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诡计她不怕，鬼怪魂精她也不怕，她就怕爸妈和哥哥姐姐知道她的命数嫌弃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叶穗穗就心里一阵难过不由落下泪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爸不问了就是了。”
叶俊明赶紧把小女儿抱进怀里，看着她眼中涌出的大颗大颗的眼泪，什么好奇震惊的心思都没了，自家的女儿，怎么样都好。
“谁说你是捡来的？你就是我生的老五，计划生育的罚款都交了，如今你连户口都没上还是个黑娃娃，不是咱家的还能是谁家的？”
杨桂云轻轻拍了下叶穗穗屁股，又忍不住摸了摸她满头的小卷毛，“别哭了，妈不要你大哥了也不会不要我穗穗，乖乖的。”
“你看妈就算不要哥了也舍不得不要你，咋还就委屈上了，小哭包！”
虽然小妹妹说的那些什么坟啊怨气啊啥的他不懂，但他明白穗穗是在维护他，叶志刚本就疼自己小妹，也早就知道她不是自个儿妈妈亲生的，但这又能妨碍什么呢？
他们就是一家人，叶穗穗姓叶，就是他家老五，是他家尿床王，告状精，是最可爱的小卷毛。
大姐和二哥又各自安慰了她几句，就连一向话少的二姐，也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叶穗穗压了半天的愧疚和担忧，如今终于借着大哭一场的机会发泄出来了，哭过之后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
“爸，大哥各方面都符合柳老三急切需要的人的要求，我觉得他可能不会轻易放弃，还会再来，而且，背后给她出这个主意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穗穗收拾好心情，话题又转回到正事上来了。
叶俊明吸了一口气，脸色凝重道：“柳老三在咱们村里出了名的抠，愿意费这么大力气上咱家门来，难道那娃真的走得不安宁？”
杨桂云想起下午所见所闻，脸色一白，颤声道：“张存女今儿来咱家串门子，说是昨晚半夜田淑芬哭着跑出去了，我今儿下午出门送人正好看到柳老三拿绳子捆着田淑芬往回拽，田淑芬的样子……也，也挺吓人的。”
哪怕坐在自家炕上，想起下午的事杨桂云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还有穗穗，下午醒来还好好地，如今说话口齿清晰，简直跟大人一样，难不成，难不成是受了那柳招弟的影响？
叶穗穗了解自己母亲，见她看着自己几番欲言又止又脸色越来越白，哪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于是安抚道：“妈，你别怕，我的事跟招弟姐没关系。”
“不过爸说的不错，铁公鸡愿意拔毛，那就是出了事，张婶儿今天下午应该说到点子上了，头七没过招弟姐就开始闹腾，这里头的事不小，甚至柳老三两口子也脱不了干系。”
叶穗穗说完，杨桂云看着自己的儿女，忽然道：“出事的地点在村里的小学，要不这两天巧荣和长生别去念书了吧。”
“爸……我以前遇上一件怪事，不知道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开口的是叶志芳，她神色间有些犹豫，似乎对于要说的事难以启齿。
“大姐你说吧，既然柳老三敢上门来恶心咱们家，这事儿我必须插一手，如果招弟姐是被人害死的，那谁该遭报应他自己就得受着。”
既然已经决定跟家人交底，叶穗穗也就没再藏着掖着。
家人欲言又止的震惊和担忧她看在眼里，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一到，她的来历她会原原本本跟家人说清楚。
“柳翠翠小学和我一个班念书，她妈前些年一直忙着生弟弟，家里的活儿都是柳翠翠在干，她总是三天两头旷课不来学校，考得也就很一般，她性子倔，我当班长她总有些不服气，和我基本是不说话也不一起上学的。”
叶志芳交待了下前面两人的关系，继续道：“去年我念初一，她考得不好柳三……柳老三也不让她念了，去年六一的时候，下午放学早我走到村口，见柳翠翠领着柳招弟坐在村口那棵大柳树下吃糖呢，两毛钱一个的泡泡糖她姊妹二人手里各攥着一把，衣服兜里鼓囊囊的还装着好些喔喔奶糖，还有麻辣条，二人身边那棵大白石头上放着整整一袋。”
“当时柳招弟还穿着一身跳舞的花裙子，带彩色纱边的那种，裙子上还缝着亮晶晶的紫色蓝色的小碎片，柳翠翠看到我，拿着一根麻辣条到我跟前来炫耀。”
叶志芳回忆起那天的事，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你家穷成那样，你念书也还是没出息，学费年年拖欠还死皮赖脸的去学校，以前小学的时候跳舞没裙子穿老师都不让你上台，你跳的再好你爸也给你买不起裙子，瞧瞧我妹，她招老师喜欢，孙老师给她买了裙子，还给了钱，这种鸡肉味的麻辣条你吃过吗？”
柳翠翠洋洋得意的双手捏着一根三指宽的麻辣条，掐着指甲尖按纹路撕了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一绺，神气十足的递到叶志芳面前，“喏，请你吃麻辣条，你肯定没吃过。
“我拖欠学费但是我爸最后都交上了。”叶志芳没接，对于柳翠翠洋洋得意的炫耀她并不在意，只是诚心夸赞柳招弟道：“你妹妹裙子挺好看的，穿着很漂亮。”
这话好像戳到了柳翠翠的痛脚，本来得意洋洋的人忽然急眼了，她想炫耀又有些不甘心，“孙老师总给她钱花，我爸我妈把她当摇钱树呢，家里活都不用干。”
愤愤不平的念叨完，她又看着叶志芳开始炫耀：“我妹妹能给我买辣条泡泡糖，你妹妹一个脸上丑的吓人一个只会刨土和泥，”柳翠翠说着还掏出一个泡泡糖给她看。
透明的塑料包装纸上画着一个花脸的猴子，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包裹着的灰色圆球，叶志芳没吃过泡泡糖但她知道那猴子叫孙悟空。
“这叫泡泡糖，又香又软还甜，最重要的是嚼一嚼还能吹出那么大的泡泡，你没见过吧。”
柳翠翠用手比划了个比头还大的球，说着张开嘴顶着舌尖一吹，一团软乎乎的灰色的东西“噗”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她气急败坏的瞪着叶志芳，似乎是对方让她的泡泡糖掉在地上一样。
瞪了半晌她又为难的看着地上的泡泡糖，想捡又怕在叶志芳跟前丢了面子，柳翠翠愤愤的踩了一脚，彻底把灰色踩进了泥土里，复又开始神气，“我踩脏了你也别想捡！”
叶志芳无语，比起柳翠翠的咋呼，柳招弟则全程安安静静看着她姐姐炫耀，就默默的坐在石头上嚼着嘴里的奶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从记忆里回神，叶志芳道：“我当时临走前看到柳招弟坐在石头上，推上去的裙子露出了她大腿上的伤，好几个重重的红痕，大腿软肉上有一处淤青发紫，招弟本来皮肤就白，看着挺严重的。”
“可能是偷钱被柳老三打的。”
叶志芳把自己猜测到的结果说了出来，这事儿她给谁都没说过，柳翠翠常年嘲讽她家穷，二人虽然同龄，但一个不待见一个也没啥可说的，柳老三家不把女儿当人，他打娃娃是出了名的狠，招弟腿上的伤肯定是他打的。
“孙老师是不是孙玉仁校长？”
叶穗穗声音里蕴着一抹寒气，她大姐还是个孩子不明白，她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哪能不明白那大腿上的红痕是什么，大姐去粉条厂打工一个月才赚八块钱，就算柳招弟再招老师喜欢，能无缘无故大把大把给她零花钱还买裙子吗？
叶家庄现在的村小还是老学校，就占了面积大，里面只有五间老砖房当教室，一个年级一间，顶棚还是用明黄色的顶棚纸绷的，年成久了掉下来一绺一绺的，校门口挂着个大大的牛铃铛，到点儿了没课的老师过去敲一敲，就是上课下课铃。
孙校长名叫孙玉仁，是以前老村长的儿子，年纪和叶俊明差不多大，不过孙玉仁是村里的文化人，当年不仅在公社里念完了小学，还被公社推荐名额去念了大学，就是七十年代初最吃香的工农兵大学生。
本来国家给分配了工作不用再回叶家庄这个土窝窝，可是他娶了到叶家庄下乡插队的女知青，特殊运动之后接着平反清算，那女知青家里成分不好，孙玉仁为此丢了工作，回了叶家庄成了老师，渐渐地成了叶庄小学的校长。
上一世孙玉仁死在了一九九八年，叶家庄集资盖学校，村里人忙的轰轰烈烈的，孙玉仁的大儿子开着手扶拖拉机拉沙子，晚上把孙玉仁压在拖拉机轮子下拖了五十多米远，据说最后轧成了一张血皮，血肉撒在孙家门口像屠宰场一样吓人。
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没多久叶家庄就全庄集资请外面的阴阳来清庄了，清完庄孙家全家搬走了。
“对，就是孙玉仁校长，孙校长为啥给招弟买裙子？这和招弟出事有关系吗？”
叶俊明答了女儿的问话，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当年孙玉仁丢了城里的工作，回村要和妻子李心竹闹离婚，当年这事儿闹得挺大，后来这事又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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