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其他小说 > 沧海九重约 > 50. 遗憾 天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有趣的人。……
    嘉泉府外,太古神仪扬长而去。


    四位灵尊面面相觑。好半天,几位灵尊打圆场:“圣器不愧是圣器,行事洒脱随性。”


    ——这个时候就别舔了!少仓帝道:“重兵严守此地,茧人之祸不可重现。”


    他说重现,这无疑让人想到两千多年前,仓颉古境与茧人族之战。


    四位灵尊顿时神情严肃,火源的焚业灵尊道:“火源会派兵把守整个嘉泉府。”


    少仓帝嗯了一声,又看向结界之中的城池。


    “茧人族……”他突然低语了一句。


    茧人族卷土重来之事,在五源神族之间流传开来。


    而此时,九溟仍在披雪汀。


    她趺坐玉台,因着少仓帝的刺激,一直咬牙强忍。蓝色卷轴之上,第一个法咒终于被纳入身体。九溟只觉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之中散开。


    成了!她面上略带喜色,再次睁开眼睛。不料眼前一花,整个人蓦地化作一片冰蓝薄纱,滑入灵池。灵气如烟如雾,萦绕着她。


    九溟整个身体无处不痛,她趴在池底,一动不动。恒渊灵尊就站在池边,也并未上前搀扶。


    “爬上来。”他注视池底的九溟,严厉道。


    九溟用尽全力,却难以恢复人形。她体力消耗实在太过巨大。恒渊灵尊却不管不顾,他拈出一粒赤色明珠,丢入池底。整个灵池瞬间赤红如炼狱。


    九溟耐不住灼烧,只得恢复人身,奋力爬到玉台之上。


    恒渊灵尊道:“你从小无师长管束,难免懒怠散漫。修炼之道,你与帝子沧歌已是云泥之别。若再不努力,便索性认输。争什么水神大位?!”


    他疾言厉色,九溟连汗水都变成了粉红色。


    她重新坐好,再次吸纳第二个法咒。但第二个法咒不过刚刚靠近她的身体,她整个人立刻再次化为薄纱。恒渊灵尊有心再逼迫,但见她实在不好,也只得容她略作喘息。


    “两千年,你实在是荒废了大好时光。”他字字遗憾。


    九溟整片流水纱一样摊开在玉台之上,闻言,她冷笑一声,问:“真是令你失望,对吧?”


    恒渊灵尊不答,她却又嘲道:“但是恒渊灵尊,你的失望与我何干?”她化为原身,已无任何表情可见。但她仍字字紧逼,道:“我不是浮月,更不是沉虞。你失望也是你咎由自取,我讨厌你看我的眼神!”


    恒渊灵尊移开目光,九溟不去看他的表情。她发泄着自己的疼痛和愤怒,恒渊灵尊什么心情,她根本就不在乎。


    而等到歇息了片刻,她重又凝结人形,开始吸纳第二个法咒。


    恒渊灵尊不再出言催促,就见她冷汗混杂着血,一颗一颗地滚落。第二道法咒在她身体之外浮浮沉沉,等到终于没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咬着牙,继续道:“我讨厌你,也讨厌少仓帝,也讨厌浮月。”


    恒渊灵尊愣住,九溟说完这句话,仰面一倒,重又滑入了灵池。


    灵池依旧滚烫。


    恒渊灵尊已经不能再使用法术,里面是一滴火源神灵的血。这本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宝,但对如今的九溟而言,却是雪上加霜。


    她跌落灵池,终究是被烤得头昏眼花。于是一片薄纱拼命攀附着灵台,终于又滑了上来。


    恒渊灵尊没有相助,她嘴里骂骂咧咧,依旧是骂仓颉古境她所认识的每一个神灵。


    她就这么骂了半天,终于是没了动静。


    恒渊灵尊凑过去,发现她已经没了意识。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死过去。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突然有人期期艾艾,十分拘谨地问:“请问恒渊灵尊,我家少神还在里面吗?”


    恒渊灵尊眉毛一扬,问:“谁在外面?进来。”


    他话音方落,外面便进来一个精怪。


    这是一条海参小妖,他小心翼翼,连走路都已经同手同脚。恒渊灵尊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修为这么差的妖怪了。


    他问:“你是何人?”


    那小妖颤颤兢兢地下拜,道:“灵尊,小、小小小的名叫海、海无脊,是是是少神的、侍、侍卫长……”他额头贴地,牙齿打颤,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恒渊灵尊只好道:“你家少神修炼过度,已经……”


    他话音刚落,玉座上,九溟已经重新凝结成人形。她面色苍白,眼睛却很亮。她接着恒渊灵尊的话,说:“今日本少神修炼,略有小成。不必担心。”


    说来也奇怪,她一开口,面前的小妖便似乎就有了些胆气。他连忙看向九溟,道:“少神无恙,那可就太好了。”


    “原来你会说话。”恒渊灵尊不悦,道:“海洋就用如此小妖侍奉少神?!”


    海无脊忙重重磕头,道:“小的有罪,小的有罪!”


    “你有什么罪?”九溟冷哂道,“过来扶我!”


    海无脊急忙起身,前去搀扶九溟。九溟借他之力站起身来,道:“我要回一趟家,明日再来。”


    “回家?”恒渊灵尊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了。他看向九溟,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会真以为,吸收这么一点力量,就能……”


    “我没有以为什么!”九溟打断他的话,道:“我会竞争水神之位。但你也莫要以为,我就会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她逼视恒渊灵尊,道:“若非朝夕池亡者不安,我连你这张脸都不想看见!”


    话落,她由海无脊搀扶着,往殿外行去。


    恒渊灵尊追了几步,刚到殿门口,他的半只手掌就变成了透明状。如今的他,只是一缕残魂。离了披雪汀的灵力加持,只怕立刻就会飞灰烟灭。


    他收回手,重新坐回法座之上。蓝色的辉光映着他苍老的容颜,过了很久,他又笑一声,道:“连生气的样子,都跟浮月一模一样。”


    九溟头重脚轻地出了披雪汀,走在冰浇雪砌的世界之中。


    水源神灵仍是垂首,避到道边。海无脊搀扶着九溟,低着头谁也不敢看。


    ——这满天神灵,哪是他这样一个小妖能够直视的?


    九溟见他畏畏缩缩,不由骂道:“平时在我面前,不是挺贫的吗?”


    “那、那、那怎么能一样呢?”海无脊顶嘴,道:“少神您胸怀如海,别人可不一定。我这样的蝼蚁,别人一个手指头就摁死了的!”


    九溟又痛又气:“你这名字还真是没起错,毫无脊梁!”


    海无脊无所谓:“我跟您这种大人物没得比。天降大任于您,自当劳您筋骨,饿您体肤。我只是个小人物,小人物平安活着就好。哪用得着什么脊梁。”


    九溟嘶了几声,想骂他,到底是没这个力气。


    主仆二人往前走了一阵,就听见前方有人谈话。九溟定睛一看,谈话的居然还是两个熟人。


    ——太古神仪乍遇南淮君,正与之闲聊。


    只见远处,太古神仪问:“南淮君……你就是凝华上神的那个赘婿?”


    ……真会聊天!九溟浑身碾碎了一般痛,却不得不加快脚步。


    幸好南淮君好涵养,他略感意外,立刻拜道:“正是。南淮见过灵尊。”


    太古神仪煞是好奇,问:“仓颉古境神灵嫁娶,必剥夺其中一方果位。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嫁给凝华上神?是贪图她的美色,还是财力?”


    “这……”南淮君聊不下去了。但这也不怪他,换谁也聊不下去。


    太古神仪见他不语,便认为自己所言切中要害,他点点头,道:“凝华上神代任两千年,想必财力确实丰厚。她库存灵石几何,你可有算过?”


    不是,这……南淮君为人一向内敛玲珑,但这一刻,真是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谁能想到,堂堂神器,竟然如此不顾体面,当面出言羞辱?


    他偏偏还不好愤怒,只能闭口不答。


    太古神仪还要说话,九溟缓步上前,道:“姨父和姨母两情相悦,夫妻和睦,乃是五源一段佳话。灵尊就不必多问了。”


    太古神仪看见她,立刻道:“吾前来寻你。”


    九溟尚未开口,南淮君立刻道:“既然灵尊另有要事,在下告退。”


    太古神仪唔了一声,南淮君头也不回,迅速离开。


    九溟看向面前的夫君,说实话,有点为他的人缘担忧。


    弱水人多眼杂,她也不好多说,只能与他一前一后,离开再说。


    好在太古神仪也记得人前隐瞒夫妻身份的事,一直到走出弱水,九溟实在虚弱,这才召出步辇。华丽的步辇依旧鸾凤引路、步步莲花。


    太古神仪与她上辇,海无脊紧随其后。


    直到离开弱水地界,周围也无旁人,九溟才问:“今日去往玄穹殿了?”


    太古神仪道:“正是。吾每日当值四个时辰。从辰时初到未时末。”


    ……倒也合理。


    九溟问:“一切顺利吗?”


    “这是自然!”圣器大人开始夸耀自己一日工作。九溟越听,越愁得慌。直到最后,她听到自家夫君在五源天门上都安置了小凤凰,用于记录诸神当值时间。


    九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问:“他们没有打你啊?”


    圣器大人却很高兴,道:“夫人放心,吾乃宇宙十二神器之一。人缘绝佳。”说完,他转而关心九溟,问:“你今日修炼如何?”


    提及这个,九溟难免有些抑郁,她说:“今日用尽全力,吸收了两个法咒。”


    岂料圣器大人夸张地惊叹:“那样的法咒,就算是为夫,一日也只能吸收两万个!夫人真厉害!仅仅一日,就吸收了两个!”


    “……”九溟听得发笑,许久,她喃喃说:“你这个人,好像没有烦恼一样。”


    太古神仪将她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膝头,道:“夫人很累了,靠着为夫睡一会儿。待为夫学点推拿按摩之术,为夫人解乏。”


    他说这话,语声真挚温柔,好像二人真的是多年夫妻,恩爱无间。


    九溟也产生了这种错觉,她闭上眼睛,说:“我头痛,脚痛,浑身都痛,根本睡不着。”


    “可怜。吾助夫人入眠。”太古神仪心疼夫人,决定大出血,他玉笔在握,右手抬起,凌空写下一个字——昏!九溟还来不及说话,法谕打入身体。她失去意识之时,只有一个想法——你怎么不写个“死”?还能省两笔呢。


    九溟醒来之时,天色定已黑透。她能这么猜测,是因为此时的太古神仪一身黑袍。


    周围环境很熟悉,正是少神殿的内殿。而自己正俯趴在水晶榻上。九溟想要起身,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小衣。她的衣裙被叠放在枕边,整整齐齐。


    身后,黑袍的太古神仪正在忙碌。


    九溟不想回头,只得问:“圣器?你在做什么?”


    圣器大人冷哼一声,傲然道:“本座已习得《黄帝岐伯按摩经》,正在实践。”说完,他双手顺着九溟的颈项,为她敲背松骨。


    按了一会儿,圣器忽地操起玉笔,写下一行大字——止痛润滑保湿香膏!


    字凝复散,一盒香膏便出现在眼前。


    九溟深深吸气:“圣器……”这香膏她可是见过的,民间就卖五十文钱……但她话刚说了两个字,又止住。算了,随便吧。


    太古神仪手指沾了香膏,将膏体搓化,在她整个背部涂抹。九溟闭上眼睛,任由他疏通自己的筋络。他的手温暖有力,九溟所有的疲劳和疼痛都被压了下去。


    “圣器这么样的一个人,确实不应认谁为主。”迷迷糊糊中,她想。天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有趣的人。


    若是有一天,太古神仪也如神农鼎一样,变成冰冷华丽的一卷竹简。


    那将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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