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何走在小道上，沿途露滴青叶，鸟鸣溪涧，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或远或近的人声，好不热闹。
姜家三年一度的试炼在青藤山举办，此时青藤山脚已站满了人，姜家七脉九支所有年二十以下的族人都到了。
姜何站在外侧，周围无人靠近，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的打量视线却如林地光斑无处不在。
“炼气一层！”
“还停留在炼气一层。”
“修炼了三年，资质同样下下的姜荆都突破炼气二层，她独占三伯遗物，大把资源随意享用，用灵石堆都能堆出炼气二层，可整整三年过去了，依然没有寸进，这……”
窃窃私语声虽没指明，可姜何知道这都是说给她听的。
姜何面色不改，冷嘲热讽在她测出修炼资质下下后就听够了，不过，话中未尽之意依然让她警醒，族人对她父母遗物的贪欲已不加掩饰。
姜何穿到这个世界已有十五年，她一出生就见奄奄一息的母亲强撑着气抱着她跪在姜氏老祖洞府前足足三日，才等来一句“赐名姜何”，才含笑散尽最后一口气。
后来姜何才知道，她这一世的父亲为了家族响应太虚观的征召，前往太虚观、修罗道与妖兽的战场，最后惨死妖兽之口。
因姜父有功于家族，才得老祖赐名，庇护她十二年。
一边思索旧事，姜何双手自然下垂，右手上带着的乌黑古朴的须弥镯被宽大的衣袖遮掩，却依然挡不住有心人贪婪的目光。
“七姐。”
姜何在衣袖被拉动前后退一步，耳边传来怯生生女声，因她后退得迅速，没拉到的姜荆愣在原地，随即眼底黯然一瞬道：“七姐……不要管那些闲言碎语，你一定会突破的，我可以教……不，这次我能和你一起行动吗？”
姜荆是三年前除姜何外，唯一一个有修炼资质，却只是下下的人，被族人们嘲讽讥笑习惯了，她近日终于突破炼气二层，想到同病相怜的姜何，便起相助之意。
见她出现，周围指指点点声音愈发不加掩饰。
姜何还没开口，旁边又有少年声响起：“看什么看，都突破了炼气六层？能参加太虚观的弟子甄选？”
一只手搭在姜何肩膀上，来人长相与姜荆相同，眉间却神采飞扬，因为他已炼气四层，他是姜荆的同胞弟弟姜棘。
话音刚落，四周窸窸窣窣声音轰然拔高，大多是不满之语。
姜何掸掸肩膀，后退两步隔离荆棘姐弟，淡声道：“不必了。”
“考核任务繁重，九妹十弟自己完成尚且不易，不必带上我这拖油瓶，何况我独来独往习惯了，多谢美意。”
“肃静！”
客套话刚出口，威严之声响遍林地，平地数百人嗡嗡如苍蝇声瞬间被压下。
家族的筑基长老到了。
“本次考核，上交赤云芝为第一，奖灵石二十，火灵洞修行十日；上交白果露为第二，奖灵石十颗，火灵洞修行五日；上交紫兰叶、紫心浆为第三，奖……”
面容严肃，黑髯飘飘的筑基长老没有废话，迅速宣告完规则，接着警告道：“此次试炼，不许伤害同门，不许抢夺同门成果，不许弄虚作假，违者族规处置。”
“都听明白了？！”厉喝如雷鸣。
下首小辈齐齐一震，异口同声道：“明白了。”
“行了，你们去吧。”说罢摆了摆手，让开道路，姜氏数百小辈鱼贯而入，如鼠入山林。
在感应到某个小辈时，威风凛凛的姜氏长老半阖着的眸子张开，又若无其事收回。
青藤山又到了三年一度的喧嚣期。
青藤山是南疆无相山一处不起眼的支脉的分支，山势平缓物产丰富，姜氏在此繁衍数百年，直到出了位金丹老祖才正式将青藤山划入地盘，供小辈历练考核。
姜何刚入山就顺着人流消失，姜荆姜棘本想跟上，但瞬息就失去踪迹。
姜棘神情有些难看：“不是让你跟上她？”
姜荆喏喏道：“她跑得太快了。”
“好了！不用做给我看了。给你们的百蝶香粉弄上去没有？”不耐烦的男声突然响起。
姜棘瞬间变脸：“弄上去了，保证用的剂量能渗进姜何皮肉，就算她察觉出不对也摆脱不了！”他谄媚地对着新出现的男子道。
来人高鼻鹰目，及冠上下，眉间带着骄矜之气，正是姜氏三长老的孙子姜岚。
“嗯。这百蝶香粉是爷爷特意为我准备的，无色无味，沾上后百日不消，只要有特制的百香蝶，无论姜何躲在哪里都找得到，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三叔的遗物早晚要落到我手上！”
姜岚自傲一笑，姜棘十分捧场：“是极是极，三少爷出马，区区一个姜何，还不手到擒来？”
姜岚傲然道：“要怪就怪姜何不识时务，独霸三叔遗物十五年，明知资质是下下，此生修行无望，还不肯为家族多考虑，此行看在三叔面子上留她一命算我仁慈了。”
姜棘面上赔笑：“三少说得是……”
心中却想着，谁不知是太虚观收徒在即，而姜氏是太虚观附属势力，有推荐名额，但太虚观只收二十以下炼气六层以上的弟子，姜岚虽是练气六层，却是丹药硬堆上去的，根基不稳，太虚观极有可能将他筛下，以他的年纪也等不得下一届，所以才急着谋夺姜何父母遗物，用以贿赂。
清溪涧旁。
姜何将全身衣服换下，扔进水中随河水飘远，防人之心不可无，姜荆靠近她的那一瞬她就将仅有的灵力覆盖在肩膀上，事后更是迅速后退，因此百蝶香粉只沾到衣服却没渗透她的皮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姜荆姜棘和她素无交集，突然示好，还是在这种特殊时刻，姜何自然更谨慎。
姜何知道族里迟早忍不住，此前能保住父母遗物除老祖庇佑外，还因族人们觉得她是两位修士之子，修炼资质一定不差，未免招惹强敌所以克制贪婪。
但十二岁那年测出的下下资质不止释放贪婪，更打碎了族人的忌惮之心，能多撑这三年，还多亏了族人们行事谨慎，哪怕姜何资质下下也等她三年。
姜何冷静看着衣物随着流水上下，心中默默盘算，修行界弱肉强食，她不交出父母遗物死路一条，但交出父母遗物，她仅剩的一点修炼希望也没了。
穿越修行界，若放弃修行之路，从此泯然众生，做强者砧板鱼肉，那她穿越一世还有何乐趣可言？
姜何不认为自己是资质上上的天之骄女，但从没想到会是仅仅能修炼，极有可能一场空的下下。
但就算如此，姜何也要赌一次，无论成败生死，至少无愧于心。
“这次姜何来了？”林间，两个年轻人正在闲谈。
“炼气一层，也敢参加考核，不知死活。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遇到她，呵呵……”身穿黄衣的年轻人笑道。
“横财不是谁想发就能发……没办法，她再不通过考核就要被剥夺主支身份，贬去分支招赘生子，为家族开枝散叶了。”回答的年轻人身穿蓝衣，相貌与他极相似。
“何况火灵洞有洗经伐髓之效，若她得了前三，说不定能改变资质，绝处逢生！”蓝衣人语气中满是憧憬。
“洗经伐髓……族里筑基长老随时能去火灵洞修炼，可有哪个突破金丹？”黄衣人反驳。
蓝衣人默然。
“可惜了三长老一世英名。”黄衣人突然话题一转。
姜何父亲是上一任姜氏三长老。
“三长老是响应太虚观征召，战死在龙野原，上宗的征召真是危险，老祖这次受太虚观征召，不知能否平安归来……”
“住嘴！老祖是家族支柱，岂容你随意编排，口出诅咒！”蓝衣男弟子厉声喝止，老祖被太虚观征召走虽不是家族机密，但也不能随意讨论，何况还包含诅咒？
黄衣人浑身一抖：“我错了！”
教训伴随讨饶声一路走远，姜何缓缓从树上现身，老祖被征召走是姜氏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她却无从得知。
姜何不是第一次来青藤山，虽然修炼资质下下，但她天生耳聪目明，感应灵敏，在山林如鱼入水——这也是姜何为何开始认为自己资质不错。
山里哪里能去哪不能去姜何大多知晓，姜氏要的赤云芝她此前从未听说过，姜氏又确定这里有，那说明赤云芝所在地十分危险。
姜何眼睛微眯，火灵洞可以一试。她悄无声息下树，身轻体灵，也是她的天赋之一。
蓝丝草、笑脸花、天仓藤……姜何很快采集到试炼所需灵药。
这些灵药出山后要全部上交家族，不得贪墨。
与此同时，姜岚三人寻到姜何换衣处，望着清澈见底的山溪。
“难道姜何下河了？”姜棘皱眉。
姜岚冷笑一声：“追！”
“用水气阻扰追踪，算姜何聪明，但百蝶香粉渗肉透骨，岂是区区河水能挡住的？”
粉蝶翩翩飞舞，指引他们顺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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