耀知道这又是一个挑战,想要从皇帝手中拿到皇位没有那么容易,她不惧这些。


    皇帝看沈玉耀脸上还是没有一丝悔过,对女儿的倔强有了更深的理解,突然觉得敬王的死并非毫无价值,至少可以用他的命让沈玉耀明白,恶念不止是摆在台前的那一点,还有许多潜藏在底下,不曾露出水面的。


    这一夜无数人彻夜难眠,不少人睁着眼睛熬到了上朝的时辰,沈玉耀回到永康殿后,睡下没多久就又起来上早朝了。


    不过她的精神很亢奋,对于即将到来的挑战充满期待。


    人们静静观望着,想要看看这个得到了皇帝青睐的公主,究竟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解决眼下的危机。


    沈玉耀起来的时候,曲贵妃不知道醒了多久,就在大殿静静等待沈玉耀,看到沈玉耀,她立马开口。


    “今日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与你表兄说,曲家人还没有死光,我的女儿轮不到他们来教训。”


    曲贵妃这是要帮沈玉耀聚势,将曲家直接压在了沈玉耀这边,让沈玉耀尽管去对付敌人,曲家会是她手中锋利的刀。


    沈玉耀昨日并没有去找曲家人,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借柳暗花这个借口,动用大理寺和刑部的势力,那是理所应当,但如果动了曲家人,那就是私仇了。


    “母妃不必担心,此事有理有据,公道自在人心。”沈玉耀还是很感激曲贵妃,曲贵妃此刻没有埋怨她,也没有指责她,反倒直接站出来帮她,这份心让她感动。


    “唉,你这孩子当真是太过倔强。”曲贵妃能怎么办呢?她自己的孩子,只能自己疼!


    “母妃放心,我心中有数,等我回来。”


    沈玉耀说罢,低身行礼后离开,曲贵妃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定,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见沈玉耀,她就觉得很安心。


    这事儿其实很简单,沈玉耀知道,只要她咬死敬王是自杀,再配上大理寺昨晚搜出来的东西,放在谁面前都说得过去。


    难的不是今早过一个早朝,难的是之后宗亲大臣们如何看。


    沈玉耀能大义灭亲,她甚至还亲自带着禁军与大理寺的巡捕闯入敬王家中,可见她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但官场之中,尔虞我诈少不了,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若是他们日后跟的是沈玉耀这样的主儿,谁能确保那铡刀有一天不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大臣们很可能会走向沈清瑾,宗亲们就更别说了,他们天生就站在沈清瑾的那一头,沈玉耀想要上位当太女,面对的压力会比之前更大。


    之前最大的压力是沈玉耀为女子,史上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


    现在开始,他们阻拦沈玉耀的理由,多了一个沈玉耀性情残暴。


    如果沈玉耀不能在今天的朝会上平安度过此事,那她的名声就会出现极大的反转,之前人人都称赞聪慧的小公主,转眼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残暴之人。


    朝会上,人逐渐到齐了。


    以往沈玉耀上朝时,路过她的大臣,多少都会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友好的笑一笑。但是今天,每个大臣都冷着脸,连曲川过去的时候,都是僵硬着一张脸的。


    不是他们不想笑,是已经能预见今天早朝的“热闹”,实在是笑不出来啊。


    而且他们昨晚上被敬王身死的消息炸的头晕目眩,根本就没睡好,早上天还没亮就过来上朝,更是无精打采的。


    压力太大了,昨天不过休沐一日,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回来就得疯狂加班。


    敬王的位置空缺,江朱韬的位置空了,石炳生到是按时到达,但是眼下青黑一片,可见一晚上没睡。


    宗亲里,今日多了个身影。


    先帝的胞弟,皇上的亲叔叔老安平王。


    老安平王今年都将近七十的人了,在古代算得上高寿,他早年间跟随兄长在战场上拼杀,落了一身暗伤,老了爆发出来,行走不便,只能坐着轮椅上朝。


    木头磨出来的车轮在地上滚动的时候会发出一声声噪音,但没人因此露出异样表情,每一个见到老安平王的人,都低头行礼。


    连皇帝上朝后,第一句话都是让皇叔不必多礼,坐着即可。


    老安平王也没有站起来行礼的打算,点点头,满是褶子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搞得皇帝心中都上蹿下跳的。


    皇帝到现在还记得他小时候被这个叔叔提溜着教育读书习武时的场景,先帝性子反倒比较开明,不会对孩子有太大的拘束,但老安平王是严师,做不好轻则怒骂,重则上鞭子。


    皇帝都被抽过两次,这是先帝赋予安平王的权力。


    皇帝看着安平王,就有些担心今天沈玉耀被他打,他是男子,被安平王打两下也就罢了,玉阳是公主,这要是被打了,那怎么受得了啊?


    皇帝暗自想着,一会儿他可得帮闺女一把,不能让闺女受欺负。


    此刻已经完全忘记昨天要让沈玉耀吃点儿教训的决定了。


    “陛下,臣有本奏!”


    今日早朝刚开始,都察院的陈御史就站了出来,没错,就是那个之前曾指桑骂槐,表面说四皇子玩耍喧闹,实际上指皇帝胡闹,将公主送到朝会上的陈御史。


    或许是那一次弹劾未果,这个陈御史就有点儿盯上皇子和公主们了,沈泽玙最近乖了很多,他挑不出太大的毛病,现下有沈玉耀的毛病,他第一个跑出来。


    “陈御史,你先等等,昨夜发生一件令朕无比震惊悲痛之事,先处理那件事,你再上折子。”


    皇帝只能帮到这儿了,先把这个敌人帮沈玉耀压下去。


    “陛下,或许陈御史与陛下所言,乃是同一件事。”


    老安平王突然开口,他说话的时候,文武百官都闭着嘴,低着头,连一个眼神都不乱飘。


    沈玉耀没见过老安平王,原主也没见过,这位老安平王十几年前就得了病,甚少出行。


    没想到太子和皇后的死没情动这尊大佛,敬王的死,反倒让他跳出来了。


    这叫什么?兔死狐悲吗?敬王乃是皇帝的弟弟,老安平王是先帝的弟弟,先帝和皇帝都有同一种毛病,那就是留个弟弟,假装自己很注重手足之情。


    “陛下!臣要弹劾玉阳公主私调禁军,此为不忠,领兵闯入敬王府,逼杀敬王!敬王乃是公主的亲叔叔,公主此举乃是不孝!”


    陈御史说的一点儿都不客气,直接就说沈玉耀不忠不孝。


    不忠不孝是两个绝对不能担上的罪名,一旦担上,那基本上政治前途就完蛋了。


    陈御史属于见缝插针开口,皇帝不让他说,他非得说。


    别人没这么大的胆子,但是都察院的御史有,皇帝被陈御史恶心了一下,不高兴的深吸一口气,问道:“玉阳,陈御史所说,可是真的?”


    秦国相和几个站在前头的尚书交换了个眼神,陛下开口问,那就说明陛下是站在玉阳公主那边的。


    这倒是和大多数朝臣的想法完全不同,他们以为公主逼杀敬王,陛下会很生气,就像陈御史所说,此举相当不孝啊!更不要说公主没有兵权,却能调动一部分禁军,这是在陛下不能容忍的兵权上蹦跶。


    结果陛下一点儿都不生气,还向着公主说话。


    陛下对公主竟然有如此信任?


    难不成这事儿其实是陛下默许,甚至就是陛下命令公主这么做的?


    看来他们这位陛下比先帝还狠,先帝为继承人扫清屏障,是对外姓功臣动手,而陛下则直接向自己的手足兄弟动手啊。


    “陛下!”陈御史哪儿能让沈玉耀出来自辨?敬王死无对证,这事儿没有苦主,沈玉耀上下嘴皮一碰,绝对能摆脱这个名头。


    没人管陈御史怎么想,皇帝既然让沈玉耀出来,那他们跟着皇帝的意思行事便是。


    只是以后若真是玉阳公主上台,那他们的日子肯定好过不了,之后多多接触一下申王吧,身为玉阳公主的兄长,申王肯定有办法对付玉阳公主。


    “陈御史,不知道吾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如此记恨,甚至不惜以不忠不孝之名来污蔑吾!陈御史白长了一双眼,若真是如此不辨黑白,是非不分,不如将眼睛给盲者,至少人家眼盲心不盲,不像有些人,眼瞎心黑,不是东西。”


    沈玉耀张嘴一句自辨都没有,劈头盖脸给陈御史一顿臭骂,偏偏她说的时候还一脸认真,好像在非常真诚的给陈御史提建议。


    陈御史为御史数十载,哪儿见过这种路数,当下就愣住了,你你你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往常他的弹劾折子一出,百官都只会慌张的自辨,迫切的想要跟皇帝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许会攻击陈御史,但那都是次要的,陈御史从不会直面面对这种攻击。


    沈玉耀才不管那么多呢,陈御史站出来当先锋,那就准备接受她的第一轮猛攻。


    “父皇,女儿手中也有一张折子,弹劾都察院御史陈明!陈明为御史,不为黎民百姓开口,不查贪官污吏,反倒成天盯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放厥词,依依不饶,今日更是污蔑女儿!此等尸位素餐之人,不配为御史!”


    “玉阳公主!老夫为官二十载,直言天下不平之事,从不针对个人!昨日你忤逆长辈,私调禁军,闯入王府,不少人都看见了!老夫并未冤枉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不少人看见了?谁看见了?是谁看见我私调禁军,我领着禁军闯入王府。”沈玉耀指着自己,强调两次“我”,堵得陈御史哑口无言。


    是的,没人看见沈玉耀领人,更没人看见是沈玉耀私调禁军,因为那些禁军是受元石陆之命进入王府的。


    元石陆为禁军统领,若是发生大事,为保证皇帝的安全,他是可以不通知皇帝,私调一部分禁军行动的。


    而昨晚动用的禁军数量并不多,严格卡在这条高压线上。


    沈玉耀既然做,那肯定要做的干干净净没有把柄,若是动手干掉一个敌人,还被人抓到小尾巴,那她也太蠢了。


    “又是谁,看见是我逼杀敬王?敬王明明是犯下滔天大罪,深知自己无路可逃,才举刀自刎,当时大理寺卿江大人与大理寺少卿、主簿都在场,他们能为我作证,敢问陈御史,谁能为你所说作证啊?”


    陈御史怎么也没想到,沈玉耀竟然将大理寺查案那一套搬到朝堂上来。


    “臣是御史,并非查案的官差,无权搜寻证人,但玉阳公主,天理昭昭公理自在,真相就是真相,不会因人言而改变!”


    陈御史说的正气凌然,好像他是大庄最后的良心一样。


    听的沈玉耀冷笑频频,陈明若真是有他说的那样正直,敬王在京城,就在这些大臣的眼皮底下种花卖花,这么多年了,他们一个个都是睁眼瞎,谁都看不见是吗!


    为什么一直没有爆出来?


    他们真的不知道?那为什么在今日,她一字一句的提敬王是畏罪自杀,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问她,敬王所犯何罪!


    “好一句真相就是真相,那请问陈御史,真相是什么?”沈玉耀嘲讽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位只开口说了一句话,却给了所有亲近敬王的官员足够信心的老安平王身上。


    “叔公,您觉得真相是什么?”


    沈玉耀话音落下时,朝堂上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很大,朝臣们是真的没想到,玉阳公主的胆子能这么大!


    正常,玉阳公主连她亲叔叔都敢逼杀了,胆子能被不大嘛。


    皇帝都不自觉的麻了半天身体,要不是本来就坐着,现在估计能腿软的站不住,他这闺女生的真的是,真的是……


    真的是太厉害了!


    皇帝不得不承认,他此刻真想给沈玉耀竖个大拇指!就该这么怼这个老家伙!报他小时候被安平王打的仇!


    皇帝是真的很记仇,尤其是他长大后发现,当初他挨打都挨得没有理由!


    他挨打,就是安平王想表现一下刚正不阿的性格,让先帝能觉得这个弟弟是真心的,能处!


    “公主怎能用如此轻慢的态度对待安平王,实在太过放肆了!”


    陈御史立马激情开麦,沈玉耀都怀疑他和敬王是不是私底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导致敬王一没,他比沈氏宗亲还急。


    “玉阳不过是问一句话,哪里放肆了!叔公,侄孙也很想知道,真相是什么?”


    沈泽玙是真的很着急,他好好奇啊!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今天一过来,就被通知皇叔死了,还有七妹妹的事情?


    早上母妃什么都没跟他说,这事儿应该是个秘密,可为什么其他人好像都知道了!


    一直站在旁边当透明人的沈清瑾瞪了眼沈泽玙,他本来可以站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享渔翁之利,可这个傻弟弟,一开口就为沈玉耀化解了一场攻击。


    真是气煞他也!


    老安平王没想到皇帝的皇子里,还有这么舍己为人的单纯皇子呢,他抬起眼皮正眼看了下沈泽玙,确定对方不是跟他似得,演技高超,而是真的单纯后,更是心情不畅。


    他就讨厌这种天生缺根筋的家伙,老是让他想起来,自己以前为了活下去,装的有多憨憨。


    “瑞王,朝会之上,需得稳重些,莫要如此跳脱。”


    突然被人说太跳脱的沈泽玙很无语,“叔公,侄孙哪里跳脱了?不就说了两句话嘛,叔公今日脾气不好,可是又犯病了?”


    老安平王一下子脸就沉了下来,这句话跟直接指着他鼻子,说他有病没什么区别了。


    要不是皇帝忍功厉害,他都能笑出来,现在憋得也挺难受的,身体坐在上头都打摆子。


    沈玉耀也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她发现沈泽玙和沈珉玥一样,都有点儿天然黑在身上啊,应该是皇帝本身的特质。


    她那个渣帝除了有点儿渣以外,没太多毛病,怎么太子和沈清瑾都长歪了呢?


    沈玉耀怀疑是因为沈清瑾和太子以前挨揍挨少了,过的太舒服,看沈泽玙和沈珉玥,都是过的不太舒服那一类,不就长得挺好?


    果然,孩子小时候太熊,就该多打两顿,不然等长大了更熊,会有人教他们做人。


    沈玉耀看向沈泽玙的时候,就看到沈清瑾那看热闹的眼神了,从来都是她吃别人的瓜,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开心吃她的瓜了?


    吃她的瓜就得付出代价!


    本来沈玉耀想过两天再拉沈清瑾下水,既然沈清瑾迫不及待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四哥,看来叔公不愿意讲,那妹妹告诉你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我们皇室内部出了一个叛徒,还有人与叛徒结盟,做了小叛徒,叔公,玉阳说的可对?”


    老安平王这下不光是脸色阴沉,手都开始颤抖了,他太久没有出来过,竟然不知道皇族中,出了这样胆大包天的公主!


    不光胆大包天,还不要脸皮!敬王的事情是能随意张扬,说的满天下都知道的吗?


    百官们心知涉及皇室秘密,他们不应该再听,秦国相赶忙出来说道:“敬王既然已经自戕,那他所做之事,也无法再追究了,陛下,不如早日让敬王入土为安,此事告一段落,冬州雪灾已起,西北互市一事刚刚讨论出雏形,朝廷政务还有许多未曾处理啊。”


    “是啊陛下,陛下敬王之事容后再议吧。”


    “陈御史弹劾公主,说的话都是捕风捉影的谣言,虽说此乃御史职责之内的事情,但一些流言蜚语摆在朝会上讲,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曲将军说的对,请陛下秉公处理此事。”


    沈玉耀那一句话简直就是王炸。


    百官们不想让自己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也不想让事情走到无法挽回的局面,所以默契的选择将此事略过不提。


    皇帝有很多时候都会被百官们这种态度糊弄的很憋气,但今天不一样,今天简直就是他登基以来,最舒心的一天啊!


    “爱卿们都这样说了,陈爱卿,便罚你半年俸禄,以儆效尤。你虽不是查案官差,但身为御史不可捕风捉影,下次弹劾前,好歹找个证据再说。”


    被陈御史毫不留情拆台多次的皇帝,此刻这叫个心神舒爽,陈御史不甘心的望向老安平王,结果发现老安平王和沈玉耀对峙后输了,低着头不说话,像是不打算管这事儿了。


    他们想的挺好,若是换个普通的小公主,上来就被陈御史压制弹劾,扣了一顶天大的帽子,肯定会慌张的自辨,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了,再来个宗亲给沈玉耀施压,最后沈玉耀肯定无力反抗,任由他们拿捏了。


    谁知道沈玉耀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都说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沈玉耀是顶端,那个不要命的。


    她不光不要命,她还可以不要脸,张嘴闭嘴就将敬王的罪挂在嘴边,先帝当时可是说过,谁贩卖柳暗花,谁就被诛九族!


    她难道就不想想吗?敬王被爆出罪名后,她可也是九族之一啊!


    陈御史和老安平王都想不明白沈玉耀到底哪儿来的自信,为什么也一点儿都不怕他们。


    沈玉耀当然不怕,因为她知道,对面的人比她更怕死。


    她有理,为什么要怕?让她惧怕长辈就更不可能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跟她都没关系啊,不过是一群上了年纪的陌生人。


    “陛下,敬王后事还要再议,皇室内部之事,不好多占议政时间,还请陛下继续上朝,老臣先告退了。”


    老安平王深吸口气,认了这场,打算退出。


    皇帝点点头,“皇叔身体不好,朝会嘈杂,皇叔可于后殿休息,余柳……”


    “父皇,女儿送叔公到后殿。”沈玉耀抬手,主动请缨。


    “恩,玉阳最是孝顺,此事便交给你了。”


    皇帝的话听的好几个大臣嘴角抽了一下,有皇帝这句夸赞,谁都别想往沈玉耀头上戴个不孝的帽子了。


    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看重沈玉耀。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只是之前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罢了,若是不够看重,又怎么会让沈玉耀成为唯一一个上朝的公主呢?


    沈玉耀走到老安平王身后,让跟在老安平王身后的太监挪开,“我推着叔公吧。”


    “公主,这四轮车沉得很呢。”


    太监话还没说完,沈玉耀已经轻松的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好几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太监觉得在沈玉耀手中,四轮车像是飘着走的,而不是滚着走。


    是错觉吧?再看一次!


    沈玉耀确实是用力往上抬了抬,木头滚动的声音实在是有点儿大,等以后她一定要去弄点儿橡胶,轮胎必须出现!


    现在的马车也特别颠得慌,有了轮胎和弹簧,以后就能舒服点儿了。


    再好好修修路,柏油路不知道能不能弄,实在不行先弄点儿土法水泥顶上。


    沈玉耀脑子里已经开始布置这个国家的基建项目了,皇帝的态度让她确定,沈清瑾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出去后,小冷风一吹,老安平王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点儿,他感觉着那超乎寻常的速度,明白沈玉耀是会武功。


    “难怪敬王会栽在你手里。”之前谁知道玉阳公主会武功啊?都觉得那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罢了。


    “叔公,敬王是死于他的贪婪无度。”沈玉耀抬头看向东边,红日初升,晨曦中是一天里最冷的风,“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先帝立国之初,恐怕从未想过,这场开始后就不会停下的棋局,他才走了第一步,此后数步,一步比一步更难。”


    “这倒是很少听到的说法。”老安平王对一个公主的治国之说,没什么兴趣。


    “叔公不好奇,我们沈氏是在同谁下这一局棋吗?”


    沈玉耀一句“我们沈氏”,陡然拉近了她和老安平王的距离。


    老安平王是有些好奇,但他沉默着,没有顺着沈玉耀的话茬说。


    沈玉耀完全不在乎这个行将朽木的老人的反应,她只是想借这个老人的耳朵,将她的想法传递给宗亲们。


    如果皇室的宗亲,都要挡在她前面,就别怪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了!


    “天下为棋局,一端是我们沈氏,另一端,是这天下人。是于田野间耕种的农民,是站在朝堂之上谈论国事的士人,是我们自己。”


    “这些是陛下教你的?”


    “是天下人教我,是敬王教了我。叔公,沈氏得这天下不容易,可不能毁在我们自己人手上。柳暗花与私兵,足够敬王死上千百遍,若心中无鬼,就不要惧怕阳光。律法铁条是治理天下的手段,也是最后的底线,触犯之人,那便是沈氏的敌人,我杀他,是为沈氏除害,请叔公谅解玉阳的冲动。”


    老安平王没有说话,但神色间已经有了几分动摇。


    “待日后,叔公见到先帝时,一定要告诉先帝,大庄一日强过一日啊。”


    这句话简直就是直击老安平王的内心,让他的呼吸都变重了。


    是啊,他迟早有一天会下去见到先帝。


    那时他难道要跟先帝说,沈氏江山交到了一个不靠谱的人手上,还留了个祸患活着吗?


    老安平王想到这儿,就开始怀疑自己老的糊涂了,不然为什么会在明知敬王有问题的情况下,还护着敬王?


    被沈玉耀彻底忽悠的脑回路跑偏的老安平王,已经没了威胁。


    沈玉耀庆幸此刻的大庄是初升的朝阳,还未曾步入风烛残年,它还有朝气,还有真正为它着想的臣子。


    第 62 章


    敬王的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


    所有人都不再提及敬王的死,一直到早朝散去,三三两两的大臣们,口中也都是在议论刚刚朝会上说的其他事。


    但真的就这么过去了吗?


    只有大臣们自己知道,当他们看见沈玉耀在朝会上和老安平王针锋相对的时候,他们心里是什么滋味,如果连宗亲势力都没办法压下玉阳公主的气焰,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办法,让玉阳公主放过此事?


    若玉阳公主真的一直追查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又有多少人会被她这样□□?


    他们不知道,但他们能够想到接下来会有多少血雨腥风。


    今年过的是真不容易啊,自从重阳宴之后,朝堂就不太平起来,太子和皇后的事情刚刚消停下来,现在又轮到他们了是吧。


    曲川下朝后就被几个大臣给围了起来,大臣们都是来恭喜曲川的,言说日后曲川必定有所建树,让他以后提携一番。


    开玩笑的语气更重一些,都是和曲川走的比较近的官员,过来调侃两句。


    但其中有个人很突出,那就是大理寺少卿秦劭行。


    今天大理寺的人只来了个秦劭行,曲川给友人们一个眼神,友人们非常识趣的散去,最后只剩下曲川和秦劭行走在后头。


    “秦少卿,今日没有下朝之后直接去当值,倒是挺稀奇,目前大理寺应该很忙吧。”


    敬王的府邸还没有搜查干净,今天早上大理寺卿根本就没来上朝,可见忙成什么样子,在这种情况下,大理寺少卿还能过来,不符合常理啊。


    一般大理寺少卿只会比大理寺卿更忙,谁让少卿是副手呢。


    “昨日送玉阳公主回宫时,公主说朝会上见,我便想着今日朝会一定会很精彩,故而特意求了江大人,江大人十分体恤下属,就放在下过来了。”秦劭行绝口不提回去要加班一整天的事情,“曲将军,您觉得玉阳公主是怎样的人啊?”


    “公主身份尊贵,吾等不得私下议论。”曲川没有说,他和秦劭行又不熟,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秦劭行很能缠人,非得从曲川口中得到一个答案,曲川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如此执着的问公主是什么性格。


    不会是想要……


    曲川心中一惊,立马正色道:“秦少卿请自重,公主而今还未及笄!”


    公主才十四,秦劭行都十九了,他想的还挺美!


    曲川身为表兄,绝对不会让公主上小白脸的当!


    秦劭行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就明白了曲川的意思,很是无语,他是想打听一下玉阳公主私下里的性格如何,然后再看看申王的风评,最后综合对比一下,得出谁更值得追随的答案。


    没错,他是想要站队,不是想要尚公主!


    有些人不喜欢站队,成天在朝堂中左摇右摆,或是站定中立不动摇,但有阴必有阳,既然有不喜欢的,那就有喜欢的!


    秦劭行很年轻,他觉得自己现在选定一个主子,肯定能跟随那个人走到最后的皇位,到时候他就是有从龙之功的忠臣,地位绝对十分稳固。


    况且他很想知道,如果他的主子是公主,公主又要用什么办法,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拿下皇位。


    若沈玉耀真的能成功,那她必定会被载入史册,史上第一位女皇啊!而他若是能得沈玉耀重视,肯定青史留名。


    秦劭行努力入仕,努力升官,为的就是能功成名就。


    “曲将军误会了,在下绝对对公主没有非分之想啊!”


    “恩?公主年纪虽小,但无论是品性还是相貌,均是人上,你秦劭行确实年少成名,长得吧也还过得去,但你竟瞧不上公主?”


    曲川眼睛一瞪,心里怒了,秦劭行真是有口说不清,他就是想表个忠心怎么那么难?


    表忠心啊,这事儿秦劭行应该和沈珉玥学,沈珉玥那才叫真的表忠心,说上船就上船,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试探什么,因为沈珉玥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沈玉耀目前需要人帮忙,以后可不一定会需要了。


    沈玉耀将老叔公推到后殿后,就出了后殿,沈珉玥从后宫溜出来,到后殿这边等着沈玉耀,见到沈玉耀,她吓得小脸苍白。


    “玉阳你真的是太莽撞了,那可是御史和宗亲,你就不怕他们日后报复你吗?我就说别杀敬王,后患无穷,你还非要动手。”


    沈珉玥急的不行,她总觉得今天这事儿不算完,还会有后续。


    “六姐你冷静些,我做都做了,还怕什么?谢家舅舅的官职确定下来吗?”


    沈玉耀知道沈珉玥说的话都是慌张之下的后悔,真要是让沈珉玥帮沈玉耀选一次要怎么做,她的选择和沈玉耀所做必定是一模一样。


    “恩,国相办事向来迅速。只是舅舅被安排入了工部,这也太……”


    沈珉玥不想让谢舒进工部,工部的职责距离权力中心实在是远了一点,她怀疑秦国相是暗戳戳给她舅舅穿小鞋呢。


    “没事,最近工部立功的机会比较多,若最后谢家舅舅能坐上尚书的位置,也不差什么。”


    沈珉玥闻言,只想长叹一口气,谢舒进入工部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六品官听上去好像不算小了,但在京城这种地儿,六品官那就是个小喽啰。


    她还在苦恼以后舅舅能不能保住官位,上升一步,日后还能帮沈玉耀的忙,沈玉耀就已经想到谢舒成为工部尚书了。


    “希望舅舅能争气一点吧,母妃得知舅舅来京城,很是高兴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舅舅才能站在朝会上,参与议政。”


    四品以上才能入朝会议政,包括四品官,而一品官员又分为正从两级,也就是说,谢舒至少要从现在的正六品升三级才行。


    “有信心一些,谢家舅舅怎么也比陈明那种光吃白饭不干活的强啊,那种人都能当上右都御史,正三品官呢。”


    “陈明能当,是因为他有个好爹,昔年先帝在位时,陈清御史铁面无私,弹劾朝中贪官污吏,整治朝廷风气,才能有我大庄如今的政通人和,不过陈明显然没有遗传到陈清御史的火眼金睛,只有一双瞎眼。”


    沈珉玥也很烦陈明,御史就是让人烦的职位,可有的御史能做到让万人敬仰,有的人就只会让人唾弃。


    “老子是将,儿子是兵,陈明确实不堪大用,但他是把好刀。”


    沈玉耀想,武器就是应该像陈明那样,指哪儿打哪儿,完全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你是说,陈明今日所为是有人指使?谁能指使他啊,难道是……”父皇?


    沈珉玥觉得这个猜想很不靠谱,皇帝表现的非常维护沈玉耀,一点儿没有要为难沈玉耀的意思,为什么会暗中指使陈明去攻击沈玉耀呢?


    “难道朝堂上只有父皇的势力吗?”


    沈珉玥想到了一个人,可她不明白为什么。


    那个人不是向来很疼爱沈玉耀吗?为何要突然出手?


    “确实不可能是父皇,快要年底了,你小心些。今日是个好机会,实在不行,就一箭双雕。”


    肯定不是皇帝,要真是皇帝,今天沈玉耀就没那么容易解决此事了。


    沈珉玥的意思是,今天干脆把申王也拉下水,一起解决,以绝后患。


    沈玉耀心里有数,“见机行事,老安平王没那么好打发,六姐你先回去吧,万一被淑妃知道你偷溜出来,一定会骂你的。”


    “唉,那玉阳你只能自求多福,是姐姐没本事,不能帮你什么,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沈珉玥不经意间吐露出对沈玉耀的羡慕。


    如果她和沈玉耀一样,能站在朝堂上,那淑妃就不会像管孩子一样管着她了,没看曲贵妃从来不会过问沈玉耀到底去了哪儿吗?


    沈玉耀笑了笑,“会有那一日的。”


    而且不会太远了。


    沈珉玥只能说希望如此。


    她离开后,前头也下了早朝,皇帝从大殿过来,带了小尾巴三人,也就是三个皇子。


    后殿中,聚集了六个沈姓,算是有点儿讨论沈氏内部事宜的模样了。


    “接下来谈谈家事,皇叔有什么想要问玉阳的,尽管在这儿问清楚,你们有什么想说的,畅所欲言便是,不必拘束。”


    皇帝先开口定下基调,意思是今天他们是谈论家常,不是什么政事,别像早朝上那样各自为政,也别站在其他视角,就当自己是个沈家人,来说说敬王的事。


    老安平王辈分最高年纪最大,自然是他先开口。


    经过沈玉耀之前的一番洗脑,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之前的攻击性了,所以开口的时候,语气甚至称得上是温和。


    “陛下,老臣的疑问都已经在朝会上说过了,玉阳公主已经给了老臣答案,并无不妥,其余事情便按照旧制操办吧。”


    皇帝还以为老安平王还会继续发难,谁知道对方话锋一转,变得如此通情达理起来。


    他看了眼女儿,沈玉耀和往常一样,瞧着乖巧的很,任谁都无法从她脸上看出她心中的打算。


    真是越看越让人满意的继承者,皇帝心想,换成他自己,他都没办法像沈玉耀一样处理一切。


    “既然如此……”


    “父皇!”


    沈清瑾觉得不行,今儿这事怎么能重重举起轻轻放下呢?


    敬王死了,那是皇室的王爷,他死了,沈玉耀竟然完全没有受到一点惩罚,这合理吗?


    “父皇,天下百姓可都看着我沈氏呢!一个皇室成员死了,就如此轻飘飘的放过,不明不白的下葬,世人会如何看?史书会如何记载?后人又会如何议论?”


    皇帝就爱名声,他想要个好名声,想让天下百姓觉得他是个好皇帝。


    如果这件事真的会影响到他后世的评价,或许会改变他对此事的看法。


    沈清瑾也不是全然不懂皇帝,他能走到今天,并非全靠太子作死,只不过在之前,他认为自己稳操胜券,所以懈怠了。


    此三问一出,皇帝的表情明显变了一下。


    沈沂琰和沈泽玙就是两个背景板,上朝的时候,两人听得一头雾水,此刻也不明不白。


    “三哥好像很在乎史书后人的评价,那敢问三哥,若是让后人知道,我沈氏出了一个危害世人的王爷,这评价能好的了吗?父皇不大义灭亲,反倒保护一个利欲熏心的贼人,难道世人会称赞父皇,做得好做得对?”


    谁还不会道德绑架了。


    沈清瑾用的那一手,在沈玉耀看来,也不过尔尔,她同样会用。


    “玉阳,你在强词夺理。”


    “是三哥在胡搅蛮缠!为什么事到如今,三哥还对敬王所作所为视而不见?柳暗花被先帝明令禁止,你一句不提,以少女鲜血浇灌花朵,你只字不谈!究竟是因为你与敬王感情甚笃,还是因为你同样也牵扯其中,当了敬王的帮凶,怕敬王的罪孽昭告天下之时,牵连上你,你才一味的给敬王开脱!”


    “玉阳!”


    沈清瑾被沈玉耀的话说得目眦欲裂,恨不得将沈玉耀身上的肉咬下来,嚼碎了吞下去才解恨,她怎么敢当着皇帝的面,将他拉下水!


    在朝会上的那番话就已经够吓人了,又是说敬王为叛徒,又说皇室中有小叛徒的,就差没直接点名道姓说他了。


    他以为那已经是沈玉耀能做到的极限,没想到沈玉耀还有更大胆的!


    大皇子和四皇子到现在可算是听懂了,敬王犯了什么罪,沈清瑾又犯了什么罪,听懂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荒谬。


    身为皇室子弟,怎么就想不开去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呢!


    然后就是觉得沈玉耀当真是了不得,敬王是她皇叔,申王是她哥哥,她说扳倒就扳倒啊。


    “好了,别吵了。”皇帝都听的头疼了,同时他确定,他这个三儿子在口才上根本就不是女儿的对手,听听沈玉耀说的多逻辑清晰,令人信服。


    沈清瑾说的所谓身后名,在敬王有罪的前提下,就变得很无力了。


    因为正如沈玉耀所说,一旦证实敬王的罪,什么名声,那是一点儿都别想要了。


    看沈玉耀的态度,如果逼急了她,她是真的敢把敬王的罪名昭告天下,让全天下人来评评理。


    “老三,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就帮你妹妹好好处理敬王的事情,此事乃是家丑,不宜外扬。”


    皇帝一句话定下了这件事的处理方式,虽然不能将敬王的罪名公之于众,于沈玉耀来说有点儿遗憾,但是这已经是封建王朝时,能做到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反正人都死的不能再死了,审判他,也不过是这个结果罢了。


    此刻沈玉耀就很庆幸自己是直接将人给杀了,不然那才叫真正的后患无穷。


    沈清瑾气的手都在颤抖,皇帝的话是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很想质问皇帝,到底谁才是他儿子?他难不成真的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皇位传给一个公主吗!


    但是在皇帝的凝视下,沈清瑾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憋屈的低下身,应了一声是。


    回府后,沈清瑾又一次在屋中无能狂怒,把能看到的一切都砸了个稀碎!等他回过神来,周边已经是一片狼藉。


    陶李小心的缩在墙角,生怕被暴怒中的沈清瑾给砸了,毕竟这件事说起来,他也有问题。


    若不是他送人的时候,没有处理好尾巴,被沈玉耀的人给盯上了,敬王还真不一定会被沈玉耀抓个现行。


    自从太子死后,敬王收敛不少了,给他时间他一定能苟到这件事的风波彻底过去,皇帝对敬王重新生出兄弟情谊。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王、王爷,您从宫中回来后,一直没有用膳,这都快一天了,不如传膳吧?”


    真要是把人饿出毛病来,陶李可担不起责任。


    沈清瑾只觉得额头一阵阵的抽疼,他没好气的怒斥道:“就知道吃!气都气死了,吃什么吃!老师呢?”


    “欧阳先生他说要去冬州一趟,昨日就已经走了。”


    “冬州冰天雪地,老师过去做什么,等着我给他收尸吗?”


    沈清瑾气的口不择言,吓得陶李脸上一白,一个字都不敢接。


    话说出口,沈清瑾就知道自己说的不对了,他也有些后悔,主仆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随后沈清瑾才冷着脸,让陶李收拾了屋中狼藉,他去书房练练字。


    实际上到了书房后,换了衣服就轻车熟路的往后巷走。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沈清瑾还有心思去看看自己的小情人呢。


    可刘莹儿却没有时间管外面的野男人,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为今日特意登门来看兄长的杨可卿端茶。


    “嫂子放下吧,你最近也辛苦了。”


    杨可卿说着,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屏风后面的床,床上躺着她的兄长,一母同胞,自小一同长大的哥哥,现在他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


    “不辛苦,只要大公子能醒过来,奴家做什么都值得。”


    刘莹儿说着,谨慎坐下,屁股都只敢沾一半凳子面。


    杨可卿端起茶水,目光挪到刘莹儿面上,刘莹儿微微垂头,只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和一头黑色秀丽的长发。


    “兄长不该托生到杨家来,做我杨家的大公子,你也不应该托生到刘家,表姐,你同我说实话,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说服母亲放你离开。”


    杨可卿还是想给刘莹儿一个选择的权力,因为刘莹儿她走到今日,是身不由己。


    她不怪刘莹儿和沈清瑾之间不应该出现的情感,她也不怪刘莹儿背叛她兄长,她同样不怪刘莹儿在面对素雪一事时,选择隐瞒。


    怪那些有什么用呢?谁都是命运里的可怜人。


    刘莹儿缩了缩脖子,“莹儿对表哥与姑母一片真心,姑母是莹儿的恩人,姑母让莹儿做什么,莹儿就做什么。”


    她是那样的无力,像是只能依附他人生存的菟丝草,是路边无依无靠的小白花,让人怜爱。


    “真的吗?”


    杨可卿确实是怜爱刘莹儿,因为她从刘莹儿被迫嫁给杨栋一事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可她不傻。


    刘莹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一颗怎么样的心,她都能看清楚。


    杨可卿看着装傻充愣的刘莹儿,脑海中突然响起了沈玉耀的话,沈玉耀之前让她仔细盯着沈清瑾,如果能在沈清瑾娶她之前,沈玉耀扳倒沈清瑾的话,她可以走上另一条路。


    她犹豫时,沈玉耀跟她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机会只有一次,切莫让机会消失。


    现在她突然有些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这是一次机会,如果她还因为可怜刘莹儿而放过,那之后不一定还能全身而退了。


    “自然是真的,可卿妹妹,你自小是杨家的大小姐,虽然现在杨家出了事,但你依旧是未来的王妃,身份尊贵,想必你从来没有体会过被人瞧不起的滋味,也没有体会过被人欺负,却一个字都不敢说的滋味吧。”


    刘莹儿或许是对杨可卿有愧疚,想到那个因她而死的小丫鬟,她少见的与杨可卿说了几句真心话。


    真是令人嫉妒,有些人生来就站在别人遥不可及的位置上,一生过得顺风顺水,她要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得到的东西,是杨可卿触手可得的。


    “我父亲是个小官,我是家中庶女,生母是青楼歌妓出身,自小,嫡母便不喜我,不止一次与父亲说,等我长大,要将我嫁的远远的,再不想见到我。起初父亲还会维护两句,后来我生母年老色衰,父亲又爱上了更漂亮的青楼女子,就忘了我们的存在了。”


    刘莹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该庆幸自己长得并不如生母艳丽,否则嫡母肯定会用更加难听的话,来骂她,羞辱她!


    那个女人,她无法反抗男人,就将所有错都归于她与母亲,她的母亲,才不过三十,就死于一场风寒。


    母亲刚去世,尸骨未寒,嫡母就想要将她随便嫁了,寻了个跛脚的老汉,想将她远远扔出去。


    如果不是刘夫人想给自己儿子留一线香火,让娘家找个年纪合适的女子入京,她这辈子都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她是真的感激姑母,也感激杨家,其实她对嫁给杨栋一事,并没有什么抵触之心,她甚至想着,以后为杨栋生个孩子,好好将这一脉传承下去。


    可杨栋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行了,别说生孩子,连行房事都做不到,她自己努力也不可能怀孕啊!


    而且她天天守着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无异于守活寡,没人对她嘘寒问暖,没人心疼她爱惜她,等杨栋死了,她的下场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她是真的慌!


    她想要找个新的依靠,仅此而已。


    “表妹,我是真的羡慕你,日后你要好好过日子,女子嫁人犹如投胎,希望你第二次投胎,能继续投个好人家。”


    如果杨可卿不知道刘莹儿干了什么事,听到这些话,必定会觉得刘莹儿是真可怜。


    可想想被送回来后生死不知,昏迷不醒的素雪,再想想她未来的夫婿和眼前的女人早有勾结,杨可卿只觉得悲哀。


    悲哀于,她给出去的所有善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先回去了,嫂子你好好照顾兄长,既然你不愿意离开,等年后便与兄长一同回合川吧。”


    “好。”


    刘莹儿果断应下,经过昨天她亲眼目睹沈清瑾下手一事后,她对沈清瑾也没多少好感了,那个男人太心狠,她觉得自己这点儿手段有些对付不了对方。


    还是尽早脱离为上,合川肯定会有比沈清瑾更靠谱的人,实在不行,等熬到杨栋死了,她还能靠着姑母寻个好人家啊!


    杨可卿离开后不久,刘莹儿就收到了看守后门的奴仆的信儿,说有人在外面等她。


    见那看守后门的奴仆还没死,刘莹儿心中舒服了一点儿,看来沈清瑾也不是那么嗜杀,或许他们可以好聚好散。


    想到这儿,刘莹儿果断赴约了。


    她对于去见情郎的这条路,也早就熟记于心,从后门出去,看到那个站在阴影中的男人,她心跳都快了两下。


    不说别的,沈清瑾真是她见过外表最为俊朗的男子,身形高挑,容颜俊美,性格温和,待人接物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后面两条在昨天之前,刘莹儿都确信是这样,昨天之后,她就不太确定了。


    真的性格温和,杀人会不眨眼吗?如沐春风更是笑话,如沐寒风还差不多。


    刘莹儿一想到素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她心里就像是梗着一道坎,死活迈不过去。


    “三郎,你等久了吧。”


    再迈不过去,刘莹儿也得出面和沈清瑾见见,否则一个王爷发起疯来,谁知道他会干什么。


    沈清瑾见到刘莹儿,二话不说就张开双臂,等刘莹儿扑入他怀中,那是刘莹儿最爱做的事情。


    刘莹儿说,他的怀抱让她很有安全感。


    刘莹儿愣了一下,定了定神才往前走两步,扑入沈清瑾的怀中。


    但她已经感觉不到往日的安心了,只觉得心惊胆战,非常害怕。


    沈清瑾今日被沈玉耀气够呛,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克制愤怒情绪上,还真没发觉刘莹儿有什么问题。


    他说道:“我那个好妹妹,可真是下了一步好棋,直接将皇叔的大龙绞杀,还连带着想吃掉我的棋子,莹儿,你说我该如何回敬我的亲妹妹呢?”


    刘莹儿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她只想知道她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摆脱沈清瑾,不与对方继续厮混下去。


    听了这个问题,她下意识的回道:“远离。”


    “远离?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属于我的东西被她一点点夺走吗?为什么要远离她,我难不成还怕了她?”


    沈清瑾呵呵一笑,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他绝对不会后退半步!


    “莹儿,我的老师他先跑了,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他跑掉是因为他觉得我赢不了沈玉耀,难不成你也觉得我赢不了她?”


    刘莹儿被沈清瑾点名的时候,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听完沈清瑾的问话,她更是苦笑,“三郎,我不懂朝堂上的事,我甚至只见过玉阳公主一面,远远的一面,在重阳宴上。”


    “重阳宴……”沈清瑾重复了一下,随后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他本来觉得,沈玉耀现在锋芒毕露,是因为他扳倒了她最爱的太子哥哥,沈玉耀根本就不是为她自己在争皇位,而是为了昔日的太子!


    他绝对不会相信,一个从深宫中长大,以前对皇位从来没有展现出半分野心的公主,会突然之间开始想要争夺皇位了。


    女子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野心,有那么强的能力呢?也许元石陆和曲川,都是太子给沈玉耀留下的势力!他没有输给沈玉耀,而是输给了太子势力!


    但是现在刘莹儿提出重阳宴,让他突然意识到,一切不对劲都是从重阳宴开始的。


    准确来说,是从沈玉耀知道他对太子下手时开始的,沈玉耀知道他成了左州事件的推手,从那时起,他所有的布置谋划,都会出现不在他掌控之内的意外。


    比如重阳宴上的杨栋事件,后来的太子自杀事件,今次敬王被禁军和大理寺闯入府中,被逼杀的事件。


    桩桩件件,说是凑巧,未免也太过于凑巧。


    真要是凑巧,那为什么每次事件发生之后,受益者都只有沈玉耀呢?


    所以他被沈玉耀骗了,所有人都被沈玉耀给骗了!太子和他,都是沈玉耀的踏脚石!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清瑾只觉得脸疼的不行,他以往对沈玉耀说过的所有话,或是邀请沈玉耀结盟,或是警告沈玉耀不要和太子站在一起,那些话,每一句都那么的讽刺。


    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啊!”刘莹儿被沈清瑾不自觉加大的手劲,按得腰疼,没忍住喊了一声,“王爷,王爷您放松些!玉阳公主是个女子,您不是说过吗?女子不可能登上皇位,即便陛下允许,天下人也不会允许啊。”


    “天下人不允许?你允许吗?”沈清瑾松了松手,却没有放开刘莹儿。


    “当然不允许,王爷,在莹儿心中,您才是最厉害的,只有您才应该登上那个位置。”


    刘莹儿这些话完全就是在哄沈清瑾,她以前还会觉得沈清瑾挺不错,但是越了解这个男人,她越觉得沈清瑾以后不一定会赢。


    “等等!王爷,您刚刚说皇叔,是敬王吗?敬王出事了?”


    刘莹儿可没有忘记,昨天那个丫鬟就是被沈清瑾给送到敬王府上的,若是敬王府昨天出了事,那个丫鬟呢?


    “敬王已经伏法,他为一己之私害了无数女子性命,三皇子乃是敬王帮凶,而你,刘莹儿,你与外男通奸,辱没刘氏门楣,还污了我杨家的眼,你们可真是蛇鼠一窝。”


    一个让刘莹儿感觉到恐惧的声音突然响起,刘莹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啪的一下就将抱着她的沈清瑾给推了出去,甚至推得沈清瑾踉跄两下,撞在了墙上。


    撞的后背一阵钝痛。


    但是此刻沈清瑾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自己深爱的女子。


    他听着那女子用决绝的声音,向他人解释。


    “不是我,我是冤枉的!是申王、申王他强迫我,我只是一个柔弱女子,逼不得已才委身于他,可卿!我对杨家一片忠心,从无背叛杨家的想法,我爱慕表兄,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表兄啊!”


    杨可卿从后门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短打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身形削瘦却不柔弱,一只手提着一根绳子,轻而易举的将本应守在后门的小厮给扔到了地上。


    小厮被五花大绑,嘴被堵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满眼惶恐。


    沈清瑾转过头去看申王府,发现那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强壮的男子,身穿和女子一样的短打,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剽悍之气。


    他们将后门堵上,陶李就像是昨日的素雪,人事不知的倒在地上。


    情况对沈清瑾很不利,但沈清瑾不见丝毫慌张,甚至还很淡定的跟杨可卿身后的女子说话。


    “你是跟在玉阳身边的那个于三,你不是暗卫吗?怎么不守在公主身边,反倒成了杨家的打手。”


    沈清瑾淡定,是因为他知道,那点儿罪名根本不可能将他怎么样。


    他是皇子,就算是喜欢上臣子的妻子又能如何?更不要说刘莹儿还不是有功名的士人的妻子,而是杨栋一个庶人,且还是废人的妻子。


    难道杨家要为了这么一个已经废了的杨氏子,与他一个王爷争斗吗?


    “卑职奉公主之命,协助大理寺调查敬王之事,正好有苦主到大理寺报案,因此带人过来抓一抓凶犯。”


    于三亲自来,就是为了让沈清瑾知道,他栽在了谁手里。


    “凶犯?你指谁,难道是指本王吗?”


    沈清瑾有恃无恐,丝毫不惧,见他如此冷静,杨可卿压下满腔怒火,而刘莹儿则眼中闪烁出点点泪光,她有点儿后悔了。


    早知道沈清瑾这么难缠,她当初就不应该一时起兴和沈清瑾搅在一起,如果沈清瑾拍拍屁股走人,她要怎么在杨家过活!


    “申王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杀人,杨小姐的丫鬟素雪,昨日于敬王府后院找到,今日素雪姑娘醒了,她说她是撞破了您与杨家少夫人奸情,被您的人打晕了,敬王府上的奴仆也交代,人是王爷身边的陶李亲自送去的,所以这凶犯,自然是王爷身边的陶李了。”


    不用沈清瑾推陶李出来当替罪羊,沈玉耀已经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既然皇帝和宗亲都一致认为敬王的事情应该尽早处理,那沈玉耀就尽早完结掉此事,只不过沈清瑾想要独善其身,门都没有!


    她不让沈清瑾倒下,也得让他脱一层皮!


    陶李是沈清瑾身边最得用的属下,帮沈清瑾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事务,这世上最了解沈清瑾的人,就是陶李了。


    若是陶李落到了大理寺,指不定会吐出什么不利于沈清瑾的事来。


    而沈清瑾少了这个得力手下,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接替陶李,可以斩断沈清瑾继续蔓延的势力。


    沈清瑾当然不愿意将陶李交出去,但是于三已经站在了他面前,陶李已经晕了,沈玉耀显然做足了准备,他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难道他要此刻嚷一声,让申王府的护卫都过来吗?那到时候才会将事情闹大,真要是闹得不可收拾,吃亏的还是他!因为他做了亏心事!


    “好!好极了,代本王同你主子说一句,这事儿才刚刚开始。”沈清瑾最后看了一眼杨莹儿,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背影孤傲,同时又很狼狈。


    他往申王府的后门走,于三带过来的人没有拦他。


    等沈清瑾彻底进入申王府,申王府的后门也被关上,杨可卿皱了皱眉,“就这样了吗?”


    “公主说,还不够。”


    于三知道杨可卿想一口气将沈清瑾踩在脚底下,彻底断了他们之间的婚约,但现在还不行。


    沈玉耀向来信奉打蛇打七寸,如果动手不能将人直接摁死,那就不要贸然动手。晚上,于三同沈玉耀在曲府见面,汇报了一下情况。


    “公主,陶李醒后咬了舌头,虽被及时救了回来,但他说不清话了。杨小姐将刘莹儿关在了杨府,说等年底杨氏宗族的族老们入京后,交给族老处理。”


    “敬王府里的尸骨都挖出来了吗?”


    “尽数挖出,一共七十八具还算完整的尸骨,埋在后院中,还有不少尸骨,已经被敬王府的人扔到城外乱葬岗,账簿上记载,三年来敬王一共残害女子六百九十一人。”


    沈玉耀听到这儿,气的眼前发黑,把沈岚扔到战场上,沈岚都杀不了这么多人!他连零头都没杀过!


    敌人一个没有杀过,将刀都挥向自己的子民,这种人最后还被葬入皇陵?他就该被拉出来鞭尸!


    沈玉耀控制了又控制,才勉强将怒火压下去。


    没关系,现在将他下葬,未来也能将他刨出来,皇帝做不了的事,交给以后的她做!


    “三年,为什么是三年前呢?三年前,太子娶了太子良娣,三年前,曲川征战西北,杀入西北王庭。”


    沈玉耀很想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再查,柳暗花在中原销声匿迹许久,不可能是偶然出现。”


    “属下遵命!”


    第 63 章


    元石陆感觉自己最近有点儿倒霉。


    好吧,是非常倒霉。


    自打他决定跟着姨妹也就是玉阳公主混以后,平时遇到的麻烦事是越来越多,虽然确实是挣了不少功劳,也让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增加许多,但可真是心累啊!


    太心累了,感觉哪天有可能会被刺激的生活给搞死。


    最关键是,他每天都出出进进,在府中很少停留,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妹妹和新科状元有了关系,甚至已经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


    要不是今日上朝,有人来恭贺他家中两重喜事,他还不知道呢!


    丁原那厮是什么好东西啊?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嘛!玉阳公主与六公主第一次入宫门去翰林院参观的时候,那丁原还恬不知耻的曾经主动与六公主搭讪过!


    这么一个爱攀附权贵的家伙,还与石家杨家先后有过瓜葛,妹妹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他掺和到一处去?


    元石陆回到家后,左思右想是满心担忧,干脆主动去找元清影,打算与她谈一谈。


    兄妹俩已经很久没有促膝长谈过了,母亲生下元清影后不幸逝世,元石陆简直是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将妹妹养大,虽然他们就差了五六岁,但在元石陆心中,元清影可以说是他的女儿!


    反正真要是抡起负责,身为家长,元石陆可比他爹负责多了。


    元清影见到元石陆时,有些惊讶。


    “兄长?兄长今日怎么有空来清荷居?”


    元清影住着的地方,名为清荷居,顾名思义,这一片有荷塘,冬日走过满眼是残花枯枝,给人凄凉萧瑟之感,而且因为这里有不少水,刚入冬的寒风一吹,真是又潮又冷。


    “这里冬日怎么这样冷?夏日里住一住便罢了,冬日该搬到暖和的地方去,就算你年纪小,女孩子也受不得凉。”


    元清影不是一直住在这儿,夏天的时候搬过来的,夏天时这边又凉快,又漂亮。


    “兄长说的是,明日我便去寻母亲说明,兄长开口,母亲应该不会拿府中没有合适的空房来打发我了。”


    元清影说话时面无悲喜,还有些嘲讽,对那位继夫人显然没有任何好感。元石陆没想到他不过是忙活了一阵宫里的事,那位继母就敢来为难他妹妹了,“与丁原的婚事,不会也是他们的意思吧?”


    “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妹妹又有什么办法呢,兄长你不也一样受制,二十多了,还未曾成亲。”


    一口一个要先立业再成家,实际上则是一直拖着不为元石陆张罗,老二现在孩子都要落地了。


    就没听说过哪家大儿子还没成亲,二儿子先成的。


    元家的规矩可真是说出去就让人笑话,不愧是能做出将妾升为正室的人家。


    元清影一想到出去时,听到的那些贵女的议论,就气的眼前发黑。


    “我那是也不急着找,你若是不想嫁,交给兄长便是。听兄长一句,那丁原不是好东西,绝非良人。”


    “谁不一样?女子总会出嫁的,只要走了出嫁的这一步,以后不管是在丁家过日子,还是夫死回元家来守寡,我都自由了。”


    元清影无所谓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什么人,反正有元石陆在,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欺负她。


    其实前几日去秦府赴宴,看着秦国相的千金秦淑君忙里忙外,在自己家中悠闲自在的样子,元清影很是羡慕。


    她觉得可以试试走秦淑君的路子,丁原常年读书,听说之前还曾经大病一场,险些误了去翰林院当值的事情,可见身体不好。


    既然对方身体不好,那就是她的机会,她一定能先熬死对方!


    “哎呀,后宅磋磨人的手段,你见的还少吗?真要是成了他人的妻子,兄长想要护着你都难。你不喜欢就可以不嫁,一直在家中留着,兄长养得起你!”


    元石陆觉得妹妹想的太简单了,到时候元清影已经被人欺负,再报复回来除了出一口气外,能有什么用?伤害都已经造成了啊!


    但是元清影很坚持,她的性子向来如此执拗,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


    元石陆觉得妹妹脑子不好使,从小就是过于乖巧执着,不懂得变通,这点和他的榆木脑袋那是一模一样!


    他是榆木脑袋,但总有脑子灵活的人,他认识的人中,就不止一人,但是这事儿是家事,不好随便跟人商量。


    想来想去,元石陆决定去求助聪明的姨妹,玉阳公主。


    沈玉耀听了这件事后,先是想到一个问题,这个丁原竟然蹦跶到现在,还没被人摁死呢?


    看来他也有点儿本事,估计是脸皮厚,官场中的人,只要脸皮够厚,就无惧得罪任何人。


    再加上最近官场中震荡太大,大家都盯着那几位身居高位的人,还真就忽略了一些小角色。


    “姨兄想要如何?”


    “公主,末将就是实在想不出办法,这才斗胆前来询问公主。末将只有这一个妹妹,自小便珍之重之,她刚出生的时候只有猫崽大,这些年来,末将是殚精竭虑,熬干心血,看着清影一点点长大成人,末将实在是不忍让那野猪拱白菜啊!”


    “丁原是状元,也没有妾室,出身是差了点儿,但他为人足够有上进心,只要维持好厚脸皮,日后成就不一定会小,姨姐既然已经认定了,我也不好强拆姻缘庙。”


    沈玉耀不喜欢掺和这种婚嫁之事,干的好了没人夸,干的差了有人骂,图什么啊。


    “什么姻缘庙!就凭那丁原,他也配!公主,攀附权贵者,今日攀附末将,明日瞧见一个比末将更强的,就会去攀附他人。他不纳妾并非是自身洁身自好,他是为了抬高身价,不然他一介庶民,安能有大家闺秀看上他?”


    呵呵,大家都是男人,那点儿男人的小把戏,他会看不出来吗!


    沈玉耀有点儿惊讶,看元石陆平常的表现,实在是很难想象,他能将一个人看的如此透彻。


    此刻元石陆眼睛比那探照灯还亮,将丁原的想法看的清清楚楚,要不怎么说最了解男人的还是男人呢。


    “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姨兄想让我怎么做呢?要不,让姨姐进宫来陪我聊聊天?”


    沈玉耀有些好奇元清影,元石陆将元清影跟他讲的话,也跟沈玉耀说了一遍,沈玉耀听着,觉得元清影不是那种一点儿主意都没有的人。


    正好最近要迎皇太后回宫,宫里宫外忙成一片,沈清瑾也老实下来,她闲的没事干呢。


    年前沈玉耀是不太想再搞事情了,冬州雪灾出现,朝堂上每日都在讨论如何赈灾,既然大家都在干正事,夺嫡这种不正经的事情,就往后稍稍吧。


    “聊聊也行,此事便拜托公主了!”元石陆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服他妹妹,只能寄希望于公主和元清影都是女子,可以说得到一起去。


    既然要劝人,那怎么能只有她一个呢?沈玉耀转头就把沈珉玥也叫来了。


    沈珉玥听说元清影和丁原定亲,元石陆不答应,还求到沈玉耀头上一事后,表情有些复杂。


    “你这位元家的姨兄,是觉得你无所不能了吗?”


    沈玉耀在元石陆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啊!但凡形象没那么完美,元石陆都不至于病急乱投医到她头上。


    沈玉耀对此只能笑笑,摊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又是姨兄确实是有点儿想法异于常人。


    “我听民间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咱们去毁亲的话,不太好吧?”沈珉玥有点儿跃跃欲试,她想起来那个丁原是谁了,长得不太行,还自我感觉良好的那个新科状元啊。


    就是上次打扰了她看探花郎雅兴的那个男人。


    看到那家伙,她感觉自己像是喝了一碗油。


    “听说只是议亲,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有什么好不好的。”沈玉耀戳了戳沈珉玥的肩膀,“你就说你愿不愿意看八卦吧。”


    “那当然愿意!”


    好家伙,沈珉玥答应的那叫个快,大概晚一秒答应都是对八卦的不尊重!


    做事情就是要有松有驰,之前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现在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的乐趣了!


    于是第二天,元清影就被元石陆从元府送进了宫里,元家的老夫人想要陪着孙女一起进宫,被元石陆挡下。


    那位老夫人觉得和丁原的亲事还算不错,如果不是她松口,其他人不可能擅自帮元清影议亲。


    既然如此,那绝对不能让老夫人入宫!


    元清影第一次入宫,很是紧张,元家早就不复从前辉煌了,可能现在刚刚失去一位尚书的杨家,都比元家要风光。


    谁让元家旁系已经几乎没人了,在朝为官的人中,元石陆竟然是位置最高的。


    也是因为这一点,元清影在家中才没有受到太多不公。


    “两位公主都很好相处,不必担心,就当普通闺中好友相处便可,兄长在那边当值,你若是有事,直接去那边寻为兄便是。”


    “恩。”


    “公主身边的竹香来接你了,你跟着她走就行,记住,在宫中绝对不要随意走动,也千万别跟着不认识的人离开。”


    元石陆又不放心的叮嘱两句,絮絮叨叨的像个操心的老母亲。


    元清影被自己的形容逗笑了,捂嘴忍笑道:“兄长放心吧!”


    竹香上前,冲两人行了一礼,“公主在望梅亭,六公主也在,元小姐请吧。”


    西苑的望梅亭,自从沈玉耀和秦淑君在此说了一番话后,她就觉得这地方是真的清静好地方。


    尤其是梅花还没有盛开的时节,暖和极了,还幽静。


    沈玉耀对元清影的第一印象,就是瘦小。


    像是常年营养不良一样,明明比她还大,却只跟她差不多高,人还瘦瘦的,带着一股弱不禁风的味道,脸色苍白,风一吹还会咳嗽两声。


    “臣女见过玉阳公主,见过六公主,问两位公主安。”


    “一切安好,起吧,快坐下,这几日天寒,可别冻着了。”


    沈玉耀赶紧让人到里面来坐着,还让宫女将。挡风的帘子落下,顺便取个火盆来放着。


    元清影确实身体不好,胎里带的不足,一到冬天更甚,见到沈玉耀体贴的举动,有些感激的笑了笑,“多谢玉阳公主。”


    玉阳公主和六公主区别很明显,前者面上带着分笑意,给人明亮温暖的感觉,身形不算太高,少女亭亭玉立,叫人看久了移不开眼。


    六公主与玉阳公主相比则显得有些冷漠,但好在并不会摆着冷脸,身形高挑,端坐时自有一番公主贵气在身上。


    “之前每次宫中设年宴,都不见你来,每每问及,元家夫人便说你得了风寒,不便外出,吾本来是不信的。”沈珉玥是真没想到,京城里还有这么一位病美人。


    元清影低头羞涩的笑了笑,“叫公主见笑了,臣女自小身体便不好,风一吹就容易病倒,不过年纪大了后,倒是比小时候强健多了,可能过上两年,冬日也能来宫中赴宴了。”


    她说话时,嘴角有小梨涡若隐若现,眼底闪着光亮,似乎对以后自由的日子十分向往。


    一个年幼多病,常年被关在屋中的病人,她最想要得到的就是自由。


    为了自由,她可以放弃很多,当然也包括她的婚姻。


    沈玉耀大概明白元清影为什么会答应和丁原的亲事了。


    丁原的出身不高,元家虽说没落了,但也不是丁家能反抗的,而元石陆一路高升,前途无量,还手掌部分兵权,远比丁原这个目前只是翰林院学士的小官要厉害。


    身靠两座大山,她无须担心自己在丁原那里受一点儿伤害。


    或许每一个招上门女婿的女子和岳丈,都是这么想那个上门女婿的。


    沈玉耀拿起蜜饯往嘴里塞了一块。


    “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以后你到年宴上,尽可来寻我说说话,不过入宫前一定要吃饱喝足,反正吾每年都没能在年宴上吃饱过。”


    沈珉玥说的是大实话,年宴上那么多人,大家一边说一边吃喝,饭菜早就凉了,再好吃的饭,凉了都差点儿意思。


    再说那么多人的环境里,谁会埋头干饭啊。


    “六姐每年都要拉着一群人说话,不专心吃饭,可不就吃不饱嘛,姨姐,莫要听六姐胡说,你一定要空出肚子来宫里,御厨那一日会使出浑身解数,做一桌子美味珍馐,保准能让你吃个痛快!”


    还真有埋头干饭的,不管是原主还是沈玉耀,都属于这一类。


    “真的吗?可有冷饮子?”


    元清影身体不好,但很喜欢吃刺激性的食物,冷的辣的都是她的最爱。


    但是她很多时候是没有办法吃到的,过年那一天是她给自己选的放纵时间。


    “有,要什么有什么!但若是你成了亲,就不能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沈玉耀在现代的时候看到过很多人,结婚之前是一个样子,结婚之后又是一个样子。


    结婚之前,他们是为自己活的,结婚之后,他们是为孩子活的。


    如果怀了孕,哪怕是特别想吃的东西,也会仔仔细细的询问医生,医生说不吃就不吃,说能吃才会小心的吃两口,那可怜的模样,让人看了就难受。


    但是人若是去问,孕妇这样做苦不苦?她们会说苦,问她他以后还要生孩子吗?她们又会说,我只有一个孩子太孤单了,想再生一个陪伴孩子。


    沈玉耀有时候很讨厌去劝说别人改变主意,就是因为她知道,说再多话都没用,大家都是人,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一个人是很难说服另一个人改变固有的想法的。


    除了洗脑以外。


    “臣女还是想要成亲。”元清影没有怎么犹豫,就选择了成亲。


    沈珉玥不解,“成亲究竟有什么好的啊,你若是喜欢那丁原,也就罢了,你又不喜欢他。”


    “可臣女生下来,就从未按照喜好行事过,只是选择一个较为适合臣女的路罢了。”


    元清影不喜欢在屋子里呆着,可她的身体不让她出去玩闹,她不喜欢那个家,可她就是投生在那个家,又有什么办法?


    她不喜欢的事情有很多,她从来不能按照自己的喜欢行事。


    沈玉耀沉默了,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东西,一些更为真实的东西。


    元清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因为没人给她另一条路。


    她不可能像现代的女性一样,自给自足,凭借自身的力量,就能单身的活下去,这个世道不允许,她也没有那个资本。


    一直到元清影离开,沈玉耀都再怎么说过话,沈珉玥叹口气,兴致也不高。


    “本来还想着要好好劝一劝她,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玉阳,我以后也会这样吗?你呢?你也以后也会吗?”


    没有选择的岂止是一个元清影,还有她。


    沈玉耀靠自己的力量跳到了朝廷上,但她还不能靠自己的力量,随心所欲。


    她连想将敬王鞭尸都做不到!


    沈玉耀握紧拳头,因打倒敬王,皇帝又看重她而升起的自得瞬间消散,道阻且长,她现在高兴的太早。


    如果有一日,她能为所有人构建一个完全不同于眼下的生活,那才值得庆贺,值得她称赞自己,说一声干得不错。


    “不会的,以后,我们都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沈玉耀起身,伸手拽沈珉玥起来,“天黑了,快走吧。”


    天确实黑了,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散去,烛火的光照亮小小的一块地方,城外千音观,彻夜灯火未灭。


    十月初十,皇太后自千音观回宫,皇帝携百官与众皇子公主出宫相迎,声势浩大。


    皇帝将孝顺做的淋漓尽致,天下百姓一时再不议论皇帝亲弟弟敬王畏罪自杀一事,而是议论起皇帝与太后这如同寻常人家一般的母子情。


    这也算是皇室的一种危机公关了,虽然古代没有舆论战,但皇帝控制舆论的手段还是有的。


    沈玉耀听着从外面传入宫中的情报,听的是津津有味。


    “公主,杨家的人也要进京了。”菊香将情报念完后,特意跟沈玉耀提起这件事,“合川杨家的人入京后,恐怕会很快向宫中递折子,请贵妃尽快安排成亲一事。”


    杨家最后还是选择将沈清瑾和刘莹儿之间的奸情给压下去,目前沈清瑾还处于夺嫡热门人选的行列,在最后结果没有定下之前,杨家不会主动得罪沈清瑾。


    至于刘莹儿,等他们入京后,刘莹儿下场可就惨了,杨家不一定会容忍这个给杨家人头顶上戴绿帽的女子好好活下去。


    沈玉耀有点儿不明白杨家人的逻辑。


    首先他们知道,刘莹儿此举是在羞辱杨栋,那他们应该也知道,杨可卿和杨栋身为亲兄妹,彼此之间关系还是很紧密的。


    沈清瑾和刘莹儿的事不光彩,那杨可卿嫁给沈清瑾后,她每天看见沈清瑾,难道心情就能好了?


    这还催着成亲,到时怕不是成亲而是结仇吧!


    “到时候让贵妃自行考虑,申王将此事告知贵妃了吗?”


    “回公主,并未。”


    “贵妃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以后出了事,她会怨自己。”


    沈玉耀还算了解曲贵妃,曲贵妃大大咧咧的同时,也有细心的一面,她对沈清瑾同样有母子之情,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让申王以后过的很难受,她会比申王更难受。


    这份母爱,沈清瑾何德何能啊!


    结果曲贵妃知道此事后,转头把沈玉耀叫过去了。


    沈玉耀还特意让情报绕了几个圈,没有从她手里递出去,谁知道曲贵妃最后还是找到她头上,不过不是来问具体情况的。


    而是拉着沈玉耀商量一下,到底要怎么办的。


    于是沈玉耀就又从亲妈口中听了一出亲哥的好戏。


    好吧,听几次都觉得有点儿搞笑。


    “他可真是有出息了!竟然被人当场捉奸,还瞒着母妃!这是把母妃的脸都丢光了啊!他是皇子,天底下什么样的女子他不能求娶,他非得自甘堕落与那有夫之妇混在一处!还是他未来王妃的嫂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曲贵妃被气得够呛,要不是那是她亲儿子,她都想把难听的话骂出来了。


    “母妃息怒,喝口水吧。”沈玉耀担心曲贵妃被气厥过去,赶紧给她倒杯凉茶清清火。


    大冬天的喝凉茶,曲贵妃真的是要被倒霉催的儿子给气死了。


    “玉阳,你说你兄长他是不是在怪我,他不想娶杨氏女,用这种方法故意折腾呢?”


    “怎么可能,当初母妃一遍遍问兄长,兄长可是自己点头答应的。”


    沈玉耀表示,这事儿要怪就怪沈清瑾,他自己有毛病。


    太子之位还没到手,就不管自己的名声了,这样的人他能干成什么事,太子会栽在他手里,完全就是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太子比沈清瑾更蠢,才会敌不过沈清瑾。


    “确实如此,可你兄长他那性子,点头答应的时候,不一定是他愿意的。”曲贵妃想了又想,“不行,我得去问问你兄长究竟是什么意思!”


    “母妃,兄长要是非得娶那个刘莹儿呢?”


    “他想都别想!”


    曲贵妃还是要脸的,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刘莹儿是杨栋的正妻,而沈清瑾的正妻之位早就许给了杨可卿。


    沈清瑾怎么娶刘莹儿?是将杨可卿的王妃之位送给她大嫂,还是将刘莹儿纳入府中,以后让她们姑嫂二人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


    曲贵妃真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依女儿看,还真不一定。皇祖母已经回来了,这事儿不好闹大,不然闹到皇祖母面前,兄长以后就完了。”


    沈玉耀是说沈清瑾的继承资格,太后可不是皇帝,她不会像皇帝一样,宽恕皇子的德行。


    不过也保不准,太后或许还想着将沈氏的江山给搅黄呢,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曲贵妃若有所思,她眯着眼睛看沈玉耀,似乎想从沈玉耀的脸上看出花来。


    “母妃作何这样看女儿?”


    “你难道不想让你哥以后没办法登上皇位吗?”别以为她不知道,沈玉耀和沈清瑾在朝堂上虽然没有针锋相对的打过架,但私底下早就在互别苗头了,两人之间关系不融洽,归根结底就是那个位子。


    沈玉耀如果知道曲贵妃的想法,一定会说,母妃想得太简单了!她和沈清瑾关系不好是因为皇位吗?没有皇位,他们关系也好不了,他们完全就是性格不合!


    “想是想,但女儿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女儿有的是办法。”


    沈玉耀回答的很坦诚,曲贵妃闻言却心中多有感叹,她这个女儿现在真的是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她身为母亲,就只能看着孩子们展翅高飞,什么都做不了。


    之后曲贵妃似乎跟沈清瑾又说了说,但是沈清瑾依旧没有吐露心中所想,因此在十月份底,沈清瑾和杨可卿的婚事被提上了日程,过了皇帝和太后的明面。


    皇后去世,按道理来说身为皇子,沈清瑾应该给皇后戴孝,孝年是不能成亲的,但是皇帝一个字都没有提,甚至在礼部拟出的好日子里,特意挑了个年前的日子。


    知道皇后之死有问题的大臣们自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可太后却觉得不妥。


    郑家几乎被断了根,太后同样出身郑家,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可见传言她当初入宫并非心甘情愿,是真的。


    太后对郑家有恨,估计恨不得郑家就这么没了,只是郑家真的没了,她的势力也被迫缩减许多。


    郑家与她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玉耀想,太后估计心里很别扭,这才叫停了年前的婚期,劝说皇帝改为年后。


    “人都没了,这做的事情再如何好看,那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入冬后,沈珉玥没事儿就带着她夏日里做的花茶来沈玉耀这儿,沏茶聊天,倒是过的挺舒服。


    “虽说现下周遭没人,但六姐你说话也得注意些,小心隔墙有耳。”


    沈玉耀还记得重阳宴上初见沈珉玥的时候,她完全没想过沈珉玥是这样的性子,只能说人的第一印象真是没有任何用。


    “是是是,唉,最近我舅舅忙得很,听说工部正在海边修港口呢,这天寒地冻的,此刻修港口,不知道那些百姓能不能撑住。”


    朝廷要修东西,那肯定就是让百姓服徭役,服徭役是有钱可以拿,可很多时候,又累又苦,钱拿不了多少,人就废了。


    干工程的已经不错了,开山挖河才是真的要人命。


    “你可以让谢家舅舅多盯着些,若是有那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的官差,捅到陈明手中,他自会上奏弹劾。海边湿润,那港口在南方,比咱们这儿要暖和不少,冻是冻不死人的。”


    沈玉耀也没别的办法,她能做的相当有限,只能尽量让百姓过的好一点点,不至于丢了性命,也能拿到他们应该拿的工钱。


    在科技发达的现代,底层人民尚且过的十分凄惨,古代就不要说了。


    “还是你有办法,陈御史就是一条疯狗,他现在是逮着谁都咬两口,听说他今天早朝,又弹劾曲将军在城外蓄兵了?”


    “说了很多次那是琉璃窑,他非要说表哥在养私兵。”沈玉耀想想都气,她真要养私兵,难道还会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吗?


    直接将高炉建在琉璃窑旁边,已经开始锻造兵器的沈玉耀,非常理直气壮的想着。


    “让他说去吧,只要父皇信你,就没有大碍。你那个琉璃窑开始售卖琉璃了吗?我记得之前父皇去城外祭祖时,就用了一批美妙绝伦的琉璃,那些都是你的琉璃窑产出的?”


    “恩,六姐若是有喜欢的,尽管去挑选,妹妹送给你。”


    “当真?你好大的手笔啊!既然如此,实话告诉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在京城里开家店铺,直接售卖?”


    “不急,还没到年底呢。”沈玉耀早就储备了一大批样貌简单好看的玻璃杯子,那些都是平价售卖给京城百姓的,还有一些精美的摆件则是给达官显贵的。


    两者之间的价格,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其实用料都差不多。


    卖给百姓的杯子几乎就是成本价,而卖给达官显贵的摆件,价格翻了至少五十倍,沈玉耀一点儿都不掩盖她想要狠狠割贵族韭菜的想法。


    还有一些摆件则已经由曲川运往西北边塞了,开放互市比建造港口更容易,现在互市已经建立,只等慢慢人多起来,来自中原的精美琉璃摆件,一定会让互市热闹一番。


    沈玉耀和沈珉玥商量怎么借由年底这个时间大赚一笔的时候,沈清瑾十分颓废的坐在府中,手捧着书,半天都没有翻开一页。


    他马上就要成亲了,娶杨可卿。


    可他总会想到刘莹儿,他的脑海中反复播放着那天刘莹儿推开他,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他身上的场景。


    每次想起,他都会觉得心底一阵阵的抽痛,犹如万蚁噬心,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以前文人骚客常说的情之一字最为害人,他早先嗤之以鼻,此刻却有了几分体会,可让他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女人,他完全无法接受。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那个女人不爱他!


    “陶李!陶李!”


    嚷了两句,从外面进来一个生面孔,小厮低头行礼道:“见过王爷,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沈清瑾后知后觉的想起,陶李被大理寺给抓了,以敬王同党的罪名至今还关在大理寺的刑狱中。


    陶李是个忠心的,进去那么久,也不曾吐露半句对他不利的话,沈玉耀一直没有找他麻烦,可见沈玉耀什么都没查到。


    只想先赚钱过好年,把事情暂时压下去的沈玉耀若是知道沈清瑾这么想,一定会感叹怎么会有人如此迫不及待的想下线呢。


    “后门封起来了吗?”


    沈清瑾想去后巷看看了。


    “回王爷,还未曾封上。”


    沈清瑾起身,“恩,你先下去吧。”


    那条他已经走熟悉的路,此刻重新让他冷静下来,他是皇子啊,他想要的东西,怎么就能得不到呢!


    一直到他走入后巷,看向那杨府紧闭的大门,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然后没过多久,沈玉耀就听说沈清瑾绝食了。也不算听说,若真是听说,那这件事一点传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可沈清瑾的事情,此刻还被蒙得严严实实。


    不是沈玉耀的情报人员探听到的消息,是曲贵妃跟沈玉耀说的。


    “这是想要气死我啊!孽障,实实在在是个孽障!”曲贵妃气的连本宫都不说了,要不是想着家丑不能外扬,她真想到沈清瑾的府上,拎着沈清瑾抽他几个耳光子,让他脑子清醒清醒!


    怎么会有如此让人不省心的孩子?


    “我之前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他每次都跟我说,听我的安排听我的安排,现在婚期都已经定下,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他说他不要娶杨可卿,他要娶刘莹儿?他怎么不打一辈子光棍呢!”


    曲贵妃真的气的昏了头。


    “母妃莫气莫气,快喝口水。”


    现在已经逐步步入冬天,屋里实在没有凉茶了,热茶下肚,曲贵妃的火气又被激出了分。


    “就他这朝令夕改的性子,还想当皇帝,当他大爷!”


    曲贵妃已经顾不得那是自己儿子,张嘴就要骂人,沈玉耀赶忙插话。


    “母妃,哥那么大的人了,他有自己的打算,肯定不会真的胡来,或许这事儿另有蹊跷呢?”


    “他有什么打算啊,我看他就是想着自己是个皇子,他想要娶谁就能娶谁,想要哪个女人就能要哪个女人,所以才这么折腾!他是在等我低头,然后让我去求陛下开尊口,全了他的心思。”


    曲贵妃在“我”和“他”的称谓上咬字很重,可见是对沈清瑾的打算充满了不理解的怨怼。


    曲贵妃这样说,等最后还是会低头的。


    沈玉耀知道,因为疼爱孩子的父母,永远都拗不过孩子。


    果然,曲贵妃发泄一通后,就颓然坐下,开始思考怎么给沈清瑾善后了。


    “本宫真应该谢谢他,没把人娶进门后再折腾,让全天下的人看笑话。”曲贵妃自嘲似的笑了笑,问沈玉耀,“玉阳,你打算怎么做?”


    “这事儿我不好开口,毕竟是哥的婚事。”


    “你直说便是,他做都做了,还怕别人插手吗?”


    曲贵妃基本上已经放弃这个儿子了,之前她还想着沈清瑾和沈玉耀相争,她要怎么办,现在她只求沈玉耀别像皇上一样心狠,将手足兄弟都给杀了。


    应该不至于,皇帝的手足兄弟没有一个简单的,就连看上去最无害的敬王,也敢碰不敢碰的东西,荼毒一方,沈清瑾和敬王不一样,沈清瑾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一定是皇帝的种有问题,不然怎么先是太子后是沈清瑾,都会自大的认为他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曲贵妃认为不是她的问题,看沈玉耀就知道她绝对没有任何毛病。


    “那就让哥自己去求父皇,母妃最犯愁的不就是不好开口吗?说实话,您在哥的婚事上已经做的够多了,现在哥他如此胡闹,让父皇管一管他。”


    皇帝之前一直在敬王的事情中护着沈清瑾,就因为皇帝这横插一杠,沈清瑾这个小叛徒到现在还安然无恙。


    沈玉耀想着,既然渣爹那么喜欢纵容孩子,那就接着纵容一下吧,她倒要看看,皇帝对沈清瑾有几分耐心,会不会像当初对待太子求娶宫女时一样,嘴上骂着,实际上默许孩子胡闹。


    时隔多日,沈玉耀又要吃瓜了,这次吃亲哥和有夫之妇的瓜。


    皇帝做梦都没想到,他最看重的太子会为了一个宫女忤逆他,他第二看重的皇子会为了一个有夫之妇请求他。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皇帝心情还算不错的早早完成了今日的政务,想着和曲贵妃晚上一起吃顿家常饭,便去了永康殿。


    这次沈玉耀甚至不用更换场地,可以直接吃瓜。


    皇帝没想到他进来没多久,就碰到了沈清瑾,然后听了沈清瑾满口的礼崩乐坏。


    “……你说什么?你不想娶杨可卿,你想娶她嫂子?”


    皇帝的反应称得上是非常淡定,淡定的让了解他的曲贵妃都懵了,正常情况下,皇帝听到这番话,不应该气的直接动手揍孩子吗?


    沈清瑾点了点头。


    下一秒,皇帝拎起了他手边的玻璃花瓶,直接扔到沈清瑾头上。


    “啪嚓”一声,玻璃碎了一地,沈清瑾则跳到了一旁。


    “你还敢躲!!”


    第 64 章


    不躲开的话,简直要出人命啊。


    那可是玻璃花瓶,砸人脑袋上能将人直接给砸死吧!


    沈清瑾满头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他跪在地上,想要请求皇帝息怒。


    “父皇!儿只有一颗心,那颗心全数交给了一个人,不可能再装入第二个人了,哪怕她伤孩儿至深,孩儿也依旧爱她!想要娶她!”


    听听听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这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皇帝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中秋节的时候被太子背刺,现在又被三皇子背刺。


    这两孩子还都是美名其曰为了爱情,一个放着秦国相的亲生女儿不要,非要娶一个宫女,一个则放着名满京城的贵女不要,定了亲还要悔婚!


    悔婚便罢了,还要去娶人家的嫂子!


    “那是有夫之妇,有夫之妇!你想怎么娶?你要想个土匪头子一样,上门去抢人吗?”


    皇帝气的呼哧带喘,直接撕破了他淡定的假面,这次没有他的发妻来劝说他,而曲贵妃比皇帝还生气,根本不可能从中游说,最后就是沈清瑾面对皇帝的滔天怒火,在怒火之下瑟瑟发抖。


    可怜弱小,但完全不打算后退半步。


    “父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孩儿是真心喜欢她!那杨栋早就已经是一介废人,日日躺在床上,眼看出气多进气少,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一命呜呼了!莹儿嫁给他,那就是在守活寡!”


    “她守什么寡,都和你没关系!”要不是手头没有第二个玻璃瓶子扔,皇帝真想再扔个瓶子出去。


    他就没见过这么气人的孩子!太子当初想要和宫女在一起,那好歹是东宫的宫女,就算出身差了点儿,那也不涉及什么道德败坏,不算是抢臣下之妻,沈清瑾倒好,上来就去抢他人的妻子。


    这便也罢了,不都说了嘛,杨栋快死了,一个将死之人的妻子,沈清瑾怎么拉的下脸啊!


    皇帝倒是不在乎;刘莹儿是杨可卿嫂子的身份,杨可卿目前还没有嫁入皇室,还有转圜余地。


    要是杨可卿人都嫁进来了,其实倒也好说,左不过都是申王后院里的人,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


    皇帝从一开始就不在乎这些情情爱爱,他考虑的是,这件事会不会给皇室带去更大的影响。


    “申王,身为皇子,你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的脸面,而是我沈氏皇族的脸面!若是让你心满意足,彼时你倒是痛快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兄弟姊妹,想过我们沈氏的脸往哪儿搁!”


    太子和敬王的死,都用自杀去美化,可见皇帝心中,对沈氏向外的道德要求还是挺高的。


    他希望沈氏能成为圣人口中描述的强大与完美,可事与愿违,养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什么道德底线?在沈清瑾身上,那就是一条可有可无的线条,他永远可以刷新人们对道德的认知下限。


    “她不过是一个女子,父皇有三宫六院,儿子只想要那一人,有何不可?”


    他又没有说要娶十个八个他人之妻回来!


    沈清瑾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有错,皇帝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你还不如去挑十个八个贵女充入后宅呢!”


    “陛下!申王还小,一时头脑发昏,说的话岂能算数?陛下莫要与他一同胡闹。”


    曲贵妃听不下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俩父子不愧是一个藤上长出来的瓜,都是歪的!


    已经二十岁还被人说还小的沈清瑾低下头,跪求皇帝,“请父皇允了孩儿的愿望吧!”


    皇帝抿唇不语,脸色铁青显然不想答应。


    “母妃!”沈清瑾又看向曲贵妃。


    一直在一旁站着不说话的沈玉耀,在这么严肃的时刻,突然发现一件事,她发现皇帝的余光好像一直放在曲贵妃身上。


    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曲贵妃呢。


    沈玉耀托着下巴,将脑回路调整到和皇帝他们一个路数后,猛然灵光一闪!皇帝他不会内心其实已经赞同沈清瑾的想法了吧!


    哇哦,怪不得皇帝养出来两个儿子,在这种事情上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沈玉耀觉得自己喊皇帝渣爹是一点儿错都没有。


    沈玉耀都能看出来皇帝已经有所意动,曲贵妃身为皇帝几十年的枕边人,岂会看不出来?


    正是因为看出来了,所以才失望,才会开口阻止皇帝真的允诺沈清瑾去随意行事。


    “你是本宫的儿子,本宫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件事都绝无可能!只要你一天还是本宫的儿子,你就不许做这种龌龊事!你已经答应了要娶杨氏女,那王妃之位必定就是她的,你也点头答应了要娶石家女,侧妃之位也已经许出。王妃的长嫂,不可能成为你的后宅之人,你给我尽早死了这条心!否则,就别怪母妃不念母子之情。


    “申王,莫要让母妃对你失望。”


    曲贵妃的态度非常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在下最后通牒。


    杀伤力也很强,将两条路摆在了沈清瑾面前,是任性妄为让大家都不好过,直接断送自己继承皇位的可能,还是乖乖听话,老老实实的按照已经定好的路走,他自己选!


    如果曲贵妃对沈清瑾彻底失望,那沈清瑾就再无争夺皇位的可能。


    曲贵妃身为沈清瑾的母亲,也是现在皇宫中地位最高的妃子,她可以左右皇位继承者的人选。


    曲贵妃一开口,皇帝也不说话了。


    沈玉耀看着这一幕有点儿似曾相识,逼迫沈清瑾走定好的路,不去碰他喜欢的女子,那不就是太子和秦淑君的事情吗?


    太子喜欢东宫宫女,想要让那个宫女做正妃,而皇后不允许,最后两边互相妥协之下,秦淑君嫁入东宫为良娣。


    曲贵妃和皇后性格不同,可在这件事上的选择,却一模一样。


    牺牲了无辜女子未来的幸福,成全了世俗认定的“寻常”。


    或许在曲贵妃和皇后看来,太子良娣、王妃侧妃的位置,就足以弥补秦淑君她们了。


    因为在曲贵妃和皇后这个年纪的人看来,夫君的喜爱根本就不重要,她们不在乎皇帝会喜欢谁,她们只在乎自己的位置稳不稳固,钱够不够用,权够不够大。


    这也是一种没有选择之下的选择,碍于世俗成规,不得已的选择一条相对更好的路,如同元清影一般,为了得到一部分,牺牲一部分。


    难道真的没有两全之法?


    “父皇、母妃,此事并非没有第二种办法,刘莹儿嫁入杨家,也算是杨氏女了,既然都要娶妻,娶谁不一样呢。”


    曲贵妃惊讶抬头,看向沈玉耀,皇帝和沈清瑾则反应迟钝,没有第一时间明白沈玉耀的意思。


    皇帝更是皱了皱眉,说道:“玉阳,你莫要插手。”


    兄长的婚事,妹妹在一旁听着他们闹已经很出格了,若还让沈玉耀来出主意,那传出去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玉阳,你仔细说说。”曲贵妃示意沈玉耀别听皇帝的话,皇帝闻言也不敢说什么。


    他刚刚才被曲贵妃暗中敲打了一番。


    有些时候皇帝不是不知道自己对孩子的纵容是错误的,但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让刘莹儿代替杨可卿嫁到申王府,从此不允许她出申王府半步,对外只说王妃身体不适,沾染恶疾,不宜见人。石家那边可以给他们透透风,告诉石晓晓,嫁到申王府后,就当王妃不存在。”


    石晓晓那一桩婚事,她个人的需求就是想要得到地位,那就成全石晓晓的愿望,侧妃之名,王妃之实。


    而杨可卿不愿意和自己的嫂子共事一夫,所以让杨可卿隐姓埋名直接回合川,到了那边,天高皇帝远,想如何过活都可以。


    刘莹儿可以成为王妃与沈清瑾长相厮守,大家皆大欢喜。


    这个方法,对于当事人来说,都挺合适的。


    可是对于皇帝与曲贵妃来说就很荒诞。


    沈清瑾虽然心中警惕沈玉耀,怀疑这个办法有坑,不太敢跳,但他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最后只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说:“儿同意此举!”


    “朕不同意!实在是太胡闹了,那可是王妃!若是被人发现……”


    “谁会说出去?只要京城的人不要再见到杨可卿,也不要见到刘莹儿,实在不行过个几年,宣称王妃病逝,让刘莹儿以妾的身份重新入府,到时候抬侧妃为正妃,便足以瞒天过海。”


    石家本来只是一个侧妃,熬几年就能变成正妃,得到更多好处,曲贵妃觉得足以安抚石家了。


    沈清瑾这样闹下去迟早出事,不如赶紧找个大家都同意的解决方法,息事宁人。


    皇帝左右为难,最后也点头了。


    沈玉耀就是临时想了个办法,没想到在场所有人都同意了。


    在皇帝和曲贵妃点头的时候,沈玉耀自己都觉得荒谬。


    婚姻大事,竟处理的如此儿戏看来曲贵妃和皇帝,对沈清瑾确实没有太大的期望了,也就沈清瑾还傻憨憨的觉得是皇帝和贵妃看重他,不忍心让他这个儿子伤心,才会退步。


    普通家庭,父母退步多半都是因为心疼孩子。


    但是在皇室,这个退步,往往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了这个孩子。


    沈珉玥之后从沈玉耀口中听说此事后,震惊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下巴都要掉了。


    “来,收一收你惊讶的下巴。”沈玉耀伸手将沈珉玥的下巴托起来,合上了她的嘴。


    沈珉玥满脸疑惑,都要把问号印在脑门上了。


    “父皇和贵妃就这样放过三哥了?”


    “怎么能说放过呢,本来也没将三哥抓起来。”沈玉耀其实觉得这种情况也没什么问题,正好可以等等看。


    她有预感,沈清瑾以后府上会很热闹,愿意凑热闹的就去凑,不愿意凑热闹的也可以完美脱身,挺好的。


    “真是偏心,我记得你当初看上一个有妇之夫,贵妃和父皇百般阻挠,怎么换到三哥头上,就可以如此随意了?”


    沈玉耀差点儿一口茶没呛着自己,她好不容易忘记了原主的黑历史,可以不要再提及了吗!


    真不知道原主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突然就要一个有妇之夫,或许原主和沈清瑾还挺有共同话题的,这两人一个喜欢人|妻,一个喜欢人夫。


    沈玉耀被自己的想法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摇摇头将脑海中不应该出现的东西甩出去。


    “这是个好消息,之前杨可卿就不愿意嫁入皇室,只想远离京城,现在她算是得偿所愿了。”


    “那她答应你的事情就做不了了。”沈珉玥记得之前沈玉耀和杨可卿有聊过,沈玉耀会尽量帮助杨可卿脱离苦海,作为回报,杨可卿要帮沈玉耀盯着沈清瑾。


    那时谁也没想到,最后沈清瑾和杨可卿会一点儿夫妻缘分都没有。


    “你觉得我还需要她帮忙吗?”


    “你说的对,不需要了。或许等申王大婚之后,你就能当上太女了。”


    沈珉玥一点就通,沈清瑾已经自废武功,沈玉耀朝中没了对手,完全可以直接上位,哪儿还需要盯着沈清瑾啊。


    “事情还没有真的定下,还是先不要说出来,不过无论结果,三哥都已经退出这场博弈,我不需要杨可卿帮我了。等明天我与皇祖母请过安后,咱们就出宫去找杨可卿说说此事,提前恭喜她一番。”


    沈玉耀想着合川那是个好地方,距离西北比较近。


    琉璃的生意不能光给曲川一个人做,沈玉耀深知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杨可卿或许是一条好路子。


    毕竟杨家在合川经营多年,家底颇丰,若是能帮她做事,绝对能让琉璃的销量更上一层楼。


    沈玉耀现在就只想搞钱,有了钱才能做更多事情。


    “你明日要与皇祖母见面?她老人家从千音观回来之后,一直深居浅出,贵妃娘娘几次去请安,都吃了闭门羹,皇祖母允许你去见她?”


    “恩,是青珍姑姑来说的,你还记得青兰吧?她说,太后最近身体不佳,几次半夜惊醒,口中常常会念叨一个名字。”


    “青兰是你送给青珍姑姑的义女,对吧?倒是一步好棋。”沈珉玥一想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没想到那个时候的沈玉耀就已经开始布局。


    太子和三皇子输的不冤,沈玉耀比他们俩强多了,又能演戏又能忽悠人,还乖巧惹长辈疼爱,从不让长辈生气。


    把人正大光明的插到太后跟前,都不会被太后下手收拾。


    “祖母以前曾有个亲生的儿子,后来下落不明,有人说是被郑家悄悄杀了,有人说是被祖母远远送走了。”沈珉玥比沈玉耀更清楚那些宫中旧事,淑妃跟她说的。


    淑妃平日里没事儿就跟沈珉玥说说后宫的秘闻,不为别的,纯粹是想让沈珉玥长长见识,看看这人为了荣华富贵能做到什么地步。


    “你是说,祖母念叨的是她的孩子?”沈玉耀不解,“这么多年都不曾找过,为什么现在突然念叨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后是个狠人,当年断的很干净,如果说从前是碍于先帝在,不好找孩子,那先帝死了之后,皇帝登基二十载,不都没找过孩子吗?


    说是忌惮郑家就好笑了,她成为太后之后,郑家要看她的脸色,不是她看郑家的脸色。


    “不知道,你我又不是皇祖母肚子里的蛔虫,还能清楚皇祖母是如何想的嘛,许是人老了,就开始怀念从前,我听母妃说的,人越老越喜欢念叨从前的时候,越想要填补遗憾。”


    沈珉玥的话不无道理,可沈玉耀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那位皇太后可没有老人的样子,六十岁的年纪,放在现代还没退休呢。


    沈玉耀拿过纸来,在上面写下两个字。


    “普乐?这是道号吗?”


    “六姐觉得这不是本名?”


    “当然了,一般人取名都有意义,譬如你姨兄元石陆,他名元石陆,字厚载,乃是土地厚重之意。我舅舅名谢舒,字怡然,乃是从容不迫之意。”


    沈玉耀想起来了,确实是这样,只不过她平常没听人喊过他们的字,所以下意识的以现代视角去看,忽略掉了!


    想想也正常,大名是长辈称呼晚辈,或是上级称呼下级时用的,沈玉耀自身为公主,虽然辈分不大,但她身份尊贵,可以直呼任何人的大名。


    她接触的那些人,大多时候都是互道职位或尊称,大家都在朝为官,工作环境干嘛还要互相称呼字啊?显得好像多熟一样。


    也不怕被陈明听见,转头参他们一个私下勾结,结党营私。


    “那怎么能确定,它是道号而非佛号呢?”


    “不能确定,我就是随口一说,前朝佛寺盛行,更有百姓均为僧侣不事生产的乱象,到了本朝后,便遵道抑佛了,很少会有人将孩子送去佛寺吧。”


    沈玉耀点点头,不过她和沈珉玥的想法不一样,她觉得这个更像是佛号,和道教画风不一致。


    道教似乎更喜欢用自然中的事物取道号,比如清风、明月之类的。


    具体如何还要慢慢查,太后回宫后一直还算老实,没有再跟之前一样,让人在朝堂上捣乱。


    沈玉耀便将此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而此刻的曲贵妃,正在自己的书房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奇怪了,我记得就放在书房的,怎么找不见了呢?”


    飞红入内送茶水,见曲贵妃一会儿翻翻这儿,一会儿翻翻那儿,似乎很是焦急,连忙上前问道:“娘娘,您寻什么呢?不如让奴婢帮忙找找?”


    “你来得正好,可还记得我之前从曲家拿回来的一本书?”曲贵妃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泄气的皱眉说道:“这人真是年纪越大脑子越不好使了,愣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放哪儿了。”


    书房里的书都是曲贵妃自己去收拾,也就晾晒之类的活儿会交给宫女太监做,所以等需要找书的时候,还真只能让曲贵妃自己找。


    “娘娘别这么说,您一向会将书分门别类的放好,若是一时寻不见,很可能是没放在此处。”


    “不会不会,定然放到这儿的,不会有错!”曲贵妃想不起来书的名字,可她就是记得自己放在书桌……对啊!


    “我明明放在桌子上的,怎么会没了呢?”


    “上次娘娘从曲家拿书过来,是中秋前后的事了,这么久的时间会不会早就收起来了?”


    “不可能,那上面都是一些歪七扭八的外文,我一个字都看不懂,想着之后找人为我翻译好再收入,这才放在书桌上的。”曲贵妃又将桌子上的东西翻了一遍,还是没找见。


    “罢了罢了,好在那是手抄本,原本曲家还有,让小曲将军再送一本入宫吧。”


    曲贵妃这人向来信奉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实在找不着就拉倒!


    “到底是什么书,娘娘为何今日突然想看了?”


    飞红有点儿好奇,她家娘娘平日里就不是个爱看书的性子,书房里那么多书,没有几本是曲贵妃从头看到尾的。


    “好像是外邦小国的佛经,太后回来后心情不好,便想着将那东西送去。”曲贵妃整理了一下衣衫,“玉阳呢?”


    “回娘娘,玉阳公主正与六公主在偏殿煮茶,今日六公主送来的是茉莉花茶,香得很。”飞红倒上一杯茶,端到曲贵妃手边,“玉阳公主特意叮嘱奴婢泡一壶让娘娘也尝尝。”


    “这孩子,什么稀罕玩意啊,非得让我都尝尝,她不会还给陛下送去了吧?”


    飞红笑着点点头,“玉阳公主纯孝,无论什么好的新奇的,都会想着娘娘与陛下。”


    曲贵妃听到夸赞她闺女的话,心情非常不错,自打中秋宴后,她这个女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乖巧贴心多了。


    就是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的喜欢看热闹,太子的热闹她看,亲哥的热闹她也看。


    想到之前偶然撞见沈玉耀趴墙上听八卦,曲贵妃哑然失笑,这次为了避免沈玉耀又来一次,她特意允许沈玉耀到殿中看着来。


    不然被人瞧见公主趴墙上,那也太丢脸了,还拿纸卷起来当什么听筒。


    恩?纸卷起来当听筒?


    曲贵妃想起来了,她的书不会是被沈玉耀给撕了玩了吧!


    怪不得她想不起来!


    曲贵妃摇摇头,什么跟以前不一样,变得乖巧了,都是假象!这人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比如沈玉耀还是很皮。


    既然书是被沈玉耀给撕了,那手抄本就让沈玉耀去抄好了。


    等沈玉耀送走沈珉玥,回来就从曲贵妃口中听到一个奇怪的要求,让她明日出宫后,顺道去曲府抄写一本外邦的佛经回来。


    沈玉耀当然是十分不解,她对佛教的东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而且外邦佛经是用外邦文字书写,那稀里拐弯的文字,比现代的英语还难学!难度堪比希腊语了。


    反正只要是外国的文字,她都不太喜欢,学是可以学会,但没有任何想学的欲望。


    沈玉耀只希望大庄的后人不要再跟她当年一样,非得学什么外国的“通用语”了。


    让汉字当通用语!


    “中秋宴后,紫微宫偏殿,你撕了母妃一本书……”


    “母妃!不就是一本佛经嘛,没有难度,女儿抄一遍便算是为母妃祈福了!”


    好了别说了,沈玉耀已经想起来了,她当时就是随便拿的,谁知道那是什么佛经啊,为什么曲贵妃要把珍贵的手抄本佛经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呢?


    并不珍贵,只是此刻正好有用。


    “不是为了给为娘祈福,是给你皇祖母,东西也是要送给太后的,你一定要用心抄写,知道了吗?”


    沈玉耀突然想到那个像佛号的名字,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第二日和太后见了一面,寒暄两句,盯着因为失眠导致没什么胃口的老太太吃了一顿早饭后,沈玉耀终于出宫了。


    今天又是一个休沐日,要不是休沐,沈玉耀想早起去看太后都不行,哪儿有时间啊。


    皇帝,真是起得比鸡还早的职业,沈玉耀有意让皇帝将早朝时间往后调一调,后来一想,那些高官上完早朝还要回自己的部门当值呢。


    这就相当于是上班前的早会,不这个时间开,什么时间开?总不能占据官员当值的时间,那不是耽误他们工作嘛。


    反正晚上也没什么娱乐,大家睡得早,起得早点儿也没事。


    冬天是有点儿冷,但人冻一冻更精神!等她当了皇帝,可以上完早朝,差不多就下班开始休息了。


    让大臣们卷去!


    沈玉耀迅速调整心态,今天又是期待登上皇位做甩手掌柜的一天!


    “今日我还要去工部看看舅舅,其他人休沐,舅舅还要当值,我怀疑他被人欺负了。”


    沈珉玥在车上等了沈玉耀一会儿了,见到沈玉耀便不高兴的吐槽发生在她舅舅身上的事情。


    “玉阳你不知道,那些大臣太可恶了,见我舅舅是新来的,便抱团排挤新人,将又苦又累的活儿都派给我舅舅做,舅舅脾气太好,明明有秦国相撑腰,还老老实实的挨欺负。”


    “总不能一点儿小事就有赖于他人,再说你舅舅从外地入京,很多地方都找不上去,事情多了,自然熟悉的更快一些,不是吗?”


    沈玉耀安慰了沈珉玥两句,她一想到自己要去曲家抄佛经,心情就一般,职场霸凌的问题都不能让她提起精神了。


    大庄职场霸凌不是什么新鲜事,或者说,在这片土地上,这种现象,从古至今一直都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上多的是这种纷扰。


    沈珉玥同样明白,她过去看谢舒也没什么帮助,但她就是不想让舅舅平白挨欺负。


    “我这几日收了好几张请帖,等过几日我出宫赴宴,敲打两句那些官员的妻女,谢家还没有完全没落呢,有我在一起,谢家一天就不会倒!”


    沈珉玥现在说话跟以前大不相同,沈玉耀记得之前她总是将谢家复兴的希望放在谢舒身上。


    而现在,她明显是将此事往自己身上放了。


    “就是有点儿奇怪,这次服徭役的百姓比往年要多,听说有不少是从冬州那边调来的,冬州大雪封路,人行艰难,他们竟然提前去了修筑港口之地,两边离得远,路费就要不少,至少要走一两个月,百姓是怎么过去的?”


    沈玉耀不清楚,港口那边的事情她必须上点儿心,自从冬州雪灾开始后,朝廷的目光就盯住了冬州,生怕再出现像左州那样的情况,港口的事情就慢慢的成为了边缘的小事。


    可这不是小事!


    基建工程做好了,关系着后世几代人的兴衰,当然,冬州雪灾也不是小事,那关系着当下百万人的生死。


    沈玉耀没去过冬州,周边也没有了解冬州的人,所以冬州雪灾最好是交给朝廷中有经验的大臣去处理。


    但是港口她可以管!她是没去过那个港口所在的地方,但是她看到过现代化的港口是如何布局,知道怎么基建啊。


    能干点儿什么干点儿什么,沈玉耀甚至还想着要不要趁着年前去一趟港口看看,往南走总比往北走强,此刻北方冰封十里,她说要去,皇帝也不会放人。


    “等过几天没什么事情做,咱们去一趟港口那边,你舅舅可以跟着一起去看看,他若是将自己框死在京城,那以后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哪个高位的大臣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出去游学过,当官之后也曾经在外面行走过,他们必须了解这片土地上的事情,才能更好的治理这片土地。


    “出去?真的吗!我还没出过京州呢!父皇会答应吗?”沈珉玥一听到可以出去走走,恨不得马上就插上翅膀飞走。


    京州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她困在里面十几年,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飞出去的一天。


    “我还没同父皇说呢。”


    沈玉耀的回答并没有让沈珉玥失望,相处这么长时间,沈珉玥已经清楚沈玉耀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既然说出口,那这事儿肯定有七八成的把握。


    等同于是定下的。


    马车很快就到了曲家附近的酒楼,合川杨氏回来不少人,直接去杨府找杨可卿显然有些不方便了。


    干脆就在外面见一面,杨可卿来的稍微晚了一点儿,沈玉耀和沈珉玥先进了单独的雅间,上午的酒楼没什么人,她们就是找个地方谈谈事情,只让上了茶水和一些糕点。


    杨可卿进来后,先是行礼道歉,“民女见过玉阳公主,见过六公主,没想到路上遇见些事,这才来迟了。”


    “免礼,不算迟,我们也才到呢。”沈珉玥让杨可卿坐下,“素雪怎么样了?”“托二位公主的福,素雪已经大好,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伤到头可不是别处,可不能粗心大意,实在不行就持我的帖子去请御医上门看看。”


    沈珉玥觉得素雪受伤是申王和敬王造的孽,沈氏的问题,总得将人治的完好如初才算真的完事儿了。


    “多谢六公主,等素雪好了,民女一定带着她,亲自来叩谢二位公主的再生之恩。”


    “这倒不用,而且你不一定能来叩谢了。”沈玉耀将她之前出的那个主意说了一下,杨可卿听着,面上渐渐浮现惊讶,最后化作满满的惊喜。


    “公主,您说的是真的?当真、我当真可以回合川,不必留在京城嫁入王府了?”


    杨可卿控制不住的问道,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


    自从杨家逢此大难以来,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软弱,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要站直了,绝对不能让人看了杨家的笑话。


    可她今年也不过十六岁,从未真正的直面过这个世界的风雨雪霜,世人的冷眼嘲笑,父母的颓废冷漠,兄长的重病都让她无所适从。


    然后她又发现自己未来的夫婿与大嫂苟合,好像命运正在一次次的拿她开玩笑。


    她无力逃出那一个个他人给她套上的囚笼,只能跪地哀鸣,勉强相信了囚笼之外,那一缕光的温暖。


    她本以为一切至少要等她嫁入王府后,才能结束,没想到竟然不用嫁了!


    “是真的,只是委屈你,之后要隐姓埋名一段时间,还有你家里人,刘莹儿以后会老老实实的呆在申王府。”


    “让他们去吧,他们正相配!”杨可卿不会骂人,所以说不出太难听的话,但不骂人不代表她内心对申王和刘莹儿毫无厌恶。


    她希望刘莹儿和申王,天长地久,永远在一起,别祸害别人去了!


    “只是,石家那边要如何?”杨可卿还记得石家的堂小姐要嫁给申王为侧妃,头顶的王妃突然从她变成刘莹儿,对方会愿意吗?


    “今日我也请了石家人过来,到时候坐下来好好商量一番吧,你如果同意,便尽管放心的回去,可以准备回合川的东西了,还有你新的身份。”


    沈玉耀肯定也要将事情告诉石家。


    不管石家什么态度,杨可卿都能逃离魔爪了!


    杨可卿十分感激,起身想要冲沈玉耀行大礼,被沈玉耀连忙拉住,没叫她跪下去。


    “等之后你去了合川,一定要常与我联系啊。”


    “恩!多谢公主,公主于我乃是大恩!日后无论公主有何吩咐,可卿都会全力为公主办到!”


    “希望你能找到人生的目标,并且实现它。”


    沈玉耀只想帮一下心中还有光的人,让她如愿。


    第 65 章


    今日上门来做客的人里,并没有石晓晓。


    沈玉耀看到进来的是石采文时,有些惊讶的挑了下眉,她记得石家还是挺看重石晓晓个人的想法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此事避着石晓晓。


    若是石晓晓真的不愿意,侧妃的婚事完全可以就此作废,目前还没有直接定亲,还在议亲阶段,若是哪一方不愿意,自然可以直接退掉。


    可来的人是石采文,那意义就不太一样了,这说明石家是真的要将石晓晓嫁入王府,无论发生什么事,石晓晓本人意愿如何。


    这里头一定是发生了一些变故。


    “臣女见过玉阳公主,见过六公主。”


    “免礼,今日怎只有你一人出门了?你那个堂妹呢?”


    沈珉玥之前和石采文一起逛过石家的后花园,自从那一次相处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比之前要好了一些,说话语气较为亲昵。


    “回六公主,堂妹今日身体不适,不好出门。”石采文上前,顺着沈珉玥的力道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她身子向来这样,好一天坏一天的,若是连累两位公主生病便不好了。”


    “我们哪儿有那么脆弱,时辰不早,我要去工部走一趟。”沈珉玥看了眼外面的太阳,“你们今日好好玩一玩,我先走了。”


    石采文没想到自己刚来,沈珉玥就先走了,她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她哪儿做的不好,让沈珉玥不高兴了。


    起身送完沈珉玥,石采文便小心翼翼的向沈玉耀询问,“公主,今日臣女是不是有失礼之处?”


    “并无,不必担心,六公主早就已经定好了时辰,再说今日是我寻你来的,她本就是与我同路,过来坐坐。”沈玉耀非常贴心的给足了解释,打消石采文内心的不安。


    石采文松口气,点点头,“那便好。”


    “当真是奇怪,以前你可不会想的这样多,听人说,你最近也没有去藏书阁看书,是家中有事打扰?”沈玉耀能明显感觉到石采文跟之前不一样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石采文和杨可卿打架时的场景。


    从小打到大的两个人,见面就火气十足,一言不合就动手,明明两边都能说会道,却不乐意开口讲道理,只想打架。


    因为知道讲道理讲不通,干脆就看谁拳头硬算了。


    虽说行为很出格,但遵从内心也不为是一件好事,况且石采文和杨可卿之间打了那么多场,从来没有结下仇,可见两人都是心胸宽阔之人,打过便算了。


    那时候是少年意气,不服天地束缚,身上有股自由自在的气息。


    可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小心谨慎?杨可卿变了还有迹可循,石采文为何会变?


    石采文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间心头涌上太多奇怪的滋味,“最近遇到了几件叫人迷茫的事情,臣女实在是想不通,书中又无法觅得答案,故而懈怠了,还请公主恕罪。”


    “何罪之有?你身边没有名师指点迷津,也没有高人左右为伴,遇到问题只能自己慢慢琢磨,要是实在不明白,不如说出来与我探讨一番。”


    石采文认为玉阳公主是可以信任的小伙伴,她还记得她们在客栈里谈天说地时的快活。


    所以她斟酌片刻,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公主可曾突然发觉,昔日朝夕相处之人,与你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她在发现石晓晓做的事后,就将之前所有发生的事情过了一番,石采薇当初做事时也没有太藏着掖着,顺藤摸瓜,她很快就连带着石采薇一起摸出来了。


    得知杨栋一事竟是自己两个亲人做的,石采文满是不解。


    为何要这么做?


    沈玉耀明白了,恐怕是石采文发现杨家的事情了。


    要怎么说呢,石采文大概是没有接触过政治斗争中的那些阴私手段。


    人和人的斗争,本质上都在争权夺利,后宫如此,前朝亦然。


    手段是人达到目的的路,有人喜欢给自己铺设一条光明大道,有人就喜欢走捷径偷摸挖一些窄小通路。


    前者厌恶后者上不得台面,后者觉得前者是装模作样。


    但不管是哪一边,目的都是一样的,想要爬得更高,得到更多。


    石家总体来说,还是行驶在光明大道上的,而石采文认为石家一直在光明大道上畅行,突然发现有人走了小路,惊讶之余,还有恼怒。


    “人从来不止一面,哪怕是每晚同床共枕的夫妻,都不能说自己完全知道枕边人是什么性子,不然何来同床异梦一词?”沈玉耀想了想,跟石采文说起了沈清瑾和刘莹儿的事,“申王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与杨家大嫂刘莹儿在一起,他们想必是相爱的,也极为了解对方,不然他们怎么敢搅在一处?可先前杨可卿前去捉奸,一见到人,刘莹儿直接将申王推开,直言一切都是被申王胁迫。”


    “可见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从来都很薄弱,更多时候是利己为上。”


    “申王和刘莹儿之间……”石采文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两个烂人也算得上有信任?


    石采文突然意识到什么,惊讶道:“他们的事被杨可卿知道了!”


    “你不清楚?”沈玉耀记得石采文是一直盯着杨家的。


    石采文摇摇头,她最近光顾着查之前的事情了,还真是疏忽了杨家这边,“那杨可卿怎么办?她难道日后还要与申王成亲?”


    “你不同意啊。”


    “当然不同意!杨可卿她怎么能受此屈辱!”石采文一拍桌子站起来,举着拳头都想去揍沈清瑾一顿。


    脾气上来的她,对上沈玉耀似笑非笑的眼神,脾气跟气球被针扎了个洞似的,很快泄光了。


    红着脸坐回去,石采文不好意思的说:“我太不稳重,叫公主见笑了。”


    “为朋友出头,乃是人之常情,本来今日若是石晓晓过来,我也是要同她说的,既然你来了,叫你知道也一样。”


    沈玉耀将替嫁的事情说了一遍,石采文越听眼睛越亮,最后甚至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就该如此!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倒是比杨可卿还要高兴些。”


    沈玉耀觉得有点儿奇怪,石采文和杨可卿不对付,这是京城都出了名的,可现在杨可卿家道中落,最关心她的不是昔日故交好友,反倒是石采文这个对手。


    从一开始,石采文就表现出对杨可卿的维护,杨可卿落难,她不落井下石已是人品极好,结果石采文在各种场合,甚至还处处维护杨可卿。


    用人品好都不能形容石采文的举动了。


    “杨可卿确实不好,她墨守成规,因为贵女出身,不屑与出身低的人相交,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但除此之外,她没做过什么坏事。甚至因为她,杨家的其他小姐在外都会被人高看一眼,没人敢欺负杨家的姑娘。”


    杨家是豪门大族,越是强大的家族,分出去的枝叶就越多,杨家之前主家只有杨可卿一个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其余杨氏姑娘都是旁系所出。


    旁系的女儿,在京城里行走,有时会有不少人背后议论,或者是欺负她们。


    因为觉得她们都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存在。


    石采文对石晓晓好,就是因为看了太多被欺负的连头都不敢抬的旁系姑娘。


    杨可卿会护着杨家其他姑娘,而且杨可卿从来不会主动去欺负人,除了她。


    石采文其实觉得杨可卿是个好人,关键杨可卿的文学水平也很高,贵女中少有年纪轻轻就饱读诗书的人,杨可卿就是一个。


    杨家和石家互相之间关系若不是那么剑拔弩张,她和杨可卿可能会成为较为要好的姐妹,而不是见面就打的冤家。


    沈玉耀大概明白了,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对手呢,石采文和杨可卿之间亦敌亦友。


    “若是替嫁一事可成,那杨可卿日后就会隐姓埋名去合川生活,短时间内不可能回京城了,过几日她应该就会离开,你若是想去送送她,可以私下与她见面说两句。”


    “她会回来的,就不用送了。”


    石采文的回答出乎沈玉耀的意料,沈玉耀歪了下头,问:“何以见得?”


    “京城乃是全天下最热闹繁华所在,她不会愿意去那种乡下偏僻之地过一生,我等她回来。”


    石采文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预感,反正她就是觉得杨可卿会回来,并且她不会等太久。


    看石采文那自信的模样,沈玉耀几乎以为自己什么时候跟石采文说过她的打算了。


    不过沈玉耀很确定自己没有说过。


    那就是石采文无意识中和她想法同频了。


    杨可卿确实不应该在外面无名无姓的过一辈子,她的一生,不该被刘莹儿与沈清瑾给毁了。


    沈玉耀又问石采文,石家和申王的婚约还作不作数,如果石家不愿意,婚约可以随时取消。


    结果石采文直接回答她,说石晓晓愿意嫁入申王府。


    “确定吗?这次的婚事几番周折,母妃已经很不满了,若临近成亲还出岔子,母妃很可能会不同意退婚。”


    沈玉耀的意思是现在退亲还不算丢脸,等到要成亲再退婚,那皇室就丢不起这个脸了,届时石晓晓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公主尽管放心,晓晓她不会介意此事。”


    石采文现在很明白石晓晓了,如果是之前,她可能还会因为此事为石晓晓鸣不平,让石晓晓不要去嫁申王。


    但是现在,她很清楚,石晓晓想要的是地位权力,而这些只有沈清瑾能够给她,更不要说同意此事,熬上几年,石晓晓就能成为真正的申王妃。


    她绝对会同意。


    “仔细再考虑一下吧,一直到时间定下前,你们都有后悔的机会。”


    那也没有几天了。


    石采文点点头,“多谢公主费心。”


    “唉,谁让我摊上这样不靠谱的哥哥呢,不费点儿心不行。下午我还要去一趟曲家,抄录一份西域来的经书,全都是不认识的外文,真是头疼。”


    沈玉耀吐槽了一下抄书的事情,她很少会对什么东西发憷,但是抄书还是抄外文的书,属实是让她不会了。


    “外文经书?是哪一国的外文书?”


    石采文倒是有点儿兴趣,还多问了一句,然而沈玉耀并不知道,只能摇头。


    谁料这让石采文更上心了,直接发出一起去曲家帮忙抄书的请求。


    有免费劳动力可用,沈玉耀要是拒绝,那岂不是太不知好歹?


    “那你堂妹的事情……”


    “时间还早,若公主不介意的话,臣女此刻就回家与堂妹说一说,让她好生考虑一下,很快就回来!”


    沈玉耀点点头,表示石采文去留随意。


    等石采文离开,屋里就只剩下沈玉耀一个人了,她与于三定好晚上回宫前见一面,既然此刻有空,就提前到现在好了。


    请小二跑腿一趟,将几道好吃的素菜送到于三居住的府上,很快于三就从外面赶来。


    “见过玉阳公主。”


    于三即使是被沈玉耀临时叫来,也依旧是一副很淡定的模样,好像不管沈玉耀问她什么问题,她都能告诉沈玉耀答案。


    说白了就是有一股大佬的气质在身上,沈玉耀上下打量一番于三,满意的点点头,“教习最近越来越有头领的风范了。”


    于三不苟言笑,但眼底多少带了三分放松后的笑意,“公主说笑了,一切都是于三应该为公主做的,公主,今日有个好消息传来,陶李吐出一个人来,似乎和三年前的事情有关。”


    “查了这么久,可算是有点儿消息了,坐下细说。”


    沈玉耀说查的久,实际上没多少时间,现在她手底下的人已经被于三训练的差不多了,当然没有皇帝手中那批从小培养的暗卫强,但也比之前太子放养的私兵强多了。


    “陶李提到的人,名为普深,似乎是个在外行走的僧侣,三年前偶尔路过京城时,曾吃了敬王一顿斋饭,留下了一句预言。”


    神神叨叨的,沈玉耀对这种一看就别有用心的僧侣道士很是厌恶。


    不过普深……这个名字和普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那个普深是哪儿来的和尚,多大年纪,还能找的到吗?”


    沈玉耀直觉这件事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个和尚看上去刚到及冠之年,言说自己来自西域,乃是入中原来游历的,那句预言只传入敬王和申王两人耳中,后来二人想要再去寻找此人,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没有音讯了。”


    一个居无定所的游历僧侣,想要再找到是难上加难,更不要说这个名字还不一定是真名。


    “预言内容是什么?”沈玉耀有些好奇,一般这种故事里,预言一定会和皇位有关!


    而且敬王和申王在此之前都老老实实的当王爷,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个开始疯狂敛财,一个开始布局对付太子。


    似乎从那个时候,名为野心的种子才突然发芽。


    “天无二日,彼王代之。”


    果然和沈玉耀想的差不多,一个有关王的预言。


    三年前,申王刚刚封王,彼王的意思是那个王爷,申王听到,或许会觉得就是自己这个王爷。


    而那僧人吃了一顿敬王的斋饭才说出预言,敬王眼中,这个僧人一定是在说自己。


    一个完全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阳谋,赌的是这两个人究竟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结果是那人赌赢了,八个字就让他们走上了另一条路。


    沈玉耀只觉得无语,人真的是一种很容易被自我欺骗的生物,如果不是他们的野心,他们也不会被这么简单的话操控未来。


    “干得不错,能查出一个僧侣不容易,慢慢再寻,不要叫这条线断在此处。”沈玉耀表示非常赞赏于三的工作效率,并且布置了一下接下来的分段性任务目标,“三哥马上就要成亲了,咱们要敢在他成亲前送上一份大礼,让三哥喜笑颜开,做个高兴的新郎官。”


    沈玉耀每次笑的眉眼弯弯的时候,都是有人要倒霉的时候,于三明白了。


    “公主,明日那预言便会传遍大街小巷。”


    “你永远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人。”沈玉耀满意了,于三简直太贴心了。


    “公主谬赞了。”于三也是冲着那个方向努力的,她的一生是因为沈玉耀才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沈玉耀救了她的命,她自然要成为沈玉耀最信任的下属。


    沈玉耀推开身边的窗户,向下看,可以看见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们走来走去,卖包子的小贩在吆喝着,热气向上,带来了一片热闹。


    沈玉耀琉璃般清澈剔透的眼底,倒映着众生百相。


    “他们都觉得,这件事可以到此为止了,可我却认为,正义既然已经缺席,就应该加倍补偿回来,几百条人命,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埋葬。”


    申王是敬王的帮凶,他没有完全走入淤泥中,难道就可以独善其身吗?


    沈玉耀不允许真相被所有人遗忘,被他们掩埋。


    于三嘴拙,说不出什么溜须拍马的话来,她只能对此事更加上心,保证沈玉耀所想能够尽快实现。


    于三没有别的事,就先离开去办事情了,石采文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一起吃午饭,午饭过后沈玉耀带着她去曲府。


    一整个下午,都在曲府抄经书!


    抄的沈玉耀闭上眼睛都是那些弯弯绕绕的字了,她根本就不是在抄写,而是在照着葫芦画瓢,抄完一本,外文水平没有提升多少,画画水平倒是提升了。


    唯一有些让人惊奇的点,是石采文竟然认识那些外文。


    据她所说,这本经书是西域一个名为萨洛特的小国家的文字,萨洛特地方很小,也就只有京州一半大小,但是全国有千余座寺庙。


    甚至他们的国王想要继任,都要先去寺庙中拜佛,得到佛祖的恩典。


    沈玉耀听完就觉得有点儿眼熟,这不纯粹的宗教国家吗?


    宗教国家是什么模样,地球上有很多例子,而那些国家最为明显的特点,就是即便进入现代化,依旧保有许多陋习,权力并非握在国家手中,而是握在虚无缥缈的神的手里。


    沈玉耀因此记住了一个叫萨洛特的地方,她从曲川的口中得知,之前曲川攻占的西北小国一共三个,统称阿依邱,与萨洛特不是一个地方。


    大庄建国时间比较短,还在沿用前朝对外国的称呼,而阿依邱之前叫阿依邱,等曲川去攻的时候,真正的阿依邱都一分为三个小国家了。


    阿依邱在西北的语言里,是沙漠明珠的意思,萨洛特则是天赐神国的意思。


    沈玉耀简单粗暴的给他们分别取名为明珠国和佛国。


    等回去,沈玉耀将抄写好的经书给曲贵妃的时候,说了一嘴这东西是哪儿来的,可以找谁去翻译。


    “萨洛特这个国家,好像听说过,前朝来我国建立佛教的僧侣大多数都是从那个地方来的。”曲贵妃还真知道这件事,这就是贵族教育的优越性。


    大多数平民一辈子都没出过家门,再偏僻一点儿的地方,或许连前朝亡了,本朝为庄都不清楚。


    曲贵妃上下翻看了一下新的手抄本,“两个人的笔迹,小将军帮你抄的?”


    东西是要送到皇太后面前,肯定要让太后叫得上名的人来写,否则看不出诚意。


    这份礼物并不珍贵,送给太后,要的就是一份诚意。


    “不是,是石家二小姐,今日女儿去同石家说清三哥的婚事,石二小姐正好懂得几国文字,就帮着女儿去抄了一份。”


    “唉,石家是个好的,可惜你兄长没那份福气。”


    曲贵妃说起这事儿还觉得心里堵得慌,她生下来的儿子怎会如此不着调,非要跟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真是气得她食不下噎。


    儿女都是债,曲贵妃深觉此话说的太对了,她以为自己的债只有沈玉耀一份,没想到还有份更大的在沈清瑾身上。


    “三哥确实是过分了些,母妃,您说皇位的继承者人选里,还有三哥吗?”


    沈玉耀从来没有和曲贵妃直接说过皇位的事情,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


    这句话不光是在问沈清瑾还能不能继承皇位,同时也在问曲贵妃的态度,曲贵妃到底愿不愿意让沈玉耀也去争那个皇位。


    如果是以前的曲贵妃,多半会躲避这个问题,直接说她不知道,或是告诉沈玉耀,她不会插手此事。


    但是今天,她迟疑片刻摇了摇头,给了沈玉耀一个正面的答复,“你父皇不会允许下一个皇帝,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性子,但是你想要成为下一个皇帝,困难太多,母妃说实话,从一开始母妃就不看好你的选择。”


    或许是因为沈清瑾已经完全没有了可能,曲贵妃便和沈玉耀直说了她的想法,她现在再开口,不会让沈玉耀误认为她向着沈清瑾了。


    沈玉耀对曲贵妃的看法没有任何意外,“朝野内外,不看好女儿的人有很多,但他们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如何看。”


    如果皇帝愿意让她成为太女,天下人不想谋反,就只能服从这个命令。


    而她也已经展露出部分能力,西北互市与港口的巨大利润出现后,她的政绩会更上一层楼。


    “所以你想做什么?当太女?”


    曲贵妃不愧是沈玉耀的亲妈,沈玉耀没有说出口的想法,她直接点了出来。


    “不可以吗?文治武功女儿或许不是最突出的那个,但女儿是最适合的人,父皇的孩子中,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女儿。”


    沈玉耀对此有足够的自信,就看太子和申王这两个较为出彩的人是什么模样,就知道皇帝养不出好孩子。


    大庄开国至今不过三十载,这个时候选继承人必须要选个好的,否则大庄可能比前朝还短寿。


    曲贵妃看沈玉耀那自信的模样,就想找个让人来压一压闺女的锐气,可是她想了一圈,还真没想出来哪个能比沈玉耀强的。


    公主里面,沈玉耀是唯一一个上朝的,皇子里面呢?能和沈玉耀争位子的都上朝了,可上朝的这些皇嗣里,唯一一个闯出点儿名堂的就沈玉耀一人。


    “你现在太小,大部分皇子年纪也不大,你父皇身体好得很,再等个十年八年也没问题。”


    曲贵妃不是完全反对沈玉耀,她只是希望沈玉耀能多思考一下,“皇位可不是小事,当皇帝更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事情,你现在觉得皇嗣中你无人能敌,焉知日后没有敌人?面对你的手足,一旦他们成为你的敌人,你要如何做?全都杀了吗?”


    沈玉耀要是敢都杀了,宗族和皇室绝对饶不了她。


    这会儿不是刚开国时了,皇帝手里的权力没有先帝的权力大,而且皇帝的兄弟,那都是先帝找借口动的手,先帝背了杀子的骂名。


    轮到沈玉耀,谁帮她动手?皇帝为了名声甚至能容忍敬王有二心,他能帮沈玉耀下手才怪呢!


    “玉阳,每一个皇室成员都对那个位子虎视眈眈,你如果不能压下他们,日后势必要因此受苦遭罪。可你是公主,你的身份就注定了没有一个皇室的男子,会站在你这边,帮你做事。”


    曲贵妃看的明明白白,她太清楚了。


    曾经她也想过上战场,做一个女将军,而不是留在家中入宫为妃,可没有一个曲家的男子同意,他们用要保护她为理由,让她安安心心的在京城“享福”。


    她保护家人的权力,因为她是个女子,而被剥夺,在那些人口中,她还是在享福!


    她在后宫这些年,争权夺利,夺取皇帝的喜爱,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族的需要,如果皇帝对她感情不深,又怎么能相信曲家没有二心?


    甚至为了让皇帝不过分忌惮曲川,她到现在也未曾松口继任皇后之位。


    这些付出,通通是逼不得已下的最优选。


    曲家不会否认她的付出,但只允许她在一个领域付出,不许逾越半步。


    曲贵妃觉得痛苦,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她曾经反抗过,所以知道那种压力有多么巨大,她不想让她的女儿重蹈覆辙。


    “可是母妃,若是不去努力一下,怎么知道真的做不到?父皇想要一个好名声,就不能留给后人一个不合格的继承人。女儿上朝这些日子,不是没有人说三道四,可他们至今不也习惯了吗?规矩从来不是古而有之,规矩是人立的,只要我立下新的规矩,自然会有一条新的路等我。”


    沈玉耀不惧怕敌人太多。


    她只怕自己服软,屈服于这个完全不符合她设想的世界。


    她会谨记自己的来处,知道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她绝不会是随波逐流的那一个,她会是掀起时代巨浪的风。


    沈玉耀的心很坚定,曲贵妃看她那坚持的模样,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母妃太懦弱,不能帮你什么,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放手去做吧。”曲贵妃最后还是松了口。


    她的手放在经书上,轻轻划过,本来她将经书送给太后,不过是想要让太后心情好一些,别成天憋着不见人,让外人揣度皇帝不孝。


    这个目的纯粹是为了哄皇帝,皇帝知道她为他做的事,会记在心里,放在心上,能加深一下感情。


    可现在,曲贵妃想她或许可以做更多。


    “你知道你皇祖母曾经有一个儿子吗?”


    曲贵妃嘴上说帮不了沈玉耀什么,实际上马上开始为沈玉耀筹划,并且跟沈玉耀商量起此事。


    沈玉耀当然知道,她还让人去查呢。


    不过表面上她故作无知的摇摇头,“从未听说过,是父皇的兄弟吗?那不是全都去世了。”


    “算是兄弟,但是同母异父,乃是你皇祖母与先头那个男人生下的独子,本来要被郑家杀了斩草除根的,后来你皇祖母亲自将那孩子送入佛寺,剃发出家,斩断尘缘,我记得他的佛号是叫普乐?”


    时间有些久远,曲贵妃都忘了,说起来有些不太确定。


    “还有这么一遭,不过四十多年过去了,那个孩子都快五十岁了吧。”沈玉耀伸出五根手指。


    “差不多,他是你皇祖母的一块心病,也是你父皇的心病,你皇祖母一直觉得亏欠那个孩子,因此怨恨郑家和先帝,待你父皇降生后,就一直不苟言笑,独来独往。这些年来,也就你还算入你皇祖母的眼,估计是因为你和她大儿子很像。”


    都是出生后被迫离开了生母,只是沈玉耀更幸运一些,最后还能回到生母的身边。


    沈玉耀这才明白了为什么皇太后对她会是例外。


    “这么多年过去,难道皇祖母还想与孩子相认?”


    在得知皇太后一次次念叨普乐的时候,沈玉耀就在想,她是不是想她大儿子了。


    “不光她想见一见她的大儿子,你父皇也很想见见他,从小没有娘疼爱的孩子,不懂得如何与孩子相处。你父皇将幼年所欠缺的东西,加倍补偿到自己孩子身上,可孩子不能惯着,你瞧瞧太子、你三哥,这两个被你父皇疼宠长大的孩子都变成什么样了。”


    曲贵妃说完,非常欣慰的摸了摸沈玉耀的头,“不过人最后变成什么样,和父亲的关系也不大,同样是娇宠长大,我的玉阳就很好。”


    以前曲贵妃不会直接说这种话,可见沈清瑾真把她气够呛,将沈清瑾长歪的所有原因都归结于皇帝了。


    沈玉耀想想原主的行事风格,对曲贵妃的话不置可否。


    “母妃,话题偏了。”


    “哦对,说远了。反正现在太后和陛下都很想见见普乐,你若是能帮他们找到普乐,圆他们的愿望,或许他们就会圆一圆你的愿望,至少太后会站在你这边。”


    如果不知道普深和预言的事情,沈玉耀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将人找出来后认亲。


    反正普乐又不可能影响沈氏的江山,皇太后也不可能愚蠢的去扶持和先帝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上位。


    皇帝又不是吃素的。


    但是现在沈玉耀查到了一点儿不一样的,她觉得那个普深若是和普乐有关系,普乐对大庄的态度就不一定是友好。


    好吧,应该说一定是敌对的。


    掺和进皇权的纷争后,又果断抽身离开,怎么看都不像是爱慕荣华,既然不是想要世俗的好处,那必然就有其他目的。


    让两个王爷起异心,势必会引起争乱不休,一旦内室操戈,沈氏的江山就不一定能那么安稳了。


    “好,女儿会尽力去找一找普乐何在。”


    “你皇祖母之前嫁的那户人家姓江,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江。不过现在京城的江家算是当初那个江家的分支,没想到才不过四五十年,分支就代替嫡系起来了。”


    大族的兴衰,就是那么无法预测,当初江家被郑家和先帝疯狂针对,若不是弃了主家,现在朝堂上可能都没有江家存在了。


    “那江家祖上是何地?”沈玉耀对江家,最熟悉的就是大江夫人和小江夫人,还有大理寺卿江朱韬。


    其余不太清楚。


    “左州,随兴县。”曲贵妃说了个地方。


    沈玉耀觉得有些耳熟,这个地方不就是左州那个殉职的县令所在之地吗?


    “随兴县县令于靖,乃是江朱韬的弟子。他当年可是榜眼,吏部尚书是郑家一派,动了些手脚,将他外放到底下做县官了,本来去年期满,做的好就可以调回京城的。”


    时也命也,于靖最后死在了恩师家乡的大水之中,再也不可能回京了。


    第 66 章


    曲贵妃这样说,沈玉耀无法控制的想到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比如于靖真的是死于殉职,而非他人之手吗?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跑偏了一瞬,随后沈玉耀便回归了正常思维,反正不管真相是什么,历史书上记载于靖是随兴县的县令,死于救灾,这就是最后世人得知的真相。


    其余都不过是野史传闻,信不得真。


    “这就难办了,随兴县被大水冲刷的一干二净,想要查到四五十年前的线索,太难了。”


    那时天下大乱,先帝还未曾创建庄国,天下各方纷争不断,随兴县虽有大族江氏坐镇,依旧免不了被战火侵染。


    可能那个时候活着的人,都寻不见几个了,谈何去搜寻几十年前的过往。


    “大理寺卿江朱韬的父亲还在随兴族地内生活,他一定知道什么。”


    江朱韬之父与皇太后前一个夫婿乃是堂兄弟,当年江家被郑家打压的厉害,突逢大难,江氏不可能没有人去查明真相,就糊里糊涂的挨人家的打。


    沈玉耀点点头,她明白了,只是江朱韬的父亲也曾是一地名士,纵然此刻在家中种地,身份也不是真正的乡野村夫,想要见他一面,打探消息,于三去显然是不合适的。


    沈玉耀此刻不禁想起了之前她和沈珉玥说过的事情,她想要去港口附近看看。


    于是她抬眼看了看曲贵妃,试探的问道:“母妃,过年之前,宫中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了吧?”


    “不一定。”曲贵妃一看沈玉耀抬眼笑的模样,就知道这是有求于她,而且事情还不会很小,“你要干什么?”


    “哎呀,母妃怎么像对敌人一样警惕女儿呢?女儿难道什么时候,做过让母妃伤心难过的事?”


    沈玉耀起身坐到曲贵妃身边,还往她身上挤了挤,被女儿这样靠近,曲贵妃面上没说,心里还是挺受用这种黏黏糊糊的状态的。


    她伸手将沈玉耀抱在怀里,装作思考一样的沉思起来。


    “母妃怎么还要想呀?难道女儿真的什么时候,做了让母妃不高兴的忤逆之举了!”


    沈玉耀娇憨的模样真的很讨长辈欢心,曲贵妃见她如此心都软了,不忍心再逗沈玉耀,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儿,若不是母妃怕你受伤难过,你肯定早有建树了。”


    即便她现在依旧心疼女儿,也无法阻止女儿去走她选择的路。


    曲贵妃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沈玉耀的头,“说吧,是想要什么东西了,还是想做什么事情了?”


    沈玉耀勉强维持住头型,撒娇似的说:“女儿想要出去走走,长这么大,女儿还没有出过京州呢。”


    曲贵妃可以同意沈玉耀任何要求,但唯独这一点,她直接摇头,“不行!”


    “为何?我可以让表兄带着我一同出行,再带足侍卫,实在不行,就带着禁军,让姨兄领队!”


    沈玉耀没想到曲贵妃会拒绝的如此果断。


    在沈玉耀看来,她之前都出过京城了,那京城之外和京州之外,有什么区别呢?


    “外面有什么好的?你出去之后,若是遇到了危险,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叫母妃怎么办?”


    曲贵妃就是不同意,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远门了,她还记得从前在外逃亡的日子,那时候饿殍遍地,尸骨露于荒野,是多么可怕的场景。


    如果女儿成为荒野尸骨中的一具,曲贵妃完全不敢想象那种画面。


    沈玉耀看到了曲贵妃微微颤抖的身体和苍白的脸,明白了曲贵妃的恐惧。


    经历过战乱的人,会留下一部分阴影,听到类似的响动,看到类似的画面,都会让人重新回到那个动乱的环境中。


    沈玉耀放柔了声音,用更加小心的态度同曲贵妃说话,“母妃,现在大庄外面已经很安全了,战乱早就已经平息,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的很,女儿莫说是带着一群侍卫出行,便是一人出行,那也不会遇到危险的。”


    “不行就是不行!即便母妃同意,你父皇也不会同意的。你想要查什么,尽管派人去查,想要看什么,尽管派人去看,但你自己绝对不可以出去。”曲贵妃在这件事上非常的固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既然想要做成大事,就不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曲贵妃的话和之前下属们劝沈玉耀的话几乎一样,都觉得沈玉耀太不把自己的安全当回事。


    是,沈玉耀有天生巨力,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可她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会有疲累的时候。


    一个人的力量,如何能跟成千上百的人的力量相抗衡?


    即使英勇如项羽,不照样也会死在围剿之中,真正的强者不光要有力量,还要有脑子,懂谋划。


    沈玉耀赞同这些话,同时她也会想,真正的强者还应该有什么特质?


    胆小怯懦绝对不在其中。


    “母妃,如果您是说担心女儿,那女儿会耐心的劝导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可若是您想要让女儿退缩于困难之前,那女儿必须往前走这一步,来向您证明,些许的困难并不会将您的女儿打倒。如果我连这个都怕,那我还怎么继续向前?”


    沈玉耀现在必须要出去了,不为别的,她就是想要让曲贵妃明白,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难事,只有惧怕困难的人。


    那些人里,绝对不包括她。


    曲贵妃沉默,没有搭话,沉默的最后是她对这个问题的回避,她拿着经文去找皇太后了。


    她以为自己短暂的回避,可以让沈玉耀冷静下来思考一下,知难而退,却不知道她前脚刚走,后脚沈玉耀就去找皇帝了。


    到底能不能出宫,还要看皇帝的意思。


    皇帝对此态度还是挺不错的,甚至亲自询问沈玉耀想要带谁一起去。


    “父皇同意让女儿出去?”沈玉耀以为皇帝会和曲贵妃一样,阻拦她。


    毕竟皇帝以前还曾经以京城不安全为借口,让所有公主和皇子都老实点儿别乱跑。


    “自然同意,你也就这些年还能到处走一走,等之后就难了。”


    人越大,事情越多,再想要出去走走,需要考虑的事情就越多。


    皇帝希望沈玉耀能出去扩展一下眼界,对于其他公主,他当然没有这样的要求,但是沈玉耀是不同的。


    “可是,母妃她不愿意让女儿出去。”


    “别听你母妃的,她啊胆子小的很,你放心走,你母妃那边交给父皇应对。”


    皇帝将沈玉耀叫到跟前,伸手摸了摸沈玉耀的头,“朕的玉阳真的是长大了。”


    长大了能别老摸摸头了吗?沈玉耀怀疑自己的头顶迟早被贵妃和皇帝给摸秃。


    “明年玉阳就要及笄了,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及笄对于女子来说是一件大事,倒是不急着办及笄之礼,但生辰的礼物可以要的大一些。


    皇帝有意让沈玉耀开口要更大的礼,沈玉耀看着他那隐含期待的眼神,故作懵懂的摇摇头,“父皇赐给玉阳什么礼物都可以,玉阳不挑的!”


    “什么都行?”皇帝哈哈一笑,目光在自己的桌子上转了一圈,最后指向笔架上的朱笔,“那不如,朕将此笔送与你。”


    朱笔用来批改奏折,只有皇帝能用,皇帝这话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沈玉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女儿不要朱笔,若是能选,女儿想要父皇与母妃,长命百岁。”


    对沈玉耀来说,此刻跟皇帝要太女之位,不算什么上佳的选择。


    毕竟皇帝已经有了这颗心,不用她开口,皇帝自然会给她送上。


    心中所想的东西已经近在咫尺,这个时候人需要更加的谨慎小心,确保最后一步绝对不会出错。


    皇帝此刻是真的感动,甚至他眼底都泛出了泪光来。


    耐心抚育长大的太子,宠爱的三皇子,一个接一个的让他失望,皇帝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父亲,他没有教会孩子做人的道理。


    他的两个孩子,自大狂傲,自私自利,让他失望至极。


    可现在看着眼前的女儿,皇帝又觉得他的慈父之心并没有白白付出,有一个孩子是真心孝顺他的,不会让他失望。


    “好好好,玉阳所有愿望都会实现的,不过父皇还是想给你一份新的礼物,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你要是想出行,不如等春日之后,天气回暖吧。”


    “父皇,女儿不去别的地方,就在京州周遭转一转,去看看港口,保证在生辰之前回来,好不好?”


    沈玉耀算了下时间,发现确实是有些急,不如先去港口转转。


    等春暖之时再去左州。


    “行。”


    皇帝被沈玉耀哄得心花怒放,高兴的不得了,现在沈玉耀说什么,他估计都能应下来。


    看着这样的皇帝,沈玉耀才明白为什么太子和申王都比较恋爱脑,说白了就是有点儿好骗。


    真的是一脉相承的感情为主,皇帝比太子申王都强一些,他是个还算合格的帝皇,知道何为不可逾越的的红线。


    沈玉耀从紫微宫回永康殿的时候,就一个想法,那就是皇帝真的能说服曲贵妃?


    曲贵妃可不是什么能轻易被说服的角色。


    不过那些都不是沈玉耀要去管的了,她要赶紧收拾一下行礼,准备出京!


    十一月初三就是沈玉耀的生辰,而今天已经是十月十六了,满打满算不足二十天,这路上都要走个三五天,真正能到当地看看的时间少之又少。


    “同六公主说一声,我马上就要出宫离京,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沈玉耀很期待接下来的行程,沈珉玥那边很快也给了她回复,说马上就会过来。


    淑妃显然也不同意沈珉玥出来,所以沈玉耀到宫门前的时候,沈珉玥只有一个人过来了,还偷偷摸摸的,上了马车后更是催促白元快些驾马离开。


    “我还要去曲府,等表兄集结人马护送出京,淑妃娘娘若是派人追上来,可没办法躲过去。”


    沈玉耀看着不住掀起车帘往后看的沈珉玥,嘿嘿一笑,戳穿对方以为能逃掉的想法。


    “啊?没事没事,母妃向来恪守宫规,不会随意派人出宫来寻我的!玉阳,你一会儿催曲将军快些啊。”


    嘴上说淑妃的人没那么快追上来,实际上已经开始焦急的直冒冷汗,甚至还没见到曲川人呢,就已经隔空催促了。


    “哈哈哈,淑妃娘娘就算追上你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将你拉回皇宫去?”


    “她不能,她什么都不会管我,只会告诉我出去就别回来了。”沈珉玥眯着眼睛看向沈玉耀,见沈玉耀一脸幸灾乐祸,歪了歪头问道:“怎么回事,难道曲贵妃就能轻易放你出宫?”


    “我得了父皇令呀,父皇说他帮我搞定母妃。”沈玉耀咧嘴一笑,笑容十分灿烂。


    沈珉玥嫉妒了,唉,任何人真是不能比啊!


    父皇就不可能为她做到去跟淑妃解释,虽然淑妃也不会听,她和皇帝的感情远没有曲贵妃与皇帝感情深厚,甚至淑妃很厌恶皇帝。


    好在接下来一路,沈珉玥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直到大部队集结一起出城走了,淑妃的人都没有上前来阻拦。第一次被淑妃放养的沈珉玥一直到走在官道上,离京城好远距离了,还在惴惴不安。


    引来沈玉耀一阵调侃,恼羞成怒的与沈玉耀闹成一团。


    两位公主高高兴兴出宫玩去了,宫里鸡飞狗跳了一阵子,很快恢复了平静,淑妃是没办法管孩子,曲贵妃同样是没办法。


    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不在京城。


    沈玉耀不在京城,京城却一直流传着她的传说,主要是她主张督办西北互市的消息传开了,并且在沈玉耀离开后,京城突然开了两家琉璃铺子,一家在城西一家在城东,因为城东多住达官显贵,里面的琉璃摆件那是流光溢彩,价格同样很美丽。


    而另一家在平民百姓居多的城西,这一家的琉璃制品就比较普通了,而价格也非常普通,是任何一个人进去,看见价格都会惊叹我是不是走错地方的价位。


    开天辟地第一回,自打中原出现琉璃开始,琉璃制品就没卖的如此便宜过!


    经人询问,城西铺子的掌柜,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说,她卖的不是琉璃,只是看上去像琉璃的制品,名为玻璃,比较便宜,样式也普通,是百姓们用的。


    城东铺子的掌柜卖的则是真正的琉璃制品,和那种没有任何颜色,像是水晶一样的玻璃不同。


    懂行的人拿了两家的东西放一起一看,就知道这都是借口,而不懂行的人,自然就听了这玻璃琉璃之说。


    懂行又知道内情,明白两家店身后主子是谁的人,则默默观望,一言不发,同时吩咐家中奴仆,日后若是需要在外购买琉璃,就去那一家店。


    权当是陪小公主玩了,平常想要给公主送钱,找路子都找不到。


    不过东西买到手后,买家都挺满意的,琉璃摆件珍贵又漂亮,放在那里赏心悦目,关键是价格确实不贵,属于物美价廉。


    高门大户有钱,但不喜欢当冤大头,在心里算了算,发现买的比自家做的还要省钱后,他们更高兴了。


    于是在沈玉耀离开京城之后,京城到处都是琉璃铺子的传闻,满朝文武私底下都在议论今天有没有买公主家的琉璃。


    皇帝甚至也从铺子里买了个琉璃回去,和沈玉耀之前送给他的摆在一处,算是直接给沈玉耀带货,这一下琉璃铺子生意更火爆了。


    加上送去西北的琉璃也开始大肆售卖,赚回来不少钱,朝野上下可不一直念叨沈玉耀的名字嘛。


    在欢天喜地的氛围中,京城突降第一场大雪,这一场大雪并没有浇灭人们的热情。


    一些官员已经开始为沈玉耀生辰的贺礼做准备了。


    与此同时,杨家一顶小轿从后门出去,一路抬到了申王府后院,杨家大门敞开,杨成业一家坐上马车,冬日里开始归家之路。


    年底前回族地,叩拜祖宗。


    杨可卿坐在马车上,她撩起车帘,透过缝隙看着背后越来越小的城门。


    母亲刘氏一直在旁边哭,杨成业和杨栋在另一辆车上。


    “真是造孽,都怪母亲不好,竟引狼入室,害得你丢了这样一份大好姻缘!真是没想到,她看着柔弱可怜,竟暗藏贼心,当真是该死!”


    刘夫人絮絮叨叨的骂着刘莹儿,此刻无比痛恨当初将刘莹儿接入府中的自己,她还想着刘莹儿能为杨栋诞下后代,谁知最后刘莹儿竟抢走了她女儿的荣华富贵。


    现在就算刘莹儿怀了骨肉,她都不敢确定那一定是杨家的孩子!


    刘夫人越想越气,气的眼泪直流。


    杨可卿叹口气,转过身从怀里掏出手帕,伸手为母亲擦去脸上的泪痕,轻声细语的解释:“母亲,女儿本就不想嫁入王府,如今王爷高兴,刘莹儿开心,我同样得偿所愿,不是很好吗?我们一家人一同回合川,日后可以相互扶持,等兄长病好了,我们可以开一家书铺,兄长与父亲都写了一手好字呢。”


    “你这傻孩子,没有功名,何来利禄?你父兄二人均是戴罪之身,莫说是书铺,就算是去做给人写信的生意,别人都得嫌弃你父兄写出来的字脏!本来你若是成了王妃,你父兄还有翻身一日,现在你被人夺了位子,还让人替了你的身份,你可想过未来如何?”


    刘夫人说的杨可卿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浅,偏偏她还不停,最后又骂了一声,“你平日里看着精明,怎么现在如此蠢笨,你知不知道,只要申王妃一日活着,你一日就不能嫁人啊!”


    “嫁人有什么好的,我不嫁人,可以更好的孝顺母亲。母亲不是想要荣华富贵吗?且等女儿三年,三年之后,女儿会让母亲风风光光的回京城来。”


    刘夫人根本不相信杨可卿的话,她转过身继续抹泪,悲哀自己从一朝尚书夫人,沦为村妇的命运。


    还有她女儿那再也不可能有希望的将来。


    杨可卿见此,干脆一个字都不说了,反正等上三年,一切自会见分晓。


    马车越走越远,城外送别亭内,有人目送马车远去。


    “小姐,今日风寒,咱们回去吧。”


    石采文的小丫鬟梨雪上前,为石采文披上披风,担心的问道。


    昨日下了雪,今天化雪本就冷得很,怎么还跑到这四面透风的亭子里等着,若是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再过几日便是公主生辰,玉阳公主特意给小姐送了帖子,小姐可千万要注重身体,若是病了,岂不遗憾?”


    梨雪这段话让石采文回过神来,她点点头,“是该回去了。”


    她离开的时候,将从府上拿出来的盒子交给护卫,让护卫骑马送到杨可卿手中,那盒子里放了一袋子蜜饯,还有一封信。


    信上写明了发生在杨家身上的事情的前因后果,杨家没落后,杨可卿手上面临着无人可用的窘境,平日里家中奴仆都紧缺,更不要说在外打听消息的人。


    石采文将她查清楚的消息都送给了杨可卿。


    石家看似得偿所愿,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在皇权之下勉强自保,柳暗花牵扯了皇室秘闻,杨家的兴衰关系着皇帝和太子之间的争斗。


    这场斗争中,没有人是赢家。


    杨可卿拿到石采文给的东西时是什么心情,无人知晓,只是在京城繁花锦簇下看不见的真情,竟在曾经的敌人身上看见,未免讽刺了些。


    十一月初一,沈玉耀和沈珉玥回宫了。


    这一趟走的两人是心神俱疲,因为赶着十一月初三的生辰期限,又想要在港口附近多看看,所以两人赶路几乎是急行军了,好在冬日的官道比较夯实,不会像夏秋多雨季节一样,多泥坑。


    不然她们都不一定能这么快赶回来。


    “唉,我以前还会向往外面,现在我只想回家躺着,外面真的好苦。”沈珉玥刚上马车,就跟沈玉耀吐槽。


    没错,这一路为了赶时间,她们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骑马而行,马车是空的。


    到了京城附近,两人才坐回马车上。


    沈玉耀眉眼也多了几分疲倦,她出去才十几日,却像是长大了一些,身量窜了一窜,还是没有沈珉玥高,但已经到沈珉玥的肩膀了。


    之前她就到沈珉玥的胸。


    “回去之后也是苦,这么多日不曾寄回书信,走的时候还是直接跑出来的,淑妃娘娘绝对饶不了你。”


    “啊!玉阳你能不能不要提这件事啊!”


    沈珉玥有点儿崩溃,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着拖一拖再拖一拖,不要那么快的直面淑妃的怒火。


    谁知道这一拖,就拖到回京了呢。


    “真正的勇士。”沈玉耀冲沈珉玥比了个大拇指,“此次出去不算毫无作用,港口建的不错,谢家舅舅挺认真负责。”


    沈珉玥走了没多久,谢舒就骑着马追了上来,一同往港口去了,谢舒是过去监工的,他原本的职责可不包括被下放到底下监工。


    是他自己从工部尚书那边求来的位置,这次是沾了沈珉玥的光,沈玉耀出京就带了一个沈珉玥,可见与这个六姐关系极为不一般,工部尚书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家伙,自然愿意对沈珉玥的母族好一些。


    “过奖过奖,不过那些服徭役的百姓,大部分都是从冬州来的,时间太紧,根本没办法查出他们究竟是为何而来。”


    “大部分懵懵懂懂,问他们,也只会说是听从官差安排。只能让谢家舅舅多多注意一下,还有这次服徭役,官府下发的银钱,务必要发到百姓手中,谁要是敢伸手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沈玉耀同沈珉玥说这些,等同于是跟谢舒说。


    谢舒身为监工,可以成为沈玉耀的口舌,透露沈玉耀的意思。


    每次服徭役的钱,都会被当地的官员以各种借口扣除一部分,塞进自己的腰包,沈玉耀看不见的便也罢了,这次港口完全是在沈玉耀的眼皮底下建成,她看的清清楚楚,决计不能让那些百姓吃亏。


    “放心,舅舅办事,你就放心吧。京城到了。”


    转眼间,马蹄轻快的跑入城中,家近在眼前了。


    沈玉耀嘴上说沈珉玥回去要面对淑妃的怒火,实际上自己心里也在发憷,怕曲贵妃说她。


    皇帝在她走前,信誓旦旦的说曲贵妃那边交给他来处理,结果沈玉耀在路上和皇帝通了几封信,发现皇帝话里话外都在催她赶紧回去。


    联络了京城的于三,才知道皇帝竟然被曲贵妃从永康殿赶出去两次了!


    自从皇后去世,皇帝几乎就将曲贵妃那里看做是新的中宫,每个月必定有几日是要去曲贵妃那里过的。


    老夫老妻,不似年轻时蜜里调油,但感情还是挺不错的,曲贵妃和皇帝相处起来很自在,就像是平民夫妻一样,说说家常,一起吃顿饭,兴趣若是高,还会下下棋。


    每次皇帝来,曲贵妃都是笑脸相迎,沈玉耀就没听说两人吵架,曲贵妃将皇帝给赶出去过,之前沈清瑾的事情,曲贵妃那么生□□帝跟着沈清瑾胡闹,也没有将皇帝给赶出去啊。


    结果因为她离宫,曲贵妃硬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皇帝留!


    沈玉耀可不觉得自己比皇帝面子大,所以她回去又会面临什么?


    走的时候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想东想西,沈玉耀怀着难安的心情回宫了。


    “曲府的车马,听说曲将军是护送公主去看新港了!那马车里岂不是坐着公主!”


    “公主?玉阳公主吗!就是那位琉璃公主!”


    “对啊,琉璃公主回京了!”


    “琉璃公主!!”


    马车刚入城,沈玉耀就听到外面一阵阵的喧哗声,她有些不解的与沈珉玥对视一眼。


    “什么琉璃公主,父皇给哪位姊妹封了新封号了?”


    沈珉玥听不太清楚外面在喊什么,只有“琉璃公主”四字来回被喊,较为明显。


    沈玉耀摇摇头,她没听说此事。


    等一下,琉璃?


    沈玉耀有了些许猜想,她仔细去听那些百姓的喊话,她的耳朵可比沈珉玥好用多了,不消片刻就听了个七七八八。


    “那不是在喊父皇下的封号,是民间的封号,估计是因为我的琉璃铺子。”


    沈珉玥和沈玉耀是一条船的人,沈玉耀开了琉璃铺子,她自然也清楚,琉璃铺子在京城卖的火热,她同样知道。


    可她没想到会火热成这样啊!


    甚至让民间给沈玉耀一个新的封号,就靠一些沙子烧成的杯子器具?


    沈珉玥不想承认,但此刻她突然就有点儿酸了。


    酸归酸,正事儿不能耽搁,沈珉玥大着胆子撩开个缝隙,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到外面乌泱泱的人群,远处还有不少人在往这边赶。


    “天啊,这么多人,怕是要出事!真是不怕死,竟然全往这边跑!”


    人爱看热闹,人群自然会越聚集越多,沈玉耀皱了皱眉头,她可不想第一天入城就引起踩踏事故!


    “不对劲,人聚集的太快了,可能有人在故意宣传。表兄,牵马过来!”


    马车目标太大,真要是被人围住就动不了了。


    趁着人群中还有豁口,沈玉耀决定先骑马出去。


    “玉阳,不行不行!满打满算你也就这段日子正经骑过马,真要是骑马出去,惊了马怎么办!”


    马是动物,它的情绪是人不能控制的。


    沈珉玥说的也不错,沈玉耀暂时歇了突围的想法,好在此刻曲川回了一句。


    “两位公主莫要惊慌,末将已经派人去通知京兆府的人过来疏散人群。”


    曲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人群刚刚有异动,他就知道要出事,赶紧去找人了。


    “此番多谢表兄了。”


    沈玉耀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在车里等一等,心中盘算着,是谁那么看不惯她,她才刚进城,就先给她设了个绊子。


    “呜哇啊!!娘亲,我要娘亲!”


    “别挤了别挤了!我娘子摔倒了!”


    “孩子,我的孩子呢?”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乱,沈玉耀听到了在嘈杂中的声音,眉头锁紧。


    她想了想,反手抽出车厢中的长凳。


    那凳子是用来垫脚用的。


    长凳很沉,太轻的材料容易在马车中移动,此刻沈珉玥看着沈玉耀单手抗着两米长的长凳,目瞪口呆。


    心情有点儿类似于元石陆当初看见沈玉耀扔桌子。


    知道沈玉耀的力气比较大,但没想到会这么大!


    “玉阳你要干什么?”


    “六姐你在车厢里好好待着,莫要动弹,对了,把刀给我。”车厢里挂着一把长刀,是用来防身的,就在窗边。


    沈珉玥大概明白沈玉耀要干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更震惊,但外面已经乱了起来,没有她好好思考得失的时间了。


    沈珉玥将长刀扔给沈玉耀,沈玉耀推开车门,单手扣住车顶,一个轻巧的翻身,就站在了车顶上。


    站得高看的才远,更妙的是,沈玉耀眼神非常好用。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不远处酒楼二楼临界位置,坐着喝酒,观赏这场大混乱的人。


    她那个怨种亲哥!


    沈清瑾显然没想到沈玉耀会直接露面,愣了一下,在视线对上的瞬间,下意识的关上了窗户,让对面一脸担心的石晓晓有点儿无语。


    “殿下,这风可真大,竟将窗户关上了,没伤着您吧?”


    石晓晓能说什么?只能故作不知的关心沈清瑾的身体。


    沈清瑾脸色铁青的摇摇头,勉强的笑笑,“今日时辰不早,石姑娘,本王送你回府。”


    “好,都听王爷的。”


    石晓晓低下头,脸上似乎是浮现一抹娇羞的霞光,实际上白眼一个接一个。


    沈玉耀就看了他一眼,他就直接跑了,沈氏的这些王爷,一个比一个胆子小,连个公主都怕。


    真没想到,沈玉耀这么快就回来了,也对,再过两天就是她的生辰。


    不知道沈玉耀满不满意她三哥送给她的这份生辰贺礼呢?


    石晓晓不敢对付沈玉耀,但不妨碍她厌恶沈玉耀,若不是沈玉耀,她岂会断了敬王的线,还被石采文发现一切,不得不灰溜溜的逃离石家。


    等她成了真正的申王妃,她绝对不会让沈玉耀好过!


    敌人怂的不行,不过是看一眼就给跑了,沈玉耀有些无语。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她的敌人如何,而是破除困境。


    “是公主!琉璃公主!”


    “玉阳公主!竟然是玉阳公主!”


    “休要无礼,尔等是想被诛九族吗!还不快对公主行礼!”


    人群中有几人说破了沈玉耀的身份,还恐吓那些百姓,让百姓不自觉的弯膝想要跪下,后面来的人不明所以,前头的人要是跪下,那妥妥是踩踏事故!


    沈玉耀将木凳扔到空中,抽出长刀连劈几下,木凳被削成了条状,接着沈玉耀拿起几根木条,往人群中扔去。


    那几个扯着嗓子大喊的人,被木条戳穿了手臂,疼的嗷嗷大叫,惨叫声让后面的人驻足,不敢再上前。


    古代百姓没有现代百姓那么不怕死的精神,在面对皇权和惨事的时候,他们不敢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只敢站在原地,或是想要逃跑。


    “有人贩子在人群中,诸位莫要慌乱,也不要乱动!”


    沈玉耀运气大喊,声音极大,四周的人都听见了。


    一听人群中有人贩子,带着孩子媳妇的都赶紧看好亲人,生怕被人贩子盯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几声,人多的时候,确实有可能真有人贩子浑水摸鱼。


    “孩子不见了也不要乱跑,官府已经封锁了路口,逐步排查,只要大家不乱动,很快就能查清!”


    第 67 章


    沈玉耀的声音在这种混乱中很有力量。


    她就像是这场无处不在的混乱里,唯一一个清醒的锚点,只要她还在,人群就不会在短时间门内出现疯狂的混乱。


    人们也愿意相信琉璃公主,因为琉璃公主让他们用上了漂亮又便宜的玻璃制品,那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改变。


    渐渐的人群开始分流,从其他巷子口与街头离开,京兆尹的衙役还真从人群中抓到了几个浑水摸鱼的人贩子,为焦急的父母寻回了孩子。


    等人群彻底散开,也就暴露出了那几个流血过多,已经将近休克的几个闹事者。


    曲川下马走到那几个闹事者身边查看,看到闹事者身上穿插而过的木条,吓了一跳。


    他知道玉阳公主武功不凡,天生巨力,但他没想到这位公主的力气能大成这样!


    虽然木条的一端被削尖了不少,但那是木条,不是武器,原本的作用就是用来踩着的凳子啊!这都能直接打到人的体内,到底是有多大的力气!


    曲川正啧啧称奇的时候,沈玉耀从马车顶上跃身而下,轻巧落地,沈珉玥也从车厢中走了出来,一脸沉重的看着沈玉耀。


    “当真是胡闹,京城是家门口,你若是在家门口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沈玉耀嘿嘿一笑,完全不把刚刚的高危动作当一回事,“六姐你知道的,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可不敢干。”


    拉倒吧!谁还不知道谁啊,十足把握?不需要那么多,沈玉耀只要有五成把握,就敢硬着头皮去试一试!沈珉玥呵呵一笑,对沈玉耀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不用给我卖乖,等回宫之后,你去跟贵妃与父皇说去。”


    沈玉耀闻言皱了眉,之前她还在调侃沈珉玥回去要面对淑妃的质问,现在就轮到她了。


    不光如此,她还是要面对两个人!双重质问,最为致命!


    “公主,末将会将这些人全部带走,审出幕后主使。”


    “不用审了,查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案底,身世清白的就尽量治好放了,若是不清白,全按照律法处置。”


    还用审?沈玉耀都看到幕后主使的真面目了。


    真是没想到,她出京一趟,这么多天沈清瑾都没有想明白他已经彻底输了这件事,还跟她对着干。


    更没想到,沈清瑾会在她回京的时候动手,这种小伎俩,是打算给她个下马威?


    沈玉耀真希望沈清瑾能成熟一点,不要老是做这些小动作!


    “是!末将领命!一位公主请上马车,末将会将一位公主安全送回宫中。”


    沈玉耀点点头,“劳烦表兄了。”


    沈珉玥有点儿想骑马走,这种被人围困在马车里的感觉,她实在不想经历第一次。


    但是现在还是有些混乱,骑马太容易被人动手脚了。


    最后她只能放弃这个决定,跟沈玉耀一起回马车里,慢悠悠的往皇宫去。


    人刚进宫,就被两拨人给分开了,沈珉玥自然是被淑妃宫中的人给拉走的,沈玉耀这边就有些麻烦,来了三拨不同的人。


    曲贵妃、皇帝还有皇太后。


    沈玉耀看到青兰的时候,着实有些惊讶,皇太后和她平日里感情确实不错,但皇太后是个很冷情的人,她的那些宠爱,浮于表面根本不走心。


    第一时间门派人过来找她表关心,不像是皇太后会做的事情。


    沈玉耀先同青兰走了,毕竟太后是长辈,皇帝和贵妃也抢不过她。


    得知沈玉耀先去了太后那边,曲贵妃和皇帝确实没说什么,甚至曲贵妃还递了话去紫微宫,让皇帝晚上过来吃顿饭。


    显然是知道自己争不过皇帝,打算晚上的时候跟皇帝一起见沈玉耀。


    皇帝闻弦音知雅意,很快就同意了,这些天他被曲贵妃明里暗里的排斥,心里也不好受,两边太熟悉对方,吵一架很伤感情。


    在曲贵妃和皇帝和好的时候,沈玉耀正在面对太后的询问。


    “听皇帝说,你出去游玩,还跑到了新港那边,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没?”


    太后让沈玉耀坐下,随后开口第一句问的就是沈玉耀的见闻,和正常人的询问步骤不太一样,一般正常人都会先问一句,一路上有没有遇到麻烦,外出是不是受苦了之类的。


    可见太后确实不太关心沈玉耀本人。


    她有自己的目的。


    “回祖母,这一路风餐露宿,路上几乎没有停脚,遇到的人满打满算都不足十个,想要找出好玩的事来,实在是有些困难,倒是新港建设的速度很快,孙女到的时候,新港已经初见雏形,工部派去的监工谢舒谢大人说,预计明年初夏就能使用了。”


    沈玉耀绝口不提自己在路上遇见过什么,只是说了些公事。


    皇太后听的兴致缺缺,显然这些话都不是她想要听的。


    “听说你明年开春后还要去左州一趟,身为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到处乱跑,路上若是遇到危险如何是好,听皇祖母的话,你就好好待在宫里,及笄之后便要议亲了,我们玉阳生的国色天香又身份尊贵,满京城的好儿郎,尽可随意挑选。”


    沈玉耀听到这儿,想起曲贵妃说的话,猜到了太后究竟是想跟她说什么。


    合着说来说去,就一个想法,那就是要跟她说说去左州的事情。


    别看太后每一句都在让她别去左州,但真实用意不一定是阻止她,真要是阻止她,直接跟皇帝说,公主外出过于危险,让皇帝命令她别走,不就行了?


    当一个人故意绕圈子的时候,真实目的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孙女年纪还小,想要多去外面转转,拓展眼界。婚姻大事更不用着急,才刚及笄,可多看两年。”


    沈玉耀随口应付着,成亲这事儿是能拖多久拖多久,多拖两年,她的势力强大起来,这事儿或许就能放置了。


    反正到时候谁都不可能违背她的意愿,强迫她做事。


    “确实如此,哀家恨不得让玉阳多留在身边几年呢。”皇太后哈哈一笑,没有再提婚姻之事,“听说你前段时间门和大理寺卿一起办案,想来与他稍微熟悉了些,江家族地便在左州,你若是真要出行,可以多问问他,出门在外,需得摸清一地风俗习惯,做足万全准备再过去。”


    “是,玉阳谨遵祖母教诲。”


    沈玉耀有点儿吃惊,她以为皇太后不会再提江家了。


    当初皇太后是被郑家逼着嫁给先帝,郑家需要一个适龄女子与先帝成亲,先帝也需要一个和郑家合作的机会。


    在这场联姻中,郑太后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她就像是一个足够贵重的信物,被抬入了先帝的后院,成为了先帝的发妻。


    先帝年纪比郑太后要小,那时还没有娶妻,随后先帝与郑家联手,十年征战平定天下。


    在皇帝十岁那年,大庄建立,他成为了太子,又十年,先帝早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暗疾复发,药石罔效,随后病逝。


    先帝病逝后皇帝继位,随即沈濯琮降生,被封为太子。


    “还有一事,有关提升你母妃的位份。”


    “母妃已是贵妃,再进一步便是皇后,可皇后新丧,不宜过快立新后吧?”


    沈玉耀有点儿好奇,她没在宫里这些日子,曲贵妃看来也没有闲着啊,竟然说动了太后!


    “话虽如此,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后,皇后之位乃是一国之母,久久空悬未免不成体统。你母妃现在处理后宫全部事务,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既然已经承担了皇后的职责,岂能没有皇后之名?”


    太后说的话有些道理,曲贵妃现在做的事情,就是一国之母要做的。


    而且曲贵妃出身曲家,名望门第并不比郑皇后差多少,只不过之前郑家一直把持中宫之位,这才让曲贵妃不得不屈居人下。


    皇帝后宫的妃嫔和寻常时间门的妻妾不同,妃嫔是有品级的,妃嫔的晋升就和官员的晋升一样,对于官员来说,一国之相的位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对于妃子来说,皇后的位置,是她们能够到最高的品级。


    皇后与皇帝并肩。


    沈玉耀赞同的点点头,曲贵妃成为皇后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她没理由不同意。


    “此事事关国本,祖母说与父皇听便是,孙女是公主,不好插手。”


    沈玉耀心里同意,但明面上是绝对不会沾这件事的。


    都是她的长辈,她能怎么说。


    “哈哈哈,小机灵鬼!”皇太后看出沈玉耀的小心思,隔空点了点她,轻笑出声,“放心吧,不会让你受旁人非议的。不过眼看你的生辰将至,这清静日子你也过不了几天了。”


    沈玉耀不解其意,难道她过生辰的时候会很热闹?


    热闹也不过是那么一两天的事情,什么叫她的清静日子过不了几天了,好像是在说生辰之后会发生改变,她没有闲工夫了。


    沈玉耀突然想到皇帝之前说过的话。


    难道那么快,就要实现了?


    沈玉耀有些不确定的将目光落在皇太后脸上,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


    皇太后不愧是皇太后,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任谁都看不出破绽来,就算沈玉耀有火眼金睛,也没办法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妥。


    这让沈玉耀更好奇了。


    太后没有给沈玉耀太多去探究的机会,很快就说自己累了,沈玉耀顺势退下,一出太后居住的安宁宫就被守在外面的飞红逮了个正着。


    “公主,娘娘与陛下正在永康殿等你回去呢。”


    飞红没有给沈玉耀任何躲避的机会,上来就说明自己的来意。


    曲贵妃和皇帝在一块,沈玉耀眨了眨眼,很想逃离此刻的皇宫,感觉有一点点危险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应该不可能面对混合双打,所以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曲贵妃哭一哭,她手忙脚乱一下。


    沈玉耀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回了永康殿。


    还没到殿门口呢,就看见路的尽头站着两道身影,均是身着朱紫一色,远远看着,沈玉耀就知道是谁。


    不是吧,曲贵妃拉着皇帝在门口等着呢!


    沈玉耀不敢耽搁,赶忙小跑过去,她速度奇快,很快就将不敢快跑的飞红给落在了身后。


    曲贵妃看着朝思暮想的孩子跑过来,不禁张开双臂,等孩子扑过来。


    沈玉耀没想过这么腻乎,但是曲贵妃手都张开了,她不抱一抱有点儿不合适,所以她就收了下力,轻轻奔入曲贵妃怀中。


    即便如此,曲贵妃也被她撞的后退了半步,还好皇帝扶了她一把。


    “母妃!女儿好想您呀!”


    沈玉耀先来一句,诉说思念,把曲贵妃满肚子的怨言都给化解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懂事的小丫头!快让母妃看看,黑了、瘦了,可真是受苦了。”曲贵妃将沈玉耀从怀里推出来,上下左右的看,最后泪眼汪汪的说道。


    皇帝怎么看也没看出来,沈玉耀哪儿黑了哪儿瘦了,长高了倒是真的。


    “不错嘛,高了不少。”皇帝伸手想去摸摸沈玉耀的头,被曲贵妃瞪了一眼。


    “玉阳瘦了很多,这才显得高了些许,陛下当真看不出来?”


    皇帝敢说看不出来吗?他怕曲贵妃把他关在门外,不让他进永康殿咯。


    “母妃,父皇说的没错,女儿真的长高了。”


    沈玉耀对身高有点儿执念,此刻非常确定自己是长高了。


    但是皇帝觉得沈玉耀说错了,“玉阳,父皇仔细看了看,你确实瘦了不少,你母妃说的不错,是因为瘦了才显得高了些。”


    哇!什么叫双面人哦!沈玉耀眯着眼睛,有点儿鄙视皇帝的墙头草行为。


    皇帝表示他那不叫墙头草,那叫明智的保持家庭和谐。


    他忍辱负重啊!


    曲贵妃才不管父女俩谁说的对,她说的就是最对的!


    “玉阳,下次不许擅自出去,你下次如果再不告诉母妃一声,就直接跑出去,干脆带着母妃一起,你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叫母妃怎么活啊?”


    曲贵妃红着眼睛,将沈玉耀重新拥入怀中。


    她这几日总是会想,女儿会不会在外面遭受危险,还能不能平安回来,外面多可怕啊,外面的人都会吃人,他们为了一己之私,什么都能干出来!


    沈玉耀知道曲贵妃心里有陈年旧伤,此刻乖乖点头,不说反驳的话。


    皇帝眼神柔和下来,看着妻女一人,心中有些许愧疚。


    “玉阳,明年你去左州,务必要带够护卫,让你母妃放心。”


    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曲贵妃知道明年沈玉耀还要出去,但她并不想现在听到这件事!


    于是皇帝得到了来自曲贵妃的一记眼刀和来自女儿的无良嘲笑。


    虽说这种举措实在不符合皇家风范,但皇帝却觉得心中十分舒服,像是被小猫挠了一爪子似的,特别放松的享受着此刻来自家庭的欢愉。


    吃完饭后,皇帝有政务要去处理,沈玉耀打算回去洗漱休息,被曲贵妃叫住了。


    “今日你进城的时候,发生了些许骚乱,你父皇在的时候我不好问你,是不是你三哥做的?”


    曲贵妃冷着脸问道,声音压得有些低,似乎是心怀怒气。


    沈玉耀知道曲贵妃还是很看重沈清瑾的,毕竟那是她的孩子。


    所以沈玉耀一般不会在曲贵妃面前揭露沈清瑾曾经做过什么,也不会主动的告沈清瑾的状,挑拨曲贵妃和沈清瑾之间门的感情,当一份感情破裂的时候,受伤害的绝对不止一方。


    沈玉耀想要保护一下曲贵妃的情绪。


    但若此事是曲贵妃自己问的,那沈玉耀没有义务替沈清瑾隐瞒。


    第 68 章


    得到沈玉耀的肯定后,曲贵妃沉默了很久,她像是终于认清了儿子与她已然不在同一条道上的事实。


    或许她早就已经明白这一点了,只是不敢承认。


    “母妃?”沈玉耀看曲贵妃一直在沉默,有些担心。


    “没事,其实我早就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啊,终是来到这一天。你回来后就被太后叫去,太后可告诉你好消息了?”


    沈玉耀仔细看着曲贵妃,没有从她脸上看出其他异样,只有一种奇怪的平静。


    沈玉耀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摸不清楚,只好顺着曲贵妃的话往下说:“恩,祖母说,要让母妃位份再晋升一位。”


    “原来是这件事,好事一桩。”曲贵妃并不意外,其实如果她愿意,在皇后刚死的时候,她就能当上皇后了。


    只是她一直没有点头。


    之前她觉得自己当上皇后没什么好,沈清瑾已经够狂了,再让他有个嫡子出身,皇帝难免会警惕他,但是沈清瑾的态度让曲贵妃明白,这个儿子根本就靠不住。


    如果只能靠女儿的话,成为皇后就很有必要了,毕竟女儿若是唯一嫡出的公主,那她的路会更好走。


    “母妃这是同意了?”沈玉耀记得之前曲贵妃一直不太想当皇后的。


    “同意了,双喜临门的好事,没必要往外推。”


    “双喜临门?是三哥要娶王妃了吗?我记得刘莹儿早已住进申王府了。”


    大婚肯定要有,但不会特别张扬,而且说是给沈清瑾与刘莹儿的大婚,实际上是给石晓晓的大婚。


    让石晓晓以侧妃之位,享受王妃的尊荣,这是给石家的补偿。


    “不是,你走之前不是已经和陛下说明白了,怎么现在还糊涂了呢。”曲贵妃轻笑,“我的女儿,可要成为这古今第一人了。”


    沈玉耀惊讶的抬了抬眉,难不成之前皇帝说的都是真的,他真打算让她去当太女啊!


    “当真?”


    “千真万确,好了,你快去休息吧,等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了。”


    把人叫来的是曲贵妃,现在将人撵走的也是她。


    沈玉耀虽然很激动,但还能控制住,她向曲贵妃行了一礼,乖乖下去洗漱,等到了晚上也安然入睡。


    深夜的时候,沈玉耀睁开眼睛,眼神清明的在床上翻了下身。


    她已经睡了一觉,还做了一场梦,梦中她回到了现代。


    手机里短视频正在发出声音,空调正在工作,微波炉里热着饭,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游戏的载入界面。


    她坐在电脑前,穿着睡衣。


    明明是最舒服的模样,却让沈玉耀无法适应,她在那一刻终于意识到,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古人。


    人的适应力真的太强了,才过去几个月,她就已经完全适应了古代,甚至对古代产生了归属感,回到自己的家,都放松不下来。


    于是梦醒了,她回到了从陌生到熟悉的寝殿。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哪儿曾想过自己还能当什么太女,只想着能到处吃吃瓜就挺好,顺便浑水摸鱼,做一个大权在握的公主,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是在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中,沈玉耀才渐渐明白,光大权在握是没有用的,她需要更高的地位,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太女也并不是最后的目标,尊贵如太子,不同样会成为世家与皇帝的斗争之下的牺牲品?


    她要成为更强的人,女帝。


    她要去做女帝!


    大庄,安定一十一年冬,十一月初三,帝昭告天下,封七皇女沈玉耀为太女,赐住东宫。


    同年同日,立贵妃曲氏为新后。


    自此,大庄翻开了新的篇章。


    安定一十一年春,换年号为新阳。


    新阳元年冬末,新港落成,大庄自此开启了如同开挂一样的昌盛时期。


    太女的消息,随着开春后四处游走的行商,越传越远,甚至西域外国都听到了这则消息,萨洛特国内,也就是被沈玉耀起名为佛国的小国国都之中,有一间佛寺,以大庄字翻译,即为“佛国寺”。


    佛国寺乃是圣寺,里面全都是修行上乘佛法的大师,其中又以普乐圣师最为出名,他自小生长在佛寺之中,乃是天生佛子。


    而普乐大师有一个徒弟,佛号为普深。


    普深穿了一身西域商人的衣服,长长的胡子遮住了他的脸,只透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没有头发的头顶包裹着厚重的布,椭圆形的布帽让他在依旧有冷意的春天,出了一脑门的汗。


    登上高大的黄金台阶,三个人高的巨大金门被从里面的僧侣拽开,踏入金碧辉煌的里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金像佛祖,还有佛祖头顶一颗颗舍利子。


    “弟子普深,见过师父,师父,弟子归来晚了。”


    普深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光滑的头顶,虔诚的叩首,向盘膝坐在佛祖之下的中年僧侣请罪。


    “你的中原话,说的已经比师父要好了。”普乐开口,声音在巨大的屋子里回荡,自带宝相庄严。


    普深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开口竟然说的是中原话,他赶忙说回萨洛特语。


    被编著入佛经的语言,在缓缓说出时,有一种神秘莫测的美感。


    “在中原游历的四年,弟子无时无刻都在想念师父与佛寺,如今终于归来,没想到竟忘了乡音,实在是罪过。”


    “佛祖会宽恕他虔诚的信徒,你替为师回故土,是全了为师的夙愿,多谢你。”


    “不敢,只是可惜,没能完成师父另一个夙愿。”


    “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普乐念了一句佛法,轻声笑:“是贫僧参不透红尘之解,才被困于此。”


    “弟子受教。”


    普深没听太明白,他不知道普乐究竟是放弃了还是没有放弃。


    但说受教准没错。


    普深想起他得知的消息,同普乐说道:“师父,大庄皇帝册封其七女公主玉阳为太女,已然昭告天下。”


    “册封公主为太女?”


    普乐自认已经看透人世,明白了很多大道理,但是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听到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让一个女子,继承大庄的皇位吗?


    “哈哈哈哈!女子为皇?滑天下之大稽!看来大庄注定会亡啊!”


    普乐骤然笑出声,高兴的不得了。


    他被送到佛寺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婴儿,主持说他瘦弱不堪,是山林里的狼将他哺育长大,他生来便有佛性加深,却因与狼有一段母子之情,导致他体内恶毒的一面迟迟无法根除。


    普乐想了很久,将他困于此的,或许就是那份执念。


    若是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他永远是佛国寺的普乐,就不会心生怨怼。


    上天既然让他知道了一切,他就必须为自己,为素昧蒙面的父母报仇!不,是只为父亲报仇,母亲?他的母亲早就已经抛弃了他。


    时至今日,普乐对母亲早就没了怨恨,对他来说,让沈氏皇族与郑家得到教训,是他唯一的执念,他对这些千里之外的人没有任何感情,他只是想要报复。


    想要了结一段因果。


    普深想到那日渐兴盛的西北互市,再想一想民间给太女冠上的“琉璃”封号,觉得这个太女不一定会让大庄变弱,甚至可能会变强!


    他想要跟师父说一句,但是他看到了摆放在师父手边,显然极受师父喜爱的琉璃杯。


    还是别说了。


    普深想,就让师父这么以为吧,他可不想再去外面游荡,做坑蒙拐骗无所不及的神棍了。


    那个太女连自己的亲哥亲叔叔都能下手铲除,若是栽在她手里,自己绝对讨不着好,普深只是想为师父做事,并不想给师父卖命。


    “你继续去西北盯着去,阿依邱三国曾被大庄打败,甚至屈辱的丢了王室,大庄愚蠢的开通了互市,为阿依邱送去他们需要的粮食,迟早会将他们养的兵肥马壮,届时阿依邱会向大庄发起复仇,那是我们的机会。”


    “师父,还要去挑拨?”


    普深没忍住,流露出了一丝不情愿。


    普乐抬头,幽幽看了他一眼,普深吓一跳,赶忙低下头说道:“弟子遵命。”


    西北互市是真的热闹极了。


    如果给普深选择,他也希望自己多去逛逛,可前提是去逛逛,而不是去做任务。


    只希望那位太女不要将眼睛放在西北互市,忽视掉阿依邱那三个废物小国,千万别注意到他啊!


    沈玉耀有可能不注意西北互市吗?


    怎么可能!


    她肯定要注意啊,她可是要靠着西北互市去找棉花啊!


    换成她原本世界的地图,棉花和高产量粮食,可都得从西北互市得来呢,西域和北域的好东西太多了。


    大庄生活在平原,这一块土地经过上千年农人辛勤的耕种,养活了几千万的人口,广阔的土地上,却不是那么和平。


    这片土地经历了太多灾难,祖先们依靠自强不息的韧性生活在此,天塌了自己补,洪水来了自己治,若是天有十日,便射下九日。


    他们不依靠神,而神也不曾眷顾此地。


    能轻松养活无数人的高产量粮食,并未从这片土地长出来,这里随便一铲子也不能挖出宝藏,倒是有可能挖出墓室。


    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百姓还在勤勤恳恳的劳作,期待那贫瘠的土地能给他们带来填饱肚子的粮食,沈玉耀怎能不盯着高产量的粮食?


    本来说好开春之后,沈玉耀就该去左州逛逛了,可如今沈玉耀被事情绊住了脚,愣是怎么也走不开。


    无奈之下,只能去信,让别人帮忙跑一趟。


    因为去左州是拜见江朱韬的父亲,那是名士,不是寻常人想见就能见的,沈玉耀不能去,必须找一个能和江朱韬之父搭上话的人。


    其实人选就在眼前,石采文啊。


    石采文的母亲乃是小江氏,也就是江朱韬的姐姐,那江家名士,乃是石采文的亲外祖父,她想要见还不是轻而易举?


    无论一个名士有多厉害,他终究是个凡人,有自己的亲属,超然世外可以让他不见皇权,却不能让他不见骨肉。


    于是在新春伊始的三月初,沈玉耀将石采文叫到东宫内详谈。


    石采文很快就应召入宫,自从上次年宴后,沈玉耀一直忙着处理政务,还真是没时间和这些小伙伴们见见面,两个月没见面,乍一看,石采文竟是憔悴了许多。


    “臣女见过太女,太女千岁。”


    “免礼,赐座。”


    待石采文坐下,沈玉耀连忙不解问道:“采文,你最近可是晚上睡不好,怎么神情如此憔悴?”


    石采文惊讶的摸了摸脸,“竟如此明显,叫太女看出来了?看来我这上妆的手艺,太过粗糙了些。”


    为了掩盖自己憔悴的神色,石采文还上了一层妆,其实若不凑近看,是看不太出来的,可沈玉耀是什么眼睛啊,现在几乎已经完全练成火眼金睛了。


    “是有些明显了,近来石家似乎没有什么要紧事。”


    沈玉耀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让石采文日夜难眠的事情。


    石采文抬眼看了沈玉耀一下,目光触及沈玉耀身上秀有金龙图案的衣服后,心中定了一定。


    如果沈玉耀还是原来的公主,为了不让她为难,石采文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事情的,况且仔细说来,此事还算是家丑。


    但现在沈玉耀的身份有了改变,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公主了。


    “太女,说来话长,臣女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此事与太女的三皇兄申王有关。”


    申王?沈玉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号了。


    自她生辰宴过后,皇帝就让其他几位皇子不必再上朝,朝堂上,就只剩下她这一个太女。


    之前有太子的时候,皇帝也是如此行事,皇帝很不喜欢皇权纷争,所以他一旦确定了继承人是谁,就不会再给其他人丝毫希望。


    而且沈清瑾在她刚刚回京的时候,送了她一份大礼,沈玉耀岂能不回一份让他满意的礼物?


    所以,沈玉耀赶在年前,就催促着礼部将申王与申王妃大婚一事办妥了。


    因为当时一切太过匆忙,估计到现在为止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沈清瑾已经大婚了。


    又或者是装不知道,毕竟沈刘一人的奸情不是什么秘密,连石采文当初都能查出来,更不要说那些高官大臣。


    大概是被沈玉耀成为太女的消息吓到,又或者是城门真是一直没人追究,大锤迟迟不落地,申王又惊又怕,所以这段时间申王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王府中。


    就跟太子活着是一样,申王安安分分的搞他的文章,当一个文艺青年。


    沈玉耀本以为沈清瑾这辈子就这么寂寂无名的混下去了,没想到石采文这边还知道更多内幕。


    石采文见沈玉耀感兴趣,就像当初她们在玉渡客栈时说八卦那样,将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


    当初沈玉耀让沈清瑾同时娶刘莹儿与石晓晓两人,本意是想解救杨可卿,但她愣是将三个奇葩困在了一个院子里。


    这段时间,申王府过的是鸡飞狗跳。


    刘莹儿其实并不喜欢沈清瑾,她当初只是想找一个依靠,能让她暂时脱离杨栋,有一个喘息的角落。


    可是沈清瑾彼时是真的上了头,即便在被杨可卿捉奸时,刘莹儿推开了他,几乎与他一刀两断,他依旧觉得刘莹儿心有苦衷,刘莹儿爱着他的。


    石晓晓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因为她出身低,又突逢家中遭难,一时之间家破人亡,只能寄人篱下。


    一个自卑到极点的人,又因为有一副聪明的脑子而自负。


    她不相信人们给她的承诺,她觉得想要坐稳未来申王妃的位置,还需要抓住申王的心。


    第 69 章


    “我劝过她很多次,申王与王妃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只要她能多忍一段日子,王妃之位自然就是她的,不要去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况且争来也无用,何必白费心神呢?”


    “人各有志,她就是想要走那条路,别人是拦不住她的。”


    沈玉耀漫不经心的安慰着石采文,效果甚微。


    因为石采文还是一脸茫然。


    她是真的不明白,石晓晓这个堂妹到底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她一时心软,放过石晓晓,却束缚了自己。


    沈玉耀听完此事的来龙去脉,也是暗自心惊。


    乍一看这件事,有些东坡先生与蛇的荒诞。


    据石采文所说,当初敬王事发,她从石晓晓的房间里搜出了柳暗花,当时她本想告发石晓晓,谁知石晓晓后来发现东西不见,猜到是她拿走的,来哭求她。


    石晓晓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给她磕头,求她不要将此事公之于众,并保证自己没有拿柳暗花害过他人性命。


    杨栋是她第一个下手的人。


    石采文又不是任人蒙骗的傻子,哪儿能看不出石晓晓在狡辩!可是她想到了石家其他姑娘,她们都姓石,这本就是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族。


    她不可能为了告发石晓晓,就将整个家族里,所有无辜的女子都拖下水。


    那些女子是无辜的。


    这件事情已经闷在石采文心中许久了,她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日将事情同沈玉耀说出来,心里反倒好受了不少。


    沈玉耀只想说这个世界是真的容不下至诚至善之人,石晓晓就是知道石采文在意什么,才会利用这个弱点,说服石采文替她保守秘密。


    自从敬王身死之后,沈玉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关于柳暗花的消息了,没想到在京城里还有这么一条被她忽略了的情报。


    主要是因为石晓晓从左州过来后,基本上没有动过手,每一次动手都是借刀杀人,总有一个人替她顶罪。


    稍微出格一点的事情,就是在重阳宴上毒杀杨栋,最后还有敬王帮她扫干净尾巴。


    这才能一路顺风顺水的走到现在。


    “你既然已经想好要替石家保守这个秘密,何必来同我说呢?你应该知道,我绝对不会允许柳暗花的拥有者,活在京城。”


    沈清瑾能留一条命,就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像敬王一样,暗中售卖柳暗花。


    否则即便是有曲贵妃的面子在,沈玉耀依旧会下手。


    就好像皇帝想留自己弟弟一命,沈玉耀也没有心慈手软一样。


    “是因为石晓晓她又动用了柳暗花。”石采文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些羞愧,她本以为石晓晓经过上次一事已经吃到了教训,毕竟当初是她哭着求她,不要说出此事。


    可没想到,石晓晓用那东西害过人,知道那东西有多可怕后,又想用它害人。


    “她想用柳暗花对付刘莹儿?”


    从石采文之前的话里,沈玉耀已经察觉到石晓晓对刘莹儿的敌意。


    石采文缓缓摇头,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她想要用那个东西控制申王。”


    对付一个女人有什么用?石晓晓深知男人的劣根性,她母亲在她父亲身上受到的教训已经够多了,色衰而爱驰,刘莹儿不过是沈清瑾一时的心动。


    真的想要坐稳王妃之位,就应该让沈清瑾永远不能离开她。


    沈玉耀闻言大吃一惊,石晓晓是有点儿胆大包天在身上的,对皇嗣下手,当年敬王不敢干的事情,她敢干啊。


    “她已经动手了?”


    石采文连忙摇头,“只是有了这个想法,被我叫住了,敬王死后京城就找不到柳暗花了,她只有手上几瓣,都在我手里。”


    石采文深知劝得了一时劝不了一世,既然石晓晓已经开了口,那她就是起了大逆不道的心思。


    有这份心思在,即便没有柳暗花,石晓晓也会找到别的办法,控制住沈清瑾。


    石采文就是担心石晓晓什么时候给石家惹祸,她才会那么担惊受怕,甚至晚上都睡不着。


    石采文也不是什么任人□□的小猫咪,她是有心计手段,会动脑子的人,可这样的人依旧会被家族所拖累,被同族的帽子给压制住。


    好在她知道寻求外援,自己搞不定,就趁此机会说给沈玉耀听。


    “你也说了,她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到柳暗花的,只要不是柳暗花这种致人上瘾的阴损之物,其余东西,申王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你不用着急。”


    而且事情既然已经走了明面,沈玉耀就会帮石采文处理好,这事儿不会牵扯到石家,毕竟她还要用石采文干活儿呢。


    石采文得了沈玉耀的承诺,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起身向沈玉耀行礼道谢,“多谢太女。”


    “臣下既有烦忧,理应由君主解决,不必言谢,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太女尽管吩咐。”


    今日既然是沈玉耀主动召石采文入宫,石采文就知道肯定是有事情。


    其实这真的是赶巧了,若是沈玉耀今日不召石采文,石采文还真不一定会将秘密说出来。


    不能怪石采文有所隐瞒,身为臣子,石采文肯定不愿意惹祸上身,这就和在职场中,一般小员工不会没事儿将听到的八卦,得知的消息,全都告诉高层领导一样。


    当天,石采文从宫中领了差事,回到石府后就收拾行李,同父母说了一声,启程回左州江家老宅去了,临走之前还特意跑去江朱韬府上,同江朱韬说了下这件事。


    江朱韬没有多想,只以为侄女是想见见外祖父外祖母了,还拨了几个手底下的护卫给石采文,护佑她在路上的安全。


    现在大庄虽说已经平定了乱局,三十年稳固朝政,但底下还是有许多流寇,若是出门不多带点儿人,肯定会被那群要钱不要命的家伙给盯上。


    石采文又不精武艺,出门在外十分危险。


    石采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非常理直气壮的收下了舅舅的人,并且还多要了几个,她也挺惜命的。


    而且去左州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拐弯再去别处看看,比如在西北方的明州,去合川瞅一瞅。


    自打杨可卿离开,京城真是无趣多了。


    沈玉耀将左州的事情派下后,便起身去找皇帝,商议新港的事情,造船厂进度堪忧,她必须去看看是什么问题。


    虽然她不是专业的,但她可以解决除了技术之外的任何问题。


    这也是目前绊住她的事情之一,比起西北的棉花与高产水稻等等,沈玉耀更馋海外的土豆红薯玉米,出船是她目前最急迫的事情。


    倒是皇帝,对沈玉耀的焦急有些疑惑。“前朝什么底子都没有留下,咱们想要建造船只,那只能从最简单的一块木板开始摸索,即便是沿海有能出海的船,有会造船的工匠,那也得慢慢来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皇帝对造船厂的速度还挺满意的,之前他听工部侍郎来报,说已经造出了一个框架了,只要框架定好,其余地方肯定很快就能补全。


    航海啊,皇帝其实也有点儿激动,他这一生中,还没有接触过如此未知的事情。


    别看当初他被沈玉耀的大饼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实际上他心里明白,饼是画出来的,能不能真的出现,什么时候能吃到肚子里,那都是未知。


    探索如此未知之事,必须有一定的耐心。


    沈玉耀缺乏耐心,她急切的想要派人出海,因为她知道海上风波不定,出海也需要特定的时间,况且第一次出海,还要探索路线,运气不好人回不来,运气极好的情况下,一两年能初见成效。


    这些年海上有海商前来大庄,路线早就已经摸透了,若是顺着那条已知的路去跑,应该没什么困难。


    但已知商路是用来赚钱的,沈玉耀需要的是能找到新良种的航线!


    寻找航线那就更玄学了,不是谁都能一艘船,跑地球一圈还活着回去的。


    “父皇,女儿急在新港落成,却迟迟无法投入使用,建造新港的时候,国库紧张,那可是从冬州赈灾的钱里省下来的一笔,还要西北互市赚的那些钱,可都投进去了。若是迟迟没有回报,蔡尚书可能又要来找父皇了。”


    当初沈玉耀在朝堂上提出的意见,有的被接纳,有的没有,最后执行的时候,还是看的皇帝意思。


    皇帝完全就是将西北互市赚来的钱,都投到造船和船厂了,冬州赈灾的钱则是抄家得来的那一部分赃款。


    赃款是坐吃山空,只出不进,总有用完的一天。


    等没了,蔡有志肯定能做出来找皇帝哭穷这种事情!


    皇帝承认,自己被威胁到了,他迟早有一天要换了蔡有志!


    “好不容易打消你去左州的念头,现在又要跑去造船厂看,你可真是一时片刻都闲不下来。”皇帝想想自己,每天都在勤勤恳恳的处理政务,很久很久没有出去看一眼了。等沈玉耀成为皇帝,估计也会如此。


    不如趁着沈玉耀还能出去,放她去转转,看看沈氏的江山。


    “父皇是同意了?”沈玉耀感觉到皇帝已经松口了。


    自从她当上太女后,皇帝对她是愈发的宽容,几乎她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有条件要上,没条件皇帝给她创造条件,也让她上!


    沈玉耀可算知道太子是怎么变成那副模样的,没点儿定力,在皇帝这种纵容下,人真的很容易行差走错,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皇帝点点头,“你还需去同皇后说一声。”


    去年沈玉耀去新港那次,给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反正他再也不要被媳妇赶出房门了,偶尔来一次还行,他年纪大了,多来几次有点儿丢脸啊。


    “是,父皇且忙着,女儿这就去同母后说。”


    沈玉耀非常开心的放下帮皇帝处理的奏折,行礼后退下了,皇帝甚至来不及挽留她。


    “这孩子,都是太女了还如此毛毛躁躁的。”


    皇帝无奈的摇摇头,嘴上念叨着沈玉耀,实则一点儿都不怪罪沈玉耀的随便。


    相反,他很享受沈玉耀对他的这种亲昵,如果沈玉耀从此变得战战兢兢,每天都在讨好他,他反倒会厌恶起来。


    一旁伺候皇帝多年的余柳很清楚皇帝的这些小脾气,所以听到皇帝说的话后,他笑道:“太女无论心中想什么都直接与陛下说明,可见对陛下至诚至孝,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人才啊。”


    “恩,玉阳确实是个好孩子,和她的兄长们完全不同!”皇帝看着沈玉耀,总是会不受控制的想到先太子,谥号余。


    这个余字的谥号是皇帝亲自挑选的,谐音愚,是寓意太子蠢笨,但又不能让天下人看的太明白。


    皇帝原本立沈玉耀为太女,顶了很多压力,宗族那边的压力,还有朝堂上的压力,但是每次看见沈玉耀,皇帝都觉得那些压力抗的挺值得。


    大庄决不能交到那些蠢笨无能的人手中,古有家中独女立门户,承继父辈资产,那他让自己的女儿继承皇位又有什么不行?


    天下是沈氏的,而他是沈氏唯一的皇帝,他的意志就是上天的意志,别人休想左右他!


    也就是现在大庄刚刚立国没有多久,臣子还比较乖,天下大权揽在皇帝手中,而皇帝又比较强势,不然想顺顺利利的送沈玉耀上皇位,那难度绝对是地狱级别的大。


    曲皇后正在与淑妃聊天,最近她们俩之间的共同话题突然多了一些,来源于她们都有一个叛逆不听话的女儿。


    淑妃以前做梦都想不到,她那乖巧懂事,在皇宫里不争不抢犹如透明人一般的女儿,有一天竟然会让她如此头疼。


    甚至还成为前朝后宫众人争先讨好的存在。


    这全都有赖于那位太女,皇后嫡出公主,沈玉耀。


    自从上次沈玉耀出宫只带一个沈珉玥,回来后直接被封为太女后,一切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太女若是登基,一定会在朝中安插她信任的人,沈珉玥现在就已经跟着沈玉耀做事了,等之后岂不是会一直辅佐沈玉耀?


    那就和辅政王爷没有区别了,堪称与国相相等的位置,现在不赶紧巴结着,难道要等沈珉玥站到他们够不着的高位,再去努力巴结吗?


    沈珉玥还没有定亲,各大世家公子的请帖与画像,飞一般的涌往淑妃所在的永康殿。


    因为曲贵妃成为皇后,就从永康殿搬到了凤仪宫,随后淑妃就搬到了永康殿,相信过不了多久,淑妃就会换封号,成为新的贵妃。


    贵贤淑德四妃,乃是宫中高位,淑妃之前还有贤妃,她却能直接越过去补位,自然是因为沈珉玥的缘故。


    “这几日,那孩子又出去了,说是要帮太女做事,查什么西域来的商人?那西域来客乃是外邦之人,长得奇怪,像没开化的猴子,还说着一嘴奇奇怪怪的中原话,身上香料味道浓得像是被腌入了味,如此粗鄙之人,怎有资格面见公主天颜?说她两句,她还反驳臣妾,真是气煞我也。”


    淑妃说的是沈珉玥,同时也是告诉皇后,沈珉玥是去哪儿了,为何今日不来拜见。


    皇后低头饮了一口茶,女儿看重六公主,她自然也要看重淑妃。


    “随她去吧,她既然是跟着太女做事,想来事情涉及朝廷百姓,你我久居深宫,对此不甚了解,只能不拘着孩子,让她们自己去闯荡。”


    “娘娘说的是,入了朝廷,她就不仅仅是臣妾的女儿了,臣妾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这才抱怨几句,让娘娘见笑了。”


    “本宫也有些不太习惯,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如尽早放手,只是六公主的婚事还需你上心些,哪怕不急着成亲,也该先找着了。”


    沈珉玥今年都已经十七了,虽说高门大户留女儿留的时间久,留到二十再出嫁的也有,但好人家还是要尽早挑着,否则等真着急要找的时候,指不定病急乱投医,找出什么妖魔鬼怪来。


    “臣妾正有此意,秦国相家的侄子秦劭行身居大理寺少卿一职,今年已然弱冠,还未曾娶妻,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秦劭行?皇后想了一下,她记得之前沈玉耀对付敬王的时候,秦劭行便为沈玉耀鞍前马后的在大理寺内做事了。


    这是个自己人,皇后觉得还不错。


    沈玉耀就是在两边讨论如何安排沈珉玥和秦劭行见一面的时候进去的,一进去听到大理寺少卿的名字,还听到了沈珉玥的名字,沈玉耀眼睛立马冒出八卦的光来。


    “女儿见过母后,淑妃娘娘。”


    沈玉耀进去后,冲皇后行礼,对淑妃行半礼,“女儿似乎听到了六姐的名字。”


    “今日倒是难得,你竟这个时辰跑到后宫来了。”皇后挺高兴的,自打沈玉耀当上太女,她一天都见不到沈玉耀的影子,“耳朵倒是挺好使,是在说你六姐的事,快坐。”


    沈玉耀连忙坐下,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皇后,等皇后和淑妃为她解惑。


    “正好秦少卿在太女手下,不知秦少卿为人如何,可为良配?”


    淑妃迫不及待的问道,皇后不提还好,一提沈珉玥的年龄,她确实是有点儿着急了。


    沈玉耀懂了,这是要相亲的节奏啊!


    秦劭行为人如何?沈玉耀仔细一想,只能想到秦劭行办事还挺靠谱的,每次她吩咐下去的事情,他都办的挺漂亮,而且人比较有上进心,还慧眼识珠,当初她还没当上太女呢,秦劭行就看出她日后不凡,上赶着来当劳动力了。


    但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作为下属,秦劭行挺好用,能不能当良配?这得好好调查一下啊。


    沈玉耀陷入沉思,皇后见她半天没说话,笑道:“她自己年纪都还小,恐怕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方面的事情,再说有些人做事牢靠,但对妻子却不一定好,小六日后不同于普通公主,这夫婿的人选,还是要选个听话懂事的。”


    淑妃仔细一想皇后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本来很着急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人的脑子也开始灵活的转动。


    沈玉耀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到后宫来,此刻回来见皇后,可能是有事情要商量。


    淑妃不好继续停留,她可不想做那没有眼色之人。


    “娘娘说的极是,是臣妾太着急了,太女想必有要事与娘娘商议。臣妾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办,不好多打扰。”


    沈玉耀正想跟淑妃好好说一下秦劭行的事情,谁知道她刚组织好语言,淑妃就起身告辞了。


    沈玉耀也不好强留,只好起身相送,到了凤仪宫外,将要分开,淑妃突然留下跟沈玉耀说了一段话。


    “太女,六公主其实自小聪慧,这些年来,本宫将她压得太低,她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还请太女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淑妃平日里对沈珉玥较为严格,未尝不是一种爱。


    沈玉耀温和的笑了笑,说道:“六姐为人爽朗大气,做事尽心尽力,本宫十分看重她,淑妃娘娘不必忧心,六姐是什么性子,我在清楚不过。”


    淑妃有些疑惑,从前她没怎么见过沈玉耀和沈珉玥有来往,两个公主像是最近才刚刚熟络起来,怎么沈玉耀就说的好像两人认识了许久一般。


    虽说是亲姐妹,但在这偌大的皇城中,血缘关系再亲近也有可能是陌生人。


    “今日得太女一句话,本宫就放心了,春日料峭,太女快些进屋,别冻着了。”


    “娘娘路上小心。”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才各自分开。


    沈玉耀回去的时候心情还挺不错,曲皇后见她唇角带笑,就知道她对淑妃印象很好。


    “时至今日,母后也依旧记得早些年淑妃说过的话。”曲皇后今天和淑妃说了很多,不免谈及过往,有些怀念,“那时,谢家还未曾败落,郑家如日中天,整个后宫没有一个女子敢对郑婉婉说一个不字,沁阳公主去世,她就像疯了一样,抢走了你。没有人为我说一句公道话,只有淑妃过后看我,还宽慰我说,日子还长,人只有活着才能看见转机。”


    沈玉耀从来没有听亲妈说过那段日子,今日第一次听见,就感觉到了一股凄然。


    对于曲烟月来说,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为灰暗的时光。


    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孩子被人夺走,身边剩下的孩子,要去学堂上学,每日只能看上一两眼。


    那时候,她每天都在想,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不是沈清瑾,如果不是淑妃的那段话,或许就没有曲贵妃的存在,她会变成后宫中一个普通的嫔妃,守着儿子过活,不敢冒头,也不敢争什么。


    “她可能早就已经忘了,但母后一直记得,那段话对母后来说有再生之恩,所以玉阳,你一定要对小六的未来上心些。”


    这才是皇后对沈玉耀说这些话的本意,她希望沈玉耀能对沈珉玥的事情上心,不要像皇帝对敬王那样,完全就是将敬王当成一个好名声的招牌,并不在乎招牌最后是什么下场。


    沈玉耀听明白了,“母后放心,六姐待女儿忠心,女儿不会待她差。”


    皇后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那你手底下有没有合适的驸马人选?一定要听话懂事还顾家的,若是这个夫婿选错了,你六姐后宅可安宁不了。”


    这几乎就是在给亲王选妃了,当初曲烟月给沈清瑾选正妃时,也是如此的上心。


    沈玉耀摇摇头,“我不知道,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


    她可不想掺和,没有给人当媒人的爱好。


    皇后也不逼她,见她摇头,便不再问此事了,而是问沈玉耀为什么这会儿回来。


    沈玉耀可算想起了正事,说自己明天就要去造船厂那边看看。


    刚说要出京,皇后的眉头就皱了一下,但是皇后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草木皆兵,三个月过去,她早已接受自己女儿成为太女,已经今非昔比的事实。


    太女不可能像公主似得,乖乖呆在皇宫里,被无数人保护。


    “必须去?”


    “不是必须,但女儿想去看看,女儿真的很期待挂着大庄旗帜的船飘扬在大海之上时的景象。”


    第一艘船是一个实验,只要攻克所有难关,那么大庄迟早能建成自己的船队,海军。


    世界各地,迟早都会有大庄的踏足!


    前提是沈玉耀得拉动工业革命,这些言之过早,想要足够的人才,就必须有足够的粮食,民以食为天,任何难题都要在解决肚子问题后再想。


    曲烟月本来就是一个很疼爱孩子的母亲,尤其是沈玉耀,那是她的心头肉,现在沈玉耀跟她说,女儿想去,这四个字就足够让她动摇决心。


    “唉,罢了,你要去就去吧。一定要小心些知道吗?好在你自小学过浮水。”


    曲贵妃一想到那造船厂就在海边,而大海全都是水,就有些害怕。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平时乘凉都不敢去水多的地方。


    皇后说到这儿,还是觉得不行,她拉着沈玉耀又是一顿叮嘱,就差没告诉沈玉耀出门在外,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了。


    被人这样念叨,沈玉耀倒是接受良好。


    有多少人想听到这样的念叨都听不见呢。


    沈玉耀跟皇后说了自己要去造船厂,而且是第二日直接启程,实际上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出去,百官都不知道。


    还是第二日沈玉耀没有上朝,百官们才发现问题。


    御史询问是怎么回事,第一次代替沈玉耀上朝听政的沈珉玥僵着一张脸解释沈玉耀离京去造船厂了。


    然后沈珉玥就被不少大臣围着一顿输出。


    什么太女身份尊贵怎能去那等荒凉偏僻之地,储君出行岂能如此悄无声息,出了事谁负责,六公主身上没有封号,是否能代替太女听政等等。


    各种问题问的沈珉玥是头晕眼花。


    她也很迷茫啊!昨天晚上沈玉耀才来消息,临时通知她今天要上朝,并且顺便告诉她要出行的消息。


    沈珉玥听了之后,焦虑的大半夜都没睡着觉。


    自从沈玉耀成为太女,沈珉玥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有一天她跟沈玉耀一样,要上朝听政怎么办,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来的会这么快!


    她才疏学浅,所思所想幼稚的很,也就只能盲目的听沈玉耀安排,去做一些比较简单的事情,这种情况下让她上朝,她配吗?她不配!


    沈珉玥被人问的哑口无言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后悔自己之前被淑妃压着读书时,没有将那些书嚼碎了吞到肚子里,而是囫囵吞枣,只知道个七七八八。


    现在想跟朝臣交流一番都费劲!


    书到用时方恨少,沈珉玥可算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在朝中尴尬的脚趾扣底,沈玉耀在外面乔装打扮,混迹人群之中。


    今次陪她出巡的人是于三和元石陆,两人一人打扮成护卫模样,一人打扮成侍女模样,跟在沈玉耀身后。


    沈玉耀就让白元架了一辆小马车,护卫带了四人,一行七人,轻装上路。


    “七小姐,路上只有这些人,恐怕会有些危险。”


    于三落下车帘,她刚刚看过来,再拐过一个弯,几乎就是大片的荒原,那边寥无人烟,像这种成片荒原,很容易出现拦路抢劫的盗匪。


    “教习你听说过什么叫微服私巡吗?”沈玉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她穿的衣服是比较普通的丝绸衣服,染色不太均匀,胜在料子质感不错。


    很符合她小户人家小姐的身份,家中有余财却不多,一看就不是很显眼。


    “没有,属下孤陋寡闻了。”


    于三当然没听说过,沈玉耀指了指自己,“我这就是,微服行走,自然要越不起眼越好,或许那路边的劫匪看到咱们,都会叹一口气,摇摇头说,太穷了太穷了。”


    沈玉耀学着劫匪的样子摇摇头,一脸的嫌弃,把于三都要逗乐了。


    但是于三性子偏冷,笑意也不过是一闪即逝,“七小姐,劫匪不会这么想。”


    “为何?听上去你有经验?”


    沈玉耀很好奇,她之前去新港时实在是太张扬了,浩浩荡荡的车队一看就不好惹,没有一个劫匪撞到她前头去。


    她还想听听那句著名的……


    “来者何人!快下马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


    “留下买命财!竟然真的有这句!”


    沈玉耀的眼神和于三陡然冷下去的眼神不同,她此刻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甚至还很兴奋。


    因为沈玉耀的接话,外面人的口号有点儿喊不下去了。


    领头胡子拉碴的男人扛着个大砍刀,眯着眼睛打量对面的阵容。驾车的小白脸,风一吹估计就倒了没有威胁。


    骑马在后面的四个侍卫倒是看着有两把刷子,但人少,他这边四五十人打上去,对方绝对毫无反手之力!


    至于那车厢里胆子大的挑衅他的小姑娘,他从来不碰小姑娘,没必要管。


    越打量,男人心越定,这一单他绝对吃得下!


    “老大,这是挑战咱们!”


    “废物,是挑衅!”


    左右两个瘦竹竿一样的家伙在老大身后说话,又暴露了文盲事实,又提供了一定的笑料。


    “废话,老子知道!”男人耍了个刀花,抬头用鼻孔对着元石陆,“你们,留下买路财就能过去了,老子只劫财!”


    元石陆看向四周的野地,春日荒地里还有冬日的枯草与新生的草叶,黄绿交加,人若是趴在里头,直接就没过去了。


    他能听到一些人的呼吸声,四周围了大概四五十人。


    如果对面是四五十人的正规军,元石陆还会上心一些,毕竟军阵用好了,四五十人能当四五百人的效果。


    可对面是杂兵,一群劫匪,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元石陆给了三位下属一个眼色,让他们都做好应战准备。


    至于到底要不要开战,那还得看太女的意思。


    结果跟在元石陆身后的李聪,脑子又一次聪明了起来。


    借由同站一门的缘分,李聪一路从一个看门小兵升到了禁军统领之下的副手,升迁速度奇快,都能写一篇名为《抱上看大门好兄弟大腿后我一路高升》的小说了。


    靠着元石陆上位的李聪,从来不想着如何讨好沈玉耀,只想着要抱好元石陆大腿,此刻元石陆给他使眼色,他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


    想想也是,对面不过是无名小贼,而元石陆是禁军统领,杀鸡焉用宰牛刀?


    于是李聪直接控马上前喊道:“哪里来的无耻小贼,竟敢在此狺狺狂吠!速速让开,不然李某定让尔等命丧当场!”


    邢老大一下子就火了,他在此讨生活也有个三年五载了,狂傲认不清现实的护卫见识过不少,但是像这种骂人话说的文绉绉的,却没见过几个。


    他那愚蠢的下属又在他背后小声交流了。


    “他是不是在威胁咱们?”


    “他骂咱们是狗!还说要杀了咱们!”


    “什么?日他大爷的,他敢骂我是狗!大哥,我不是狗!”


    邢老大只觉得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带了这两人出门,三娘竟然还说这两人可用,能用个屁啊!


    邢老大没忍住,回头一边一巴掌,将两个毛头小子的给打的原地一踉跄,差点儿一头栽地上。


    被打了,这两人还一脸懵,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第 70 章


    “老大?”


    “闭嘴!对面的朋友,看你是读过书的,怎么竟沦落到与人为护卫的份上?一个月能得几个银钱?还不如去我庄子做账房,月钱我给你开这个数!”


    邢老大伸出两根手指头。


    李聪还是第一回在对阵的时候,被敌人当着上司挖墙脚呢,他饶有兴趣的问道:“这是多少,二两?”


    能当禁卫,家中必定是有些殷实底子的武将之家,李聪一个月俸禄不高,也只有二两左右,但是他的吃穿用度都由禁军包了,这些若是都算明白,一年下来少说也得四十两左右。


    听着不多,但寻常一户七八人的普通家庭,一年大概吃喝开销也就三五两。


    “什么二两,就两贯钱!”


    邢老大没想到对方这么敢开口,还要二两?把他宰了称一下卖了,都不值那二两银子!


    一贯钱是一千文,二两银子和两贯钱听起来一样,可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银子价贵,虽说一贯钱可以换一两银子,但实际上要一贯多铜钱,才能换一两银子,心善的大概是一千一百文,心黑些的,就要一千五百文左右才能换一两银。


    一文钱能买两个大包子,这些钱给普通百姓绝对够用了。


    “还不算黑,但不行,我月钱比你现在开的高多了。”


    听着李聪和对方直接聊起了月钱,元石陆脸是越来越黑,他现在都不敢想太女的表情!


    上次曲川护卫太女出京的时候,怎么没出这些事情,轮到他就出了!


    李聪真是他的好兄弟,专门来给他挖坑啊!


    元石陆内心是崩溃的,实际上沈玉耀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生气,相反,她还挺高兴的。


    很少有能听到这些百姓说话的机会,沈玉耀平日里听到的话,都太空太悬了。


    她开局身份高贵,认识的人里也没有一个身份低的,就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过缺钱,唯一一个接触到哭穷的人,就是蔡有志哭朝廷国库没钱。


    国库没钱,不妨碍皇帝有钱。


    之前去新港,只看见热火朝天干活的景象,还有那些服徭役的百姓聚在一起狼吞虎咽吃饭的模样,除此之外,沈玉耀什么都没看见,甚至都没有机会和那些民夫聊一聊天。


    因为她出行太招摇了,那些民夫看见她腿都吓软了,还聊天?直接跪地上要给她磕头,吓得她赶紧走开了。


    这也是她此次非要微服出行的原因,她必须看见这个国家百姓真实的模样,才能知道要如何去治理这个国家。


    “公主,属下这就将他们赶走。”


    听着外面的谈话,于三心情不佳,她觉得那些人粗鄙不堪,恐会污了沈玉耀的耳朵。


    沈玉耀却伸手拦住她,主动大声开口问道:“道上的绿林好汉,还请放行,小女子家中遭难,要去芦苇村寻亲,身上并未带金银细软。”


    “老大,她说她身上没带钱。”


    “好像都是读书人,还拦吗?”


    邢老大也有点儿犹豫了,人家小姑娘家中遭难去寻亲,这要是路上还被抢了,那真是他的罪过。


    “前路不通,你们绕行!”


    他好说话,后头的人可不好说话,如果这行人被他们抢了,凄凄惨惨的过去,后面的人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要是没被抢,安安稳稳过去,后面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能吃头一口的肥羊。


    想到那些人的行径,邢老大又别扭的提示了一句,“年轻姑娘还是跟着大镖局一块走,就带这么几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小心路上出事。”


    “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李聪一脸震惊,这不会是在说元统领吧!


    很明显,对方是在说所有禁军。


    元石陆能忍,其余两名禁军都不能忍,他们禁军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被一个路边小贼说花架子了?


    “是不是花架子,比比便知道了!”


    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禁军,更是直接开口,想要请战。


    他看向元石陆,元石陆则在等太女开口。


    车厢里没有任何声音,这就是默认。


    元石陆了然,直接冲下属点了点头,那禁军轻笑一声,翻身下马,卸下腰间剑鞘,耍了个剑花。


    “不欺负你,我用剑鞘。”


    邢老大没想到对面的人还有几分本事,竟然那敢在这个时候直接跟他对战!


    无风,周遭的草丛却一阵晃动,显然躲在里头的人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出来了。


    邢老大哈哈一笑,“你用剑鞘,老子不占你便宜,老子用刀背!”


    “一口一个老子,我才是你老子!”


    禁军有些生气,一个助跑直接上了,他的剑法十分精妙,一招一式都带着浑然天成之感,可见平日里练习时没有偷工减料过。


    只是缺了些许变化的能力,如果对手是元石陆和于三这种将招数完全融入骨血的高手,那过不了三招就会落败,于三可能会赢得更快,因为于三是杀人的手法,敌人在她手下,只有活或者死两种可能。


    要想杀人,一招足以。


    “这个禁军名为肖卓,其父乃是骠骑将军肖庆,是先帝手下的武将,曾奉先帝之命,去南方平叛,三千人平了三万乱军,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其人最为出名的便是一手剑术。”


    于三为沈玉耀解释着,沈玉耀不可能了解每一个禁军的背景,这个时候就需要情报头子出场了。


    “原来是家学渊源,确实不错,就是这个贼人也有点儿本事啊,他这武功是什么路数,乱披风刀法?”


    沈玉耀说了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笑话,于三想了下,她没听说过乱披风刀法,看来她还是不够博学,应该多了解一下江湖上的武林秘籍。


    “乱披风刀法出自何家何派?”


    “好像是个姓唐的,我随口说的,教习,你看这两个人谁输谁赢?”


    见沈玉耀没有多说的意思,于三便压下了疑惑,专注透过撩开的车帘一角,看向场上对战的两人。


    她本以为肖卓必胜无疑,没想到对方真有点儿本事在身上。


    肖卓用剑鞘乃是木制,而对方用刀背乃是铁制,木头很难胜过铁,所以在肖卓又一次格挡之后,木制的剑鞘直接裂开了一个大缝,露出了里面削铁如泥的宝剑。


    宝剑与刀背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等两人分离,邢老大看着自己磕出了一个豁口的刀背,心疼的喊道:“不打了不打了!你这家伙耍赖皮,竟毁人兵器,不打了!”


    肖卓没想到会这样,收了招式后,一脸懵。


    现在要怎么办?


    “是个人才,底子很扎实,就是刀法太没有章法了些,有不少多余的动作,武器也太差了。”于三给出犀利评语,最后总结,“在民间,算是不错了。”


    “野路子能长成这样不容易,要不要收入麾下?”


    沈玉耀即便成为太女,手底下依旧是很缺人的状态,见到个还不错的人才就见猎心喜,想要收入囊中。


    于三倒是无所谓,就是有些犹豫,对方毕竟是个劫匪,这传出去不太好吧?


    “你敢毁我老大兵器!无耻!”


    “你大爷的!老子跟你拼了,弟兄们上!”


    邢老大是愿赌服输,但是他身后的小跟班却不行,小跟班没别的本事,拱火打架第一名,甚至还直接一招手,开始摇人。


    草丛里刷刷刷站起来一排排的人,各个身形精瘦,手上拿武器。


    就是这个武器吧,多少有点儿磕碜。


    拿着小匕首的已经算好的了,手上拎个锄头铲子的,不知道还以为是要下地开荒呢。


    怪不得拦路的时候就这么四五个人在,合着他们的装备已经是最好的了。


    沈玉耀有些无奈,不光她无奈,身上配备着精铁武器的禁军们也很无奈。


    若敌人都是穷凶极恶的贼寇便罢了,这一个个说是下地种田的农民都不违和,他们是禁军,手中的刀剑从来挥向敌人,不挥向平民百姓啊。


    肖卓弯腰将地上的剑鞘捡起来,已经彻底裂开,没办法用了。


    他一抬头,就看到所有人,包括对面的邢老大,都在警惕的看着他。


    年轻的小伙子,这一下给整不会了。


    元石陆见此,开口了。


    “肖卓,回来。”


    肖卓应了一声,赶忙回到统领身旁。


    元石陆翻身下马,冲邢老大抱拳道:“我们并无恶意,还请放行。”


    邢老大看看自己手里的兵器,再看看对面的,也有心要退了。


    可谁知这时突然草丛之上跑来一匹野马!


    野马背上,还骑着个高束马尾的少女,那少女和京城中的大家小姐很不一样,皮肤是麦色的,骑马而行时,能明显看到她身上的肌肉走向。


    她长的平平无奇,但有一双很亮很亮的眼睛,就好像是生活在野外的烈马,不服天不服地。


    她手上只有一根简单的缰绳,轻轻一勒,野马便跃出草丛,落在了路上。


    “三娘!”


    邢老大喊了一声后,其余人也都跟那位突然出现的女子打招呼,别人喊那位“三娘”为“三姐”。


    “想走可以,留下他做我的压寨夫婿。”


    邢三娘眼睛就锁定在刚刚走到元石陆身后的肖卓身上。


    肖卓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就打了一架,怎么还有人强抢民男啊?


    沈玉耀直接乐了,她是误入什么霸道女匪小夫郎的小说剧情现场了吗?


    有趣有趣,这瓜吃的快乐啊!


    “七姑娘,那个女子会水。”


    邢三娘的头发还是湿的,可见是刚从水中出来。


    会水会武,还能驾驭好马,关键她是女的,还和自己名字都有一个三字,于三觉得非常不错。


    第 71 章


    “哎呀,三娘!一看他就吃的多,咱们庄子养不了这样的人。”


    邢老大显然很习惯妹妹的作风,开口就是拒绝。


    邢三娘要是那么容易就放弃,她就不是邢三娘了。


    “养不了就让他去种地,自己种口粮,一个男人还想十指不沾阳春水吗?若是连自己都养不活,那就太废物了。”


    邢三娘一句话让邢老大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最后只能凑到邢三娘跟前,小声说:“别人便也罢了,这个太厉害了,哥打不过啊。”


    “真打不过?”邢三娘挑眉看向对面,其实对面和她胃口的不止一个肖卓,只是肖卓年轻。


    她这人,就喜欢年轻貌美的人。


    同样英俊帅气,已经二十六还没有成亲的大龄单身男青年元石陆,总觉得刚刚对面看他的眼神有点儿嫌弃。


    认真的吗?他可是最年轻的禁军统领!


    “打不过!三娘,要论好看,臭烘烘的男人哪儿有那琉璃瓶好看啊?听说最近京城那边在大量售卖琉璃瓶,改天哥给你买一个,这个咱们就不要了吧?”


    邢老大几乎是有些卑微的在请求。


    邢三娘皱了下眉,想了想,翻身下马,就直接赤足落地。


    她自小爱光着脚跑,脚底下的茧子特别厚,比鞋底还厚呢。


    “三娘……”


    邢老大以为邢三娘是要继续纠缠,被邢三娘瞪了一眼,“我不是不管不顾的小孩子。”


    真要是打不过,她不会拿庄子几百人的性命当赌注。


    她就是听到了女子的声音,想要看看那马车里坐着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肯定不是一般的富家千金,若是一般的富家千金,早就被吓得哭天喊地了,之前她听的多了。


    见邢三娘已经走到了马车跟前,元石陆的手放在了刀柄上。


    “禁步!”


    邢三娘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她就烦别人命令她。


    不过好歹是要看别人家的小姐,态度确实不能太嚣张,邢三娘勉强停下,好奇的目光落在车厢上。


    隔着一层布帘,她与一双眼睛对视了。


    邢三娘能感觉到,那张布帘后的主人,不光没有丝毫的慌张,甚至还带着看戏一般玩味的眼神,她当真一点儿都不怕?


    “你是京城哪家的小姐?改日若是有空,我寻你喝酒去!”


    沈玉耀有点儿惊讶,“你是在同我说话?”


    说着,她上前一步,撩起了车帘。


    看到车厢里坐着的竟然是一位冰雪玲珑的少女,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呢。


    邢三娘对美人向来爱重,无论男女,尤其是年轻的小美人,她立马挤出一个笑容,向沈玉耀赔罪,“此番唐突姑娘了。”


    “无事,刚刚听那位说,前头有不少恶贼盘踞,这里如此乱象,官府不管吗?”


    沈玉耀比较在乎的是此事。


    “官府?”邢三娘笑了,她指着远处的京城,“我们就在天子脚下,官府能管吗?”


    “只要有人报官,天子脚下,官府自然会管。”


    沈玉耀是在说实话,就在眼下的事情,若是朝廷都没本事管,那京城干脆换个地方吧。


    邢三娘对此话嗤之以鼻,“小千金,官府里没好人,你猜为什么我们会找上你们?”


    听到有人用如此轻佻的语气称呼沈玉耀,于三和元石陆面上都浮现出怒色。


    这简直就是大不敬啊!


    沈玉耀倒是接受良好,甚至觉得邢三娘挺好玩的,她很喜欢相对平等的相处,“为何?”


    “自然是因为你们没同那芦苇县县令通过气,而且出行带的随从就这么几人。”


    芦苇村是造船厂落下的地方,因为有造船厂在,那地方已经升为县了。


    再往前,芦苇村其实叫芦苇庄。


    在四十年前,一个当地的豪绅建造了庄子,庄子里的人被要求必须定期献上珍品海鲜,如果不能定期给足,就得拿命去换。


    为了捕捞海鲜,出海只有小渔船的百姓,死伤无数。


    后来他们终于想明白了,反正出海是死,不出海也是死,不如直接逃!


    大量的逃民出现,庄子很快就荒废下去,但实际上人又不可能走太远,那个时候内陆到处都是战火,还不如海边安全呢。


    所以这群人就这样留了下来,一直到现在。造船厂开在这附近,当然是因为这附近有入海口。


    有海,距离京城还近,这边的百姓完全可以靠捕鱼为生,能安顿下来,没人愿意成天靠运气吃饭,还是吃伤天害理,随时丢命的饭。


    但邢三娘等人依旧选择落草为寇,可见在海边捕鱼,根本混不下去。


    大庄建立都三十年了,难不成成了灯下黑?


    “带的随从少又如何,我们四人能为姑娘解决所有来犯!”


    肖卓很看不惯这个邢三娘,上来就说要抢他做压寨夫婿也就算了,还对太女丝毫不尊敬,听起来完全就是土匪作风啊!


    真的太不知所谓,让人又恼又怒。


    “哟,小郎君这么有信心啊,那行。”邢三娘就喜欢这种脾气烈的,她侧了侧身,“弟兄们让路,让小郎君单枪匹马的去走一程。”


    她玩味的语气听起来实在是不正经,是非常明显的激将法。


    元石陆笑了,他的兵,怎么可能被这种等级的激将法哄骗,如果前方真有是个几百人,哪怕是装备精良的禁军,那也逃不过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命运。


    肖卓怎么可能……


    “哼!去就去!姑娘,在下为您杀出一条路来!”


    肖卓就受不了这个激,人不蒸馒头争口气,他今天要认输了,那岂不是辜负肖家的威名!


    “去什么去,老实呆着。”身边较为沉稳的禁军看见元石陆脸都黑了,赶忙拉住了脑子抽了,跟一个女土匪赌气的同僚,“前路既然如此难行,姑娘,不如我等去寻个人多的镖局来护送姑娘过去。”


    这个禁军长的也好看,应该说禁军里就没有几个长相难看的家伙,邢三娘看了两眼,搓了搓下巴,“小千金,不如你告诉我,你家的护卫都是从哪儿选的,我也去选个合心意的,只要我高兴了,接下来这条路,你可以随便走。”


    沈玉耀看这位三娘是想要选个好看的。


    她有点儿想看邢三娘去禁军里选好看合心意的男子了,那是什么大型选秀现场。


    “真的?可是护卫都是我爹挑的,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不如这四个里你看上哪个,便带走哪个吧。”


    沈玉耀说完,肖卓一脸震惊。


    他这是被太女给卖了?


    不,是被太女赐婚!不要啊,他还小,他不想这么快就成亲!


    肖卓真的很慌,他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一天过的跟今天一样刺激过。


    邢三娘也没想到沈玉耀会这么说,她发现这个千金小姐跟她以前遇见的人,可太不一样了。


    “哈哈哈,那我能带你走吗?小美人?”邢三娘伸手就要去碰沈玉耀的下巴,被于三伸手拦下。


    于三的手直接扣在了邢三娘的手腕上,邢三娘手腕灵活的一转,利用巧劲想要挣脱于三的手,于三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挣脱,她就不是于三了。


    两人的手就像是上下翻飞的蝴蝶,动作漂亮。


    沈玉耀欣赏了一下,这两位的武功很显然都是以快为主,动作快的人肉眼都只能看见残影了。


    最后邢三娘的手还是被于三给扣住了,于三的实力毋庸置疑,邢三娘想要赢过她,还有的学呢。


    输了的邢三娘没有丝毫气馁,甚至看于三的眼睛都亮了,赢了的于三也没有高兴,而是冷静的说:“请自重。”


    “好好好,我自重。是我说错了,小千金你身边有这样的高手,接下来这条路,两人都走得。”


    邢三娘自己都可以从东打到西,比她更强的于三自然更可以。


    沈玉耀对邢三娘更感兴趣了,她给于三一个眼神,让于三和邢三娘好好聊聊,最好是能收归麾下。


    然后聊着聊着,一行人就往同一个方向去了。


    既然算是交上了朋友,那肯定要中午吃一顿,说说话之类的。


    邢老大带着两个小弟跟在马车后头,羡慕的看了眼禁军四人骑着的高头大马,同身后躺在马背上的妹妹说道:“三娘啊,你什么时候能给哥驯匹好马回来,瞧瞧那些人,骑一匹马就人模狗样了。”


    邢三娘双手枕在脑后,一直在想这一行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闻言直接嗤笑出声,“人家好看,那是长得好看,不骑马照样好看。想要马就自己去驯,别人啃老你啃妹,倒是好意思。”


    邢老大有点儿心虚了,他确实是在啃妹,但那也是他有妹妹可以啃!别人想有这么厉害的妹妹,还没有呢!


    “嘿嘿,哥哥不让你吃亏,一匹好马在城中三五十两,哥哥送你一箱子琉璃瓶,怎么样。”


    “不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城里琉璃便宜了很多,一箱子也不值几个钱,你想将之前抢来的东西便宜处理,也别来坑我。”


    “嗐,那不是你有路子嘛,只要上了船,运出去的话,那些东西可都能赚大钱。”


    邢老大嘿嘿一笑,长相还算正派的家伙,笑起来却像个奸商似的。


    辣眼睛辣眼睛,邢三娘赶紧把眼睛闭了起来,不再看胡乱耍宝的亲哥。


    “你相信那几个人是去芦苇村探亲的?”


    “不相信,芦苇村能有什么富贵亲戚?”


    邢老大直接摇头,他们的父母都是从芦苇庄出来的,那地方有多穷,他们还不知道?


    “芦苇村没有,但是附近新搬过来的人有啊。那可都是食君禄的大人。”


    新搬过来的?


    邢老大脸色微变,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你是说,这是那群人的亲属?”


    “恩。”


    “那快将她送过去,她探完亲就会走了。”


    邢老大并没有将一个小姑娘放在眼里,那小姑娘除了胆子比一般大户人家小姐大了点儿,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邢三娘和邢老大想的一样,但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


    四个身手不凡的护卫,还有一个高手侍女,她说自己姓曲,家中行七,难不成是那个曲家?


    沈玉耀给自己的新马甲名字就叫曲七,如果邢三娘问她真名,她就会说自己叫曲玉,用母姓和她名字里的一个字。


    曲是个大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七姑娘,真的要去他们地盘上吃饭?”


    那群人跟在后头,于三总觉得跟押解囚犯似的。


    “恩,造船厂这边迟迟无法推进进度,绝对有人捣乱,当年的豪绅建庄子卖海货,不可能只卖到京城。”


    如果只是卖到京城里,一个几百人的庄子,平日里的产出就够卖了,那豪绅索取的数额太大,甚至最后将百姓逼得四散逃跑,可见不光是做京城附近的生意。


    战乱时期,陆路难行,沈玉耀猜那豪绅是有海船的。


    甚至到现在,海船依旧在跑,倒卖货物的人看到了海上巨额利润,或许不愿意让朝廷进来分一杯羹。


    不,以朝廷的体量,那都不是分一杯羹,是将整个锅都占了,原本对方可以随便取用食物,最后变成他只能分一杯羹了。


    吃过红利的人,不可能受得了这样的落差。


    “所以姑娘想要去查?太危险了,不如交给属下。”


    于三不同意沈玉耀以身犯险。


    沈玉耀摇摇头,“我既然是来看造船厂的,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上一次去新港,我没有经验,什么都做不了,这次不一样。”


    她偷偷摸摸,不让任何人察觉她出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看见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冰山吗?


    说话间,邢家庄到了。


    邢三娘自述邢家庄都是官府从外地迁过来的百姓,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只能抱团取暖,偏安一隅,到路上打劫是因为这附近的村落几乎都有拦路抢劫的匪徒,他们不想过于出头被灭,就只能融入进去。


    这些话,沈玉耀只信一半。


    邢家庄就是很普通的小村落,高高低低的房屋鳞次栉比,不远处的小山怪石嶙峋,不生草木,农田不多,阡陌纵横,倒是挺整齐。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邢家庄这附近有山,但山上只有大石头,有水,水却离得有点儿远,最后他们只能靠几亩薄地勉强吃喝。


    可他们的房子修的都挺好,不似普通农庄,沈玉耀猜,这部分财富来源于那条大路。


    “二姐!我回来了!”


    邢三娘先下马,大喊了一声,田间农作的妇人直起身,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倒是田里其他人更热情,大喊着,“三姐回来了,三姐回来了!”


    还有小孩子跑着围过来,双眼冒光的看着马车。


    第 72 章


    “三姐,这是刚抢回来的宝物吗!”


    “好大好精致的马车啊,可以带着我们出去玩!”


    “去京城玩,去京城玩!”


    小孩子们绕着马车转,嘻嘻哈哈的笑的很开心。


    邢三娘一想到里面还有人,就觉得有点儿尴尬。


    “去去去,都一边儿玩去,里头是我请来的客人。”


    “客人?”


    邢三娘这么一说可稀奇了,邢家庄什么时候有被邢三娘请上门来的客人啊?


    于三掀开车帘先下去,随后伸手扶沈玉耀下车,就像是一个非常合格的侍女。


    让和她交过手的邢三娘很是不解。


    好好的一个高手,逍遥快活的日子不做,为什么要去给人当侍女?


    反正让邢三娘选,就是对方给她再多钱,她也不会去做伺候人的买卖,什么护卫婢女的,想想都让□□头痒痒。


    当然,如果雇主是沈玉耀这样年轻貌美的小美人,邢三娘不是不能接受。


    沈玉耀刚落地,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那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躲在姐姐身后,悄悄打量着她。


    沈玉耀冲她笑了笑,或许是看沈玉耀十分温和无害,那小姑娘也冲沈玉耀笑了一下。


    这是一个普通的村落,却也不够普通。


    每一个孩子都长得很壮实,身上穿的衣服也比较合身,虽然都是麻衣,却都是新的,少有补丁。


    在古代,想了解一个村子的生活水平,看小孩的穿着打扮与精神面貌就能知道。


    当人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时候,小孩子那更是直接放养,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


    “哇,好漂亮的姐姐啊!”


    “她好白,比小妹还白。”


    “衣服好漂亮,还有头花呢。”


    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小声说着,以为自己说的话沈玉耀听不见。


    沈玉耀装作没有听见的模样,兴致勃勃的打量着空荡荡的田野。


    三月末种谷子,此刻在地里劳作的人主要是为了将地松一松,为之后种谷子做准备。


    “乡下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入村路也窄,接下来的路,恐怕你们要走过去。”


    乡下土路坑坑洼洼,临近大海还常下雨,地上有些泥还没干。


    邢三娘担心娇养的小姐不愿意走,如果真不愿意,或许可以让对方骑马进去。


    让邢三娘没想到的是,沈玉耀二话不说抬腿就走。


    沈玉耀没那么多讲究,衣服和鞋子脏了可以洗,出门在外不方便洗衣服,那就拿去让别人浆洗赚钱。


    太女都不嫌弃了,其他人怎么能挑三拣四?自然是跟着一起走,禁军四人下马,与白元一起将马儿拴在村外的棚子里。


    一行人跟着进了邢三娘家的大院子,这个院子就位于最靠近山脚的那一侧,圈了很大一片空地,这时候空地上还有一些人在训练。


    是比较简陋的校场。


    那些人见到有外人过来,还是几个带着武器,人高马大的高手,立马用警惕的目光看向元石□□人,在看见邢三娘在前面引路后,这种不信任才稍稍减退。


    “见过三姐!”


    “三姐今日回来的很早啊!”


    “这些人是三姐请来的客人吗?”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这种松散的场景在军中是绝对不会看见的。


    邢三娘摆摆手,她显然在这儿很有威严,这么一个动作,那些人就停下了询问,认真看着她。


    “京城来的朋友,人家是富家小姐,你们这群五大三粗的家伙可别吓着人家,快各自回家吃饭去吧!曲姑娘,这边请。”


    突然被人称呼曲姑娘,沈玉耀还有点儿不习惯,她笑了笑,跟在邢三娘的身后,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了砖瓦房里。


    进去的第一眼,沈玉耀就看到了那摆在正桌上的大珊瑚。


    “好看吧?去年从海上捡来的东西。”


    “珊瑚价高,邢姑娘运气真不错。”


    沈玉耀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或许就真相信那东西是从海边捡来的了,好家伙,赶海要是还能捡到这半米高的红珊瑚,可真是奇了怪了。


    “哈哈哈,我运气一向不错,大哥做了一手好炖肉,咱们说说话聊聊天,等他做完饭一起吃。”


    邢三娘伸手,请沈玉耀坐下。


    沈玉耀落座后,于三下意识的就要为沈玉耀端茶,却发现这屋里堪称是家徒四壁,什么招待客人的东西都没有。


    别说茶水了,连个茶壶都看不到。


    “家里平常不怎么来人,二子!二子去烧壶水去!”


    邢三娘完全不尴尬,什么东西都是现张罗,于三有点儿不满,沈玉耀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现在更是太女,什么时候到别人家做客受到过如此随意的对待?


    邢三娘好是好,就是为人太随性了,放在京城里,那肯定是到处得罪人。


    于三开始思考她到底要不要招揽邢三娘。


    “是我来得突然,主人家没有做好准备在所难免,于三,去马车上拿些糕点糖果,给大家分一分,今日我认识了三娘这样的人物,值得庆贺。”


    沈玉耀开口吩咐道,这是要将人支走。


    于三不太放心,不过想到沈玉耀那一身蛮力,又觉得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是。”


    于三规规矩矩的退下,见她如此听话,邢三娘略有些惊讶的看了沈玉耀一眼。


    “没想到她还听你的话,你家里很有钱吗?或者是父辈很有名?”


    “家中确实略有薄产,于三与我情分非比寻常,她是个极为忠心可靠的下属。”沈玉耀轻描淡写的将大庄这个国家的归属权,比喻为略有薄产。


    邢三娘就是想破脑子也不可能想到眼前这个人是当朝太女啊,谁家太女会如此亲近友善?


    “原来如此,刚刚我听你说,你家中遭难,要去芦苇村寻亲,芦苇村穷的不行,难得当地人还有你这样的富贵亲戚。”


    邢三娘打听情报的话术还是有些嫩了,想想她的生活环境,能做到这一点,已经说明她非常有天赋,沈玉耀是越看越觉得满意。


    武功好擅水性,还能将一群百姓训练的有模有样,刚刚那些人在校场上的时候,分明是在练习军阵,这说明邢三娘在这方面还有些基础。


    此乃沈玉耀出宫之后遇到的意外之喜。


    “不是芦苇村里的亲戚,是我叔父,他是工部的一个小官,后来朝廷要造船,就派他到新建的造船厂做事了。”


    “造船厂那附近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屋舍,一群当官的在里面捣鼓东西,你一个小女子过去,肯定很不方便。”


    邢三娘还是挺敏锐的,一般的借口根本没办法糊弄她。


    “确实不方便,所以我也没打算常住,只是想见一见叔父,叙叙旧,顺带着将家中的变故告诉他,让他帮忙拿个主意。”


    邢三娘勉强的点点头,沈玉耀的借口算是说服她了。


    就是家中出了变故,不寻父母,反倒跑到外面来找叔父,怕不是家中父母不在了吧?


    邢三娘想到这儿,有些同情沈玉耀,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若是无父无母,自己如果还立不起来,那日后定会被无数人欺负。


    “你也别什么事情都听别人的,日子给自己过,自己舒心才最重要。”


    “确实如此。”


    沈玉耀一听这话,觉得邢三娘愈发合她心意了,听听这发言,妥妥就是一独立女性啊!


    “其实我还挺想让叔父跟我回京一趟,处理家中琐事,可不知为何,这次的差事与往常极为不同,叔父自从被调到那个造船厂后,竟然一直没有出来过半步,连过年的时候,都没能回族地祭祖。”


    这是真的,不过不是朝廷硬性规定,是那些官员和工匠怕完成不了皇帝下发的任务,自觉在造船厂加班加点。


    当社畜难,当古代的社畜更难,当古代封建王朝的臣子,还想要升官发财,那真是难上加难。


    沈玉耀都有点儿同情那些官员了,前提是那些人真的老老实实在干活,没给她耍什么心眼子。


    没耍心眼?那不可能。


    这可是国家建设的大工程大项目,就和西北互市与新港一样,建成之后,注定要给朝廷赚下巨额财富的,在这种项目里,当官的怎么可能手底下干净?


    真要是都那么干净,全是两袖清风的好官了,谁还挤破头也要去当官啊。


    不否认官场中有真清清白白的好官,但那样的官员叫什么?叫榜样!


    榜样,榜上的样子,一张榜上能登榜的有几个,落榜的有多少?


    沈玉耀能容忍人的贪心,谁都想过得好,那没有问题,只要能将事情办好,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其实无所谓,毕竟谁也不是活在理想世界。


    但是如果因为一部分人的贪心,事情迟迟办不好,那就是大问题了。


    沈玉耀来造船厂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邢三娘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造船厂的乱象时,她还是觉得心口一堵。


    “这些当官的啊,就是表面功夫办得好。你叔父或许是个好官,但造船厂那边嘛,根本没几个好人。过年的时候他们确实没有回去祭祖,因为他们在这儿吃的,比回去吃年夜饭还丰盛呢。”


    “何出此言?”


    邢三娘说话时还收了一些,毕竟对面新认识的小伙伴的叔父是其中一员,说的太难听,她可能就失去这个颇对胃口的小千金了。


    结果这位曲七姑娘比她还积极,好像听到的不是她叔父的坏话,而是什么八卦。


    那说起这个她可不困了!


    “自打造船厂选定要在芦苇村附近落地后,芦苇村附近的几个村就热闹起来了,本来这附近几个村都是归入海县管的,但是入海县县城离得远,大家各自为政比较多。之前此处是豪绅的庄子,后来那豪绅死于战火,后人没落,当上了芦苇村的里长。朝廷将芦苇村升县,里长自然而然就被推选为县令了。”


    这边是穷山恶水的荒凉之地,虽然在皇城脚下,但有几座不高不低的山挡着,路也不太平稳。


    朝廷本来想着让翰林院里的预备官员过来,结果一看地方这么小,也没有发展潜力,真把人扔过来,多半是永无政绩,没有出头之日了。


    经过之前太子和敬王的事情,朝廷处置了一大批官员,本来大庄建国时间短,人才储备不足,就已经捉襟见肘,还是别杀鸡用牛刀,嚯嚯好苗子,干脆当地选个里长去做个小地方的县令。


    “那位县令一上来,先是将之前小打小闹的匪徒,全都聚到那条路上去,接着造船厂建成后,一天换着花样的往造船厂送东西。或是金银细软,或是山珍海味,就一个要求,别那么快完工。”


    船要是早造好,造船厂就要挪地方了,毕竟大船都是要从新港那边出发,靠新港越近越好。


    这次新港建设的时候,就在附近也建好了造船厂,就等着造船厂到时候搬过去呢。


    芦苇县这边本就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但是自从那些官员到这边后,来往的商旅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毕竟造船厂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他们平日里的吃穿,都有需要吧?


    朝廷又不可能像供给军队一样供给那些人的吃喝,商人有利益自然会往这边来,才三四个月,造船厂附近便已经有了较为繁华的地段。


    真要是走了,那些商人的税往哪儿交?再说了,商人一个都没了,土匪们都要没吃的了。


    “用读书人的话说,那位县令就是在杀鸡取暖。”


    “杀鸡取卵。”沈玉耀小小纠正了一下这个读音,邢三娘跟她打着哈哈,说起了一些轻松简单的话题,沈玉耀也没有再问。


    吃完饭,沈玉耀在屋里短暂的落脚,明天一早,邢三娘会派庄子里的人去送她,而她只需要支付邢三娘一部分钱财即可。


    比在城里雇佣镖局要便宜多了。


    沈玉耀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躺在如此简陋的木床上,床的材料一般,造型更是简单,与皇宫的大床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盖的被子也单薄,三月初的天气还有些冷,于三为沈玉耀升起了一个火盆,烤烤火。


    “把窗户闪开个缝,莫要闷着了。”沈玉耀坐在床边,伸手烤火,火苗在她眼底跳动。


    窗户推开,窗外是格外寂静的村落。


    也就只有在这种小村子里,晚上才会这样的安静,若是在皇宫,此刻有可能沈玉耀还在跟皇帝熬夜批奏折呢。


    “太女,明日到造船厂后,要怎么办?”


    造船厂里可没有沈玉耀说的什么叔父。


    “负责造船厂的人,是工部侍郎朗沪宁对吧?”


    “正是此人。”


    朗沪宁寒门出身,官途和石炳生相似,都是个人能力很强,身后没什么背景的纯臣。


    “我记得他前些年间,曾主持过左州的水坝修建,他主持修建的水坝,是左州洪灾时,唯一一座没被冲垮的大坝。你说这样的人,他会被一地县令拿出来的金银海货蛊惑吗?”


    左州的洪灾让不少工部官员被问责,连工部尚书都被撸下去了,结果朗沪宁不光没有被降职,他反倒升官了!


    和现在那位工部尚书不同,那位工部尚书升官是因为工部需要一个尚书,他本人资格足够,纯靠资历熬上去的。朗沪宁升官,那是因为人家实力过硬。


    但要说朗沪宁会不会被钱财腐蚀,于三也不敢直接下定义。


    经过这么几个月,沈玉耀的手下已经遍布京城附近,现在沈玉耀想要知道什么天下大事,都能瞬息之间通晓,可要具体到一个人的性情如何,就需要去查一查了,目前情报组织的功能还没有如此强大。


    “人心易变,或许会。”于三给出一个万金油答案。


    沈玉耀笑道:“确实,但邢三娘跟我说话时,说一半留一半,还将造船厂的事情,全都推在了芦苇县县令头上,她的话可信度不高,要选择着听。朗沪宁我还是倾向于他没有太大问题,明日去造船厂,就说他是我的叔父吧。”


    “那真是他的荣幸了。”


    当太女的叔父,朗沪宁有点儿幸运。


    朗沪宁觉得这是他的不幸。


    他为官二十载,是当年皇帝登基时,开恩科的状元。


    这么多年官场浮沉,他自认已经懂得了官场上大大小小的规则,当初造船厂的提议被彼时的玉阳公主提出时,他就觉得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他想躲,可他实在是躲不掉啊!


    工部尚书肯定不能亲自出马,左侍郎又非常狡猾的先将新港给抢走了,他这个右侍郎,是又有能力又有空闲,重任不交给他,能交给谁?


    第一天来芦苇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儿不太好办。


    他来到芦苇县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地方可真穷啊,听说之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渔村,升为县后,除了名头外,没有任何变化。


    在这种地方,让他们造个合格的造船厂就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和其他京城来的匠人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最主要的是住哪儿啊?


    总不能跟那些衣不蔽体的渔民住一起,霸占他们的小床吧?


    朗沪宁自认不是个多好的官,但他没办法那么不做人。


    于是他和他其他人,兜兜转转住到了豪绅丁家。


    这个豪绅是祖上荣誉,与朗沪宁所在的朗家差不多,不过朗家再落魄,那也能算得上是寒门,丁家落魄后,还不如个普通农民。


    商籍一入,税都比旁人要多三成。


    好在丁家还有点儿底子,芦苇县上最大最好的房子,就是他家的,那是个实打实的三进大院,京城里能住这么大院子的人,非得四品官以上了。


    一开始朗沪宁也觉得丁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祖上的余德,可没想到啊,他是越住越心惊,这哪儿是祖上余德,分明是有人在私底下大肆敛财!


    如果是普通人便也罢了,结果在背后,是他惹不起的人!朗沪宁哪儿还敢接着查,赶紧及时止住。


    因为发现了不该发现的,朗沪宁一度以为自己回不去京城了。


    好在皇帝催得紧,造船厂建造完工的很快,他逃离了丁家住进了有重重护卫把守的造船厂。


    但是他毕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每天活的心惊胆战,就怕自己哪天突然命没了,丁家送来的金银吃喝,他是一点儿都不敢碰,能退的就退回去,不能退的,就分给要钱不要命的人。


    在这种高度紧张下,他在造船厂过了个年,同时在他个人的努力下,终于搞定了大体框架。


    没错,他个人的努力。


    谁能想到啊,从京城以及附近召集而来的这些会造船的工匠,大部分是来混饭的学徒,有几个会造大船的,还都姓丁!


    对,丁家的丁。


    据说曾经是丁家养的工匠,他一听就知道造船的事要悬,要不是他非常努力的自学,明年能不能弄出大体框架都是个问题。


    他不着急,皇帝不行啊,到时候工程迟迟无法推进,皇帝要的是他的脑袋!


    真的是前有狼来后有虎,在造船厂的每一天,朗沪宁都生活在即将失去生命的阴影之中。


    直到平静的一天早上,有护卫来告诉他,他侄女从京城过来找他了。


    侄女,他哪来的侄女?


    朗沪宁下意识的想要说,但是一想到这些护卫也不一定是他的人,他装作热情的问道:“当真?是本官哪个侄女?”


    “她自说父亲姓曲,她是曲家七小姐,大人姓朗,您的侄女怎么自说姓曲啊?”


    护卫也是京城人,不隶属于禁军而是属于地方府兵,他对朗沪宁的家庭状况还是挺熟悉的,甚至也知道京城曲家没有一个七小姐。


    曲家就剩下一个曲小将军了。


    朗沪宁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谁了!


    苍天啊大地啊!终于有人来救他了!


    此刻,这个奔四就已经头发稀疏到有些戴不了发冠的工部侍郎,差点儿没哭出来,他可算是等到了救星!


    “我有个弟弟入赘曲家了,快快快,快带我去见我的好侄女。”


    护卫那一瞬间看朗沪宁的眼神都变了,怪不得大人年纪轻轻能身居要职,原来是因为家里有人去巴结曲家了。


    曲家出了个皇后,曲皇后还有太女,眼见曲家就要飞黄腾达,到时候和曲家有关系的朗沪宁,定然也有大好前途!


    护卫想着自己还是别随便得罪人,赶忙带着朗沪宁出去了。


    沈玉耀想象过见到朗沪宁会是什么模样,或许朗沪宁会很激动,又或者他会说秃噜嘴,让她还得再找个理由。


    但是她没想到,朗沪宁出来后看见她,唰的一下眼泪就流出来了。


    见他张嘴要喊太女,沈玉耀一个健步冲上去,伸手拉住朗沪宁的胳膊,防止他跪下,同时嘴上喊,“叔父!小七可算是寻到叔父了,叔父,我父亲他,他……”


    本来已经喜极而泣的朗沪宁,一听沈玉耀说父亲出事了,吓得脸都白了,难不成陛下出事了?


    “我父亲他在外面有了小的,还有比我年纪大的兄长,明明说好日后我招赘在家中服侍二老,现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阿猫阿狗,竟与我相争!叔父,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朗沪宁差点儿没一口气厥过去,吓死了,他刚刚真的以为皇帝出事了啊!


    “没事就好,太、我太久没见过他们了,还真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你放心,没人能跟你争。”


    太女之位已经板上钉钉,放一年前,太子和申王暗中较劲的时候,谁能想到最后竟会出个太女。


    真是不到最后,不知道花落谁家。


    沈玉耀见朗沪宁配合她演戏,满意的松开了手,朗沪宁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肩膀,咧了下嘴。


    太女这力气,委实是有点大啊。


    “既然曲姑娘已经安全到了,那三娘就领众弟兄回去了。”


    邢三娘见曲七要寻的叔父亲自迎出来,还感情真挚的冲着曲七流眼泪,这下是真的相信沈玉耀是来探亲的了。


    所以干脆利落的就要告辞。


    “诶!邢姑娘,既然你为我布了一桌好菜,我该还你一桌才是。来都来了,不如大家留下来吃一顿吧,叔父一定会很乐意帮我招待你们的,对吧,叔父?”


    沈玉耀每喊一次“叔父”,朗沪宁都身体都会颤抖一次,被沈玉耀这样一问,他勉强挤出个笑容,连连点头。


    “不了,这边是重地,不能随便落脚,改天吧。”


    邢三娘感觉宴无好宴,想要走。


    “叔父,我路上认识了这位女侠,十分投缘,想要留她一顿饭。”


    沈玉耀这么一说,朗沪宁明白了,赶紧给周遭的护卫使眼色,让他们将人围起来别放走。


    那些护卫训练有素,马上就围了上去。


    见自己带的人都被围起来了,邢三娘脸色阴沉下来,她盯着沈玉耀就像是丛林里埋伏猎物的豹子,眼神凶狠,充满野性。


    “曲姑娘是想要强留我?”


    “只是想略尽地主之谊,就像之前邢姑娘做的一样,而且还有一些事想要问问邢姑娘。”


    沈玉耀对上邢三娘的眼睛,谈笑间丝毫不退。


    邢三娘能感觉到她手下人有些慌张,毕竟周遭围着他们的是正规的朝廷兵,不是什么歪瓜裂枣。


    她用舌头顶了下上颚,倏然一笑,“小千金相邀,岂能辜负啊?”


    她倒要看看,这个路上劫下来的千金小姐,是想干什么。


    “三姐,要不要我们找机会,回去通知老大。”


    下属上前,小声问道。


    邢三娘摇摇头,“进去该吃吃该喝喝,她不会动手杀人。”


    从始至终,那位曲七姑娘,对她都只有淡淡的欣赏,没有一丝恶意。


    第 73 章


    邢三娘嘴上说这位曲七姑娘不会将她如何,实际上心里也没什么底。


    本来她以为对方就是只可爱小白兔,没想到啊,小白兔一到地方就掀开了裹着的皮,露出了底下大灰狼的样子。


    “邢姑娘莫要担心,我真的只是有些事情要问问你,没有别的想法。”沈玉耀笑着请邢三娘入座。


    她们一行人已经从门口转移到屋里了,一离开护卫的视线,朗沪宁就迫不及待的往后退,走在了沈玉耀的身后,显然是以沈玉耀为主。


    邢三娘看出这个动作隐藏的含义,望向沈玉耀的眼神都带了三分探究。


    “你究竟是什么人?”


    绝对不可能是什么见鬼的探亲千金小姐。


    朗沪宁是何人,邢三娘不清楚,但是她知道这造船厂的护卫,那是一群眼高于顶的家伙。


    能让这些家伙如此的尊敬,朗沪宁的来头绝对小不了。


    而能让朗沪宁认下侄女身份,还以她为主,这位曲七姑娘的来头只会更大。


    邢三娘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她阻止老大后,就应该让来路不明的一行人赶紧走,别停留。


    她留这些人干什么,真是吃力不讨好,还惹了一身骚。


    邢三娘肠子都悔青了。


    沈玉耀不懂读心术,但是看邢三娘的表情,她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遂而笑道:“邢姑娘,当真不用如此紧张,我保证不会害你,甚至如果你们配合的积极,还会送你们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如何?”


    沈玉耀不太懂怎么收心腹手下,但是她懂人心。


    她知道人是目的性很强的生物,每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中生存,生来都会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们要过的更好。


    过得更好的前提,自然就是人要有出路。


    有出路才能有未来。


    邢三娘所在的邢家庄,没有什么未来的。


    拦路抢劫能有什么未来可言,眼下看着还行,实际上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生活,这里毕竟是京城脚下,即便官府一时片刻能被蒙骗过去,容忍这些土匪的存在,但难道会一直当睁眼瞎吗?


    不可能的。


    当然,如果上位的皇帝成日里想着怎么让自己过的舒心,只想当个昏君,那天下都要乱了,谁还会管这么点儿小事。


    可不管是当今皇帝,还是下一任皇帝,也就是沈玉耀,皆非昏庸君主。


    这本来就是一场死局了。


    沈玉耀早就将这些考虑好,邢三娘她不是个蠢笨之人,相反,她十分的聪明,能在小小的农庄以女子之身打拼出来,她在文武上的天赋极强。


    所以沈玉耀短时间门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她想必早就已经想到了。


    正是因为早就想到,所以邢三娘对沈玉耀的话嗤之以鼻。


    “什么光明的前途,难不成就是变成朝廷的走狗,日后摇尾乞怜的过活?若真是如此,那我宁愿一辈子都在邢家庄呆着。”


    更好的生活,邢三娘当然想要,但她更想要自由。


    “那如果我说,我可以给你想要的自由呢?”


    “只要你能让我过得舒心如意,我什么都能听你的!”


    邢三娘也不废话,直接将自己的想法摆在这儿。


    沈玉耀满意了,她果然没看错邢三娘!


    “好!你……”沈玉耀当即就想让邢三娘进军队学习,但是冷不丁她想起来了。


    她出宫不是为了忽悠劳动力的,是为了解决造船厂的问题。


    “你出去好好吃一顿吧,这一路上辛苦你了,等之后我会让于三去找你。”


    沈玉耀将此事暂时押后,邢三娘没看出来什么端倪,早一点晚一点她其实无所谓。


    晚点儿更好,她还能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


    “可以!”邢三娘转身就走,这一转身就对上了朗沪宁那盛满不满的目光,她诧异的后仰了下身子,“这位大人,何故用此目光盯着我啊?”


    何故?你对着太女如此随意无礼,还问我是何故!


    朗沪宁见过胆子大的,但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


    这要是在京城,在皇宫,邢三娘就算是一只猫妖,有九条命,她都得死的透透的!


    “没事,邢姑娘是吧?这边走,你的弟兄们都在食堂吃饭。”


    “食堂?”邢三娘没听说过这么个地方,有些好奇,于是她没有再继续问朗沪宁是不是对她有意见,要不要打一架之类的话,转身跟着朗沪宁叫来的护卫走了。


    等人都走干净,元石陆从外面进了屋。


    他进来是想要跟沈玉耀打小报告,虽说进军营和地方府兵不是一个体系,但大家本质上都是当兵的。


    这个造船厂的护卫,可都是当初兵部的人拍着胸脯说,他们吩咐底下精挑细选出来的。


    结果呢?站没站样,懒散邋遢,好好的一个兵,愣是吃的腰肥肚圆,猪头大耳的,谁家兵是这副模样!


    结果元石陆前脚刚踏进来,就看到工部侍郎朗沪宁跪地呜呜大哭,那模样这叫个凄凉可怜。


    呃,他是不是应该退出去?


    元石陆觉得身为同僚,遇见这种尴尬的场面,他应该保持同僚情谊,装作没看见,避免让朗沪宁羞愧难当。


    但是朗沪宁并不觉得自己所做有什么好避开的,甚至他在看见蹑手蹑脚想要走出去的元石陆时,还哭嚎了一声。


    “元统领啊!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今年才三十九,我还不想死啊!”


    “朗大人是朝廷命官,还是一部侍郎,身份非比寻常,谁死您都不可能死。”元石陆都被点名了,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然后再硬着头皮劝说。


    “再高的官职,再重要的身份,那不也都只有一条命吗!想杀我还不容易?在我吃的喝的里下多点儿巴豆,我就能与世长辞了!”


    朗沪宁实在是压抑太久了,他简直要疯了!


    他每天都怀疑这里的人要害他,吃不香睡不香,夜夜惊梦,还要大量用脑去完成皇帝的任务,他真的太难了。


    朗沪宁并没有说自己有多难,但沈玉耀明白。


    她已经从朗沪宁那一头稀疏长发中看出来了。


    “好了,朗大人快快起来,若是被其他人瞧见,有辱斯文。”


    沈玉耀一下戳中了朗沪宁的心,或者说,每一个身居高位的大臣都还是比较要脸的。


    在上司面前哭,和在一群人面前哭,差别巨大,朗沪宁选择乖乖听话起来。


    等朗沪宁平静了心绪,沈玉耀看了眼元石陆,让元石陆进来。


    元石陆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走了进来,早知道朗沪宁来了,他就不来了。


    “朗大人,究竟发生何事,让你如此悲愤?”


    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指望太女开口,元石陆干脆接过了问话任务,全程非常的自觉。


    朗沪宁平静了一下情绪,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起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那还要从他刚从京城出来说起……


    “朗大人,太女时间门宝贵,请长话短说。”


    刚从京城出来?那都几个月了,元石陆只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威胁朝廷官员,甚至让一个朝廷命官被吓到当着沈玉耀的面哭!


    被打断后,朗沪宁有点儿不高兴,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时间门跨度到他已经住进丁家。


    话说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因为晚上吃的有点多,就自己一个人到处溜达,那天的海真好看啊……


    “朗大人,长话短说。”


    元石陆真是服了,这个朗沪宁个人能力很强,但很多年都没有升官的原因终于找到了,让他说一个话题,他这都快绕到哪儿去了?


    “行行行,我长话短说,那天我溜达的时候,看到有不少人从丁家后门出去,消失无踪,我就想着肯定有问题啊,但我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官,我也不敢上前去看,所以我想着明天再去……”


    元石陆听的额头都要冒青筋了,“朗大人,太女与在下,对你个人的想法并不是很想了解,请您长话短说。”


    朗沪宁怒了,他已经够长话短说了,他都没有用五百字描述当天晚上的月光多么美,海面多让人惊艳,那幅画面是真的很好看!


    竟然还让他短说短说,行!


    朗沪宁气的扯了扯脸皮,木着眼神吐出一句话来。


    “我看见有人在运大量的白银到船上,还有许多奇珍异宝,那船入海后就不见了。”


    这就对了啊!元石陆立马问道:“何人?”


    朗沪宁看了眼一直在静静注视着他们的沈玉耀,那个人的身份在嘴边上上下下好几次,就是不太敢说。


    “直说无妨。”沈玉耀意识到,那个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丁家,准确来说,是郑家人。”


    “郑家?郑家明明都已经……”


    之前太子和皇后先后去世,贪污赈灾银两的事情被掀出来,皇帝直接抄了郑家,还问斩不少郑家人,剩下的人也都已经被流放。


    怎么会有郑家人在距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偷运钱财?


    “郑家人有很多还活着,宫里不就有一位郑家人吗?”


    朗沪宁既然已经开口,自然就不会停下,反正他都已经这样了,索性将知道的事情都说出去。


    然后爱咋地咋地!


    元石陆闻言立马转头看向沈玉耀,沈玉耀沉着脸,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沈玉耀能想什么?她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没想到她当上太女后,第一个要收拾的竟然是太后!


    离谱啊,太后平日里清心寡欲,看着就跟真的入道忘俗了一样,怎么还庇护郑家人干这些事呢?


    或许沈玉耀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太后,不管是原主,还是她。


    安宁宫,太后居所。


    太后刚送走来请安的妃嫔,有些疲惫的靠在软塌上。


    青珍从外面进来,为太后端了一杯茶,放到太后手边。


    第 74 章


    “娘娘,喝口茶吧。”青珍轻声说道。


    太后摆摆手,示意不用。


    “太女离宫几日了?”


    “娘娘可是想太女了?算算时间,不过两日罢了。”青珍轻笑,顺从的将茶杯收下,随后走到太后身侧,伸手为太后轻轻揉捏额头。


    太后深吸口气,“人老了真是不中用,每日身子都不爽快。”


    “娘娘,可需叫医官过来看看?”


    “不必了,左不过就是那几样,让我少思少虑,我倒是想要少思少虑。”太后猛地睁开眼,“可那群人没有一个能让我少思少虑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娘娘,基本已经办妥了,只剩下些许人还留在那边,等最后一艘大船开走,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娘娘日后再也不用操心他们的事情了。”


    青珍很是心疼太后,她家娘娘这辈子过的可真是苦啊,世人都说托生到富贵人家好,可若是真的好,那为什么太后这一生都不能随性一次,一直为人所控。


    太后复又闭上了眼睛,幽幽一叹,“是我对不起皇帝和太女,也对不起先帝。”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生恩养恩不得不还,于您如此,于陛下而言,亦是如此。”


    太后要回报郑家,皇帝要回报太后。


    郑家求到太后头上,怎能直接拒绝呢,皇帝做事未免太绝了,那可是他的外家,也是他妻子母亲的母族,怎能直接下令赶尽杀绝。


    杨家都能留一息尚存,偏偏不给自家一口喘息的机会,青珍想想都觉得心寒,而且皇帝如此做,太女从未给郑家求过情。


    青珍每每想到太女给太后尽孝时的乖巧模样,就觉得有些可怕,看上去那么乖巧可人的孩子,下手却极其狠厉。


    不管是对太子皇后,还是对敬王,哪怕是对上申王,沈玉耀都没心慈手软过。


    “她此番去的就是那边,哀家真的很担心,她会发现什么。但是回过头来想想,发现了也好,郑家也好,其余人也罢,早就是该入土的老古板,最后就该同哀家一起下去,留着又有什么用处。”


    “娘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还年轻呢。”


    青珍的目光扫过太后花白的头发,眼圈微微泛红。


    太后疲惫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时光静静流淌,带走了太多太多,参与过那些恩怨的人,大多已经变作一捧黄土,还有什么好挂念的呢?


    海风吹佛,带来微微的腥味,同时也让人脸上有些刺刺的疼痛,沈玉耀登上礁石,向远处看去,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有海鸥低空飞过,鱼儿跃出水面就成了鸟儿的猎物。


    “真美啊。”


    沈玉耀由衷感叹。


    “怪不得朗大人多次提到,他夜晚行于海边,被美景迷了神。”


    于三想起上午朗沪宁讲述发生什么事时,被元石陆打断好几次的感叹,有点儿想笑。


    能让于三记到现在,可见是真的戳中了于三的笑点,沈玉耀轻轻摇头,“没想到教习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


    “属下放肆了,请殿下恕罪。”


    于三连忙请罪,她好像确实有些失礼,朗沪宁不管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不是她能随意嘲讽的。


    “我没怪你,日子就应该过的轻松一些,有些好玩的事情发生,才能让人期待日后的时光。”


    如果这世间的一切都一成不变,那该有多无趣啊。


    沈玉耀望着大海,微微闭眼,感受天地辽阔。


    于三开口劝道:“殿下,这边实在太冷了,快些回去吧,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邢三娘的人吃完饭了吗?”


    “还没有,造船厂这边实在是太松散了,那么大一个食堂,却没有几个能做大锅饭的厨子。”


    如果造船厂只有几个人,这事儿还好说,可造船厂上上下下有两三百人,这些人难不成平日里都不去食堂吃饭?


    当初建造船厂的时候,要配备什么福利,是沈玉耀出的主意,食堂自然也出自沈玉耀之手。


    沈玉耀原本是想将造船厂建造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科研基地,结果倒好,到底下实行的时候,就没有一点是和沈玉耀设想一致的。


    “一个想法,从出现到落实,势必要走很长的弯路。”沈玉耀接受良好,但是她不打算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你这几日把造船厂上下摸清楚,揪出渎职之人,我打算让造船厂尽快挪到新港那边。”“是!属下遵命!”


    也算一句不问,直接应下。


    “回去吧,我要找邢三娘单独谈谈。”


    沈玉耀就喜欢于三这点,她从来不会问为什么要这样做,是非常好的执行人员。


    可同时,她又过于不知变通,让她做决策,是绝对不可能的。


    相对而言,邢三娘就很懂得变通了,她看着大吃特吃的手下,觉得跟着小千金混,真是个好主意啊!


    想想看,别的土匪还在草丛里趴着喂蚊子,她却能带着手底下这群人在造船厂吃官家饭。


    占朝廷的便宜!


    跟在她身边的二子,捧着全是大鱼大肉的饭,干的那叫个香,还一个劲儿的感叹。


    “我二子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饭!慢就慢点儿了,等的真值!这饭比那传说中的断头饭估计都香!”


    “哈哈哈,你还想吃断头饭啊?那可不兴吃啊!”


    “没准儿我十八年前就吃过呢!”


    “有道理有道理,十八年后你又是一条好汉了!”


    二子的话引来其他人的调侃,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欢欣。


    “快吃你们的饭吧,饭堵不住嘴我还是第一次见!别嚷嚷了,咱们跟着曲家小姐进来,可别丢人家的脸!”


    邢三娘一声喊,比什么都管用,那些土匪可算是不嚷嚷了,也不叫喊着上好酒,就埋头苦吃。


    食堂的厨房内,胖的下巴快成千层饼的大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拉着缩在墙角的护卫说悄悄话。


    “今儿外头是来了哪路神仙?猪托生的都不至于吃这么多!我上次出去买的食材都要见底儿了!”


    “哎呀,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吞那么多,你买的那点儿东西连猫儿都喂不饱,你还说什么要食材新鲜,现在好了,饭不够吃了!今儿来的全是侍郎大人的客人,若是亏待了他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少威胁我,你拿的少了还是吃的少了?我要是出了事,第一个拽你一起掉坑!”


    大师傅嘴硬的怼了对方两句,护卫翻了个白眼。


    两人平日里称兄道弟,今儿大难临头,就直接反目成仇。


    好在他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最后东拼西凑,还是将那群邢家庄的人给喂饱了。


    只是这口气还没有彻底松下去,他们就被元石陆带着属下给抓走审问去了。


    一个护卫一个伙夫,两人职位不高,但混迹于底层,绝对知道不少东西。


    另一头邢三娘在酒足饭饱之后,见到了沈玉耀。


    沈玉耀还是穿着普通富家千金的衣服,但邢三娘绝对不会将她看做普通的富家千金,甚至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若她的猜测属实,那她当真是要走大运了!


    “见过曲姑娘。”邢三娘少见的还冲沈玉耀行了个礼,虽然是很有江湖气息的抱拳礼。


    沈玉耀笑着点点头,受下此礼,邢三娘当真是个妙人,硬气的时候真硬气,怂的时候也会秒认怂。


    这才是真正懂得变通的灵活性子。


    “坐,为邢姑娘上茶。”


    “不必了不必了,刚刚吃的酒足饭饱,此刻是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了。”


    邢三娘一看是于三要上前给自己端茶送水,吓得连忙拒绝,让这等高手服侍她,她心里都发虚。


    沈玉耀不强求,“不知食堂的饭菜可合你胃口?”


    “合!好吃的很,不愧是丁县令送到造船厂的厨子,宫里的御厨也不过如此了。”


    邢三娘想想那小滋味都觉得美,造船厂的人天天都吃这么好吃的饭菜,怪不得来了之后,一个个都胖了好几圈。


    “丁县令送来的厨子?这倒是没听说。”沈玉耀记得她当初定下规矩,每一个进入造船厂的人,都得是有自由身的平民。


    不让奴仆进来,不是因为沈玉耀看不起奴仆,是因为奴仆是他人安插探子最简单的一条路,而且一群工匠在搞建筑,能配置好后勤人员就行了,干嘛还要让奴仆进来?


    真要是过来吃香的喝辣的,那就不是干事儿的样子,迟早都被腐蚀的懒了。


    现在看来,她这条规定,好像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你才刚来一天,打哪儿听说去啊。朝廷说了,进造船厂的人和外面招来的工匠,都得是没有主家的清白平民。所以他们不是丁家人,他们只是凑巧姓丁而已。”


    邢三娘对这种掩耳盗铃的行径很是不屑,在她看来,丁县令和造船厂就是一波人,全都是朝廷的官员,而朝廷的规定那就是说给百姓听的,真信了就是百姓自己傻。


    比如这一条,那不就是左手倒右手吗?


    沈玉耀大概猜到为什么造船厂进度迟迟不对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如果是之前,沈玉耀或许会派人再去查看,有个七八分的把握再动手,但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现在是太女。


    身为太女,总是有一些特权的。


    朗沪宁怕得罪太后,沈玉耀可不怕,况且郑家罪大恶极,不尊皇命还私藏钱款,查出来绝对够郑家再被灭门一次了。


    没必要小心行动。


    于是沈玉耀直接问邢三娘,“你告诉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为表感谢,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眼下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若是把握住,以后可以平步青云,成就一方传奇,若是把握不住,倒也无妨,静待下次便是。”


    “好机会找上门,再把握不住我就是猪!曲姑娘,你尽管说明白,无论是多难得事情,哪怕你是想让我帮你取来那丁县令的脑袋,我都能做到!”


    “邢姑娘,既然你已经为我家姑娘效力,可改口自称属下。”


    于三在邢三娘说完话后,提醒了一句。


    她被邢三娘一口一个我刺激的不行,之前邢三娘是无关人士,说也就说了,现在都已经成为同一个阵营,还一点儿礼仪不知,太过贻笑大方。


    邢三娘性情顽劣,但不是丝毫不知好歹,此刻于三说了,她马上就挺了进去,并且改正了。


    “属下没读过什么书,日后若有冒犯姑娘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沈玉耀见邢三娘突然如此乖巧,有些惊讶,“你这就臣服于我了?难道你不怕我将你反手卖了?”


    “我、不是,属下自认有几分看人的本领,曲姑娘不是那阴损之辈,况且属下也有几分猜出姑娘的来历,读书人都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属下肯定要牢牢把握。”


    邢三娘活下来的智慧,就是人要懂得能屈能伸。


    天底下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仗着自己有几分能耐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往往死的最快。


    正因为这种性格,所以在造船厂门口时,即便不情不愿,邢三娘还是跟着沈玉耀进来了。


    “你猜出我的身份了?那你说说,我是谁?”


    沈玉耀有点儿好奇,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所有人都是封建思想深入骨髓,连原主都一样,尊卑分明体现在每一处地方。


    邢三娘同样生活在古代,面对太女,难道她还会如此随意?真是如此的话,沈玉耀可要对邢三娘刮目相看了。


    能对抗整个社会的人,都是勇者。


    “属下斗胆一猜,曲姑娘应该和当今皇后的母族曲家有关系吧!”


    “不错。”


    邢三娘咧嘴一笑,“那一定就是曲家的小姐!听闻皇帝前段时间封了个公主做太女,我那时候就在想,既然公主能当太女,那我身为女子,自当也能建功立业,成就一番大事!造船厂本就是太女提出的主意,曲小姐一定是追随太女,为太女奔走办事的人!”


    激动的时候,她又忘了自称属下了。


    沈玉耀闻言有点高兴又有点哭笑不得。


    邢三娘确实很聪明,但她对京城不了解,不知道曲家没有什么小姐。


    而且脑洞开的不够大。


    大概是因为,对于普通人来说,皇室的一切都显得很遥远,即便知道他们头顶有个皇帝,皇帝立了个公主为太女,那也仅限于知道。


    没有什么真实感,甚至平常也不会往遇见太女这方面去想。


    毕竟皇帝和太女都住在天下最繁华的宫殿之中,若是让邢三娘住那么美的地方,还管吃管喝,一群人伺候,邢三娘保证她一步都不会往外走。


    沈玉耀高兴的点,是因为她为邢三娘做了一个表率。


    公主成为太女,对于许多有才学能力的女子来说,都是一个好表率,她们也会想要立事业,没人会再用女子该如何去约束她们。


    因为天底下有个太女,以后还会有个女帝。


    “你这样想倒也没错,刚刚你说,即便让你去取丁县令的人头也无妨,那你就去取丁县令的人头吧。”


    “啊?”


    邢三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向沈玉耀,沈玉耀递给她一个“你有什么问题吗?”的眼神。


    邢三娘这才确定,自己真的因为一时口快,将自己给坑了!


    不是,她刚刚就是打个比方啊,靠她手底下那点儿人,怎么可能将丁县令给杀了,再说杀朝廷命官,那是要被府兵追杀,被朝廷报复的。


    她本质上还是想当个老实百姓,并不想和朝廷对着干。


    “你既然已经猜到我们姑娘是为太女办事,就应该知道,姑娘此刻说的话,那便是太女的意思。”


    于三先给邢三娘一个解释,告诉她,没必要怕,她杀了人自然有沈玉耀担着。


    然后她又说道:“光你一人和你手底下那些虾兵蟹将不足以成事,姑娘此番出京,身边带了几位禁军,他们都是太女器重之人,本事非凡。此次你为辅,他们为主,明白吗?”


    “他们四个是禁军啊。”邢三娘之前还在想她看上的那个家伙究竟是哪儿冒出来的,年纪轻轻武功就很不错,身上还带着那么好的装备。


    说是禁军就合理了,禁军里的兵,那都是京城里最好的那一撮。


    有混日子的,但不会混太久,禁军要求极高,进去容易,想要留下很难。


    但就算是禁军,那也不能抢她的机会!


    邢三娘猛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不能我、属下为辅,属下有一两百弟兄呢,他们就四个人,怎么能以他们为辅!”


    沈玉耀欣赏邢三娘这份力争上游的劲儿。


    但是不行,因为事实是,元石陆是禁军统领,他不可能去听一个身无功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的话。


    而且,邢三娘有天赋不错,但她没有正规学过怎么带兵,怎么突袭,她是野路子,野路子或许能出其不意,但真要上正面战场,毫无经验的野路子,绝对打不过风格成熟的正规军。


    “你跟在元石陆身边,好好学学他如何派兵遣将,只要你学了他三分本事,你就再不可能被困在这小小的芦苇县了。”


    沈玉耀说给邢三娘的机会,不是让她立功的机会,而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


    元石陆年纪轻轻能做到禁军统领,可不光是因为他祖上荣光,更不光是因为他会站队。


    要知道沈玉耀刚穿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统领了,禁军里身份背景比他还雄厚的人又不是没有。


    他能上去,就靠两字,能力。


    沈玉耀需要邢三娘有元石陆的能力,甚至比元石陆更强的能力。


    邢三娘一点就通,她怔怔看了沈玉耀两眼,最后规规矩矩的抱拳低头,“属下领命!”


    一个学习的机会,多难得,她必须把握住!


    平民百姓没有学习的机会,因为仅仅是生存,就已经耗尽他们全部精力。


    而身为平民中的女子会更惨一些,因为假使家里有余力供给孩子学习,那一定是先紧着男子。


    邢三娘在这上面还算幸运,又很不幸。


    她的父母与长辈们,都死了。


    老人们死在战乱之下,父母则是在从外地迁移的路上死的。


    她是二姐和大哥一手带大,大哥心疼两个妹妹,宁愿苦着自己也不苦着妹妹们。


    邢二娘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但又有无限的温柔。


    对于邢三娘来说,她的家庭还算幸福,成长的过程中没有受到来自家人的压迫,但这个社会不同阶层的天壤之别,让她一身本领无处用,最后不得不落草为寇。


    她不是没想过去正儿八经的上个学,但启蒙还好说,再深一些的学堂,就不收女学生了。


    大户人家会为家中姑娘请女教习教导文学,邢三娘就算有那个钱,也没那个路子。


    最后蹉跎岁月至今。


    邢三娘领命后就退下去找元石陆,跟那边对接了,沈玉耀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必须尽快建设学堂,扩张生源,招女学生。”


    于三赞同的点点头,不管沈玉耀说什么,她都会点头。


    沈玉耀心里有很多目标需要完成,但问题是,她没钱啊!


    不光她没钱,国家也没钱。


    这个新生的国家,实在是太瘦小,沈玉耀开启互市与海运,就是为了能迅速将瘦小的国家喂成胖子!


    “今晚你去盯着点儿,他们要是没能得手,也不能让丁家人跑了,还有郑家人,留几个活口就行,其他人都不能留。”


    沈玉耀很了解皇帝和太后,这两人其实都挺重情的。


    属实是一脉相承。


    太后看上去冷酷,但这份冷酷并非与生俱来。


    那是因为当年发生的事情,让她迟迟无法忘怀,但凡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四五十年,早就忘了前夫和孩子,重新奔向自己的新人生了。


    就是因为太重感情,所以放不下。


    那些郑家人要是都活着回京,沈玉耀都能想到皇帝会干什么,他多半会同处理杨成业时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郑家存在多年,天理不容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说其他,郑家族地的隐户与私田,都三四个月了,还没清点干净!


    从郑家抄出来的钱,甚至能填补国库一部分窟窿!


    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那些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当然不是!都是郑家人吃人肉喝人血,敲开骨头吸骨髓,世代累积下来的。


    当初沈玉耀得知抄家的钱只能填补一部分国库时,就觉得不太对,士族底蕴怎么可能只有这点东西?她记得古代抄贪官的家,那钱多的数都数不完。


    不过当时沈玉耀刚穿过来没多久,原主本身对那些东西没兴趣,她没有参考资料,因此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现在她懂了,这是狡兔三窟啊!


    当夜,沈玉耀的屋中灯火通明,一夜未灭。


    而丁府的喊杀声,是在后半夜响起的。


    那时人正酣睡,反应极慢,一直到邢三娘的剑划破丁县令脖子的时候,丁县令都没能从睡梦中醒来。


    与丁县令睡在同处的小妾,睁开眼看见有个皮肤黝黑的女子在砍枕边人的头颅,吓得眼睛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怕对方喊一声把人都招来,正想着要不要将人打晕的邢三娘见此,愣了一下。


    倒是让她省事儿了。


    随后她继续埋头苦干,拿剑又划又劈几次,才将脑袋给砍下来。


    弄得到处是血。


    不过邢三娘并不怕,当年迁地的路上,多少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在路上,她曾经与尸骨同眠,与死人同行。


    后来她当土匪,让邢家庄从一个新来的小透明,到现在占据商道入口的老大,靠的可不是嘴皮子。


    邢三娘将人头用旁边的床单裹了一裹,也不管血流了一地,兴高采烈的就往外走。


    二子正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浑身浴血的邢三娘突然出现,黑暗中借着月色,邢三娘面貌状若恶鬼,却叫他十分安心。


    “三姐,东西拿到了?”


    “恩!快走。”


    两人动作熟络的翻墙出去,很快与等在外面的元石陆汇合。


    元石陆看了邢三娘背后的包裹,满意的点点头,“身手倒是不错。”


    邢三娘嘿嘿一笑,血刺呼啦的脸上露出一排惨白牙齿。


    很渗人。


    元石陆默默将目光移开,正好此刻前去摸清地形的三个禁军回来了。


    李聪:“统领,前院地形已经摸查完毕!”


    肖卓:“统领,属下走过后院,后院少有护卫,但有大量空屋。”


    最后回来的禁军萧齐回来了,素来沉稳的脸上有些焦急,“统领,那边的海滩上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在搬运货物,登船准备离开。”


    元石陆之前还在想,为何沈玉耀要那么着急,今晚就得下手。


    现在他知道了,估计是因为沈玉耀得知那群人今晚就要走了!


    但是他每日就在太女身边,谁给太女传的消息呢?于三?


    元石陆很快将那些杂念抛之脑后,直接说道:“兵分两路,你带着你的手下来攻丁府,你们三个,随我去海滩,已经上船的人,一个不能留!”


    “是!”


    此刻四个禁军在月下如同四道阴影,浑身布满杀气,如同已然出鞘的宝剑,带着森森寒光。


    等禁军都离开,邢三娘深呼吸,克制了一下心里的激动,随后点燃第一束火把,高高举起。


    她脸上的血已经有些干涸了,黄色火焰下,那些鲜血就像是一种图腾,赋予了她强大的力量。


    “县令已死!弟兄们随我冲进去!降者不杀!”


    “冲啊!!”


    一群土匪哪儿干过这种事,其实上阵前手都还在抖,可当邢三娘高举火把喊出来的那一刻,他们突然就不怕了。


    人很容易被周遭人裹挟,在这种正面对决的战场上,个体是没有任何自我思考能力的。


    邢三娘带头冲锋,刚刚要翻墙,不好带重刀,只能拿轻剑,现在要攻入府,自然是要用重刀了。


    只见邢三娘将还在滴血的头颅挂在腰间,双手握紧缠着吸血布条的刀柄,大喝一声,以腰带动全身力量,将手中重刀狠狠劈在了那厚重的木门上。


    “哐”的一声巨响,那厚重到需要两个人才能推动的木门,竟然直接被邢三娘这一下给劈开了!


    见门被劈开,邢三娘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后她哈哈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快快快,弟兄们随我冲啊!!”


    她第一个跳进去,直面问声赶来的护卫,以一当十,将面前那几个攻来的武器全都挡下,随后手中大刀舞的虎虎生风,硬是让敌人不敢靠近半步。


    因为靠近着,会被大刀直接拦腰劈开!


    人被拦腰劈开并不会直接死,这不是杀人技,但对于战场来说,这种形式更加震慑人心。


    丁府的护卫一下子就被打蒙了,根本不敢上前半步,呆滞原地,被其他土匪一窝蜂的上来,围殴致死。


    随后有人反应过来,大喊我投降,却被上了头的土匪给弄死了。


    降者不杀,确实如此,但到底有没有投降,胜者说了算。


    丁府的喊杀声还没平息,造船厂这边就已经乱起来了,护卫们想去丁府救援,被朗沪宁给拦下。


    他以工部侍郎的身份,站在造船厂门口,挡住了所有想去救援的护卫。


    “别忘了,你们到底是谁的兵!”


    朗沪宁熬了个大夜,眼底青黑一片,但精神头很好。


    他早就想问问这些护卫了,他在这造船厂,就跟被幽禁一样,他想跟皇帝说,可这事儿涉及太后!


    皇帝对敬王是什么态度,满朝文武都看得见,一个感情不深的兄弟尚且如此,对太后更不可能差。


    皇帝对太后尊敬有加,孝顺至极,朗沪宁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在他个人的安危和太后的名声之中,皇帝会选什么。


    还好太女来了。


    太女来了,他就得救了!


    朗沪宁看着面面相觑,就是不肯退下的护卫,沉下脸来,“我手中有太女密令!尔等不尊太女密令,难道是想谋反吗?”


    太女?


    护卫中白天跑腿的小护卫脸唰的一下惨白,他今天白天接进来的,朗沪宁的侄女,不会就是太女吧?


    曲家七小姐?分明是沈家的七小姐啊!


    护卫一想到敬王那穿胸而过的一刀,就觉得自己胸口一痛。


    那是位能逼杀亲叔叔的狠人,对他们这些犯了错的下属,太女绝对不会饶了他们!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啊!


    护卫一时脑海中全是在京城的家人,他在此逍遥快活的时日久了,这才回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拿刀的手松了又松,最后将刀扔在了地上。


    他可以死,但不能再牵连家人。


    护卫砰的一下跪下,“朗大人!朗大人,求您让太女开开恩啊,我等并非有意收受贿赂,监视大人,实在是丁家,丁家狼子野心……”


    “行了行了,太女自有定夺。只要手上没碰人命,太女不会杀人。”


    虽然只见了几面,但朗沪宁已经了解这位太女是什么性格了,


    大庄有这样的一位太女,实在是大庄之幸啊!


    若是任人唯亲的余太子和那性情薄凉的申王继承皇位,大庄绝对不会越变越好。


    只希望今天晚上,一切顺利。


    看向丁府的火光冲天,朗沪宁心中默默祈祷。


    一直到天色破晓,出去办事的人才全都回来。


    丁府护卫共一百零七,留了七个俘虏,丁府其余奴仆与妾室一共二百零九人,除一名妾室亲眼目睹邢三娘杀人,被吓晕过去外,没有额外的伤亡。


    禁军四人毫发无伤,上船后共杀郑家九人,没有动奴仆护卫,只有四个人,杀不过来,干脆就全都打晕了,交由后续过去的土匪们绑起来了。


    留了郑家两人。


    “那两人,一人是郑家旁系的大公子郑友深,一人则是旁系的四子郑友怀。两人都在行刑名单之内。”


    元石陆报给沈玉耀的话很简短,但是里面蕴藏的意思却很深。


    沈玉耀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于三,同朗侍郎说一声,叫他带人过去点清财物。白元已经去通知入海县县令,很快官府就会来人封存赃款。”


    “是。”


    于三行礼,马上退下,走的时候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人群。


    这一眼让沈玉耀想起来了,她扭过头问元石陆,“邢三娘呢?”


    元石陆迷茫摇头,他不知道啊。


    肖卓想了想,有点儿别扭的出列行礼,说道:“邢姑娘她,伤着了,不好来见殿下,她有话让末将代为转达,她说‘曲小姐放心,人头我拿了,很快就亲自送上’。”


    沈玉耀愣了一下,随后不可思议的问道:“邢家庄伤者一,这个伤者,不会就是邢三娘吧?”


    肖卓点点头,“正是。”


    沈玉耀更觉得稀奇了,邢三娘可是邢家庄的人中,武功最高的那个,她怎么会伤着呢?


    肖卓见沈玉耀实在是很好奇,便开口解释道:“殿下,她身先士卒,十分英勇,一柄长刀劈开了丁府大门,还连斩敌人数十个,然后她……她把腰抻了。”


    扭了腰了?


    沈玉耀想过邢三娘任何受伤的可能,但她没想到这一点啊!


    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


    沈玉耀摆摆手,“那你代我转告她,让她好好歇着吧,之后随我一同回京,她这一身本事,放在穷乡僻壤,实在是可惜了。”


    为什么还要他传达啊?


    肖卓不解,那么多能跑腿的侍女护卫呢!


    但他不敢违抗太女命令,最后老老实实的行礼应了声是。


    沈玉耀来到芦苇县一天,就杀了一个朝廷命官,还杀了九个逃犯,抓回两个。


    此消息传入京城,又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这次满朝文武讨论的重点不在郑家人,而是在沈玉耀身上。


    太女是不是过于嗜杀了?


    第 75 章


    “一群混账!满嘴不知所谓!”


    于三将记录着京城议论的情报递给沈玉耀后,气的大骂那些在京城嚼舌根的家伙。


    沈玉耀倒是还挺平静的,她最近养气功夫是越来越好了,不过到底是真的不生气还是假的不生气,只有沈玉耀自己清楚了。


    “真是热闹啊,郑家人连刑狱都能挣脱,如此通天之力,他们一字不谈,反倒在说我杀人之事。”


    从沈玉耀这段话可以听出来,她还是挺生气的。


    “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查一查他们的底子。”


    于三已经决定将那些跳的最欢的人都查一遍了,他们最好是没有任何行差走错的地方,个个都是在世圣人,否则休想独善其身。


    “不必,又不是什么大事。”


    沈玉耀倒是想,不过现在朝廷不是她的一言堂,而且也没必要浪费人力财力去查,这些人跳出来,嘴上是在议论她,实际上目的是为了遮盖郑家的事。


    这是一出丑闻,而这个遮掩手段,真是似曾相识。


    “但是殿下,难道要任由他们在京中如此污蔑殿下,玷污殿下的名声吗?”在于三眼中,沈玉耀就是最完美的,一旦遇到有人想要攻击沈玉耀,她的反应比沈玉耀本人还要强烈。


    “自然不能,我还在等人。”


    本来说将造船厂的事情都解决掉后,就直接走人的,结果谁知道她收到了石采文的信,石采文竟然要过来。


    左州那边有河,很巧的是芦苇县附近的大河与左州那边是通着的,石采文会走水运,直接过来,沈玉耀想着可以稍微等两天,故而现在还没有回京。


    于三不解,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沈玉耀的命令。


    “对了,邢三娘的伤好了没有?”


    见于三有些闷闷不乐,知道她还对此事耿耿于怀,沈玉耀也没办法,只能强行转移话题。


    有时候沈玉耀很生气的时候,看见比她还生气的下属,她突然就不生气了。


    没必要,全都是一群跳梁小丑,谁也不能阻止她要做的任何事情。


    “回殿下,邢姑娘的伤已经大好,能顺利下床走路了。”


    那就好,沈玉耀一听两天就能下地走路,便知道邢三娘伤得不重了。


    伤确实伤得不重,但丢人是真的丢人。


    因为邢三娘腰扭到动不了,所以昨天下午,邢老大和邢二娘都赶来看望邢三娘。


    确定邢三娘没事儿后,邢老大就咧着个大嘴笑的直不起腰来了。


    “哈哈哈哈!三娘啊三娘,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第一天的时候,邢三娘就已经完全自闭了,她一想到自己的惨样被所有人都看见,再想想之前她当着沈玉耀的面,说她一定没问题的模样,真是想一次,就想要将自己埋土里一次!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邢老大在她耳边嘲讽她一整天,当第二天她勉强能下地的时候,她已经能面不改色的面对邢老大的哈哈大笑。


    见邢三娘没有任何反应,邢老大也就收了自己的笑,揉了揉已经笑僵了的脸,“真是无趣,三娘年纪越大越无趣了。”


    然后被邢二娘瞪了一眼,二娘伸手拍了拍邢三娘的手,又拍了下她的腰,微微摇头。


    那意思就是说,不要随便下地乱走。


    还没好利索呢,逞什么强!


    “没事儿的二姐,我就是一时用力没有控制住,这才扭了一下,昨日那个医女过来看,就扔给我两幅膏药,可见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邢三娘确实伤得不重,这种伤也就当下会疼的很厉害,她被抬回来也不是完全不能走,主要是不太想面对看热闹的弟兄。


    今天愿意走两步,就是心中恼羞之意退下去很多了。


    邢三娘走了两步,发现只要她姿势正确,就不会拉到她的腰后,心情好了一些,等之后跟着曲七姑娘入京,她希望是自己走进去,而不是被人抬进去的。


    “大哥,二姐,你们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入京啊?”


    邢三娘希望他们能一直在一起,不要轻易分开。


    但是入京不是一件小事,而且也并非全都能由她控制的,像邢家庄的那些弟兄,她肯定不能全带到京城去,甚至可能一个都带不了。


    不过家人肯定能接到京城去。


    邢老大表示看邢二娘的,而邢二娘则连连点头。


    三娘的性子莽撞,又不通文墨,进了京城那种一块砖砸三个人,两个官一个皇亲国戚的地方,得罪人都不知道是如何得罪的。


    她们必须跟着去!


    “行!只要咱们兄妹三人不分开,去哪儿我都心安。”邢三娘真诚的说道。


    “我也这么想,不过去京城没问题,但你真的要以后追随那个大小姐?你确定她真是为太女办事的?”


    邢老大担心邢三娘上当受骗。


    他知道邢三娘非常的崇拜太女,但是俺儿就那么巧啊,随便在路上抓个人,竟然就是太女的手下。


    而且还正好看上了邢三娘的天赋,要招揽邢三娘不说,还要下力气培养邢三娘。


    他们就是三个倒霉蛋,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可能直接落到他们头上?


    “那还能有假,若不是为太女办事,那些造船厂的大官,怎么可能对她如此尊敬,还有那四个禁军,我听他们都喊领头之人统领,禁军统领多大的官啊,在她面前是以末将自称,可见她地位更高。”


    邢三娘不傻,她没有把握,不可能直接应下此事。


    邢老大越听越觉得奇怪,但他又想不起来哪里奇怪。


    最后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那就走吧,反正人死不过碗大的疤,没什么可怕的!”


    当然,能不死更好。


    邢三娘是邢家三兄妹中本事最大,最聪明的那个,很多事情,三人之都是以她的意见为首。


    “放心,我们谁都不会死,而且还会混得越来越好,地位越来越高,比当初那个官还要高!”


    邢三娘没有太多幼年的记忆,但是她一直记得,本来他们一家人过着平静的生活,就是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话,他们跋山涉水而来,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


    那是邢三娘不会轻易忘记的仇恨。


    当天晚上,入海县城停靠了一艘自左州而来的大船,船上下来的人,连夜出城,往芦苇县的方向赶去。


    后半夜的时候到了造船厂,其余人都去休息了,只有石采文没有睡下,而是为沈玉耀整理情报。


    沈玉耀早上醒后召见石采文,石采文挂着黑眼圈,精神倒是挺好,就是人瘦了一圈。


    “臣女见过殿下,殿下晨安。”石采文虽然习武没什么天赋,但是她练就了一副好身子,这样熬大夜都能精神奕奕的。


    和她人年轻也有一定的关系。


    “坐,吃饭了吗?”


    沈玉耀摆摆手示意石采文不必多礼,随后坐下问她。


    石采文摇摇头,她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干活,哪儿有时间吃早膳。


    “正想着要厚脸皮些,蹭殿下一顿早膳。”石采文轻笑着,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


    反倒是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心事重重。


    能让石采文如此上心的事情,甚至不惜放弃睡眠也要早点儿完成的,自然就是沈玉耀之前给她的任务。


    “看来随兴县有问题啊。”


    石采文闻言,立马收了浅笑的表情,郑重起来,她刚要同沈玉耀详细说说,就被沈玉耀打断了。


    “不管是什么事情,先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哪儿能饿着干活啊,沈玉耀就算是个很喜欢压榨下属的人,也不至于让下属连口饭都吃不上。


    跟着她混还吃不上饭,那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是……”


    石采文还想多说两句,反正现在早膳还没有端上来呢。


    “那些事情都是过往发生过的,就算我现在知道,也无济于事。”沈玉耀让人去查,不过是想要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对未来来说,曾经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重要,所以在去左州和来造船厂中,沈玉耀选择后者,将前者交给了石采文。


    石采文见沈玉耀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坚持。


    太女不说还好,一说,她还真有点儿饿了。


    石采文揉了揉肚子,感觉腹腔已经在隐隐作响,她不光今天早上没吃饭,昨天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


    心里装着事,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石采文在去左州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牵扯到那么多人,而且那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位居高位。


    她急着将此事告知沈玉耀,才一路披星戴月的回来,现在想想,确实没必要太着急。


    反正是已经发生的事,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以前,不如养精蓄锐,对抗未来。


    石采文想明白后,早饭吃的都香了。


    两人对着吃完一桌子早饭后,正式开始工作,沈玉耀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八点左右。


    挺好,比在京城的时候还晚几个小时呢。


    石采文先是给了沈玉耀一张记满了名字的名单,“殿下,此名单上,是当年参与过此事的人。”


    沈玉耀拿过来一看,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名单,这简直就是一份死亡名单。


    上面大概记了二十余人的名字,只有三四个后面写着,依旧在世。


    那些没标注在世的,显然都已经长眠地底了。


    “这些活着的人,而今都在哪儿?”


    沈玉耀一个都不认识。


    “回殿下,有的人如同外祖父一样,归隐山林了,有的则是下落不明,不知人在何处,需要再仔细去查查。”


    “不必了,都是老人家,没必要让折腾他们。你问到人下落何处了吗?”


    “外祖父说,当年江家不敌郑家,嫡系四散飘零,只留旁支在随兴苟延残喘,至于那个孩子,似乎是随着嫡系一脉的传人,西南去了。”


    沈玉耀点点头,对从这条线上找普乐,已经基本不抱希望了。


    其实那么多年过去,很难去找一个特意藏起来的人。


    “人多半是找不到了,你说他们会跟当年那个孩子说他的身世吗?”


    “多半会吧,世上之人皆是生来就有父母,一个孩子无父无母,总是要寻根求源的。”


    石采文是以己度人,按照她的性格,她是一定会查到低。


    “慈幼堂、道教、佛寺,这些地方出现孤儿,是很正常的事情。”


    孤儿院里的孤儿长大后不太可能会去找父母,毕竟当他们出现在孤儿院的那一天起,就代表他们早就已经失去父母了。


    而道教、佛寺,这些地方的人捡到孤儿,就直接为他们安排新的信仰,每日修道念佛就够了,谁会去想自己的父母是谁?


    沈玉耀说的话很有道理,石采文想到普乐这个名字,恍然大悟。


    “所以,那人出家为僧了?”


    按照辈分,其实那个人是石采文的表舅。


    “不知道,我之前猜是如此。但你外祖父都不清楚的话,那这世上就再也没人清楚他的下落了。”


    或许还有个人知道。


    身为母亲,太后又那么重情,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孩子去了何方吗?


    “是臣女办事不力,让殿下失望了。”


    石采文略有些低落,第一次给沈玉耀办事,却没有办的完美,以后还会有这种机会吗?


    “不必自责,四五十年前的旧事了,当年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能查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是现代,四五十年还不算太久,因为人大部分可以活到七八十岁。


    但古代,四五十年几乎是两代人了,再加上那时候还有战乱未曾平息,人的平均寿命非常的低。


    “多谢殿下宽慰,虽然有关普乐的事,臣女没有查到下文,但有关于县令的事,倒是有些线索,殿下可要听听?”


    “讲。”


    沈玉耀是想过于靖被人害了,没想到还真让她给想对了。


    这个被皇帝之前树为模范,死在救灾中的县令,确实是个好官,但他的命是真的苦,死的也是真的冤。


    于靖曾是江朱韬的弟子,但是江朱韬身为大理寺卿,最擅长的是办案,而于靖更擅长治理。


    于是师徒俩就起了分歧,于靖本来可以通过江朱韬的举荐直接进入朝廷为官,进入大理寺后,肯定能平步青云,但他偏不,那会儿年轻的于靖很叛逆,非要通过科举去证明自己。


    于是他通过科举,进入了朝廷为官。


    但是从科举进入朝廷的官员,是被吏部统管的,而吏部尚书彼时是郑家人,乃是正儿八经的士族出身,瞧不上江朱韬。


    毕竟江朱韬虽说出身的江家有点儿名气,但他不是嫡系那一支,况且江家之所以败落就是因为郑家,两家是有仇怨的。


    于靖成了郑江两家争斗中被殃及的池鱼,直接被吏部分配到左州当官去了。


    当初杨成业的好友杜高俊,就是靠着杨家,也就是世家的人脉被分到左州去的,可见左州那个地方,世家当道,官场比京城还黑暗呢。


    江朱韬知道自己弟子性情较为直接,人又年轻,颇有些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意思,怕弟子吃亏,江朱韬各种走人脉,最终将弟子安排在了随兴。


    身为江家族地,随兴虽然也属于左州,但它并不是那些世家大族能掌控的地方。


    于靖在左州,一干就是五年。


    五年了,一直是一个小县令,同时期高中的人,有的都已经调回京城当京官了,他还是一个小县令。


    若是因为于靖能力不行,便也罢了,偏生于靖回不来,是因为吏部尚书刁难他。


    空有满怀报国之志,却偏偏被人摁在一处,动弹不得。


    于靖在做县令的那段日子里,将随兴县治理的井井有条,可见他能力确实是有的。


    石采文说到此事时,语气很沉重,她和于靖偶尔也碰过面,比较于靖是她舅舅的弟子嘛。


    “他去世前,吏部的调令已经下发,他很快就能回京了。”


    为了不让官员在地方上形成强大势力,所以官员任职是三年一换,或五年一换,且不能回自己的家乡为官。


    于靖的调令,是卡在五年一换,最后的期限。


    这次江朱韬也比较给力,直接运作一番,让弟子回京来了,而不是顺着吏部尚书的心,去更加凄凉偏僻的穷山恶水继续当县令。


    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明明差一点就可以重新回到朝堂,实现抱负,结果却被人害得一头栽进了汹涌的洪水中,再也没有上来。


    至今都没有找到尸体,家中立的是衣冠冢。


    沈玉耀这才算是明白,为什么江朱韬和石炳生会一直拽着敬王和太子的事情不放。


    所有看似微小的矛盾之下,都是人命。


    “你说于县令是被人推下去的,可有证据?”


    “回殿下,不光是证据,连人我都抓来了。之前他一直潜逃在外,郑家被灭后,他还往京城走,江家的人一直在找他,我去的时候,正好已经将人抓到了。”


    好巧啊,沈玉耀问:“那人如何了?”


    “说是逃跑的时候腿脚胳膊都受了伤,但好在人还活着,嘴也能说话。”


    怎么跑才能腿脚胳膊受伤?


    怕不是私底下被严刑逼供过,不过沈玉耀没有多探究的意思,江家能将人交出来,就已经是对她的信任了。


    “从那人口中问到是何人下的手了吗?”


    官场上的官员之间,就算是有矛盾,一般也不会直接下狠手,那可是一朝命官,老师还是大理寺卿,不是无名小卒,不可能死的悄无声息。


    “问到了,是郑家人。”


    石采文说罢,起身对沈玉耀行了一个大礼,“采文请求殿下,为于县令主持公道。”


    “你这是干什么,起来吧,郑家都已经被抄家灭族了,逃脱的漏网之鱼我也都已经抓起来,此事自然可以分明。”


    “殿下已经将漏网之鱼抓到了?”


    石采文愣了,她就是要跟沈玉耀说这件事,结果沈玉耀早就已经做完了?


    “恩,我不是同你去信时说过了吗,我在这边抓了几个逃犯,还有包庇他们的县令。”


    石采文想起这件事了,可当时太女没有说那逃犯都是郑家人啊!


    “为何郑家人会逃出来?他们不是应该都……”


    应该都死了才对,无数百姓见证了他们的死,菜市场口的血迹每日都有冲刷,尸体也都运回了。


    “是啊,都应该死了才对。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这就应该问问京城的那群人了。”


    沈玉耀微微眯眼,杀气频现。


    杀人犯都敢用移花接木的手段调换,那死的人是谁?做这件事的人又是谁。


    大庄的官场,比沈玉耀想象中的还要不干净。


    石采文既然已经到了,稍作休息,一行人就可以回京了。


    沈玉耀没有多呆,第二天就走,没有带朗沪宁。


    朗沪宁一听太女不带他,差点儿以为他这辈子都回不去京城了!他都好久没有回去看看家里人了!


    结果沈玉耀说让他留下来,继续盯着造船的进度,等船造好了,造船厂挪到新港那边,他再回京。


    “此事乃是父皇交给朗大人的差事,耽搁这么久迟迟未曾完工,父皇本就很不满了,若是朗大人还临阵脱逃,那这后果,不是朗大人能承担的。”


    没错,皇帝就是那么的不讲理,明明造船进度慢,和朗沪宁本人没什么关系,甚至如果没有朗沪宁,现在皇帝连船的框架都看不见。


    但皇帝才不管那些,他只知道这是臣子无能。


    朗沪宁能说什么?为了自己的小命,他只能苦着一张脸将此事应下,眼巴巴的看着太女的车队越走越远了。


    护卫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小心说道:“大人,海风寒凉,您可要小心身子,造船厂上上下下的人,可都要仰赖大人关照啊。”


    朗沪宁收回恋恋不舍的表情,回头看着护卫那张笑的挤在一起的脸,不耐烦的摆摆手。


    “去叫所有匠人过来,我有事吩咐他们。”快别在这儿卖丑了,笑的忒不自然。


    护卫诶了一声,办事积极性很高,和此前判若两人,就是他心里还是有点儿忐忑,没忍住,留下问了朗沪宁一句。


    “朗大人,太女就这么走了,那在下和其他人的事情……”


    “太女直接离开,就说明没打算把你们怎么样,但兵部有兵部的规矩,你们的事情,之后自然有别人来处理。”


    听了朗沪宁的话,护卫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人还活着就行啊,其余他也不敢多要求。


    太女刚来就大肆杀戮,实在是把他给吓到了。


    被吓到的人,多半是心中有鬼。


    沈玉耀越是表现出对违法恶人的零容忍,朝中反对她的声音就越多。


    除了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人外,更多的人,是心虚。


    因为他们知道,若是沈玉耀不放过那个县令,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第 76 章


    沈玉耀回京那一日,朝中有关声讨她的声浪,没有丝毫减弱,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在所有声音中,喊得最高的那一位,不必说,就知道是哪位了。


    沈玉耀的马车停在了皇宫前,邢三娘等人被石采文接了过去,沈玉耀总不可能将人接进宫。


    具体怎么安排,要等邢三娘的腰伤彻底痊愈。


    沈玉耀刚下马车,在宫门前等了许久的沈珉玥就迎了上来。


    “太女殿下,可算是回来了。”


    “六姐这是怎么了,如此大的火气,与我步行入宫?”


    沈玉耀若是坐上马车,那肯定是直接去凤仪宫见皇后,也就是走路这个空档,可以与沈珉玥谈谈正事。


    沈珉玥点点头,露出些许头疼的表情。


    两位大庄如日中天的皇女在前走着,其余人颇有眼色的远远坠着,并不靠前听她们对话。


    但其实,在外面两人也不会说什么机密。


    “你这一走倒是潇洒,留下你六姐我在皇宫里对付那群长了八百个心眼儿的老狐狸。”


    一开始沈珉玥代替沈玉耀上朝还挺兴奋的,毕竟之前从来没有去过啊,但是第二天开始,她的噩梦开始了。


    她本来想着,就是在朝堂上站个三五天,当背景板就挺好的,沈玉耀出去是办事的,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谁知道啊,沈玉耀确实是去办事了,而且还是办大事,出去第一天晚上就弄死了一个朝廷命官,此消息传到京城,第二天早朝,沈珉玥就看了一出君臣大战。


    一方是打太极,就是不正面回应臣子的皇帝,一方是想要皇帝表态,尽快处置太女的臣子。


    臣子中也不是完全的和谐。


    “我算是知道,你为何上朝之后,与你曲家表兄突然走的近了,那位曲小将军牙尖嘴利,当真是有万夫莫敌之勇,他一个人,在朝堂上对付八个!”


    沈珉玥比划了个八,她自认已经够能说了,没想到曲川平日里沉默寡言,跟人吵架是真厉害。


    “那他赢了吗?”


    沈玉耀有点儿遗憾,这种场面想必很热闹,可惜她没看见。


    “当然没赢,他再厉害,还能一个对八个啊?再说他是一个武将,武将哪儿说得过文官。”沈珉玥摇摇头,说到一半,她愣了一下,“玉阳,我同你说这些不是跟你分享热闹!”


    “我知道六姐想说什么,无非是说,现在大臣们对我意见很大,明日早朝,我要小心一些,对吧?”


    “不仅如此,前日、昨日和今日早朝,他们甚至开始质问我,是否知道你要杀芦苇县县令的事情。”


    沈珉玥正了正神情,颇为严肃的说道:“玉阳,这事儿不简单。”


    县令确实是官,代表朝廷,可杀那县令的不是别人,是太女!


    身为储君,难道还没有斩杀一地县令的权力吗?


    别说那县令有罪,就是没罪,难道储君杀了他,还要为他赔命不成?


    怎么朝中讨论沈玉耀嗜杀的声浪就那么大,那些平日里好说话的大臣,就跟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似得,恨不得将沈玉耀从太女的位子上拉下来。


    连皇帝的态度都有些暧昧不明,他一直在躲着,没有发表意见,和之前力挺沈玉耀做太女时的强硬完全不同。


    沈珉玥直觉这里面有问题,但因为她上朝时间太短,多朝堂上那些大臣的理解也比较浅,所以她找不出真正的原因。


    但她知道,如果这次沈玉耀无法应对,那结果必定十分惨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幕后之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们的任务就是稳住,别慌。”沈玉耀拍了拍沈珉玥的肩膀,“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六姐。”


    “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倒是不辛苦,上朝看乐子而已。”沈珉玥想到沈玉耀回来后,她就再也不用上朝,看那些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了,心情突然大好。


    她确实觉得上朝挺稀奇,但这几天亲自感受了一下上朝的氛围,沈珉玥又觉得上朝没什么好。


    她以前在外奔忙,给沈玉耀跑腿就已经很辛苦了,起那么早去上朝,就等于延长了自己工作的时间,真的太累。


    “既然六姐觉得上朝挺有趣,那不如每日都随我一同上朝吧。”


    “啊?”


    沈珉玥听了这话直接愣住,她刚刚有说上朝很有趣吗?


    “六姐日后与我共同出力建设大庄,朝会是大臣们像皇帝汇报重大事宜的地方,,如果不上朝,很多时候会错过重要的消息。”


    这倒是真的。


    沈珉玥上了几□□,大概也清楚了朝会是用来干什么的,别看这几天大臣们吵得厉害,实际上正事儿没少干,每天早朝都顺利完成了当天的任务。


    文武百官能力极强。


    “所以,六姐愿意与我一同上朝吗?”


    沈玉耀都这么问了,沈珉玥若是还拒绝,多少就有些不知好歹,而且沈珉玥有时候会想躺平,但实际上她是个想干实事的人。


    她不会允许自己真的躺平摆烂的。


    “行,这几日你自己上朝形单影只,我便随你上朝,给你撑腰。”


    沈珉玥嘴硬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沈玉耀点点头,“我就知道六姐对我最好了。”


    “哎呀,你的糖水别往我这儿灌,我不吃你这一套啊!对了,你怎么还把郑家人给带回来了?你应该知道,那些人带回来,事情绝对无法善了。”


    沈珉玥嘴上说不吃,实际上还是挺吃的,这不马上就开始为沈玉耀的未来考量,想要给她排忧解难了嘛。


    “我要的,就是不善了。”


    郑家的事,绝对不能就这么随便的过去,她要让所有人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她不管对方是世家大族,还是寒门小户,为官就得有当官的样子,别给她搞公私不分那一套,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大庄也是天下人的国家,再退一步,用皇朝的话说,这是沈氏的江山。


    轮不到他们来控制!


    想当无冕之王,她觉得那些人更适合去当无头死人。


    沈玉耀回来就是抱着大闹一场的心回来的!


    沈珉玥听明白了,她倒吸一口凉气,平静了三个多月的心脏,突然开始紧张跳动,她回味起之前看沈玉耀逼杀敬王时的心情。


    这是又要大开杀戒了啊。


    之后两人路上分开,沈玉耀先去凤仪宫见过皇后,曲皇后自从当上皇后,就几乎不会打探朝廷的消息了。


    后宫就够她忙的了,再说朝堂上的事,自然有君王与储君去处理,她插什么手。


    所以她并不清楚,这场风雨欲来。


    之后沈玉耀又去安宁宫和紫微宫,太后称病,说早已睡下,没有见她,而皇帝则是将她叫到跟前,问了一句话。


    “玉阳,你有足够的勇气吗?”


    皇帝的沉默不语,在沈珉玥看来是对沈玉耀的不满,她认为皇帝内心向着郑家。


    但沈玉耀知道,这是皇帝给她的一个考验,皇帝想看看,沈玉耀能不能压得住这满朝的牛鬼蛇神。


    此举放在别人身上,可以称得上是揠苗助长了。


    但是落在沈玉耀身上,却是皇帝在放权。


    是皇帝对沈玉耀能力的信任。


    “女儿有,女儿从来不缺勇气。”


    “好!那就放手去做!无论后果如何,有父皇在。”


    皇帝紧绷了几日的脸终于露出了全然放松的笑容,他欣慰的看着女儿,心里满意的不得了。


    他就知道,这个选择没有错,他没有辜负先帝的交代,没有将大庄交到不合适的人手上!


    皇帝想着低声咳嗽了两下。


    当他低头咳嗽时,沈玉耀才发现,他头顶已经有了几根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更加明显了。


    “父皇?可是身体不适?余柳,宣太医!”


    沈玉耀赶紧上前为皇帝端茶。


    咳嗽两声后,皇帝喝了口温水润嗓,再开口时,声音有微微嘶哑。


    “没事,早晨被风吹了一下,就不用请太医了。”


    “定时让太医把把脉也好,父皇日夜为国操劳,若是病倒就不好了。”


    沈玉耀有些不放心,她近距离的看皇帝,才突然发现,今年的皇帝比起去年,老了很多。


    皇帝其实是个重情的人,只是比起情,他更重理智,重这个国家,所以他没有做出让他人失望的选择。


    但人不是机器,人生来贪心,既要也要,永不知足。


    即便理智能够控制情感,也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当重要之人死去,甚至可以说是死在自己手上,那种愧疚如附骨之疽,日夜折磨着内心。


    皇帝当时愤怒,皇后太子死了倒让他解气,可他们毕竟在一起二十多年,那是一个人从懵懂无知到茁壮成人的时光。


    人与人相处绝不可能只有痛苦,无半点欢乐曾经。


    当人回想起过去,回忆里的美好和现实的空虚交叠,会不自觉的消磨人的生命力,让人痛苦。


    “父皇,保重身子啊。”


    沈玉耀不知道是出于原主的感情,还是自身的想法,语气加重的叮嘱道。


    皇帝突然笑开颜,“朕已经找到了满意的继任者,即便是出了事,也能安心到底下去找先帝了。”


    “父皇定会长命百岁,人生才堪堪过半,怎能说这种话呢?要是皇祖父看到父皇头上还有黑发,必定会怒极,质问父皇,小子何故早来?”


    皇帝被逗得哈哈大笑,差点儿没笑呛了。


    小子何故早来,这话说着真是逗趣。


    又让人觉得无可奈何。


    若是能选,谁会愿意乌发未退,就去见已逝先人呢?谁不想长命百岁,可百岁何其困难。


    这世间更多的,是人无法握住的时间。


    新阳元年,三月初五,帝患不治之症,需静养,国政交托太女暂掌。


    第 77 章


    沈玉耀心情有些沉重。


    她没想到就是偶尔的一句关心,太医竟真的诊治出了一些东西来,更没想到,她再进一步的成功来的如此迅速。


    迅速到猝不及防。


    皇帝直接修养身体了,宫中太医忙得不行,后宫众人闻讯不停派人往紫微宫走,想要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了。


    而沈玉耀从紫微宫到凤仪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处理政务,外加询问太医,皇帝目前身体如何。


    皇帝的病,是治不好了。


    太医们半个月就会来为皇帝诊治身体,把一把平安脉,但即便如此,也没能先一步看出皇帝身体亏空,有大病在身。


    更没有看出,他不知不觉中,就已经病入膏肓。


    “那些太医,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他们连陛下的身体都看顾不好,枉为太医!传本宫命令,若是陛下有个长两短,就让这些太医统统陪葬!”


    沈玉耀去凤仪宫的时候,就听到皇后气急的怒斥声。


    虽说太医不是神,不能保人长生,但一个好的医者,应当有防范于未然的本事。


    任由皇帝的身体发展到现在药石无用的地步,确实是他们的错,却也不全是他们的错。


    太监往外走,正要为皇后传命,就撞上了拎着宫灯深夜前来的沈玉耀。


    “奴婢见过太女殿下!”


    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今日皇帝下令让太女摄政监国,太女已经与以往不同,必须小心对待才行。


    “免礼,你们下去吧。”


    “殿下,娘娘的命令……”飞红从内殿出来,闻言有些为难的开口。


    “不必去传,母后宅心仁厚,不可能做那无情之事,你们都下去。”


    沈玉耀有些话要与皇后单独说明。


    “是!”


    一众宫人非常听话的行礼退下,沈玉耀的权势在皇帝下令让她暂代朝政时到达了非人君的顶峰。


    在皇帝很可能会死的情况下,太女就是唯一的君主。


    等人都离开,沈玉耀才踩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入宫殿内。


    曲皇后神情焦急的抬头看向沈玉耀,急切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晨陛下在凤仪宫用膳时,还能吃能喝,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呢?还是什么、什么不治之症。”


    她不懂,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病来如山倒,甚至很可能就此死去。


    “母后,您先莫慌。”沈玉耀让皇后不要慌张,是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如果她能看见自己的表情,就知道心慌的不止皇后一个。


    沈玉耀此刻表情极为严肃,任何人看到她如此,都会觉得她胸有成竹,稳重至极。


    连皇后都如此,见沈玉耀不慌不忙,心里的慌乱都少了很多。


    但实际上,沈玉耀心里慌的不行,她也很迷茫眼下突发的事件,只是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慌乱摆在明面上,甚至还会做出冷静的假象。


    “好,母后不慌,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后冷静下来后,沈玉耀她走上前去,搀扶着有些站不稳的皇后坐下,随后才缓了缓情绪,冷静的叙说道:“父皇的病,并非是普通的病痛。”


    皇后早有准备,她知道皇帝身体很好,不可能突然之间患病,“是谁下的手?”


    紫微宫是皇帝的住处,那里就是铁板一块,根本不可能有人伸手进去,而皇帝日常所用的一切东西,接触的衣物,入口的吃食,有专门的人去检查,试毒,怎么可能中招?


    若是在这严防死守下,还能给皇帝下毒成功,那么背后之人想害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易如反掌。


    “女儿不知,太医说,那药并非毒,而是可以强身健体的补药,是父皇他心有郁结,且不服此药,才会骤然坏了身子,五脏衰竭,又生病灶,药石无用。”


    沈玉耀听的时候有些不明白,她听不懂古代这些诊断是什么意思,后来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像是现代的肿瘤。


    也就是癌症。


    有人得癌后,活蹦乱跳好几年也没有事儿,有人却会在确诊后,很快病情恶化,现代发达的医学都救不回来。


    这是一个很看重运气的病,沈玉耀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在皇帝身上。


    但心情郁结是有迹可循的,皇后和太子的死,还有郑家的清算,敬王的死,都让重情的皇帝一点点迈入深渊。


    现代人常说,心情不好,太累的人,会更容易得癌,沈玉耀不是正经学医的,她不懂这些。


    她不懂,所以即便她从现代而来,她也没办法救人。


    补药变成致命的毒?


    皇后不懂太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这话很荒谬,一个人吃补药怎么可能吃出毛病来?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暂时没有查出是谁罢了。


    她见沈玉耀一直沉着脸,感觉到了女儿内心的自责,伸手摸了摸沈玉耀的头,“玉阳,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皇后刚刚被皇帝可能会死的消息刺激到了,现在她已经冷静了下来,反倒比沈玉耀更看的开。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太医不也说了吗?只要将养得当,以你父皇的身子,不一定会出事。”


    “母后,不治之症,便是无药可救,即便将养得当也……”沈玉耀不想提那个字,她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多久,她体验这段真挚的亲情的时间,也没有多久。


    其实现在分离对沈玉耀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趁着感情还没有浓厚到让人无法松手的时候分开。


    可是不舍之情,就像是那地底的泉水,疯狂的涌出,冒个不停。


    “那是没办法的事。没有病,也是迟早的事情。唉,你父皇今晨还同母后说,说他很高兴,高兴于他为大庄,选了一个合格的继任者。所以玉阳,你一定要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大庄上,要让大庄,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不过是妄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人性的不可控,王朝终将走向结局。


    但这不妨碍活在当下的人们,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沈玉耀重重点头,她明白的。


    “后宫的事情你就不用多管了,那幕后之人敢算计你父皇,母后一定会将他揪出来,无论他是谁,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皇后眼底闪烁着决绝的光,她对皇帝没有绝对的爱情,可多年来朝夕相处,感情早已非比寻常,她一定会为皇帝查明真相。


    况且日后她的女儿也会登基为帝。


    皇后想到这儿,找出幕后之人的想法更加坚定,她不想未来的某一日,沈玉耀和皇帝一样,突然就倒下了。


    这一夜,京城几处房屋,灯光彻夜未眠,一大清早,得知皇帝病倒,太女监国消息的官员们,早早就到了朝会所在。


    他们一进大殿,就看到皇位旁边摆了一个新的座位。


    那座位比皇位要低一层,还比皇位要小一圈,有旁边皇位做对比,它有点儿像是缩小版,看着就很袖珍小巧。


    透着股可爱。


    可没有人真觉得它可爱,因为它象征着的权力,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太女,当真要监国了。”


    “陛下重病,怎么会突然重病呢?昨日还好好的,太女刚回来就……”


    “慎言!你怎知不是陛下强撑着身体,就等太女回来呢?”


    几个官员凑在一起议论此事,在曲川和沈珉玥一同进来后,赶紧闭嘴,几步上前迎过去,想从太女亲近之人口中套出答案。


    但是结果注定让他们失望。


    曲川住在宫外,知道的并不比其他官员多多少,沈珉玥倒是住在宫里了,可她同样是满头雾水,别说是她了,她母亲谢贵妃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两人全都是一问不知的状态,看样子比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还迷糊呢。


    见从两人口中真的什么都打探不到,他们又转移到秦国相身侧,想着秦国相深受皇帝信赖,身为一朝宰执,总会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结果秦国相沉默不语,怎么问也问不出一句多余的话。


    一看那副模样就知道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同样是一头雾水。


    正议论着呢,沈玉耀从外面进来了。


    她今日身穿太女正服,大步进入。


    玄色与红色在她身上交织,大庄以玄朱紫色为尊,其中玄色,也就是黑色是大庄皇室用色,玄色朝服是只有皇帝能穿的衣服。


    平日里沈玉耀身上的衣服以朱色也就是红色为主,今日玄色却比红色多,可见她今日是以摄政太女的身份上朝的。


    宫中的绣娘手艺实在是精湛,而且手还快,才不过一个晚上,就改出了一身合适的朝服。


    上朝的太女一步步登上高位,端坐坐好,余柳严肃的站在沈玉耀身边,挥了挥手中拂尘,喊道:“今日起,太女掌国,暂代国君之职,请诸位大臣归位,朝会始!叩首!”


    余柳的出现让大臣们暂时歇了浮动不止的心思,乖乖回自己的位置,低头跪地行礼。


    “拜!”


    余柳一喊,众臣参拜。


    “臣等参见太女,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玉耀听着参拜的声音,看着那些俯首的人,突然心中燃起些许异样的情绪。


    那是万丈豪情,是想要迫不及待大干一场的期待。


    她想要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怪不得人人争相做皇帝,想要拥有权力,那一言就能定下天下千千万子民未来的大权,生杀予夺的权力,实在是让人目眩神迷。


    沈玉耀深吸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抬手淡然说道:“起。”


    “起!”余柳大喊一声,众臣谢恩。


    “谢太女!”


    朝会此刻,正式开始。


    起身后,原本几个已经准备好奏折,要弹劾太女的大臣私底下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要不要继续弹劾?


    不继续吧,前几日造势岂不是白造了?可继续的话,那不就是向太女弹劾太女吗?


    什么冥场面,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他们一时有些摸不清下一步要如何做,只能私底下疯狂交换眼神,想要共同商议出一个结果,但实际上是选哪一个都有重重顾虑,叫他们举棋不定。


    他们犹豫,沈玉耀可不犹豫。


    她本来就打算今天把事情解决掉,岂能因为敌人想要避战,便放弃打算?


    敌人想打就打,想不打就不打,事事都顺着敌人,那还叫敌人干什么,干脆直接认爹吧。


    沈玉耀直接开口道:“在诸位商议朝廷大事之前,有一件小事,孤想要先处理,陈御史,听闻孤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陈御史对孤颇有些意见,今日孤回来了,怎么不出面与孤说说呢?”


    点名道姓,直奔主题,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沈玉耀自认非常的善解人意。


    但是落在陈明眼中,就是这位太女过于咄咄逼人了。


    为什么突然说起此事来?


    如果今日沈玉耀不是以摄政太女的身份走到上位,陈明必定要当着皇帝的面参沈玉耀一本,但现在沈玉耀是摄政太女,她手中掌握的权力极大。


    这个时候冲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沈玉耀就是直接将人革职,陈明都毫无反抗之力。


    陈明出列,脑海中想了无数种应对的方法,开口先为自己请罪,“请太女恕罪,臣之职责所在,便是要将民间的声音告知于陛下与诸位大臣,以免陛下闭目塞听,并非针对太女。”


    怂!


    几个之前跟着陈明嚷嚷的欢的大臣在心里骂了一句,他们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个陈明竟然如此能屈能伸!


    他之前在朝堂上不是很神气嘛,谁都敢参一本,谁说话他都敢反对,怎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怂了!


    陈明之前敢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怎么说,皇帝都不可能将他如何,甚至还要防着他死谏,毕竟皇帝太看重名声了。


    可太女这个人,从之前逼杀敬王的行为就可以看出,她根本就不在乎名声如何,还有后来连夜斩杀朝廷命官,她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


    命只有一条,陈明不想赌命。


    “原来如此,孤倒是听说了一些声音,那些人认为,孤命禁军杀了包庇逃犯的县令,乃是嗜杀之举,不知陈御史如何看?”


    太女今天就一定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吗?


    陈明在朝堂上多年,从来只有他堵别人的嘴,何曾让别人堵过他的嘴?谁不是见到他开口都要先抖一抖,生怕自己老底被他给抖出来。


    结果碰上了一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女。


    “那丁县令毕竟是朝廷官员,归吏部管辖,他若是有罪也应该上报吏部……”


    “陈御史的意思是说,此事吏部尚书知情不报?”


    沈玉耀的目光移向一旁看热闹的于数。


    于数万万没想到,这火烧着烧着还能烧到他身上来!


    “殿下!臣冤枉,那芦苇县县令并非通过科举入朝,是当地自荐的里长,且上任不到半年,臣连人都没见过,如何能知晓他干出此等天理难容之错事?陈御史,此人乃是包庇朝廷要犯的罪人,陈御史为罪犯辩护,立场不正吧?”


    于数之前在吏部做侍郎,他也是个老臣了,此刻自然是不可能任由陈明往他身上泼脏水。


    陈明暗暗叫苦,他哪儿有那个意思啊?


    明明是攻击沈玉耀的话,怎么沈玉耀转头就扔到别人身上,让别人当刀,与他对着干了!


    狡猾,真的是太狡猾!


    “于尚书,相信陈御史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单纯的认为,孤杀人不对。并不觉得,郑家死囚从狱中逃脱,有任何问题。”


    于数闻言,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陈明同样脸色难看起来。


    当初负责抄家的是大理寺卿,负责定下死刑的是刑部,执行者乃是京兆尹府。


    也就是说,最后负责执行的是吏部的人。


    第 78 章


    “殿下恕罪,此乃我等疏忽,郑氏死囚逃脱一事,需仔细调查经手人员,还请殿下息怒。”


    江朱韬出面,为于数求情。


    随后石炳生也出面,同样是为于数求情。


    一来是因为当初抄家一事是他们盯着的,此事他们多少都有些监察不严之罪。


    二来于数的儿媳是石采薇,他们三家都有姻亲关系,能帮则帮。


    沈玉耀说话时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甚至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乍看之下十分温和无害。


    可满朝文武并非第一日与沈玉耀打交道,深知这位太女的无害只是外表,并非本性。


    实际上她极为不好应对,比皇帝要难对付的多。


    朝堂上君臣之间门的关系,有时候很亲密,有时候又是敌对的,一旦有一方弱势,那必定是东风压倒西风。


    皇帝和臣子们二十年才彻底磨合好,现在沈玉耀才刚上来,众臣摸不清她的路子,会更忌惮她一些。


    如果她流露出软弱,或是表现的很无能,那这朝堂上就不是她这个君主说了算了。


    沈玉耀很清楚此事,要不怎么在官场上,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俗语,必须上来就将这些心高气傲的大臣镇住,她才能自由做事。


    江朱韬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沈玉耀不可能同意,她回京就没想着将此事轻轻放过。


    陈御史不来惹她,她也会主动提及的。


    “孤自然是息怒的,毕竟罪魁祸首已然被枭首,头颅我都带回京了,打算明日悬挂于城楼之上,让天下子民看看,包庇朝廷要犯,知法犯法的官员,都是什么下场。”


    “太女不可!”


    沈玉耀此话一出,立即点燃了所有官员的怒火。


    “太女怎能将一朝官员的头颅挂于城楼之上!”


    “是啊,士可杀不可辱,读书人读圣人书,为官为士人,士人不能如此对待啊!”


    沈玉耀杀人就杀了,很多官员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将头颅挂在城门楼上,这事儿不能让沈玉耀干。


    他们答应,天下的读书人都不答应!


    除非沈玉耀一点儿名声都不要了。


    名声?沈玉耀想说,名声值几个钱。


    她有好名声,她有一身好品德,是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还是能让国家迅速走上工业化啊?


    亦或者是她是个仁君,于是大庄国内能处处风调雨顺,官场清明,粮食增产,国库的钱能一日比一日多?


    以上这些,名声都做不到。


    所以这名声,不过是那些士人用来桎梏她的工具,正着说反着说,他们都有理。


    因为舆论的喉舌就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常用舆论倒逼君主做出违背法治的决定。


    挂城楼于法无关,但一个罪官挂了城楼,那些想要效仿此举的人就得掂量掂量,想想自己有几个脑袋能这么干!


    这叫杀鸡儆猴!


    “诸位,你们可知在芦苇县附近有一个码头?”


    群臣激愤,但他们还没有到完全丧失理智的时候,沈玉耀一开口,他们还是闭上了嘴,听沈玉耀的话。


    码头?


    这还真不知道,那么偏僻的小地方,怎么会有码头呢?


    秦国相开口说道:“殿下,我大庄建国之前,芦苇县乃是一豪商的庄子,豪商走水路贩卖货物,是情理之中。”


    所以码头和将人头颅挂城楼有什么关系?


    “那豪商姓丁,与前任芦苇县县令是同出一家。丁家在芦苇县内盖了一处占地逾两亩的院落,府上金银细软,奇珍异宝无数。朝廷想要出海,连一艘像样的海船都造不出来,而这丁家的船,却能给丁家带去数不清的财富,还让那丁县令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在沈玉耀说奇珍异宝的时候,官员们就有些沉默了。


    之前沈玉耀画的饼他们到现在还没看见影儿呢,没想到从一个小县令,不对,此前是里长,从一个小官家中倒是看到了一个缩影。


    两亩的大院子,京城寸土寸金,也就是皇亲国戚能有这么大的地方住。


    这倒不是重点,反正大院落他们也能有,从京城外的庄子上建就行,可金银细软奇珍异宝,这就让他们眼红了。


    他们若是大肆敛财,自然也能拥有,可到时候离死也不远了,无论皇帝有多仁慈,都不可能容忍大臣明目张胆的贪。


    秦国相还是希望能劝住沈玉耀,“那丁县令确实该杀,殿下所做并无错处,可这枭首示众之举,未免有些残忍。”


    “残忍?他为朝廷命官,为一己之私贿赂造船厂的官吏,操控造船进度,耽误大事,此乃不忠!包庇朝廷罪犯,助罪犯潜逃,此乃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杀了他是嗜杀,枭首示众是残忍,孤倒要问问诸位了,国之硕鼠,杀之除之示之到底有什么不对!”


    “还是说,诸位是物伤其类,认为自己与那国之蠹虫乃是一丘之貉,这才心生同情,非要护他不可!”


    “殿下息怒!”


    沈玉耀的话谁敢应啊,沈玉耀可以不顾名声,他们这些当官的可做不到。


    仔细想想沈玉耀说的也都没错,那只是一个小小县令,还不是经由科举入朝,出了事也不能怪朝廷啊。


    几个胆子小的官员已经开始给沈玉耀的举措找借口,拼命说服自身,别跟沈玉耀对着干了。


    秦国相低下头,知道此事已经定了。


    已经习惯了皇帝做事留一线风格的朝臣们,根本就不是这位手段强硬的太女的对手。


    陈明更是愚蠢,竟然以为说什么嗜杀,就能阻止沈玉耀秉公执法,放过郑家人。


    太女和皇帝风格完全不同,根本就不能一概而论!拿名声去威胁太女,完全就是无用功。


    只是此举一出,恐怕天下人要议论太女,日后会否是暴君了。


    毕竟杀人与枭首示众,给人带去的冲击完全不同。


    秦国相有些担心,但事已至此,担心误用,已成定局。


    今日早朝上定了丁县令的事后,沈玉耀将调查郑家人如何逃脱死刑的事情交给了大理寺,江朱韬她还是很信任的,以郑江两家的关系,江朱韬绝对不可能是那个放过郑家的人。


    接着就是正规上朝,今日上朝主要讲的是春种一事。


    在大庄这种古代农业大国,春种秋收绝对是最为重要的事情,没有之一,往年皇帝皇后会在立春前后亲自下地耕种。


    今年也是如此。


    因为各地气候不同,种植粮食不同,所以种地的时间门也不太一样,总体来说立春之后就要开始春种了。


    别的地方倒是好说,唯独冬州是个问题。


    冬州今年太冷了。


    沈玉耀很怀疑现在大庄进入了小冰河时期,不光是冬州,去年京城也很冷,只不过温度下降的不厉害。


    但一般来说,开春之后,温度就应该开始回暖,但现在冬州还不时的飘鹅毛大雪,人出门就会被冻死,种地?那地比手里的锄头还硬呢!


    有大臣提议,“去年大雪,今年还冷,若是真耽搁了春种,就必须得想办法把人往内陆迁。”


    要是气温降得厉害,别说种田了,人不冻死就是好的。


    沈玉耀明白,现在大庄没有棉花,达官显贵还可以靠动物皮毛过冬,那些贫民百姓,他们手里只有稻草柳絮,朝廷要是不管,那些百姓不知道要死多少。


    有人提出解决方法,就有人站出来反对。


    “迁徙并非一日之功,且耗资巨大,今年冬州恐怕会颗粒无收,接手冬州百姓的州,税收也会吃紧。”


    话是实话,朝廷除了赈灾外,很少会往底下放粮,而且很多时候朝廷的赈灾粮,就是将别的地方的粮食,调到受灾地。


    若是接收冬州来的百姓,当地的粮库就得空了。


    那个时候,别说税收不上来,地方不管中央要粮食都算坚强。


    可这份“坚强”背后,很可能会有无数百姓因此家破人亡。


    所以问题还是得原地解决,将人迁走不是个好办法。


    很快大臣们就为这件事炒作了一锅粥,沈玉耀也是眉头紧锁,她听了半天,核心问题就一点。


    粮食。


    因为粮食产量不足,朝廷入不敷出,地方支撑困难,所以冬州百姓绝对不能往别处走。


    天灾不管那么多无可奈何,不让人走,很可能就会面临冬州到了冬天,会大批量死人的情况。


    火炕或许能救一救,但火炕要烧,那就涉及到柴火问题,入山砍柴不是什么轻快活计,所以柴价很贵,并且入山就有丢命的风险,冬州百姓烧不起。


    煤炭或许能解决,木炭或许也可以,但还是那句话,百姓烧不起。


    这个时候那个老问题又出来了,没钱。


    所以沈玉耀上来就要找棉花,和出海赚钱,没有棉花没有钱,百姓根本没有活路啊。


    好在西北互市没白开,沈玉耀勉强算是找到了一些东西。


    “冬州总有春暖花开的时候,到时候冬州播种新粮种,此粮种是从南方小国上寻得,孤命人前去查过,亩产三百斤以上,若是冬州能种,再好不过。”


    “亩产三百斤?”


    几个户部的官员大为震撼,大庄现在的粮食以粟为主,亩产不过两百余斤。


    实际上沈玉耀说三百斤,都是往少里说的,毕竟考虑到冬州比较冷,可能种不太好。


    “殿下,敢问这南方小国在何处!”


    几个兵部的官员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去那小国附近走马溜一圈。


    就连曲川的眼睛都亮了。


    那个小国有亩产三百斤以上的水稻!


    这句话的重点在水稻的粮种吗?不,重点在那个国家土壤肥沃,能种出更多粮食!


    他们大庄,就缺一个粮仓啊!


    沈玉耀看出来这几个武将的心思了,干咳一声,让他们之后再说,她会让去南方的斥候同他们细谈。


    要不说还是得新生王朝呢,看看这开疆拓土的野心和行动力,真是让人欣慰。


    文官们大概能猜出武将的想法,纷纷选择无视,也就是默认。


    嗐,哪儿能指望大庄文官会阻止武将打仗呢?毕竟在大庄的朝堂上,一言不合文官和文官都能直接干架。


    武德充沛的很。


    因为沈玉耀拿出了新的粮种,官员们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什么枭首示众,大部分官员都不在乎了。


    一个丁县令的死,若是能换一个高产的粮食,这群大臣能将丁县令杀个百余回。


    只是秦国相回家之后,一直是忧心忡忡,他想了又想,命人将他归家的女儿叫来。


    秦淑君有些惊讶,这还是秦国相第一次回家后就叫她过去。


    今日有什么特别吗?


    对了,太女摄政第一天。


    秦淑君进书房后,第一句便是问秦国相,“父亲,可是太女做了什么事,爹想让女儿相劝一二?”


    秦国相对女儿的敏锐一点儿都不惊讶,甚至习以为常,他点点头,“确实如此,你坐下,爹说给你听。”


    接下来秦国相将沈玉耀一意孤行,非要将朝廷官员枭首示众的事情说了一下,最后感叹道:“太女实在是过于强硬,人既然已经死了,何必做吃力不讨好之事,她毕竟还未曾真的登基啊。”


    自从秦淑君跟着沈玉耀混之后,秦国相其实就隐隐站队沈玉耀了,他是真的为沈玉耀担心,怕她此举会带来滔天祸患。


    秦淑君皱了皱眉,倒是与秦国相有不同的看法。


    “爹,此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太女可能并非仅仅是为了泄愤,她或许是想要警告幕后之人。”


    “恩,爹也明白,但郑家的事还能与谁有关?太女此举不是与那位对着干吗?”秦国相说的那位,很显然就是郑家现在唯一一个位居高位的人。


    太后。


    虽说太后不掌权,但人家是长辈,光一个宗族辈分就能压得沈玉耀死死的,更不要说多年来,太后对她疼爱有加,她若是动手,那就是不孝。


    秦淑君也明白这个道理。


    “爹,咱们这位太女,她性子没有看上去那么柔和。”


    这还用你说?她都把人枭首示众了!


    秦国相想到丁县令和之前一刀穿胸,还被说成自杀的敬王,就觉得头顶一凉。


    他为官多年,扪心自问不算太清白,官场上谁能保证自己一直清清白白呢?


    如果有朝一日,太女查到他头上怎么办?


    秦国相不得不考虑这件事,到时候他如何保住一家老小?要不干脆……


    “爹!太女乃是正统,是陛下亲自选定,宗族承认,天下皆知的正统,而且她不是余太子。”


    知父莫若女,秦国相脑子里小心思刚动,就被秦淑君看穿了。


    秦国相看了眼女儿,叹口气,“爹知道,但是咱们秦家,不能落得郑家一样的下场啊。”


    他想让秦家更长久一些,不要跟郑家一样彻底灭亡。


    “女儿不才,愿为爹爹分忧。”秦淑君想起之前沈玉耀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再看看眼前天下学子表率的爹,心里一动,“爹,您说女子能不能入朝堂?”


    “女子入……”秦国相不自觉的扬高了音调,但是说着说着,声音又几乎没了。


    他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女子入朝堂那太荒唐了可是他想起太女,想起六公主,又觉得这都不是个问题,不管女子能不能,现实是已经有了。


    他们连女帝都要有了!


    “爹爹上奏,请太女开女子科举,选拔人才,再设女子书院,如何?”


    秦国相觉得女儿疯了。


    秦淑君又说,“爹爹送女儿入朝为官,只要女儿为官,我秦家,就永远不可能如郑家一般倒下。”


    不要像郑家一样送女儿联姻,因为入了后宅的女子,她们没有任何话语权,即便是贵为皇后、太后,都不能左右丈夫和儿子的决定。


    但是为官不一样,就像秦国相,他牵扯入太子之乱,最后连太子都死了,他却还活着。


    因他地位特殊,能力极强,所以他成了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人。


    秦国相看着女儿,不得不承认,他觉得女儿说的对,他的思路在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上,开始狂奔。


    连皇帝这等守成之君,都能为千秋计,力排众议送女儿上位,他为何不能?


    几个皇子资质平平,而他的儿子也是资质平平,远不如女儿强。


    为何他不效仿陛下,为秦家未来,送女儿上位呢?


    反正女儿曾经是太子妃,日后多半不会再嫁,而她若有孩子了,生下来一定是姓秦的。


    “此事,太女曾与你说过?”


    “是,太女早有心要为天下女子,开辟一条通往朝堂的路。”


    “好,你容为父多想想。”


    秦国相需要经过深思熟虑,方能想好要不要走一条无人走过的路。


    第 79 章


    在秦淑君奋力说服秦国相的时候,沈玉耀正在和太医讨论用药的方子。


    皇帝就在一旁听着,他看上去还不错,和之前差不多,甚至因为昨天没有怎么处理公务而是早睡,气色看着更好了些。


    但是他头顶的白发还是很明显,甚至更多了几根。


    内里空虚,表面看着再强大,也终究走不长远。


    太医没有明说,但无论是沈玉耀还是皇帝,都能感觉到他的言下之意。


    真是令人头疼的结果。


    也是令人无望的结局。


    “昨日,你母后应该跟你说过了吧?生老病死皆是人之常情,你莫要往心里去。”


    等太医退下,皇帝拍了拍沈玉耀的头,轻声与她说道,“我听闻你今日早朝上,狠狠批评了陈御史,还决定要将之前那个芦苇县县令的头颅挂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沈玉耀点点头,她没想过将此事瞒着皇帝,甚至如果皇帝不主动提,她一定会直说。


    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唉,你这孩子啊,性子太过强硬,须知过刚易断,刚柔并济方能持久。”


    皇帝不是反对沈玉耀做事的风格,也不是反对沈玉耀的决定,他只是担心,担心日后有一天沈玉耀会被她的强硬而伤。


    “父皇,若是女儿选择刚柔并济,那些大臣真的会听女儿的话吗?”


    沈玉耀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治国的手段,究竟是应该刚柔并济,还是从一开始就划下道来,告诉所有人,有些东西他们绝对不能触犯。


    一旦犯了,便是万劫不复的死地。


    以威慑,让别人惧怕,进而不敢再犯。


    “仁德治国,方可长久,强压之下,必有反心。”


    那些大臣,百姓,没有看上去乖顺,身为君主必须要时刻警惕那些人的反意。


    不可逼迫太过。


    沈玉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将这段话听到了心里,不管是什么时代,苛政猛于虎的道理绝不会过时。


    她必须掌控好那个度,不可过多,不可过少。


    皇帝很快就累了,中午吃完饭,就将沈玉耀撵走,让她去干自己的事情。等沈玉耀从紫微宫出来,想了想,她往议事厅的方向走去,她打算和那些大臣们商量一下有关女子学府的事情。


    以现在大庄的财政情况,义务教育肯定搞不起来,既然不能全面铺开,那就先精准的选定一部分人。


    也就是那些家中有余财的家庭,让他们放开,将女儿也送入学堂。


    当社会资源紧张的时候,分配的天平势必会有所倾斜,沈玉耀想,不知道过个几百年,这个封建的王朝,会不会随着时间自然崩溃瓦解。


    她只希望这片土地上的人能走向更伟大的制度,别像她原本世界的西方国家一样,改了半天革,也碰不到核心问题,最后尾大不掉,陷入僵局。


    “玉阳!你可算是出来了。”


    沈玉耀正在路上走着,沈珉玥便从身后跑来。


    跑这个动作,要是换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沈珉玥身上的,她身穿宫装,头顶一堆珠翠,跑起来像什么样子?


    但是这几天她上朝,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头发也学沈玉耀高高扎起,只栓了发带,一下子就释放自我,可以尽情奔跑了。


    “六姐寻我有事?”


    沈玉耀回过身,一边问,一边将手里捧着的东西给沈珉玥。


    沈珉玥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个琉璃瓶,上面有个木盖子,还有一些纹路,顺着那些螺纹转动,就能打开,逆着则拧死。


    看着挺好玩。


    里面用热水跑着红色的枸杞,水微微红,透明琉璃瓶中,有种特殊的美感。


    在这种微寒的天气里,手里捧着个暖和的东西,倒是挺惬意。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享受的巧思,不像你啊。”


    沈珉玥一边拧开喝了一口枸杞泡水,一边调侃沈玉耀。


    沈玉耀确实不喜欢琢磨这些,这不是枸杞泡水,是每个熬夜干活人必备吗?


    等她手底下的人够用,她绝对不喝这玩意了。


    “六姐喜欢的话,这瓶就送你了。每次往里倒水前要先温一温,滚水烫手,还容易将玻璃烫碎,用的时候小心。”


    要是她能弄出保温瓶就好了。


    沈玉耀叹口气,她怎么就是个学文的呢。


    术业有专攻,只希望这个时代的匠人与她培养出的科学家,能突破思维,创造奇迹,实现科技大爆炸,让她在临死前能过上夏天吹空调,冬天烧暖气,闲时还有网的生活。


    最后的愿望恐怕希望渺茫了,网络即便是现代,那也是前人预料不到的东西。


    或者是,前人很难预料到网络的出现会给世界带去多大的改变,就好像没有看到蒸汽机的人,也很难想象到,机械的力量多强大。


    说到这个,沈玉耀突然想起来她在宫外的高炉炼钢厂了。


    当时她是为了造武器,现在有了玻璃,要是再有铁,别的不说,望远镜和显微镜,总是能弄出来的吧?


    望远镜在军事上的作用很大,而显微镜,那简直就是现代生物医学的基础。


    就是想要找到好的工匠比较难,还需要耐心的寻摸一段时间,理论知识倒是没什么问题,沈玉耀记得像一些光学的定理,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被提出来了。


    还是人才少,要是手底下能有十个八个理工人才,沈玉耀能两年干出蒸汽机,十年之内进行第一次工业革命!


    可惜这些都只能想想,在没有人才的眼下,培养人才才是重中之重。


    石采文博古通今,过目不忘,沈玉耀打算将培养理工人才的事情交给她,顺便让她去翻一翻隐藏在古代浩瀚典籍中的科学知识,编著成书。


    沈玉耀的思路不受控制的往那些未来规划上狂奔,连沈珉玥同她说话,她都没听清。


    “啊?六姐刚刚问我什么?”


    “我说,我知道父皇的事情让你很焦虑,此事确实来的突然,但是玉阳,你不要因此怪罪自己,也不要强逼着自己马上成长起来。”


    沈珉玥叹口气,捧着玻璃杯,目光悠远。


    “我们的路还很长,眼前遇到的困难,只是一时的。”


    沈玉耀很少听到沈珉玥说这种话,大部分时间,沈珉玥都表现的乐乐呵呵,有些年轻人的咋呼。


    但其实她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只是她不曾言说。


    “六姐,我懂得。父皇的事情还需要谢贵妃多多帮助,尽管查出究竟是谁在背后下手。”


    沈玉耀不打算继续伤春悲秋,她确实不必马上成长起来,但她成长速度越快,越能尽快的掌控足够多的权力。


    有权力在手,才能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放心吧,竟然有人敢谋害父皇,此人被揪出来后,无论是谁,我都决计不会让他好过,必定将他碎尸万段!”


    沈珉玥此刻还并不知道,最后揪出来的人会是谁。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可能就不会喊打喊杀了,毕竟这个人如何处理,对她来说,有些棘手啊。


    时间一天天过去,虽然皇帝没有再上朝,但朝廷在太女的掌控下,表现的很稳定。


    只要官府稳住,那皇帝病重这种事,就不会让民间的百姓慌乱,也不会让各地官员心焦。


    这就是有储君的好处,一旦君主出了问题,储君顶上,没有人会觉得天下要大乱了。


    但是皇帝病重的消息从京城传到外地后,还是引起了一些改变。


    杨可卿从马车上下来,缓步走入中厅,今日她去拜访了明州合川县县令,刚刚归家。


    没想到有人在中厅等她。


    “母亲?今日阳光正好,母亲没有陪着兄长吗?”


    杨可卿去与县令商议的事情,是有关琉璃厂的建造问题,琉璃毕竟脆弱,京城距离西北互市又有些远,那些价格昂贵的琉璃,倒是无惧巨额运费,可量大价廉的玻璃,就有些承受不住成本了。


    所以她上书太女,希望太女在合川建造一处琉璃厂,太女已经同意,今日她去和县令商量在哪儿落厂。


    因为全程都很紧张,杨可卿一直到归家,才意识到自己出去一趟,连口水都没喝,此刻嘴唇已经有些干裂。


    她问完面色阴沉的母亲后,就伸手去够茶壶,拎起来一看,是空的。


    “来人!”杨可卿喊了一声,外面平日里侯着的奴仆并没有出现。


    杨可卿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


    “可卿,你年纪大了,主意也大了,我们管不了你了。”


    刘夫人阴沉着脸,语气低沉的说,“既然我们管不了你,你也不必管我们,家中没有多少银钱,养不起那么多奴仆,我已经将所有奴仆遣散。”


    杨可卿微微垂眸,知道今日刘夫人唱这一出是为什么,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母亲,琉璃的生意,是太女交托给女儿的,只要女儿在合川一日,这生意就不可能让任何人染指,无论是杨家,还是刘家。”


    杨可卿话音刚落,刘夫人便拎起手边的茶杯扔到了地上,伴随着瓷片碎裂的声音,满地狼藉。


    上好的茶叶趴在瓷片中,茶水流了一地。


    满地茶香也遮不住银钱腐臭的味道。


    杨可卿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她十分的冷静,冷静的看着眼前的妇人陷入疯狂。


    “那是你的舅家!杨家落难的时候,刘家没少出人出钱!现在你发达了,不过是让你带一带你舅家,帮扶一把,你百般推辞!杨可卿,你究竟还认不认我这个母亲!”


    “那母亲还认我为女儿吗?”


    有些时候,人的感情是会被一点点消磨干净的。


    杨可卿压着情绪,表现的很淡然,即便心如刀绞,依旧寸步不让。


    “若母亲认我,就不要为难女儿。”


    第 80 章


    “我为难你?我看你是在故意为难我!为难刘家!你舅舅殚精竭虑,为杨家的事上下奔走时,你怎么不说是在为难你?不过是让你松松手,将一些残次的琉璃制品交给刘家,让刘家帮你卖出去,你也能攒一攒你的嫁妆,又不会害你,你何故如此冷酷无情!”


    刘夫人情绪激动的指责着杨可卿,一脸的无法理解。


    “当初父亲帮刘家做事,将朝廷的东西交给刘家卖,母亲也是这番话。刘家上下奔走,是因为父亲是他们的靠山,父亲一倒,杨家就起不来了。一定要依附他人才能生存下去的家族,父亲愿意割肉喂血,我不愿意。”


    杨可卿将心底的话直接说出,她盯着刘夫人那双充满愤怒的眼睛,突然想问一句。


    “母亲,你有将我看做女儿,全心全意的为女儿设想过吗?太女治下严格,琉璃厂的差事是女儿未来唯一一条起复之路,此事并不是非女儿不可。”


    难道这辈子就要在合川这么一个小地方,偏安一隅的呆下去吗?


    杨可卿绝对不会让自己一直在这儿的。


    她必定会回到京城,堂堂正正的站在当初所有看她笑话的人面前。


    还有申王和刘莹儿,她要亲眼看看这对狗男女的下场。


    杨可卿在京城表现的淡然不争,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手里没有任何筹码,她争不起,只能被动的接受他人安排给她的命运。


    但是现在她手里有筹码了,她绝对不会将这份筹码扔掉,也不允许这份筹码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珊瑚!”


    刘夫人还想再说话,杨可卿已经别过头去,躲过她的目光,也剥夺了刘夫人说话的机会。


    “东家!在下来了!”


    一个身高九尺,声如擂鼓的黑胖女子从外面走进来,她双手抱拳,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一双铜铃,炯炯有神。


    “带人扶夫人下去休息,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刘家的人进来,不,是一只刘家的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是!”


    “杨可卿你干什么,我是汝之亲母!你竟如此对我!你兄长还需刘家送来的药,你父亲也需要!你不能……”


    “药,就停了吧。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还不如干脆一些。”杨可卿闭上眼睛,摆摆手,“大声吼叫伤身,堵住夫人的嘴,小心着她的嗓子一些。”


    于是珊瑚上前,掏出一根麻绳,动作利索的将刘夫人绑了起来,还拿干净的麻布堵住了刘夫人的嘴。


    虽然动作尽量温和,但最后的效果还是显得她们跟土匪似得。


    刘夫人就像是被土匪绑架了一样,气的不住扭动,却毫无作用。


    看着刘夫人满怀怨气的离开,杨可卿疲惫的低头,心中很是难受,她并不想让事情走到这一步,却不得不如此。


    如果母亲能多多体谅她一些就好了,如果她的父兄能别那么颓废,愿意迈出昔日阴影,重新走向未来就好了。


    可这一切都没有如果。


    珊瑚很快就安排妥当,进屋后向杨可卿拱手道:“东家!已经让夫人安静下来了。”


    强制安静的法子,就是让刘夫人“睡下了。


    杨可卿点点头,“老爷和大少爷那边如何了?”


    珊瑚看着粗犷实则也有细心的一面,她抬头看了看杨可卿,几番欲言又止。


    “直说便是,不必忌讳什么。”


    “是,回东家话,老爷和大少爷一直在管后院的人要药,若是不给他们,他们便在地上打滚,如同疯子一般。”


    “大夫怎么说?那药还能停吗?”


    杨可卿真的很后悔,她刚来合川的时候,一心忙着琉璃的事情,对家里人关注很少,于是被刘家钻了空子,那刘家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柳暗花,混在药里送到了杨成业和杨栋手上。


    原本只有杨栋一人染上了瘾,现在杨成业也没能逃过去。


    这是打着让她服软的主意,而她的父兄便是杨家捏在手里的她的软肋。


    “大夫说很难,天下最好的大夫在京城,最为了解此物的人,就在那刑部和大理寺中,外面的大夫连柳暗花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杨可卿点点头,她知道。


    所以当时杨栋没能在大理寺的帮助下戒掉那东西,就再也不可能戒掉了。


    现在杨成业又染上,他年纪已经大了,身体没有杨栋结实,杨栋可以在柳暗花的折腾下活过年,他却不一定。“东家,听闻西域有医术高明的外邦之人,要不……”


    “我想想吧,盯好刘家的人,绝对不能让他们的人再往后院送东西了。”


    “是!”


    之前杨可卿碍于刘夫人所在,从来没有将整个杨府掌控起来过,但是现在她有钱有人,又和刘夫人翻了脸,刘家的人不可能再找空子进来了。


    同时,杨可卿也不爱回家了。


    回去之后她就要面对在被柳暗花的瘾折磨的痛不欲生的父兄,还要听刘夫人不停的咒骂,实在是太过折磨。


    那个家,从原本让她安心所在,变成了她的梦魇。


    可不回家,杨可卿也没有能呆的地方,于是她干脆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到建造工厂上去,在得到皇帝重病,太女监国的消息时,她已经在建好的琉璃厂中巡查了。


    消息来的很突然,但是带给杨可卿的感觉却很明显。


    因为此消息一传来,合川县县令对她的态度马上变得十分和蔼可亲,甚至有些过度的热络,与之前爱答不理公事公办的态度相比,判若两人。


    这是为什么,杨可卿很明白,因为她为太女办事,她能与太女直接沟通,说白了,在合川县县令眼中,她算是太女的近臣。


    但杨可卿明白,她若是一直在合川呆着,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的走入权力中心,成为太女心中最为器重之人。


    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而那个机会来的是如此猝不及防。


    杨可卿自从来到西北,就身兼使命,除了要负责琉璃厂的商业外,她还需要帮太女找东西。


    一些以前大庄人从来没有见过,而太女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来历的东西。


    好在太女很清楚那些东西的模样,甚至画了详细的图,只要照着找就好了。


    可是世界之大,想要找到东西是何其困难,如同海底捞针一般,为了尽快完成太女的要求,杨可卿是天天看那些画,恨不得跟那些画一起睡了。


    这一天,西域来的商人送给了她一盆奇花。


    据那商人说,那是一种开在盆里,可以长出云朵的奇花。


    杨可卿立即就有了兴趣,因为她清晰的记得,太女给她的任务里,就有一条是找一种白花,像是南方木棉一样的花。


    木棉是大庄特产的一种棉花,同样可以填充被褥衣服,以作保温之效,但木棉太轻太小,对寒风刺骨的北方来说,不能起到最好的保暖效果。


    且木棉大多会长成大树,采摘极为不便,沈玉耀一开始就想着最好能将真正的棉花找到,而不是用木棉代替,因为成本完全不同,产量也不能比。


    等杨可卿看到那被商人命名为“云花”的棉花时,心情激动的不行。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提前回京的希望!


    “那商人在何处,我要与他细谈!”


    此刻远在京城的沈玉耀并不清楚,之后杨可卿的信件会给她多大的惊喜,她现在正在劝她的表兄。


    对,就是在劝曲川。


    “曲家而今只剩下表兄一人,缘分未到,表兄不愿成亲便也罢了,好不容易从边关回到了京城,不可再轻易去那边关险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母后她必定会十分伤心。”


    “末将只是去西南处转一转。”


    “依吾看,表兄是打算去那小国转一圈。”


    沈玉耀还是小瞧了大庄这些武将文官对高产粮食的强烈渴望,自从沈玉耀拿出了她要给冬州送去的粮种,并且暴露了那个一直不曾被大庄官员放在眼里的小国所在后,这些文官武将,每日都想着一定要亲眼看看那小国究竟是什么样。


    “确实要去,顺路罢了。”


    曲川还在嘴硬。


    沈玉耀本心认为,她不是攻击性很强的人,但是如果发展国家是一种游戏,那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侵略他国。


    侵略虽然风险很大,但获得的收益更大。


    可现实不是游戏。


    “兄长,我大庄泱泱大国,不可善动兵事,若小国不来犯我边境,决不可率先动手。”


    沈玉耀不是怕,她是不忍做那个挑起战火的刽子手。


    曲川静静看着沈玉耀,他是一个从战场上挣功名的将军,他的剑下不知道有多少敌人的亡魂。


    他不惧杀人,同样不惧被杀。


    可沈玉耀的话,却让他心中的杀气降了一降。


    越是历经战场的人,越是明白和平的可贵,安稳日子是多么的难得。


    曲川承认他这段时间被眼下的利润给蛊惑,甚至觉得动手去抢也没什么问题。


    这很可怕。


    “肥沃的土壤,我大庄到处可见,那小国拿出来的粮种,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我已经命人通知户部,重立司农一职,由朝廷统一来培育良种。”


    “培育良种?”


    曲川没听说过这四个字,但是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就是选择嘉种,进行种植。


    沈玉耀所说的培育良种,并非大庄人们单纯理解的培育良种,它更为科学。


    沈玉耀点点头,“地里所产,除了上天所赐外,还需农户悉心照料,方能丰收,若农户粗心,便会杂草丛生,庄稼不存。缺水时要浇水,可建水车,灌溉更多良田,水涝时要放水,因此要挖出排水的沟渠,这都是种田的智慧,因此想要种子产量更大,那一定离不开人为干预。”


    曲川明白,这就是所谓的人定胜天。


    沈玉耀没说的是,想要更好更快的育种,必须建造出更为合适的实验室环境,不光是为了育种,也是为了研究解决未来种田会遇到的虫灾与病灾。


    而想要更细微的观察世界,记录每一次变量,温度计、湿度计、显微镜、各种玻璃制的实验器材都不能少。


    科技发展需要工业基础,琉璃厂和钢铁厂就是工业基础的一部分。


    只有科技发展了,沈玉耀才能不将所有希望放在海外高产的粮食上。


    毕竟海上一切都是未知,而现在这个年头海外的粮食,与后世沈玉耀所熟知的,真不一定一样。


    毕竟沈玉耀后世看见的,早就已经是人们进行过科学培养过的改良品种。


    哦对了,还有氮磷钾,种田神物化肥必须弄出来。


    想到这儿,沈玉耀都恨不得马上拽着新上任的司农一顿商量了。


    可惜这些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见成效,短时间内,沈玉耀只能先一件件安排下去。


    她有点儿期待了,最快生效的东西很快就要出来,不知道那会给大庄带来什么改变。


    “殿下,琉璃厂那边送来了几个东西!”


    竹香近前,低声说道,曲川疑惑的眼神立马飘向沈玉耀,琉璃厂还有曲家兵看守,怎么他不知道造了新奇东西送到宫里来?


    “是另一头造的,父皇近来心情不愉,便想着做些新奇好玩的东西,送与父皇把玩。”


    一个是让皇帝多看看那些神奇的东西,一个是沈玉耀打算将部分物品推广开。


    首先,是眼镜。


    沈玉耀见曲川实在好奇,就让他跟过来,一行人一起去找皇帝。


    巧的是路上还碰上了进宫看书的石采文与沈珉玥,两人相约去看书,听沈玉耀说外头送来了一些很好玩的东西,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于是皇帝少见的接见了一众小辈,看着这几个年轻人站在底下,他心情大好。


    元石陆今日正巧负责紫微宫的护卫,沈玉耀这点班底成员竟然阴差阳错的凑了小一半在一块。


    大概是这里实在热闹,不一会儿皇后与谢贵妃也都闻讯赶来,一大屋子人,都盯着沈玉耀命人抬上来的“宝贝”。


    搞得沈玉耀都有点儿忐忑了。


    “先说好,东西是好东西,但不一定每个人都能用啊。”


    沈玉耀先给他们说一下,省的抱有太多幻想,看到实物后失望。


    “快些打开,这东西瞧着很小巧,先来这个。”


    沈珉玥挽着谢贵妃的胳膊,不客气的指挥太女干活,被谢贵妃伸手戳了一下,瞪了眼。


    结果沈珉玥完全不管,嘿嘿一笑,接着催沈玉耀。


    帝后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


    沈玉耀上前两步,伸手将上面的红布掀开。


    “殿下,这是何物?琉璃瓶的碎片吗?”


    石采文说着,自己先摇了头。


    那是用木头架子框柱的两块透明琉璃,绝对不是什么碎片。


    “这东西可以戴着。”


    沈玉耀拿起来,镜腿撑开,戴上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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