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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山灼(11)


    11


    海姝回市局之后, 详细看了看拷来的剧本,她完全是个外行,但也看得出这剧本写得没什么意思。


    现在唐金栗案的另一个关键人物浮现了, 历思维, 虽然没?有线索显示他在去年3月之后与唐金栗还有联系,但他们之间关系复杂, 且历思维显然有所隐瞒。


    海姝决定将他作为突破口,又去了千心区奈何巷老居民区一趟。


    “这个男的我见过!”租房子给唐金栗的高妇人说:“有段时间小?唐总坐他的车。这里不是不好停车吗?我还给他们指过路。”


    海姝又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高?妇人想了半天?, “哎哟这可久了,去年就没怎么见过。”


    “那唐金栗还和其他人一同出现过吗?”


    “有, 也是男的, 但样子?我说不出来,你要有照片我还能认认。不过啊,这个男的我见得最多, 别的你给我看, 我也不一定看得出来。”


    海姝联系历思维来一趟市局, 历思维说:“是要剧本吗?海警官,我这还没?找到。”


    海姝说:“和剧本没?什么?关系, 有人说在唐金栗的住处附近见过你送她回家。”


    历思维顿时不做声。


    海姝说:“不方便的话我去找你也行。”


    历思维压低声音道:“我在家,海警官,你别来, 我马上去你们局!”


    灰涌市在春天?经?常下雨, 不大, 却可以让一个匆匆赶路的人显得狼狈。历思维没?打伞, 来到市局时头发湿漉漉的, 海姝递给他一张表格,需要签名, 他弯腰写字时手轻轻颤抖。


    海姝给他倒了杯热水,他连声道谢,又说:“唐金栗的死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海姝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和唐金栗除了老板和雇员的关系,还有什么?关系?”


    历思维紧紧握着杯子,里面?的水被挤了出来,烫得他一哆嗦。


    海姝说:“我既然找到你,就说明我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历总,要不你现在就把?唐金栗另外两个剧本拿出来?”


    历思维着急道:“我确实没找到!”


    海姝说:“那就回答我的问题,你,和唐金栗,是什么?关系?”


    一阵沉默后,历思维长叹一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追求过她。”


    如屈女士所猜测的那样,历思维在唐金栗到天明传媒面试那天?,对唐金栗一见钟情,并且插手了招聘,让唐金栗成为公司的兼职编剧。


    其实天?明传媒大多数员工都是兼职,除了按照别人给的大纲写剧本,还可以干其他事。唐金栗表现得很爱学,时常向各位首席编剧取经?。


    那时历思维没有直白地对唐金栗示好?,唐金栗漂亮虽漂亮,但性格似乎有些古怪,时不时对社会问题发出一些激烈的观点,对工具人编剧的工作很不理解。


    历思维已婚,虽然早就和名义上的妻子各过各,但要找一个情人的话,太情绪化?的总是不太妙。但一段时间后,历思维发现自己真的着了唐金栗的道儿,甚至做出加钱让首席编剧给唐金栗当枪.手的事。


    那时他们的关系已经?亲了一些,唐金栗似乎觉得他是个开明的、愿意听员工意见的老?板,所以经?常来找他聊聊剧本、行业,有时还谈下人生。他也借此向唐金栗表达好?感,经?常找理由送她回家。


    他看到唐金栗租住的是没有电梯和物业的老?房子?,觉得心酸,委婉建议唐金栗换个地方,至于钱,他来想办法。


    唐金栗却说:“历总,你给我这份工作,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你解决房子的问题?”


    历思维心里的天?平更?加倾斜,明知道唐金栗的水平无法满足客户的需求,还是将接来的大纲交给她。她写得差,那也无所谓,他会找一个首席编剧来“润色”。唐金栗的本子无法通过,就拿不到钱,他干脆自掏腰包,让财务以稿酬的形式发给唐金栗。


    久而久之,历思维虽然没?有说破,但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他很确定,唐金栗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只付出不求回报的男人,他做了这么?多,最终目的就是让唐金栗给自己当情人。


    在唐金栗又交了一个“废品”剧本后,他约唐金栗出来,说是要聊聊稿子?,但那次在高档西餐厅的见面,实际上是他准备的告白。


    唐金栗微笑看着他,脸上没有惊讶和欣喜的表情,好?像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做。他调查过唐金栗的家庭,父母做生意,家境不错,但家里有个弟弟,她过年都不回家,一个人住着破旧的老?房子?,很可能是因为家里重男轻女。换句话说,她没?有家庭可以依靠,这样的女人,他简直没有理由得不到。


    但唐金栗没?有直接答应他,问了问他的妻子?。他自认为很坦然地说,和妻子?的婚姻有互相?利用的成分,已经?半年多没?有见面?。


    唐金栗问:“那你们会离婚吗?”


    历思维心里很清楚,自己和妻子?绝对不会离婚,嘴上却道:“只要你答应我。”


    唐金栗笑笑,直到晚餐结束,也没有明说答应或者不答应。但他们实际上的关系已经?成了情人,历思维带唐金栗去酒店,承诺送包送首饰,但唐金栗不要这些。历思维问她要什么?,她笑了笑,说先存着,自己还没有想好。


    在公司,唐金栗与历思维保持着距离,她对待工作显得很积极,但剧本写得不仅没?有进步,还一次比一次糟糕。历思维发现她在视频平台上投稿,她问自己能不能签约平台,历思维没?有阻止,心说拍点美照比写剧本更适合你。


    就这么?过了快一年,历思维起初的新鲜劲儿已经退了,而唐金栗正好?在这时提出,想写个属于自己的剧本——不要大纲,也不要别人来修改,等剧本完成了,天?明传媒策划拍成剧。


    历思维一听,几乎笑了。他当初提出给唐金栗买首饰买包,唐金栗都不要,原来是憋了这么?个大招。可他怎么可能为这个女人投资拍剧,他疯了吗?归根到底唐金栗只是他的情妇,还是个年龄偏大的情妇。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唐金栗。


    但唐金栗似乎觉得他真的会掏这个钱,那天?在酒店卖力讨好?他,又说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婚。他有些烦,只说了句:“再看吧。”


    这之后,他有意冷落唐金栗,正好?有一个外地的工作需要他过去。他以为唐金栗会经?常发消息来,但唐金栗居然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他。这倒是把他的心勾起来了,他每天?都看“缓缓啊缓缓”,发现唐金栗发视频的频率变高?了,似乎已经?得到平台的推荐,粉丝涨得飞快。他很不爽,提前?结束工作,回到灰涌市的第一件事就是约唐金栗。


    但唐金栗拒绝了他,说是拍了一天?视频,很累。


    他逐渐发现唐金栗变了,和他疏远,来公司的频率也越来越少。男人就是贱,是他自己瞧不上唐金栗,但等唐金栗似乎要结束这段关系时,他却急了。他约了很多次,直到语气?中透露出急不可耐,唐金栗才勉为其难和他来到酒店。


    “历总,我想要一个家庭,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家庭,就不要再缠着我。”


    历思维喝了酒,脑子?不清新,“你知道我不可能和她离婚!我公司有一半钱是她家出的,离婚对我、对她的事业都有毁灭性影响!”


    唐金栗眼神悲戚,“那我就一辈子给你当情人吗?”


    “这有什么不好呢?宝贝,我的钱都给你花,你不用工作,想干什么?干什么?。”


    “我想拍戏,拍我的剧本。”


    历思维借着酒意,“好!但你要给我时间,我来安排!”


    酒后的话当不得真,历思维一觉醒来就后悔昨晚做出的承诺,但他也没?什么?所谓,把?唐金栗钓着就行。


    此后,唐金栗几次给他提剧本的事,他都敷衍过去了。去年2月底,唐金栗正式提出离职,他如遭当头棒喝。


    “历总,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有两个心愿,一是拍一部属于我的电视剧,一是结婚,有一个属于我的家庭。”唐金栗平静地说:“我以为你可以给我,但你承诺了,但两个都没?有实现。”


    到这时历思维还觉得她是在威胁,“我说了我会安排的,小?金,你别太急了。”


    唐金栗笑着摇头,“我不想再等了,谢谢你的照顾。”


    历思维在气?头上,唐金栗只是他的情妇,向来只有他让情妇滚,什么?时候轮到情妇给他甩脸子了?他冷着脸对唐金栗说:“你要想清楚,离开我这里,就没?有人为你的生活买单了,你也许永远都只能住在那个破房子里!”


    唐金栗说:“不劳费心。”


    唐金栗走后,历思维越想越憋屈,忍不住跟踪唐金栗,很快发现她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还不止一个!


    历思维暴跳如雷,冲到唐金栗家中要解释。


    唐金栗说:“历总,我的原生家庭带给我的只有伤害,所以我必须建立一个新的家庭,你给不了我,就不要再来缠着我。”


    历思维讥讽道:“所以你同时钓了一群?”


    唐金栗沉默了会儿,“当我只有你一个时,我没?有选择权。”


    那天?自然是不欢而散,但历思维在短暂的失控后很快想开了,没?必要为一个情妇置气?,唐金栗和事业相?比就是个放了就没了的屁。


    海姝说:“所以,你从唐金栗家离开之后,再也没?和她见过面??”


    历思维点头,“我那时有项目要离开灰涌市,忙过那一阵之后,我心里就再没有这个人了。我没?有杀她,真的犯不着。”


    海姝沉思片刻,“你刚才说,看到她和很多男人在一起?”


    历思维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笑,“我现在算是想明白她是什么人了——她根本不爱我,只爱我可以给她的东西。她说她要有选择,听听,这话说得多无辜,不就是要找一群备胎把?她围着吗?贱不贱啊?”


    海姝脸色一寒,历思维立即打住,尴尬道:“我意思是,她在感情上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和我分得那么?利索,说不定早就和别人勾搭上了。”


    海姝问:“那你知道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男人都是谁吗?”


    “不知道,但看穿着打扮,不是什么有钱人。”历思维忽然反应过来,“不会是那些人杀死她了吧?”


    海姝说:“当你发现自己被‘背叛’时,你有杀了唐金栗的冲动吗?”


    历思维飞快表态,“我至于吗?我和她本来就是玩玩儿而已。”


    送走历思维,海姝盯着笔记本想,唐金栗为了有“选择”,所以同时“考察”了多位男性,这些人和只是玩玩儿的历思维不同,如果有人动了真情,但发现唐金栗只是想找备胎,那他会怎么?做?


    嫌疑人知道唐金栗的住处,从后续发布的视频来看,他对唐金栗的生活也很熟悉,也许就是历思维看到的那些陪在唐金栗身边的男人。


    那么?刘傻子在这之中起到什么作用?


    海姝驱车前?往龟白村,路上接到隋星的电话,排查中出现了新的线索——村里除了刘家,还有两家人在开发旅游资源之前先后失踪。


    “两户失踪是怎么回事?”海姝赶到龟白村派出所,上楼上得太急,稍微有些喘。旁边忽然出现一瓶小?可乐,她看也没看是谁递来的,就拿过来拧??????开灌下一口,“谢谢。”


    “客气?。”


    听到这一声,海姝才转过身,谢惊屿已经走到对面的桌子边靠着,百无聊赖地冲她挥手。


    海姝眉心蹙了下,“你怎么在这里?”


    谢惊屿反问 :“我也有职务在身,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隋星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俩说起话来怪怪的,于是打起圆场来,“你们上次不是被村民围了吗,还好?有谢老?弟在,乔队请他们特勤来保护我们安全。”


    海姝眼皮一跳,“谢老?弟?”


    隋星不明就里,“啊,乔队这么?说的,是吧谢老?弟?”


    谢惊屿笑道:“对啊。”


    海姝没?工夫闲扯,回到正题上,“是哪两家失踪了?”


    隋星勾了下手,让海姝来电脑前?看问询记录,“程危这阵子不是一直在村里和村民聊天?吗,有个村民无意中提到,刘傻子?以前?还挺有女生缘,没?傻之前班上好些女孩都愿意和他玩。”


    海姝有些无语,“10岁之前那也叫女生缘啊?”


    “听我说完嘛。”隋星道:“他9岁不是落水傻了吗,虽然还是个长得可爱的小?孩,但话说不清楚了,眼神也痴痴傻傻的,有时还流口水,女孩儿们再也不愿意和他玩了。不过有个个例,这女孩叫李云婷。”


    “李云婷?”海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村民,在她印象中,龟白村没?有姓李的人家。


    隋星说,程危一听到这个女孩的名字,就觉得有门,立即把?那村民弄到派出所来做笔录。村民当然慌了,不愿意说,但程危半是讲道理半是威胁,楞是让村民说出了李云婷和整个李家的情况。


    原来,这李家是从别的地方搬到龟白村来的,而且他们之所以会搬来,还和刘傻子?家有点关系。村民一知半解,记得当时是刘傻子家的男人在外面打工,认识了李家的男人,不知怎么?就把?李家忽悠到了这穷乡僻壤——那时龟白村是真的穷,除了大山什么?都没?有。


    李家来了以后日子过得倒还凑合,反正在农村,有块地盖房子?,能种点东西,基本就能活下去。李家搬来时,李云婷还是个没上学的小姑娘,年纪和刘傻子?差不多,和刘傻子?读一个班。


    李云婷扎着两个羊角辫,很会跳舞,是班上的文艺委员,男孩都爱去李云婷身边招摇过市。但因为家里的关系,李云婷经?常招呼独自一个人的刘傻子一起玩。


    后来刘傻子?溺水,一直不来学校,李云婷推掉了不少文艺活动。班上有人猜测,李云婷肯定是去找刘傻子?了。


    小?孩们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多的人遗忘了那个曾经的天才,但李云婷居然还偶尔去刘家坐坐。那时他们都十六七岁了,刘傻子?早就是个废物,李云婷却已经?是娉婷美女。村里不少人都在追李云婷,她却一个都看不上,只和刘傻子?好?。


    大家要说对刘傻子没怨气,那也不可能,但刘傻子?是个傻子?啊,他们四肢健全头脑健全,犯得着和一个傻子争风吃醋吗?


    男人们凑在一起,靠着贬低刘傻子?,又把?志气?给涨回来了,下次看到李云婷,还要屁颠颠地凑上去献个殷勤。


    程危问村民,“那李云婷是和刘傻子有点什么?”


    村民却斩钉截铁地说:“怎么?可能?李云婷连我们这些能赚钱的都看不上,能看得上刘傻子??嗐,她就是可怜刘傻子?,女人都这样,喜欢同情弱者。刘傻子在家里人烦狗厌的,她去关心关心有啥不好呢?”


    村民们怎么?评价李云婷对刘傻子?的感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龟白村现在已经没有李家了。村民回忆来回忆去,说在刘家父母去找两个儿子之后,李家人就搬走了,具体搬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而李云婷是在更?早之前?就离开了龟白村,听说是在灰涌市里找到了工作。


    程危以此为线索,找到更?多村民,他们的说法相?似,李云婷先出去打拼,后来可能事业有成,就把?父母给接走了。李家在龟白村本来就没?有根,自始至终都像外地人,所以没?有人关心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几年之后,除了一些男人时不时怀念一下李云婷,已经?没?人再提起李家。


    在查李家时,另外一户离开龟白村的人家浮出水面?,这户人家姓斯,虽然他们是龟白村本地人,但比李家更?容易被遗忘。斯家在龟白村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就是村里最穷的,房子?盖得最差,家里男人老?是生病,上有老?下有小?,单是医药费就让斯家很吃不消。


    好?在斯家有个能干的儿媳妇,一年四季,她像个男人一样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家庭。村里的妇人们闲来没事就爱聚在一起唠嗑,她从来不参加,因为没?有时间。女人们因此疏远她,而疏远她,就等于疏远整个斯家,这使得斯家在村里像一座孤岛,无人问津。


    但斯家还是出了一件引人关注的事——某一年,斯家女人辛辛苦苦拉扯的两个小?孩里,大的那个丢了。


    丢的是个男孩。


    女人发了疯地找,但哪里找得到,人们都说,孩子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这件事让女人大病一场,她不断责备自己,觉得是自己不小?心,才弄丢了孩子。旁人说什么?都没?用,没?过多久,她就郁郁而终。


    女人死了后,斯家像是没了脊梁,两个老?人先后去世?,只剩下病恹恹的男人和小?女儿。那几年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的。大家都觉得斯家男人活不了多久了,但他居然熬到了村里开始搞旅游的时候。


    眼看好日子马上就要到了,斯家男人却发了病,需要去大医院治疗,他那小?女儿陪着他去城里,但一直没有回来。刘村长带着人去探望,带回来的消息是男人从医院跑了。


    “跑了?跑去哪里了?”大家纷纷问道。


    “还不是觉得活着太累,也没?那么?多钱治,不想拖累女儿。”刘村长红着眼睛跟村民们解释,他们去的时候,斯家那小女儿也不见了,肯定是找人去了。


    那年正是村里开始修农家乐的时候,大家都有做不完的事,奔不完的前?程,虽然可怜斯家,但这廉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除了刘村长等人,也没有别的村民再去市里帮忙找人,不到半年,大家似乎就彻底忘了他们,他们也再没有回来过。


    隋星抄起手臂,“海队,这三家说是离开龟白村,但实际上就是失踪了。虽然我们现在查得还不够详细,但这十年里,他们似乎没有在社会上有过活动的迹象。这是我画的时间线,你看看。”


    第52章 山灼(12)


    12


    谢惊屿也凑过来看热闹。海姝回头看了他一眼, 又将注意力集中到?时间线上。


    三家里最早离开龟白村的是刘傻子的两个哥哥刘黎和刘明,但?他们并没有失踪。接着?离开的?是李云婷,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 村民说法不一, 总的?来说,和刘傻子父母离开的时间略微重合。据说李云婷在走了之后还和家里联系过, 但?村民们都是互相传来传去,无法证实。接着?就是李家父母离开。最后是斯家男人在小女儿的陪同下去城里看病。


    过了一年, 龟白村的赏花节办起来了。


    “村民有人来有人走很正常,但?在村子马上要发达起来之前, 突然少了三家人, 时间还这么巧,有问题。”海姝说:“刘布泉怎么说?”


    隋星说:“那就是个老油条,村民怎么说, 他就怎么说。以前我们不是问过他村里的人口流动情?况吗, 他说只有刘傻子一家失踪, 提都没提斯家和李家,这次被村民捅出来了, 他又说自己年纪大了不记事?。还别说,他这反应很?难挑出错,村里很多人都没想起这两家人。”


    说到?斯家, 刘村长露出惋惜的?神情?, “他们就是没等到我们村好起来的?时候, 要是等?到?了, 他们治病的钱何愁没有啊?我们一家出一点, 也够他们花了。”


    隋星问斯家当时住的?是哪家医院,刘村长说他们住的根本不是正规医院, 正规医院住不起,就在一个老中医开的?诊所旁租了个房子吊着。至于这诊所在哪里,刘村长说实在是记不得了。村民们也给不出个答案。


    至于李家,刘村长说的?就更少,他自称与他们关系不深,平时少有交集,他们连离开村子都没有跟他知一声,他还是从其他村民口中听来的?。


    海姝问:“这两家的房子还在吗?”


    隋星点头,“在,但?都改建得面目全非了。”


    “我去看看。”


    两家院子都在村子的?边缘,李家的院子离中心稍微近一点,现在是客人集散中心,客人要租车、休息、办别的?业务都在这儿。但现在村里因为凶案没了客人,这里格外安静。整个建筑都是重新粉刷装修过的?,李家在这里生活的痕迹早已消失。


    海姝又来到?斯家的?住处,看到?有人正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什么。海姝定睛一看,居然是程危。


    斯家院子也被装修过,弄成了特产商店,但?它实在是太偏了,再加上龟白村着实没有什么东西可卖,现在已经荒废,客人真要买特产,在农家乐都能买到。


    它过去是座被遗忘的孤岛,现在是被废弃的?乐园。


    听见身后的动静,程危转过身,“海队。”


    海姝与他眼神交汇的?一刻,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情?绪。程危一直很?冷静,侦查时尽心尽责,但?似乎总是游离于案子之外,像个破案的?工具人,案子里的?大喜大悲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但?这一次,他似乎被影响到了。


    “没带勘查箱啊?”海姝见程危两手空空,像个路过驻足的?游客。


    程危耸了下肩,“没什么能勘查的了,过来看一眼。”


    海姝说:“隋星说失踪的线索是你找到的,辛苦了。”


    程危笑了下,抓抓头发,“应该的?,不然到了年底算‘业绩’,我又要被温老师嘲笑。”


    海姝和他找了个台阶坐下,忽然有些明白程危怎么会站在院子里出神。和龟白村的?其他建筑相比,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不止是声音上的安静,而是那种?日复一日的?被落下的?气质。


    这里恐怕从来就没有热闹过。


    斯家还住在这里时,空气里总是飘浮着中药的味道?,那个脊梁骨一般的?女人倒下,发出最后一声轰然巨响,剩下的?便是回音,长长久久徘徊着的回音。


    回音似乎将冷清放大了,它像一双不会从?这里离开的?眼睛,注视着斯家男人和小女儿的?远走。


    后来村里需要修一个专门?卖特产的?店,村民们谁也不愿意拿出自家的?院子——做农家乐才是最赚钱的。所以这个被遗忘的角落终于被再次注意到?。但?不久,它再次回归无人问津。


    从?这院子里往上看去,春日湛蓝色的天似乎都多了一丝哀愁,海姝陷入短暂的?茫然,感到?没由来的?孤独。


    不,那其实不是没由来的。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孤独都是相伴相随的?,只是很?多时候,人们熟练地将它隐藏起来了。


    在这个落魄的院子,海姝将它捡起来,它其实没有那么苦涩,只是触感微凉。


    “小程,查到?这些失踪案时,你有什么想法?”海姝问。


    程危过了半分钟才说,“我以前参与过一起案子,是在陈湾区一个工厂,工厂早就没了,有个公司要买厂房和居民楼,老工会代表为了大家的?利益,去和公司谈判,但?那代表一家都被杀了,凶手是十?多个工人。你?猜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海姝说:“无非是为了钱。”


    程危点点头,“老代表争取高价,公司当然不愿意,这事?就这么拖着?,工人们本来全部支持老代表,但?拿不到?钱,慢慢有了二心,公司也在其中怂恿挑拨,坐不住的工人为了钱没了人性,就把老代表给杀了,尸体?过了快十年才被发现。”


    程危顿了顿,又道?:“做排查时我老想到那个案子,龟白村和那个工厂,其实都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大家穷了半辈子,突然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但?因为某些阻力,在工厂是那个公司的?压价,在这里我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有,所以某些村民会成为另一部分村民的眼中钉,他们要是消失了,事情才好办。”


    海姝点头,“这三户人失踪后,龟白村确实起飞了。”


    程危又道?:“不过大部分村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提到?刘、斯、李这三家时也很?坦荡。”


    海姝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程危叹了口气,“只是时间过去太久,想调查那人,都找不到明确的证据作为依据。”


    回派出所的?路上,海姝和程危闲聊起来,“你对这起案子特别上心。”


    “是吗?”程危说:“失踪的斯家和李家都有个女儿,我家里也有个姐姐。她有时晚归,我都担心她出事?,想到?她们的?遭遇,不免想到我姐。”


    海姝刚和程危接触时,就觉得他的家庭应该很幸福,他身上有种?普通和平淡感,这恰恰是家庭和睦的环境才能培养出来的?。而她自己、温叙,甚至和父母关系很?好的?隋星,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同。


    在派出所门?口,海姝看到谢惊屿正和一位民警闲聊,这位给人的?感觉就更不一样?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在说着奇异的故事。


    程危先走一步,海姝站在原地看谢惊屿。谢惊屿回过头,笑道?:“海警官,忙完了?要不要来加入我们?”


    海姝走过去,这才看到谢惊屿和民警手上都拿着小石块,民警憨笑道?:“谢哥教我打水漂。”


    海姝:“这儿有池塘?”


    民警:“谢哥在地上也能打。”


    谢惊屿果断出手,小石块在地上连蹦三下。


    海姝:“……6。”


    谢惊屿:“来吗?”


    海姝转身,“不必了,你们继续。”


    谢惊屿却没了继续玩的性质,和海姝一起走到?楼里,海姝打算去见刘傻子,他也跟到?了门口。海姝侧身时差点和他撞到?,“我要去审嫌疑人,你?也要来?”


    谢惊屿说:“军警一家亲,我可以当个助手。”


    做记录的队员已经赶来了,海姝说:“我有助手。”


    谢惊屿闻言点点头,走了。


    但海姝刚和刘傻子面对面,谢惊屿敲门?进来,将塑料凳子一放,“我自带装备总行了吧?”


    刘傻子看向谢惊屿,带着几分打量的意思。


    “刘兴,又见面了。”海姝说:“其实你可以不必再装傻,你?我都清楚,你?的?智商绝对没有问题。”


    刘傻子的目光从乱糟糟的?头发里射出来,片刻,他扭动身子,平和地说:“你?想问什么?”


    海姝说:“今天我不是来向你?提问,是和你?讲讲唐金栗的?故事?。”


    刘傻子——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刘兴更合适了——肩膀顿住,“哦,那行。”


    “唐金栗有个网名,叫‘缓缓啊缓缓’,她在来到?灰涌市之前,就时不时在露磕丝上面发一些动态。她最常去的是雁艾区的各种城市景点,你?知道?,雁艾区和你?们龟白区新城很?近。”海姝说:“很?巧的?是,去年春天,她就来过龟白村,还上传了三个视频。你们见过吗?”


    刘兴笑道:“不是说不向我提问吗?”


    海姝点头,“那我接着?说,唐金栗曾经签约一个编剧工作室,和这个工作室的?老板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情人关系……”


    她慢慢地说着?,客观地向刘兴描述生?活中的?唐金栗。刘兴有时眉梢会轻轻动一下,是听到?那些显得不堪入耳的评论时。


    “其实对于凶手,我已经有了具体的推断。”海姝说:“嫌疑最大的?当然还是你?,你?在遇到?唐金栗之后,对她产生?了占有欲,但?你?得不到?活着?的?她,于是让她成为死人。”


    刘兴笑起来,那神情就像是在听相声。


    “但?你?的?行为着?实诡异,我更倾向于认为,你有更深层次的动机。”海姝接着?道?:“除了你?,另一些人更有可能是凶手——那些在她离开编剧工作室后,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


    刘兴鼓起掌来。


    海姝停下,整个审讯室只剩下刘兴的掌声。片刻,刘兴说:“你?怎么不继续讲了?”


    海姝道?:“看来你也知道那些人的存在。”


    刘兴不置可否。


    海姝问:“他们是谁?”


    刘兴说:“你又问我问题了。”


    拉锯让人焦躁,旁边的?队员深吸了口气,借以平复。海姝说:“我们还查到?龟白村有两户人家消失,情?况和你的家人有相似之处。”


    刘兴神情?微变,笑意在眼中收敛了。


    海姝说:“李云婷,你还记得吗?在很多人都嫌弃你?时,她却时常陪着?你?。”


    刘兴沉默许久,“我不想听故事了,你?回去吧。”


    海姝加快语速,“李家、斯家,还有你?们刘家,都遭遇了一样的事,他们都是龟白村如今繁荣的?牺牲品,你?知道?真相,唐金栗的尸体是你砸向真相之门?的?重锤!”


    刘兴呵呵笑起来,“脑子太好使不是什么好事。”说着?,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就像我一样?。还是当个傻子好啊,天晴了晒太阳,天下雨睡大觉。海警官,你?累不累?”


    海姝沉住气,“多谢关心,但这是我的工作。”


    审问结束,海姝缓了缓,回过神,发现谢惊屿还在。“谢老弟,你?们队还招不招人啊?”


    谢惊屿:“不兴这么叫啊。”


    “大家都这么叫。”海姝说:“别搞差别对待。”


    谢惊屿笑道:“我们队也很?辛苦的?,出生?入死,十?天半月杳无音讯。”


    海姝说:“我看你挺闲。”


    谢惊屿乐呵呵的?,“友军太强的?时候,我当个挂件儿也不错。”


    海姝问:“我就是那太强的友军?谢谢夸奖啊。”


    谢惊屿嬉皮笑脸地跟着海姝,“我呢,听你?们查来查去,也有点自己的?见解。”


    海姝停下脚步,“说来听听?”


    谢惊屿道?:“你?猜,刘傻子和李云婷,还有那个斯家的?女儿,现在应该是什么关系?”


    刘兴、李云婷、斯小兰,他们分别是三个失踪家庭的小孩,刘兴在龟白村好端端地活着?,其他两人这十年来却同他们的父辈一样?音讯全无。


    “先明确一点,我的想法建立在这三家的确是因为龟白村改建的?事?而被谋害的?基础上。”谢惊屿笑了笑,“我不是你的队员,我不用太严谨,对吧?”


    海姝点头,“接着说。”


    谢惊屿道?:“那刘兴为什么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是不是因为在全村人眼中,他都是个傻子?”


    海姝说:“照你刚才假设的那个基础,李云婷和斯小兰应该已经死了,她们又怎么和刘兴有关系?”


    “她们的?父辈大概率死了,但?她们有几率活下来,尤其是李云婷。”谢惊屿说:“你们手上不是有一个时间线吗?李云婷的特殊之处在于,她先于李家离开龟白村,而且这个时间很?可能在刘兴的父母去找两个儿子之前。”


    海姝沉思,目前李云婷是什么时候走的?,村民们说法不一,只有一个模糊的?范围,但?都非常接近刘父刘母离开的时间,可能在前,也可能在后。


    “既然是五五分,那我就把这个时间点放在之前。”谢惊屿和海姝一块儿站在白板前,挪着?磁铁扣,“但?其实第二种?情?况,也可以找到?类似的解释。李家是跟着刘家来到?龟白村的?,刘村长那一股势力要做掉刘家,那么当刘家这个阻力没了,李家一定就是下一个目标。但?那时不管是刘家还是李家,都不知道?自己危在旦夕,那时他们必然还很相信刘村长。”


    海姝顺着谢惊屿的思路道:“但在刘家上套前后,有人暗中知会李云婷?所以李云婷才能提前离开?不对,李云婷既然知道?有问题,为什么没能救下她的家人?”


    谢惊屿说:“一种?可能是:李云婷得到的只是个模棱两可的?消息。对方没有告诉她有什么危险,只是让她暂时离开龟白村,去办某件事?。”


    海姝想到?村民们对李云婷的评价——她是个美丽、骄傲的?女人,是很?多人肖想的?人,但不太看得起村里的男人。那么她会听谁模棱两可的?话?,而离开龟白村?


    “刘兴?”海姝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此人。


    谢惊屿点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李云婷总是主动靠近刘兴。设想一下,某天她又去找刘兴,刘兴神神秘秘地告诉她,如果她继续留在龟白村,会有大难临头,她会是什么反应?”


    海姝虽然没有真正面对过李云婷,但?和刘兴的?接触倒是不少,须臾,她说:“李云婷会笑着?打刘兴,‘傻子,你?撞鬼了?我过得好好的?,能有什么大难临头啊?’刘兴这时候也不回答,装疯卖傻,过了会儿,李云婷回过味来,推推刘兴……”


    这时,海姝下意识把手放在谢惊屿肩上,像李云婷那样?推了推,“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谢惊屿笑得似真似假,“我没开玩笑。”


    海姝这才发现自己推了谢惊屿,收回手,接着?说:“刘兴这个人,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是傻子,既然他装傻时在村民眼中都有清醒的?时候,那在李云婷眼中也一定有。李云婷对他有种?信任感,而刘兴当时的眼神可能也让她相信,刘兴没有危言耸听。”


    谢惊屿说:“但?不管刘兴说了什么,其中一定没有包含李云婷的家人。李云婷想当然地认为,可能有麻烦的?仅仅是自己,于是找了个理由,暂时离开村子。村民不是说吗,李云婷是去城里工作了。”


    海姝沉默了好一会儿,“李云婷逃过一劫,但就像刘兴继续装傻一样?,她不敢回到?村子,向仇人报复。不过这些年里,当初的?始作俑者逐渐放松警惕,她也许有见到?刘兴、斯小兰的机会。共同的仇恨让他们一同策划了这次的?案子……”


    谢惊屿说:“斯小兰活着的可能性不大,她是和她爸一起失踪,有可能没能躲过去。”


    海姝目光一闪,想到?了另一个人,“斯家还有个儿子,他被人拐走了,斯家的媳妇才悲伤至死。”


    谢惊屿悄悄说:“其实我这两天还打听到?一件事?,关于斯家。”


    “什么事??”


    “刘家不是村里生活过得比较好的?吗?斯家却是彻底相反的?家境。在斯家的?儿子失踪后,斯家塌了,刘家接济过他们食物和钱,斯家那男人长期吃药,刘家也给过药钱。但?刘家应该不是那种做点好事就要让全村知道的德行,帮助斯家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谢惊屿得意地挑了下眉毛,“我没事?就跟村里的?老太卷毛线,她们跟我说的。”


    海姝心里卷起一片风浪,一条线索愈加清晰。相对富裕的刘家因为某个原因,是龟白村发展旅游这条路上的?拦路虎,龟白村要走起来,就必须铲除掉刘家。而李家和刘家穿一条裤子,也必须消失。


    至于斯家,这个苦难深重的家庭在龟白村就像孤岛,在最困难的?时候只有刘家伸出援手,斯家那个病恹恹的男人难说不会为刘家做出什么事?来,是个最好也被除掉的?隐患。


    而这三家的?四个子辈,年龄相差不大,刘兴和李云婷还是关系特殊的朋友。十?年前悲剧刚发生?时,他们要么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要么懵怔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他们如果还活着?,都到?了能够冷静策划复仇的?年纪。


    “我还有一点疑问。”海姝说:“刘兴是最聪明的?一个,他既然能早早提醒李云婷,也能自保,他为什么没去提醒自己的?父母?他可能无法知道对方具体?要做什么,但?他已经明确嗅到?危险,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刘家父母早早发家,脑子肯定都很?好使,只要刘兴稍微提醒,或者都不用直接说,伪造一个纸条,他们都一定会堤防起来。但他们和两个儿子都轻易中招,说明他们完全没有戒备,没有得到?丝毫提醒。”


    谢惊屿抱臂,靠在桌沿没有说话。


    海姝等了会儿,看向他,“嗯?”


    谢惊屿说:“一个天真的?猜测,一个黑暗的?猜测,你?想听哪个?”


    海姝啧了声,“都说。”


    谢惊屿笑道?,“好吧,那就先说天真的。在父母出事之前,刘兴一点端倪都都没有发现,村民们说刘家父母是6月离开龟白村,刘村长他们8月才去江鹿市找人,而李云婷离开的?时间很?模糊,五成可能是在刘家父母出事之后。刘兴想明白了其中原委,才警告李云婷。”


    “黑暗的?,就没有什么时间差的问题了。刘兴一个假傻子,平时出现在村里任何地方都不容易让人警惕起来,所以这是他天然的?优势,他借着?这个优势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这些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往深处想,他猜到有些人为了村子的发展,要对拦路虎动手。他为什么不警告父母?要么他根本不在意家人的?死活,要么——他想将计就计,借这些人的?手,给自己争取清静。”


    第53章 山灼(13)


    13


    海姝感到脊柱上窜起一阵寒意。


    这分析有一些矛盾的地?方, 比如如果刘兴对?父母的死活呈漠视态度,那现?在他为什么又要在“向死而?生”上闹那一出?只是李云婷或者斯小兰找他帮忙吗?


    不,只能是他们有共同的复仇述求。


    还有, 李云婷会质问?刘兴为什么不对?她说清楚, 导致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刘兴应该怎么解释?他们之间会因此出现裂痕,使复仇无法完成。


    但?这些矛盾放在刘兴这个更加矛盾的个体上, 竟是出现?了微妙的平衡。他像是在将赏花节、“向死而?生”的龌龊曝光在公众面前,像是在复仇, 可唐金栗的存在,就?将他的这份像变得不那么像。


    海姝不得不承认, 直到现?在, 她也无法说出刘兴的真正动机。


    两头都是动机,所以刘布泉和唐金栗这两条毫不相干甚至南辕北辙的线都必须追踪。


    “谢哥。”海姝双手合十。


    谢惊屿“哟”了声,“这么快就不叫谢老弟了?”


    海姝说:“谢哥你脑子转起来, 不输我们正?儿八经的刑警啊。”


    谢惊屿眼皮跳了跳, “过奖过奖!”


    “不如这样吧, 你来核实一下李云婷和斯小兰的情况,最好连斯家那个被拐的男孩也一并找到。”海姝为难地说:“你看, 我们刑侦一队人手紧张,军警一家亲,你就?帮个忙?”


    谢惊屿无奈地笑道:“这时候军警一家亲了?”


    海姝正?直道?:“向来军警都是一家亲的。”


    谢惊屿领了任务, 像模像样地?走了。


    海姝吁了口气, 当刑警队长的, 就?是得会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 而?自?己队上的人马, 都得撒到最紧要的地?方。现在查刘布泉和唐金栗是重头,但?两边都有很棘手的点。


    刘布泉那边, 十年前的一切都只是警方的猜测,不能因此抓人,好在他有个开在新城的数码产品专卖店,这店看上去不那么“干净”,如果从店入手,能查出刘布泉的问?题,那就?可以深挖。


    而?唐金栗的麻烦出在她的所有电子设备都不在警方手上,要查她的通讯记录,就?得通过运营商,个中手续十分磨人,而且就算运营商配合,也只能取得部分记录。如果遇到没有实名,或者使用虚拟号的情况,几乎就?是撞上南墙了。


    海姝与隋星也分头行动,海姝回市里向运营商施压,隋星去新城继续查龟白村在新城的各项投资。


    灰涌市的春天很浪漫,春风和煦,粉花如云。龟白区的新城名义上是依托于龟白山旅游业而?建,但?在交通上,它?离中心城区的雁艾区更近,有地?铁直达。


    天气太好,隋星一到新城就看到许多拍结婚照的人,有的穿着?西式婚纱,有的穿着?汉服、民族服装。也有一些游戏动漫爱好者来取景、营销公司来拍短视频。总的来说,好像已经没有人在意龟白村的案子,春天如此短暂,大好春光岂能浪费。


    刘布泉开的数码店还在营业,这次店里有不少客人,有的还穿着?华服。隋星一打听,原来这些客人几乎都是来拍照的,休息时随便逛一逛,发现?这儿有这么大个数码店,就?来看看器材。还有人拍着?拍着?,设备坏了,或者到了地方发现忘了带某个东西,大到镜头,小到存储卡,就来租或者买。


    刘布泉不在店里,店员都是年轻人,刘布泉就真像他自己说的,只是靠着?旅游赚了钱,把闲着?的钱拿出去做投资,拿下店面,请别人帮自己打理而已。


    隋星兼顾着?刑侦一队的网络追踪工作,对?电子产品自然有几分了解。这里占半壁江山的是摄影器材,各类镜头琳琅满目,都是些烧钱的大头。玻璃橱柜里贴着?经销商授权书,看着?挺正?的,但?摄影这个圈子水极深,行货里面有没有混着水货或者二手,警方下定决心查的话,首先要得到他们售卖非授权产品的证据。


    隋星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和海姝都知道?刘布泉有问?题,可是刘布泉半截尾巴都没露出来。


    楼下的广场上正?在举行什么cosplay活动,看着?挺山寨的,但?阵仗很大,一群年轻人玩得也够开心。隋星下楼凑热闹,看到展示墙上写着主办方是个叫起风开云的公司,你打扮成任何二次元角色,都可以在新城的任何一个网红打卡地进行拍摄,摄影师由公司来出。即便你不是coser,打扮得漂亮帅气,衣服比较特?别的话,也可以找摄影师拍照。而这里只是主会场,提供给大家面基、在各种展板前合影。


    隋星搞明?白了,这其?实就是营销公司的套路,和二次元无关,和赚钱和炒作有关。


    吵人的音乐让她有些头痛,那数码店到底该怎么查,还得再想想办法。往商圈外面挤时,隋星被一个步履匆忙的男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那男人背着?单反,三十来岁的样子,似乎是活动上的摄影师,撞了人招呼都没打一声,就闷着头继续走。隋星也没打算叫住他要一句道?歉,倒是后面又冲来一女孩,喊道?:“姚哥,姚哥,还没完呢,你去哪儿?”


    男人说:“我有点事,这边你盯着?。”


    女孩为难道:“我怎么盯得住啊?姚哥,这是你策划的活动。”


    男人一头汗水,“我今天真有事,拜托你了。”


    女孩也只得说:“那好吧,但?姚哥,没办好我不负责啊,你知道?,我只是个助理。”


    “没事没事!有事我担着!”男人说完就奔向停在路边的车,迅速驶离。


    女孩垂头丧气往回走,拿起手机愤愤跟人抱怨:“又要加班,摊上这么个上司,我真他妈倒霉!”


    隋星看了这一出,走了几步想到,自己好像也是在加班。


    海姝回灰涌市时,在一个转盘处停下车。等待时,随便看了眼斜前方的康民医院。


    那医院是个社?区医院,挺小的,但?海姝每次经过都会看一眼,因为它?造型别致,是个天蓝色的城堡。她第一次看时还问?过同车的温叙,怎么会有社?区医院建成那样,温叙说雁艾区以前规划做得差,想赶潮流,觉得年轻人都喜欢这些西式的东西,结果白费力气,又不能拆,干脆改造成社区医院。


    不过雁艾区最有名的建筑并不是这个,而?是靠近龟白区新城的金声中心。它修得相当气派,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金碧辉煌,阳光一照,犹如一座金灿灿的宫殿。那是金声艺术的总部展馆,据说是外商在灰涌市投资修建的。


    这些地?标般的建筑,海姝有时也想去打个卡,不过实在没时间。


    绿灯亮了,海姝穿过转盘。而?这时,康民医院到了换班的时候。


    瘦削的男人脱下白大褂,一分钟都没有多停留,离开配药房。一个长得很富态的中年女人说:“小解,今天不多待会儿?”


    男人客气地?笑了笑,“加班工资已经够了。”


    他走后,几位暂时没有事的药剂师聊起来,“小解今天是去约会吧?这么早就走了。”


    “他约什么会?张主任上次还想撮合他和刘护士呢,他一点儿不上道?,把刘护士都快气死了!”


    “哎,他也快三十了吧?闷得很,不知道怎么讨得到媳妇……”


    市局这边开具了完整的协助调查申请,经过道?道?关卡,海姝拿到了唐金栗手机的部分云端数据。


    唐金栗的手机号码绑定了“暖暖啊暖暖”,手机最后一次通话记录是去年12月7号,对?方的号码经过核实,是送药的快递员,而?她买的只是普通的感冒药。


    唐金栗的露磕丝虽然更新到了今年1月,但?手机号在12月7号后再未用过。她的联系列表里人非常少,有历思维,有一年半没发过信息的屈女士,有房东和中介,有住处附近的卤菜摊、水果摊等,其?余还有五个人是警方此前未掌握的。


    但?海姝一通看下来,觉得很奇怪,这些人都是女性,而?按照历思维的说法,唐金栗和多位男人交往,他亲眼看到过她和他们出双入对。


    那这些男人呢?


    唐金栗遇害之后,有人删掉了关键信息?


    但?运营商说,他们无法提取通讯内容,但?原始数据显示,唐金栗的好友没有被删除过。


    海姝的好友列表密密麻麻,这是她工作性质决定的,如果不干刑警,她也许不会加上那么多人。但唐金栗这好友数量也太少了,男人尤其?少,她会加上历思维,很可能都不是因为他们后来的关系,而?是因为她在天明传媒工作。


    难道?唐金栗还有一个号?这个号没有绑定身份,是花钱在网上买的?


    最棘手的情况出现了。


    海姝问:“能查到其他账号吗?”


    运营商连忙摇头,“她这个身份下面就?只有这个号,云端数据也只有现在这些。你说的那种情况,连个实名都没有,我们没法查!”


    海姝冷静下来一想,算了,至少查到了一个号,聊胜于?无,唐金栗既然加的人这么少,而?生活中比较重要的人都在这里面,说明?她交友虽然少,但?精,列表上的另外五名女性都值得接触一下。


    女士A,是唐金栗刚到灰涌市之后四处求职认识的人,算不上朋友,海姝找到她时,她半天才想起来唐金栗这个人。


    她们当时都投了一家文化公司,以为能在那里参与电视剧的制作,后来女士A才知道?那就是个哄骗有编剧梦想的人进去当低价打字员的烂地?方。


    女士A已经考公上岸,自?嘲以前的编剧梦想很幼稚。但?在面试后的那几个月,她确实觉得和唐金栗志趣相投,她们聊电视剧,聊创作,因为都没找到工作,所以时常一起吃饭。


    但?女士A比唐金栗更早面对现实,她说这也可能是因为家庭的催促,找工作受挫后她有了考公的心,和唐金栗逐渐不再联系。


    女士B是千心区一家书店的老板,她已经想不起唐金栗了。原来她加上唐金栗,只是因为唐金栗是书店的会员,经常来看书,她加了很多会员,发一些书店的活动。但现在有了更方便的营销手段,已经不这样吆喝了。


    女士C已经出国,暂时联系不上。


    女士D是位退休大姐,唐金栗在拍视频时,她自?来熟混进来,后来又跟唐金栗聊天,惋惜她这么漂亮居然没有成家,非要加上她的号码给她推荐良缘。


    大姐说,自?己是真的上心,给唐金栗发了很多联系方式,但?唐金栗从来不加,她也问?过被他推荐的“优质男”,对?方也都说没有任何回音。大姐深感受挫,不再关心唐金栗了。


    女士E很特?殊,是个外国人,叫丰城安娜,听着?名字有点像R国和A国的混血。海姝联系到她,她在电话里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得知来电的是警察,她紧张地说:“我从来没有犯过事的。”


    海姝说只是想找她了解一下唐金栗,她想了会儿,“你是说简妮?”


    “简妮?”


    “好像是金栗的外国名字。”


    海姝和丰城安娜约了时间,开始整理思路。


    唐金栗必然有一个没有实名的号码,她用什么号码加哪些人有什么规律?唐金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本来是独生女,但?父母不顾她的反对?给她添了个不该存在的弟弟,父母认为没有重男轻女,但?她觉得他们就?是重男轻女。


    她极度渴望得到自?己的家庭,所以她可以在明知历思维有妻子的情况下,和他交往。而?确定他不会离婚,她可以马上、毫不眷恋地离开。


    她有了新的目标,但因为家庭给与她的重男轻女烙印,她对?男人信不过。一些交往很浅的女性,她都会用自?己本来的号码加好友。但“物色”中的男人,只配得到她的小号。这也可能是在历思维那里吃了亏,让她加倍谨慎。


    但?这样的女人,到底还是没能救下自己。


    和丰城安娜约的地方在雁艾区。到了地方海姝才发现?,这条修建得很小资的街斜对?面就是金声中心。那里正在举办什么展会,外面停着?成排的豪车。丰城安娜今天的工作就是在展会上参与拍摄。


    丰城安娜款款走来时,海姝有些错愕,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白人特质,一看就?是纯粹的东方人。


    “海警官,没让你久等吧?我在这边工作,刚拍完照。”


    丰城安娜扎着?双马尾,头发染成淡金色,化着近看十分夸张的爱豆妆,就?像漫画里的可爱少女一蹦一跳来到了现?实中。但?她的声音却和她外在的形象很不搭,略微沙哑,有种沧桑冷调的质感?。


    海姝出示证件,做了自?我介绍。丰城安娜在她说话时始终看着?她的眼睛,听得很专注、很真诚的样子。海姝不禁想到看过的一些关于?R国爱豆的科普,她们会把最有活力的一面展现?给粉丝。


    自?己这是被丰城安娜习惯性地当成粉丝来对?待了吗?


    “我们最近在调查一起案子,其?中一些线索牵扯到唐金栗,在她的好友列表里,我们发现?了你,所以想向你了解下唐金栗的情况。”海姝没有直说唐金栗已经死亡。


    丰城安娜叫了一杯草莓牛奶,小心翼翼地问:“简妮是不是已经死了啊?”


    海姝说:“为什么这么想?”


    丰城安娜俏皮地晃了下马尾,“我和简妮实在算不上熟,但?你们居然会找到我,那就?说明?她周围的人你们都查过了,这样的话,应该是比较大的案子,不是她死了,就是她害死了人。最近龟白村不是闹得挺大的吗?有个傻子大闹赏花节,背着一具尸体说那是他媳妇,好吓人啊。”


    海姝现?在要再次修改对丰城安娜的印象了,她的外貌天真可爱,与外貌颇有差距的不止是嗓子,还有头脑。


    “你普通话说得很好。”海姝故意打了个岔。


    丰城安娜笑了笑,但?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担忧,“那个女孩是简妮吗?”


    海姝说:“案情上的细节,我暂时不能透露给你,见谅。”


    “啊,没事没事,是我多嘴了。”丰城安娜连忙站起来鞠躬,“我来你们国家不久,很多东西都不熟悉。”


    海姝问?:“你来之前就学过中文?哪一年来的?”


    “我从小就学。”说到语言,丰城安娜情绪高?了一些,“我妈妈来留过学,回国后一直在我的家乡教中文,我便跟着?她学。我来也有两年多了,和大家交流,语言提高?得很快。”


    海姝说:“你平时是做?”


    “我打了很多份工。”丰城安娜的用词稍显奇怪,这倒是符合外国人的身份,“我在R国做小爱豆,到灰涌市之后也签了经纪公司,不过混不出头,没钱赚,我又到处当模特?啊,做美妆啊,带货啊,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你和简妮是怎么认识的?”海姝用了丰城安娜对唐金栗的称呼。


    “拍视频啦!”丰城安娜拿起手机,在上面找了一会儿,却瘪了瘪嘴,“换手机后没有传视频,找不到了。”


    海姝道:“没事,你直接说就?行。”


    丰城安娜便回忆起来,前年夏天,她签约了灰涌市的一家文化营销公司,起风开云。这家公司虽然不大,但?很会蹭热点,比她以前单纯当糊爱豆更赚钱,也不用那么辛苦。所以她工作得特?别卖力,秋冬之交户外风刮得厉害,她也坚持找地方拍视频。在千心区一个能够看到江的山上,她遇到了同样来拍视频的简妮。


    那座山并不是景点,只是因为能看到江景,某些角度又很容易出片,所以吸引了很多视频主。她衣服穿少了,冷得够呛,简妮见她发抖,就?好心地把冲锋衣借给她。


    她有拍摄助手,简妮却只有一个人,唯一的设备就?是手机,不像视频主,像随便来打个卡的游客。她把自己装在保温杯里的奶茶分享给简妮,下山时自?然而?然地?聊起天。


    当简妮说自己也是来拍视频时,丰城安娜很惊讶,“我以为你只是来登高?望远!”


    简妮被她的腔调逗乐了,笑道?:“也算是吧,我很喜欢这座山,心里憋着?事的时候就?来走走,消耗卡路里,再看看奔腾的江水,觉得心境又开阔了。”


    丰城安娜说:“噢!这是你打下的天下!”


    简妮也顺着?她的玩笑说:“现在这里红了,已经不是我的天下了。”


    走到山下,两人就?要分别了,丰城安娜提出交换一个联系方式,也许以后有机会出来玩。简妮没有犹豫,通过请求。


    不过那次相遇后,丰城安娜并没有很快联系简妮。她太忙了,而?且生性活泼,每天都能结交新的朋友,简妮早已沉到了她列表的底部。


    是什么时候再次联系简妮的呢?


    丰城安娜捧着?牛奶杯,说是去年元旦之后。那段时间她接了很多拍摄上的活儿,彻底忙不过来了,想找个姐妹帮忙,但?问了好几个平常互相帮忙的朋友,都忙得不可开交。最后,她扒拉着?列表,想到简妮。简妮自己也做视频,虽然没有她这么专业,但?简妮长得漂亮。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联系到简妮,简妮立即同意了。


    不过她这边的活儿和简妮自己拍的那些不同,浓妆和服装一上,几乎看不出本来长什么样了。简妮不是二次元圈子里的人,配合得很辛苦。她有些过意不去,就?请简妮吃饭。


    和在山上相遇那次相比,简妮瘦了一些,看上去有心事。她便问?发生了什么。简妮说处了一年多的男朋友有妻子,并且不愿意离婚,这段感?情快要走不下去了。


    海姝有些诧异,唐金栗和丰城安娜应该算不上亲密的朋友,居然连这样的私事都肯说?但?再一细想,又觉得能够理解。毕竟有些事对真正的亲朋好友才是说不出口,一个比陌生人熟一点的朋友,才是倾述的最佳对象。


    丰城安娜最喜欢聊天,当即充当起了简妮的“树洞”,问?他们当初是为什么走到一起,问?那男人条件怎么样。简妮像是发泄一般,向她倾吐了自己的心声——其内容和海姝推测的相似。


    简妮对历思维并不存在多少爱,她甚至没有真正?喜欢过哪位男人。选择历思维不过是因为历思维给了她有关编剧的幻想,同时又可能给她一个家。她太想拥有自?己的家庭了,并不在乎家庭里的男主人究竟是谁。


    丰城安娜觉得简妮实在是太可怜了。她自?己出生在一个只有哥哥没有弟弟的家庭,全家都将她视作珍宝。她安慰着?简妮,说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合适的男人。


    那之后,丰城安娜和唐金栗的来往频繁了起来,3月,唐金栗告诉她,自?己决定快刀斩乱麻,既然历思维不愿意离婚,她就要果断分手。丰城安娜愉快地?和她吃了一顿饭,说自?己也会留意身边的男人,有不错的就?介绍给她。


    联想到历思维出差回到灰涌市之后看到的男人,海姝问?:“你后来介绍给简妮了?”


    丰城安娜点点头,“但去年下半年我因为工作经常全国飞,和简妮没怎么联系,后来再找她,她就没有回我消息了。”


    海姝问:“你介绍的是谁?”


    丰城安娜有些紧张,“这,这和案子有关吗?”


    海姝说:“有关,所以希望你尽可能说得详细一点。”


    丰城安娜深吸口气,“好吧。”


    丰城安娜介绍给简妮的男人,几乎都是她合作过的甲方和她所签公司的负责人,她觉得简妮也是文化人,和他们之间有话聊,其?中她自己最满意的是自家公司的策划姚威,三十多岁,是个很风趣的大叔。简妮跟她反馈过,说姚威为人不错,也很会拍照。而?对?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评价。


    “等一下。”海姝说:“简妮和姚威没有加好友,怎么沟通?”


    “啊?”丰城安娜愣了下,“不会啊,他们肯定有加好友。”


    海姝这时更加确定,唐金栗对男人抱有天然的不信任,用了没有实名过的号码加对?方。


    海姝从丰城安娜处得到姚威的联系方式,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现?在总算有新的线索了。


    告别丰城安娜,海姝照例与刑侦一队的其?他队员沟通,在听到丰城安娜所属的文化公司起风开云后,隋星发出一声:“嗯?”


    第54章 山灼(14)


    14


    海姝立即问:“怎么了?”


    隋星说, 3月20号,也?就是昨天在新城排查时,就看到这?个叫起风开云的公司在办二次元活动, 她还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工作人员撞了一下。


    文化公司做线下活动是很常见的事, 海姝没怎么在意,说对唐金栗通讯的调查有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口, 准备去接近起风开云里一个叫姚威的男子。


    隋星说:“撞到我的男的就叫姚什?么,我听她助理叫他姚哥!”


    海姝顿时警觉起来, “他冒冒失失撞了你?”


    隋星说出当时的情况,皱起眉:“我听他们对话的意思, 姓姚的是那个活动的负责人, 应该守到最后的。他明显也没有安排谁来接替他,中途遇到什?么急事,连工作都不顾了就要?走。”


    海姝马上觉得不对劲, 在丰城安娜的描述中, 姚威是个很稳重可靠的男人, “冒失”两个字似乎不该成为他的标签。而在隋星的形容里,姓姚的又显得是个做事很没有计划的人。令他发生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案子查到这?儿, 所有和唐金栗疑似交往过的男人都在警方的重点关注列表中。海姝本打算做好周全的准备,再去接近姚威,但隋星偶然得到的这?条信息有些出人意料。担心横生变故, 海姝决定立即去起风开云一趟。


    起风开云在雁艾区一栋中档写字楼里, 和天?明传媒的萧条相比, 它热闹得多?, 打扮时尚的员工进进出出, 大厅里堆着摄影器材。


    “姚威?嗐,我也?在找姚威, 从?昨天?起我就联系不上他了!”公司的一位合伙人抱怨道:“他自己的活动,他不盯着,后面出了漏子,我一找人,根本找不着!”


    “联系不上?”海姝忙问:“什?么漏子?”


    合伙人说,昨天?在龟白区新城,公司搞了个二次元线下推广活动,姚威是公司的老人,活动是他策划并执行的。但活动开始没多?久,他就把摊子撂给助理。公司在这次活动中投入了大量宣传经费,效果很好,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但摄影师不够了。


    这?时候就需要姚威这个负责人协调,姚威自己就是摄影师出身,手上人脉广得很,他要?是在现场,马上就能摇来人。但他不仅提前开溜,手机还关机!其他工作人员像热锅上的蚂蚁,导致活动草草收场,很多客人在社交平台上骂起风开云。


    “他肯定是害怕担责,躲起来了!”合伙人骂道:“妈的!”


    海姝却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因为姚威是在活动出现问题之前突然匆匆离开。


    警方刚查到姚威这?条线,姚威就失踪了?他得到了某个消息,所以才丢下工作跑路?


    合伙人又道:“我跟他也认识十几年?了,他平时不是这?样?,再麻烦的工作他也?能扛。这?回到底怎么了?对了美女,你找他什么事?”


    海姝出示证件,合伙人惊讶地瞪大眼,“姚,姚威咋了?”


    海姝说:“我现在急需找到姚威,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合伙人咽了口唾沫,把姚威的住址写了下来。海姝叮嘱他,一旦姚威回来,或者?联系他,一定要?马上告诉她。


    姚威的住处离公司只有一站地铁,敲门?无人应。海姝向乔恒申请入户搜查,但申请没能通过,因为目前警方并没有证据证明姚威是唐金栗案的嫌疑人。


    海姝冷静下来,立即到物管室调取监控,发现3月20号早上6点20分,姚威来到车库,驾驶一辆灰色帕萨特离开。直到现在,监控都再未捕捉到车和姚威。


    海姝回到起风开云公司,警察来查姚威的事已经传开了,小公司纪律没那么严苛,合伙人自己都在“吃瓜”,就不管别人是不是在摸鱼了。


    “他在家吗?”合伙人赶紧问。


    海姝想到合伙人之前说认识姚威十几年?了,问:“姚威是哪里人?他家里是什么情况?”


    “就是本地人啊,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我创业,他去大企业给人打工,后来不想干了,刚好我又?开了现在这?个公司,就请他来帮忙。”合伙人越说越着急,“他到底出啥事了啊?他以前从?来不会一声?不响玩儿失踪。你怎么不进他家里看看是什么个情况?”


    海姝说:“你现在报警,说明情况,我再去申请入户侦查。”


    合伙人心想你人都在这?儿,我还报啥警啊?但还是拿出电话,照做了。


    海姝又?问:“他的家庭你也很了解?”


    合伙人说,虽然自己是姚威的老板,但姚威其?实比自己有钱。他是从县城奋斗出来的,姚威呢,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一个在大学教书,一个在中学教书。姚威没和父母一起住,好像也?不常回去,懒得听父母说教。


    海姝说:“姚威三十多?岁,被催婚了吧?”


    “嘿!这是老话题了!”合伙人说:“所以他很不想回去。他这?个人,我算是看出来了,对哪个女孩儿都好,但就是不想结婚。”


    海姝拿出唐金栗的照片,“你见过姚威和她在一起吗?”


    合伙人端详半天,“不认识,没见过。”


    海姝又?问了公司里的其?他人,有人说:“这?不是安娜带来过的女孩吗?”


    海姝四周看了看,“安娜今天没来?”


    对方说:“安娜是签在我们这儿的模特,和我们这?些打工的不一样?,基本不会来公司的。有拍摄任务的话,我们直接去接他们就行。”


    海姝说:“安娜和姚威关系不错?”


    “当然,安娜的主要?对接人就是姚哥。”


    “照片上这位也是姚威负责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安娜经常介绍姐妹的,但都只是帮忙,钱也是安娜自己出。”


    派出所接到姚威失踪的报警,海姝通过合伙人联系姚威的父母,他们得知姚威不见了,都很着急,立即赶到姚威家。海姝以为他们有备用钥匙,但姚母拿出钥匙,发现无法开门?,难堪地说:“他不想我们来看他。”


    姚父宽慰姚母,问海姝:“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海姝问:“我申请入户许可,你们同意吗?”


    两人点头,催促道:“那赶紧!”


    乔恒再次接到申请,海姝问:“这次没问题了吧?”


    乔恒笑道:“还是你有办法。”


    许可一到,海姝就用从物管那儿借来的工具将门?打开。温叙也?赶来了,和海姝一起勘查。


    房子三室一厅,一个人住够大了,客厅散落着一些器材、装备包,茶几上放着没吃完的饼干。厨房的水槽里泡着面碗和牛奶杯,案台上切过青菜的菜板和菜刀也没有收起,灶上的煎锅里油已经凝住,一旁放着两个鸡蛋壳。


    姚威昨天?早上起来自己煮了面、煎了鸡蛋,还倒了杯牛奶。但时间匆忙,他要?赶去龟白区参加公司的活动,餐具都放着没洗,等着他晚上回来收拾。


    可他没有回来。


    姚母不断给姚威打电话,哭着说:“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海姝看完卧室和书房,书房的电脑初看没有什么异常,但保险起见,需要?带回去详细检查。来到最后一间房时,她压了压把手,是锁着的。


    一个人住的地方,有一间房锁着?


    温叙说:“对摄影爱好者来说,是暗房也?说不定。”


    海姝将锁打开,里面确实漆黑一片,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便能轻易发现,这?里不是什?么暗房,而是一个……


    海姝按亮墙上的开关,冷白的灯光洒下来,照亮了墙上的照片,和唐金栗从未向警方展示的另一面。


    那些照片暴露,但又?有充满吸引力的美感。即便不懂艺术不懂摄影,也?看得出它带着强烈的主观审美。唐金栗的状态很自然,很多?张都看着镜头,故意摆出造型,显然不是被偷拍的,和网上时常出现的“男友偷拍”有本质区别。


    但姚威将这些照片密密麻麻贴在家里,用一把锁锁起来,却隐约让人感到不舒服。


    温叙说:“他明明不是偷窥者?,却把自己放在了偷窥者的视觉。”


    姚母看到照片差点晕过去,“他,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姚父怕姚母再受刺激,带着姚母先行离开。


    姚威的电子产品被送回市局做进一步检验,海姝留下来对房屋进行深度勘查。屋里没有任何?女性来过的迹象,给唐金栗拍的那些照片也多是在户外——森林中、星空下,其?中还有一组,背景竟然是夜里的金声中心。


    姚威显然很有经验,选择在金声?中心绝不会有人经过的深夜拍摄。


    姚威似乎不大欢迎客人,鞋柜里连备用拖鞋和鞋套都没有准备。最后那个房间上锁,可能是担心父母不请自到,看到他的秘密。而为了防父母,他已经换掉了大门?的锁。


    除了摄影装备、书籍、影碟,姚威没有太多?反映个人喜好的东西。海姝拉开一扇柜门?,这?个柜子里放着一个居家医药箱,咳嗽头痛之类的药物备得非常齐,且都没有过期。姚威还挺在意健康。


    海姝没有立即将医药箱放回去,因为柜子里还放着许多?外国瓶子,像是减肥颗粒、生发药、维生素、乌发丸……几乎都是昂贵的保健品。另外还有一些小瓶和分装袋,没有写具体?是什?么药。


    海姝留了个心眼,将这?些药也放进物证袋。


    深夜,刑侦一队部分队员在小会议室开会,另一拨在龟白村的队员有别的任务。


    温叙说:“姚威那辆帕萨特最后一次被监控拍到,是3月20号晚上8点,在雁艾区二立支路,但里面是不是他,单从?画面来说无法确定。这?之后,他的车就和他的人一起消失了。这是我们刚得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去二立支路实地查看。”


    海姝对二立支路还挺熟悉,那条路就在大转盘附近,但海姝从?来没开进去过。


    温叙又?道:“姚威的电脑、相机已经勘查完毕,我们高估他了,他拍唐金栗的照片并不只是为了自己欣赏,他还把照片发到境外的网站上牟利。”


    海姝问:“他还上传了其他人的照片吗?”


    温叙摇头,“就单一的账号来说,只有唐金栗的,如果他有其?他我们查不到的账号,那就难说。”


    海姝感到作呕,“他赚了多少钱?”


    温叙说:“很少,折算下来不到两百元,而且钱他都放在账号里,没有动。我觉得给与他巨大满足感的不是钱,而且在黑暗的角落和人一起分享。唐金栗的照片最后上传于去年?10月30号。”


    海姝说:“后来唐金栗出事,他无法再拍。”


    从姚威家里带回市局的药还在进行检验,结果未出。而姚威墙上的照片以及他将照片买到境外的行为,直接将他与唐金栗案锁定在一起。乔恒同意将姚威失踪案和唐金栗案协同调查。


    22号一早,海姝正在赶去二立支路,突然接到温叙的电话,“海队,你恐怕要?回来一趟了。我们在姚威小区附近做走访时,派出所正好接到报警,他小区对面的河里发现一具尸体?。”


    灰涌市多?江河,江景房能卖上很高的价钱。明明地段差不多?,小区格局差不多?,但能看到江河的房子总是更加值钱。姚威的小区并没有挨着江,视线被前面的江景房遮住了,但实际上从?小区门?口步行到江边,也只需要一刻钟。


    报警的是清晨去江滨大道晨跑的大爷,他每天?都会在这?条路上锻炼身体?,因此自诩对河边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今天?他跑到其?中一段时,突然觉得河边的浪鼓动得很不对劲,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仔细一看,岸边的芦苇和鹅卵石上果然有什么东西。


    他好奇地沿着江滨大道的阶梯往下跑去,近了一看,居然是一个人!


    他第一反应是这人喝醉了溺水——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尤其?是夏天?,小年?轻们心里没个数,喝醉了就在河边唱歌,唱着唱着就掉进去。去年他还救过人呢,被送了“见义?勇为”的锦旗。


    这次他也觉得??????这人能救,上去就往胸口按,但按了两下发现不对劲,活人的手感不是这?样?!


    “死……死了?”


    派出所知道市局正在附近查案,所以接到报案后马上联系了就近的市局队员。温叙一边往河边赶,一边听大爷绘声绘色地讲述,心里越来越沉。


    大爷说没有闻到臭气,而且第一眼没有看出那是死人,那就说明死亡时间不是很长。姚威从失踪到现在也?不过两天?,如果死了的话,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于是他干脆联系海姝,让海姝也?一起来看看。


    到了现场,派出所已经将尸体?躺着的区域用警戒带围起来了。温叙做好思想准备后一看,不是姚威。


    大爷激动地说:“这条河每年?都要?淹死人,这?些年?轻人怎么就不听教训?还没到夏天?呢,就喝酒往河里跑!”


    温叙在对尸体做了初步尸检后却暗道:不对,这?人不是喝了酒溺死,他的口鼻中没有溺死的体?征,是死后被抛入河中。


    大爷还在喋喋不休,要?求警察多?在岸边树立警告牌。温叙急着回去做解剖,大爷追着他大喊:“社会冷漠啊!”


    海姝赶到时就看到这?一幕,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查失踪案时在失踪者?家附近发现一具尸体?,这?又?是另一种哭笑不得。


    海姝初略了解了下河边尸体的情况,男性,身长1米73,身上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物品,大爷虽然说看不出来是个死人,但实际上他的死亡时间在三天以上,已经闻得到尸臭。死亡原因需要?做完解剖才能确定。


    海姝分出两名?队员留在派出所,和民警一起查监控做走访。她有种难以形容的预感——这?起案子不简单。


    上班高峰期已经过去,上午的二立支路还算安静。这里是雁艾区比较老的城区,道路窄,监控也?少,和雁艾区如今的时尚元素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海姝开着车在二立支路绕行,看到任何停在路边的帕萨特都要?看看车牌,但它们没有一辆是姚威的车。海姝也?知道,不大可能在这?里找到姚威的车。她在意的是,姚威为什?么要?从?这?里经过,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从?龟白区新城到起风开云不会经过这?条路,姚威回家也不会经过这条路。有人约他在这?里见面?还是他匆匆离开公司的活动现场,是为了在这附近办某件事?


    海姝想不出来,只能沿着路往下开,想象姚威经过这条路之后会去哪里。周围都是设施比较老旧的居民区,但又?不像唐金栗租的房子那样?老,居民区周围都有围墙,路边有依托于居民区的便利店、火锅店。唯一的大个建筑是康民医院。


    队员们散开,拿着姚威的照片询问附近的居民。但从火锅店老板到遛弯的大姐,都说没有见过这?个人。


    海姝定了定神,决定再去见见丰城安娜。姚威是丰城安娜介绍给唐金栗,而姚威现在失踪,还涉嫌售卖唐金栗的照片,丰城安娜已经成了关键一环。


    今天?丰城安娜在陈湾区拍摄,海姝等了会儿,见她这次的打扮和上次截然不同,走的是御姐范儿,莫名觉得这才适合她。


    “我在群里已经听说了。”丰城安娜担心地问:“姚哥怎么会失踪呢?他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海姝问:“你在起风开云的照片基本都是姚威给你拍?”


    丰城安娜点头,“我们是好搭档。”


    海姝问:“他有没有要求你拍暴露的照片?”


    丰城安娜睁大眼,卡了片刻,“你是说性.感照?这个其实不是他要求,我们有些项目就是会穿得比较少。”


    海姝说:“我可以看看吗?”


    丰城安娜找出来,“就是这?些。”


    不是,和姚威给唐金栗拍的不同。


    海姝将唐金栗的照片遮住脸拿给丰城安娜,她大惊失色,说自己从?来没有拍过这?种,还说整个起风开云都不会拍这种。


    海姝说:“这是姚威的作品。”


    丰城安娜理解了半天?,摇着头说:“姚哥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好人,不然我也?不会把他介绍给简妮。”


    刑侦一队在起风开云的排查,海姝听到最多?的也?是“姚哥是个好人”。他总是对女性嘘寒问暖,对男性也?照顾有加,合伙人有时安排了不合理的任务,大家不好意思说,也?是他出面去协调。大家私底下把他当做真正的老板,觉得他温和、善解人意,谁要?是能嫁给他,那就太幸福了。


    合伙人和两位员工都证实,去年?夏天?,姚威说过有女朋友了,笑得很幸福。但他们问是谁,他每次都说还没有稳定下来,以后再介绍他们认识。但到了今年,姚威就没再提这?事了,大家猜测,可能他和他女朋友已经分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老话,放在姚威身上也?格外合适,他在公司待人和气,从?不拒绝干活,和合伙人称兄道弟,但在家里,他将女人的身体作为贩卖的砝码。


    他有非常阴暗的一面。


    丰城安娜发誓自己不知道姚威对唐金栗做了什?么,她看上去那样?无辜,但只看结果的话,的确是她把唐金栗推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火坑。


    海姝刚回到车上,便接到温叙的电话,河畔尸体?的尸检结果和身份都出来了。


    “死者?名?叫赵若诚,35岁,是雁艾区韶华街道的……协警。”温叙将尸检报告递给赶回市局的海姝,“死亡时间是3月18号夜间到19号凌晨。”


    海姝立即留意到他的工作,“协警?”


    温叙说:“他如果不是协警,确认身份可能还要花一些时间。”


    赵若诚一年多以前成为协警,当时就采集了生物信息,温叙将从?尸体?上采集到的样本放入系统里一比对,就确定了尸源。


    协警虽然不是警察,但一个协警的尸体被抛入河中也非同小可。海姝接着往下翻,“死亡原因是……”


    “药物造成的呼吸抑制。”温叙说:“我在赵若诚的体内检测到了大量异.丙.酚,这?种药物在规范使用的情况下可以用作麻醉,但也?是一种毒.品,过量使用会让人停止呼吸。他的肺部很干净,没有溺死症状,在被投入河中时,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海姝皱着眉,“异.丙.酚是管制药剂吧?”


    温叙点头,“它在麻醉中都已经不太常用了,黑.市上被一些瘾君子用来满足短暂的精神兴奋。”


    这?案子要?查,就得给赵若诚做完整的人际网络调查,但刑侦一队暂时抽不出这?么多?人手来了。尸体发现的时间和位置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失踪的姚威,还在其?身上发现了异.丙.酚,但还没有迹象表明,两起案子有任何关联。


    海姝虽然是个工作狂,但也?无法什?么案子都查,思索之后决定将赵若诚的案子转交给雁艾区分局。


    分局向市局送案子很常见,市局从?派出所那儿接了案子,又?送给分局,却不怎么常见。走流程的事海姝打算交给乔恒,自己专心寻找姚威的下落。但她刚给乔恒说明情况,乔恒就严肃道:“这?案子恐怕交不出去了。”


    第55章 山灼(15)


    15


    海姝问:“有什么特殊线索吗?”


    乔恒说:“这线索还是你带回来的, 检验那边刚给我出了报告,你从姚威家里带回来的那些瓶瓶罐罐里,有一包异.丙.酚。”


    半小时后, 走?廊里响起海姝敏捷的脚步声, 她猛地推开检验室的门,“给我看看!”


    检验员将报告和样品都送到海姝面前, “确实是异.丙.酚。”


    海姝心跳渐快,协警赵若诚死于异.丙.酚, 姚威家中刚好就有异.丙.酚,而且放得十?分隐蔽, 是装在止血粉的瓶子里!


    检验员说?:“一般人不可能在家里常备这个, 一般人就不该用?到它,要么是自己使用?,追求刺激, 要么是拿去谋害他?人, 不可能有第三种情况。”


    海姝本来还想将调查赵若诚的事交给雁艾区分局, 现在看来,必须由刑侦一队自己来办了。她马不停蹄赶往韶华街道, 路上查了下?韶华街道和陈尸的涌鸣江南四段河岸,两地隔得较远,有10公里多。


    韶华街道远离雁艾区的中心地段, 派出所常年?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见市局的人来了, 都吓了一跳。


    海姝向他?们核实有没有赵若诚这个协警, 所长说?:“小赵啊?是我们这儿的协警。他没犯什么错误吧?”


    海姝简单地说?了下?情况, 所长脸都白了,“死了?我上周还见过他!”


    海姝问:“他?有几天没上班了吧?你们怎么好像都不在意他?来不来?”


    所长说:“不是我们不在意啊, 他?上周就跟我请了假,说?是老?家的老?母亲生病了,想回去照顾。你说这事我不能不批吧?小赵工作很踏实,一年?到尾也没咋休过?息,我就让他?回去多歇歇。怎么就死了啊?”


    在所里的民警协警都来了,七嘴八舌说?着赵若诚。


    他家在灰涌市下面的一个县,父母都是种地的,家庭条件似乎不太好,赵若诚初中毕业后上了技校,在工厂里当过?工人,但后来还是到市里打拼来了。


    当协警之前,赵若诚当过?出租车司机、快递员、保安。他很热情,也不怎么怕吃苦,派出所有任何任务找到他?,他?二话不说?就干,有协警临时请假,他?就算在家里休息,一个电话也能立即把他叫来顶班。


    一年?多下?来,他从来没跟哪位警察、协警发生过?争执,有的特?别不讲理的群众,遇到他?也没辙,因为他耍起混来比群众还混,属实是对症下?药。春节之后,他?从老?家回来,还给大伙儿带了家里做的老?腊肉。


    海姝问:“过?去一两年?,你们这儿有没发生过和异.丙.酚有关的案子?”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没有。


    海姝接着拿出姚威的照片,大家看后也都说?没有见过?。


    海姝要来赵若诚老家的联系方式和现在的地址,电话很快接通,是一道苍老?的妇人声音,大约是赵若诚的母亲。


    妇人“喂”了两声,说?:“是若诚吗?怎么不说话呢?”


    海姝深吸气,“您好,是赵若诚家吗?”


    “是,您是哪位啊?”


    海姝忽然?有些难以开口,只问:“赵若诚最近回来过吗?”


    赵母说?:“没有,好久没回来啦。姑娘,你是若诚的朋友吗?”


    海姝停顿片刻,“是这样,您听我说?……”


    电话那头?发出凄厉的哭声,赵父闻声赶了过?来,接过?电话,“喂,你是谁?我们家孩子出什么事了?”


    通知家属噩耗是许多刑警的必修课,海姝做过?很多次,有时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但每次面对悲伤的父母,仍然?会被他们的悲痛所灼伤。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可追的,就是逝去的生命。


    挂断电话后,海姝联系到赵若诚老?家的派出所,请他?们去赵家看看情况,最?好是能够陪同老两口来一趟市局。


    随后,海姝要去赵若诚的住所。派出所已经因为协警的死而陷入轻微慌乱,所长干脆带上两名民警,和海姝一起去赵若诚家。


    赵若诚是租的房子,就在韶华街上,房东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和很多民警都认识,所长跟他?一说?,他?连忙跑来。但赵若诚租房子后换了锁,房东的钥匙打?不开,还是只能开锁。


    里面一室一厅,门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酸臭。


    房东着急得不行,赵若诚死了,那他这屋子不就成了凶宅?所长忙给他?说?,人是在外面出的事,叫他?别一惊一乍的,有什么线索都跟海队说。


    赵若诚这房子比姚威的更像单身男人的居所,厕所有很厚的尿渍,地板、桌子很久没有打?扫过?,洗衣机里堆着脏衣服,垃圾桶都一群苍蝇飞来飞去。他的冰箱、抽油烟机、灶台倒是很干净,看得出他不在家里开火。


    赵若诚没有电脑,海姝在抽屉里找到一个手机,但即便充了电,也无法开机。房东看了看说:“他早就不用?这个了吧,你看摔成这样,八成是以前送快递时用?的。”


    海姝将旧手机装进物证袋,又提取了部分屋里的毛发。在检查柜子时,发现里面居然?有女?人的内衣和军装。


    海姝问房东:“赵若诚以前带过女人回来?”


    房东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笑了两声。


    所长拍他?,“问你什么你就说!”


    房东于是道:“男人嘛,都那样的。”


    说?的是赵若诚一直没个对象,一把年?纪了空虚,只能花钱找点女人。他长得不错,尤其?是身材好,35岁还没发福,单凭这一点就已经比同龄男人胜出一大截了。


    但房东又替赵若诚辩解,“老赵也是想找个婆娘来好好过?日子的,他?跟我都不知道说过多少回,让我给他?介绍个,只要没有‘拖油瓶’,其?他条件都好说。但你们也知道,他?又没个房,哪儿那么容易讨到婆娘啊?”


    一同前来的一位民警也说?,赵若诚跟自己也提过介绍女朋友的事,还想拉着他?一起说?,让他?帮忙撒谎,说?赵若诚不是协警,是正儿八经的警察。


    所长喝道:“你说了?”


    民警赶紧摆手,“我没有!”


    海姝问房东:“你知不知道赵若诚找的女?人都是谁?”


    房东连忙摆出良家男人的面孔,“我不认识,但你去菜市场问问,肯定就知道!”


    房东所说的菜市场就在韶华街里,它也不止是个菜市场,还有各种小商品店、理发店、美甲店、按摩店,是整个韶华街人最?多,也最?乱的地方。到了晚上,一些人就成了商品,喜笑颜开地招揽生意,也有“资历”更深的,不需亲自招揽,生意也会找上门。


    海姝来到菜市场沿途一家居民楼的四楼,敲开门,一个短发女?人出现在门边,“你找谁?”


    海姝拿出证件,“找你。”


    女?人闻声就要关门,海姝却将门挡住。女人急了,“现在又没过?年?,扫黄打?非年?底再来好吗?”


    海姝都要气笑了,“不扫黄,跟你打?听个人。”


    女人警惕道:“谁?”


    海姝眼神?往里面一扫,示意自己要进去。女人不情不愿地给她让出位置,“到底哪个王八给你说?的我这儿?”


    屋里现在挺安静的,没有别人。女?人冷笑道:“怎么,以为我这儿是银窝啊?老娘早就不干了。”


    海姝说:“赵若诚认识吗?”


    女?人愣了下?,旋即嘴角抽搐起来,“操!我就知道肯定是他!当上协警了不起啊?还不是个假警察!以前假装军人,现在假装警察,真有他?的!”


    海姝知道来对了地方,“照这么说?,你们以前真好过??”


    女?人不屑地点起烟,“我睡过?的男人多了,没‘好过’这种说法。怎么,赵若诚为了立功举报我?”


    海姝说?:“这倒不是,查他?和别人的关系,正好查到你这儿来了。”


    女?人一脸遇到灾星的表情,“我跟他?是你情我愿。他骗别人了吧?他?也就够骗骗那些傻姑娘。”


    在海姝的引导下?,女?人说起自己和赵若诚的往事。


    女?人叫桃姐,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身子早就不清白了,但脑子比谁都清醒。


    十?几年?前,桃姐搬到韶华街做生意,灰色白色都做,阅男无数,五年多以前就留意到赵若诚了。


    那时赵若诚海不是协警,只是附近的一个力工。菜市场每天需要大量力工,赵若诚就在其?中忙碌。桃姐看上他也不为别的,单纯觉得他?长相?和身材还行。


    “你知道,没有小肚腩的男人太珍贵了。”桃姐笑着说?。


    不过?,尽管知道赵若诚很久了,桃姐将他?带到自己的住处却是在三年前。桃姐很会看男人,赵若诚有个很让她瞧不起的地方是——他对自己、对他人都不够坦诚。


    桃姐听小姐妹说?,赵若诚自称是退伍特种兵,以前执行过?机密任务,还穿军装给小姐妹看,把小姐妹哄得一愣一愣的。桃姐一听就知道是假话。特种兵?哪来这么多特?种兵?就赵若诚那走?路仪态,根本不可能在部队训练过。


    赵若诚成为桃姐的“客人”后,桃姐问过?他特种兵的事。他还妄想连桃姐一块儿骗,“我真当过?兵,雪域高原呐……”


    桃姐不留情地拆穿,“你在你们县念的是技校,毕业就进了厂,你去过哪门子雪域高原。”


    赵若诚有些生气,“你调查我?”


    桃姐说:“我的门路可比你广。”


    两人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情人关系,直到赵若诚当上协警。桃姐毕竟是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女?人,赵若诚觉得她会拖累自己,索性跟她提了分手。


    桃姐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分手两个字,不想继续了就滚,她又不差一个男人。


    赵若诚似乎收心了不少,每天像真的警察一般在韶华街转悠。偶尔见到桃姐,就像老?熟人似的打?个招呼。


    海姝问:“他后来找没找过别人?”


    “我们这种人?”桃姐说:“至少在这一片儿没有。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很享受假装军人和警察,说不定在其他地方骗过小妹妹。对了,去年?他?跟我说?一事儿,他?可能要结婚。”


    海姝问:“和谁?”


    桃姐说:“名字不知道,但长挺好看的。我就乐了,现在的姑娘啊,太容易被花言巧语欺骗,他?没房没车,嫁给他?干嘛?”


    赵若诚似乎是为了在“前任”面前找到面子,炫耀似的给桃姐看合照,桃姐看惯了和自己相?似的女?人,明白那女?孩比自己单纯。但越是单纯的女孩,遇到赵若诚这种男人,就越是要被糟蹋。


    海姝问:“你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桃姐笑道:“这我哪形容得出来,除非你让她站在我面前。”


    海姝把姚威的照片拿给桃姐,桃姐哈哈大笑,“这是个男的啊,怎么,赵若诚还好这口?恶不恶心啊?”说?着,她自顾自地往后翻,忽然?道:“嗯?”


    海姝一看,屏幕上是“缓缓啊缓缓”的视频截图。


    “这个女?的……”桃姐说:“很像赵若诚给我看的女?朋友!”


    海姝又找出其他唐金栗的照片,桃姐越发确定,“对,就是她!”


    赵若诚的老手机在市局经过技术手段,恢复了部分数据,里面有他?自拍的军装照,有他?和女性的聊天记录。和桃姐所说的相?符,他?不太看得起自己的家庭和身份,通过?伪装成退役特?种兵来获取异性的青睐。


    海姝正要叫队员们开会,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突然?接到历思维的电话,他自称已经来到市局,有重要情况汇报。


    警方此前发布了姚威的照片,请市民看到此人立即报警。历思维正是为了照片而来。


    “海警官!”他?气喘吁吁地说?:“我在唐金栗家附近看到的人就是他!”


    历思维脸上已经不见上次的忐忑,他?非常急切地想要撇清自己和唐金栗遇害的关系,仿佛找到一个比他更可疑的人,他?身上的压力就会减轻。


    海姝向他表达了感谢,但实际上,这条线索已经不太重要,因为警方已经看到了姚威家里的那些照片,他?必然是个与唐金栗关系很亲密的人。


    参与侦查的队员到齐,海姝说:“我来说下我的看法。”


    会议室的换气扇发出呼呼响声,和窗外的春雨合奏出一曲乐章。海姝将唐金栗和异.丙.酚的图片放在投影仪上。


    “这是将姚威和赵若诚联系起来的两个关键点。赵若诚因异.丙.酚引起的呼吸抑制而死,姚威家中恰好就有这种药物;姚威经过丰城安娜认识唐金栗,他?们不是普通的朋友,就算没有处对象,也是奔着处对象去,而且姚威还给唐金栗拍过?那些照片;但在姚威认识唐金栗的同时,唐金栗认识了赵若诚,这两人具体是怎么认识的,我们暂时不得而知,鉴于已经死无对证,今后可能也找不到确切答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赵若诚曾经向他前一任女友——姑且算是女友吧——看过唐金栗的照片,自称要和唐金栗安定下?来。”


    海姝顿了下?,“再结合历思维的证词,唐金栗在得知他不愿意离婚后立即和他?分手,并且很快拥有不止一个暧昧对象。而唐金栗的原生家庭让她太渴望快速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所有这些因素结合起来,我得出一个推判,唐金栗在与历思维分手后,采取了‘广撒网’的方式,她再也无法在一个人身上耗费一两年?时间,到头?来却发现不能结婚。同时接触多人,可以减少她的时间成本。为了在将来定下?某人,和其?他?人分手也好,或者是单纯地不信任男人也好,她买了无需实名的小号来联系这些男人,他?们并不知道其?他?男人的存在。但唐金栗百密一疏,后来让某个人发现了她的算盘,招来杀身之祸。”


    会议室安静片刻,温叙说:“动手的最可能是姚威,他?的精神?世界反应一个事实,他?虽然?看上去优雅从容,但内在情绪很不稳定,并且独占欲很强。这种人在发现自己只是个备胎时,冲动会战胜理智。但有个地方很奇怪,他?当时想杀的说不定是唐金栗和赵若诚两个人,可他?放过?了赵若诚,最?近才动手。”


    “这问题我也想过?,有一个比较牵强的解释。”海姝说?:“姚威杀唐金栗时,不知道什么原因,赵若诚看到了,或者知道。但他?们之间达成了某个协议,赵若诚没有揭穿姚威。但现在唐金栗的尸体不是出现了吗,我们正在加紧侦查这个案子。姚威担心如果我们找到赵若诚,赵若诚会说?出真相?,所以赵若诚必须死。这种情况延伸一下?,还有更极端的可能:姚威和赵若诚都发现了自己是备胎,他?们没有仇恨彼此,而是同病相?怜,联合起来杀了唐金栗,现在东窗事发,赵若诚被姚威灭口。”


    这推断涉及到了男人心理上的劣根性,会议室里只有海姝一个女?人,她客观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忘了顾及男同事的心情。


    片刻,一位队员客观地说:“这种可能很大,赵若诚和姚威互相?仇视确实没有他?们对唐金栗同仇敌忾来得大。”


    “嘶——”温叙把玩着他?的电子烟,“说?到唐金栗的尸体,这又和刘傻子扯上了。他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海姝点头?,“我明天还得再去审问他?,温老?师,你负责继续追踪姚威行吗?他畏罪潜逃的可能很大。”


    温叙比了个“OK”,“交给我。”


    散会后,海姝待在会议室没走?,刚才的分析基于现有的线索,后续侦查不能跳出框架,全凭感觉行事,但海姝确实有一种感觉——他们的方向也许不对。


    产生这种感觉的基点是姚威丢下自己策划的活动,毫无理由地仓皇离开。隋星当时在现场听到了起风开云员工的聊天,他?们都认为姚威走?得很不对劲,而姚威厨房的状态又暗示他?匆忙却有序地吃了早餐,并且晚上会回家收拾水槽,当天他?突然?改变了行程。


    这行程总不是去杀赵若诚,因为赵若诚最?迟在19号就死了,而他20号早上还有条不紊地吃早饭。


    这就更诡异,姚威在设计杀死赵若诚的同时还在准备线下?活动,同事反映他?一切正常,他?的变化出现在赵若诚死亡之后。


    海姝闭着眼,双手放在小腹上无意识地敲动。难道还有第三个人?他?也是备胎,出现在唐金栗死亡现场?


    但这是没有根据的猜测,排查还是得按原定的来。


    23号上午,海姝和温叙分头行动。海姝开车之前又跟温叙说?了下?自己熬了一夜的想法——试试将姚威如何得到异.丙.酚作为一个突破方向。


    “这种药直接买肯定不行,要么从黑.市上取得,要么找能够轻易接触到药的人拿,后一种情况就是靠关系,当然?还有一些比较极端的可能,比如无意中捡到。我们现在查不到黑.市购买记录,姚威身边也没有医药方面的从业者。但我在二立支路转圈时注意到康民医院,姚威从二立支路经过?之后就人车消失,会不会是他在康民医院有某件必须做的事?”


    温叙消化了会儿,“在医院工作的人,确实比普通人更有机会接触到异.丙.酚。行,我来想想办法。”


    挂断电话,海姝发动汽车。不知是否是错觉,她觉得温叙在得知异.丙.酚的存在后整个人似乎紧绷了许多。春节前后在周屏镇查案时,温叙始终显得很散漫,这种散漫当然?不是做事不勤快,只是让人觉得很松弛。


    快要经过?康民医院了,海姝收回神?,余光看向那栋城堡般的建筑,直到它在后视镜中消失。


    晨光中的康民医院已经来了很多患者,在这附近,康民医院的名气有口皆碑,护士温柔,医生负责,不像大医院那样处处写着忙碌与冷漠。人们有个什么小病,都愿意来这里看看,拿点药,年?纪大点的,看着年?轻医护,都觉得是自家的孩子。


    配药房今天排队的队伍有点长,三个药剂师正在按开药单仔细配药。有人急着拿了药去上班,火气有点大,冲里面喊:“你们就不能麻利一点吗?半天不动一下?,要排到什么时候去?”


    他?这一嚷嚷,其?他?赶着上班的也跟着起哄。有个老奶奶数落他?们,“前面开的药多,尊重一下?医生吧。”


    起初抱怨的男人不屑道:“拿药的算什么医生啊?药都摆在架子上,单子都是清清楚楚打印出来的,认字都会拿!”


    听见外面的争吵,药剂师们一脸平静,他?们已经听到太多类似的话语了,最?早还会生气委屈,时间一长便都释然?了。组长对配药房里唯一的男性说:“小解,这个单子你拿一下?。”


    小解点点头?,组长又悄悄说:“别在意他们怎么说?啊,高兴一点!”


    小解笑了笑,“姐,我没有不高兴。”


    但即便药剂师们自我消化了情绪,外面却吵得越来越凶,老?年?人们看不惯中青年?的飞扬跋扈,中青年骂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明明可以晚点来开药,非要和上班族抢时间,这和通勤高峰拿着老年卡去挤公交的肌肉老年?人有什么区别?


    动静太大,保安都来了,但每个人都在气头上,你推我挤,有老?人被推倒,喊着要报警。


    温叙和两名队员来到医院大厅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混乱的景象。温叙也没想到自己接到海姝的任务,来了解了解医院里药物流通的大致情况,却要首先解决下?群众纠纷。


    报警的人也很惊讶,110还在记录呢,警察这就来了?出警速度这么快吗?


    配药房里,组长说:“警察来了。”


    小解背对着所有人,拿着药篮的手微微顿了下。“姐,我去个卫生间。”


    第56章 山灼(16)


    16


    温叙是调解群众矛盾的高手, 派出所民警赶到时,他已经把急赤白脸的老中青安抚好了。民警愣住,温叙正好与其中一位年纪大点的勾着肩膀走?到一旁, “是这?么?件事?, 你们这?儿最近一两?年有没有接到和异.丙.酚有关的案子?”


    民警忙摇头。温叙又问:“那其他和管制药物有关的呢?”


    民警也说没有。


    温叙笑眯眯地说,市局过来调查一起案子, 得找下康民医院的负责人。


    在社区医院做调查,派出所民警比市局的精英好使。民警立即帮温叙找到值班的副院长。副院长说院里的确有异.丙.酚, 但那绝对不会直接开给患者,即便医生?要调用, 也要层层签字。


    温叙没问出什?么?线索来, 也不可能直接查康民医院的库存,说到底他们只是怀疑医院可能是流出异.丙.酚的一个途径,但没有证据, 不至于蛮横不讲理地想查就查。


    离开医院, 温叙站在路边抽烟, 他没穿制服,此时的气质也不像个警察。有个药贩子鬼鬼祟祟地靠近:“要药吗?”


    温叙打量他一番, “你有什?么?药?”


    药贩子咧开嘴,“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搞什?么?, 保管比医保便宜。”


    温叙想了想, 说了个外国的壮.阳.药。


    药贩子畏缩地笑起来, “哥, 这?我可没有, 你看上去也不像需要它的人啊。”


    温叙又说了别的处方药物。


    药贩子说:“这我都有,这?我号, 你真要我就给你拿去?,你先把钱转我。”


    温叙啧了声,“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子?”


    “我哪能是骗子?这附近谁不知道我?”


    “那你先给我看看药。”


    “……行。”


    药贩子带着温叙东走?西拐,来到居民楼下的烟酒铺子。温叙在外面等了会儿,药贩子还真把他说的药拿出来了。处方药,即便是在药房,也需要医生?开具的处方才能买,而在药贩子这?里买,价格低不说,还不用处方。


    温叙看看药,又看看药贩子,“跟我去派出所坐坐吧。”


    刘兴仍旧待在龟白村派出所,而在再?次见到他之前,海姝已经有了一个逐渐成型的猜测。这猜测和警方接到唐金栗案时的方向南辕北辙,但很可能才是真相。


    “这?两?个人你认识吗?”海姝将姚威和赵若诚的照片放在桌上。


    刘兴只是扫了一眼,神态未见变化,“不认识。”


    海姝又拿出唐金栗的照片,放在两?张照片之中,“最新调查显示,他们很可能就是杀害唐金栗的凶手。”


    刘兴眉梢挑了一下,“那你不去?抓人,来找我聊天?”


    海姝说:“别急,我还有一个你也许很想听到的消息。”说着,她将姚和赵的照片拿起来,用姚威的碰了碰赵若诚的,“右边这?位已经确认遇害,凶手大概率就是左边这位。”


    刘兴说:“左边这位呢?”


    海姝说:“失踪了。”


    刘兴笑道:“所以你们还是没能破案。”


    海姝让刘兴看另一个人,“她呢,有印象吗?”


    刘兴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更长时间,然后抬起头,眉间夹杂着一缕茫然,又或者更复杂的东西,海姝一时无法判断,更不清楚刘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是谁?”刘兴问。


    海姝说:“看来你对她很感兴趣?”


    刘兴抿着唇,不答话?。


    “我以为?你认识她。”海姝说:“毕竟是他将左边这位介绍给唐金栗认识。”


    刘兴摇头,不知道是表达不认识,还是表达不知道她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但海姝发现他有轻微走?神,像是在迅速思考什么。这个关头,刘兴会思考什?么?呢?


    审讯室安静片刻,还是海姝道:“她叫丰城安娜,是个R国?的模特。你想起来了吗?”


    刘兴还是摇头。他的眉心略微皱起,这?还是海姝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海姝没有在丰城安娜身上停留太久,接着说:“我们查到,这?两?人都?和唐金栗保持着恋人关系,唐金栗遇害,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被唐金栗玩弄。左边这位的电脑上,甚至还有唐金栗的大尺度照片。”


    刘兴鼓掌,心不在焉道:“看来是这样。”


    “但你知道吗,直到我来到这?间审问室,我的同事都没有发现左边这?位的踪迹。”海姝说:“一个人莫名其妙失踪,要么?是他自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三十六计走?为?上,要么?是因为?他人早就没了。”


    刘兴说:“当然是前一种。”


    海姝笑了声,“但我觉得,应该是后一种。”


    刘兴沉默。


    海姝报出赵若诚和姚威的名字,又道:“对于他俩过去?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就不再?说了。但姚威是怎么杀死赵若诚,又是怎么?逃出警方的视线,你天天被关在这?儿,肯定不知道。我来告诉你,赵若诚死于异.丙.酚,然后被抛尸在姚威家附近的河中,姚威家里正好有这种药。”


    刘兴低声重复:“异.丙.酚?”


    海姝看着他半是阴影的面容,好一会儿,“刘兴,到这?时候,你还不愿意给我一点线索吗?你的计划马上就要完成了,但最后一步,必须有警察的帮忙。”


    刘兴怔了下,抬眼看向她,眼中的神采有了细微改变。


    “刚接到唐金栗案时,在我心里,你几乎是铁板钉钉的嫌疑人,你是个疯子,想讨到老婆,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弄来了唐金栗,并把她杀死。”海姝娓娓道来,“但当我发现你是装疯卖傻,实?际上很聪明之后,调查重点?来到了被你搞乱的‘向死而生’仪式上,我们都?以为?,你是想借此来向公众传达些什?么?,一具腐烂的尸体让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们开始调查赏花节的来由,龟白村由穷到富的发展过程,查到十年前村里离奇的三桩失踪案,这?其中就包括你的父母和兄长。”


    “他们也许是龟白村发展的牺牲品,你在为?他们伸冤、报仇。但几乎是同时,另一条完全不同的线索出现,你认识唐金栗,而且很可能喜欢她。你装疯卖傻也不是在家人出事?之后为?求自保,你小?时候就开始装傻。你必然不可能预知到未来的事?,你只是当时就想靠装傻来逃避现实?。那会是什么事呢?你傻了之后,谁受影响更大呢?我想来想去?,觉得是你的家人。幼小的你以此来报复家人,你和他们之间也许没有太深的感?情,就更谈不上深思熟虑来复仇。你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唐金栗,那个你默默爱着的,却被姚威、赵若诚杀死的女孩。”


    刘兴低着头,光线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视线。


    海姝情绪高涨,心跳很快,她并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实?际上,刚才这?番话?她并没有经过演练,只是头脑中有个粗浅的框架,说出来的时候逻辑才变得越来越清晰。


    “你想给唐金栗复仇,可怎么复仇?杀死凶手吗?不,你不想,聪明的人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刀。你能利用的是什?么?呢?是你真正的才智,和伪装了几十年的傻。还有开春之后龟白村的赏花节,一旦你在活动的最高潮搞事?,那么?你就像轻轻一弹手指,面前的多米诺骨牌自然会一张张倒下。你在警方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下,完成了你的复仇。”


    刘兴笑了笑,“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玄乎吗?不,只要洞悉人心,这?就是做一个计算题而已,跟玄不玄的根本扯不上边。”海姝接着道:“你比警方更了解姚威、赵若诚,还有那个警方根本没发现的人。你的傻子身份让你很容易出没于各个地方,被人轻视,不被人怀疑。你发现赵若诚自尊心很强,却又很自卑,很容易被人影响情绪。你发现姚威表面温文尔雅,内里是个脆弱又自私的疯子。至于另一个人是怎样,我不知道。唐金栗的死是他们一手造成,他们握着彼此的秘密,只要唐金栗的尸体不被发现,或者发现了,但警方没有当成一回事?,那都?查不到他们身上去?,他们是安全的。只要自己安全,对方就安全,这?就是人性。”


    “可你在‘向死而生?’仪式上的所作所为让他们知道自己不安全了。怎么?才能回到安全的状态?唯一的选择就是杀死知情者。刘兴,你引导了一场凶手之间的灭口,姚威已经死了,对吗?”


    刘兴摇头,昂着头颅,很真诚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虽然说这?不知道,但海姝觉得他此时就像一只获得胜利的斗鸡,高傲得不可一世。


    “我说过,你的最后一步必然由警方来完成。”海姝道:“因为?最后那个凶手不可能自杀,他留下来,法律来审判他。如果他躲过了侦查,成功嫁祸给姚威,那想一想,我们永远找不到一个已经死去?的嫌疑人,但我们永远认为?是姚威杀死了赵若诚,你的胜利不就是残缺的吗?我再说得功利一点?,等这?起案子淡出公众视野,你被释放,剩下的那个人不会对你动手吗?他会,他一定会,他可能不清楚你的动机,但他知道是你破坏了他平静的生活。”


    刘兴笑着摇摇头,“海警官,你这?么?聪明,我想我什?么?都?不说,你也能找到答案。”


    海姝道:“所以你认可我刚才的推理是吗?”


    刘兴沉默下来,海姝又在他脸上看到了轻微走神的痕迹。须臾,他终于点?了点?头,“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在我这?里得到答案,如果我给你一个肯定答复,你就下定决定依照你的思路往下查。我很好奇,那如果我说,这?些都?是假的,我从未想过给谁报仇,你接下去会怎么做呢?”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海姝思索片刻,“但你刚才的反应已经给了我答案,我唯一不理解的是,你这次老是在走神。对一个天资聪颖的人来说,三心二意不是经常发生?的事?。什?么让你陷入困扰了吗?”


    刘兴直直看着海姝,一分钟后,像孩子一样笑起来,“海警官,你的洞悉力真的很强,那我就如你所愿,给你一条线索。你以为的那个人确实存在,他的特征是:医生?。”


    海姝心跳微微提升,这?个答案并不让她意外,异.丙.酚的存在或多或少将嫌疑指向医护者,他们是比较容易接触到这类药物的群体,真想利用它犯罪,也比普通人容易。


    海姝站起来,她需要立即与温叙联络。但正当她要离开,刘兴将她叫住了,“喂,我给了你好处,你不打算用好处来换吗?”


    海姝感?到可笑,“你跟审问你的刑警讲好处?”


    刘兴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的一叠照片上,下巴指了下,“我想要那个丰城安娜的照片。”


    海姝问:“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刘兴说:“我一个乡巴佬,能和外国?人扯上什?么?关系?我只是……”他停了停,“想记住害了她的人是什?么?样子。”


    海姝从他的话语里没有听到任何仇恨,反而是怀念占据更多。仔细一想,今天刘兴几次走?神,都?是在看到丰城安娜的照片之后。


    她回到桌边,拿出丰城安娜的照片,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然后离开。


    走?廊上陆续有民警经过,但审讯室里很安静,队员还没有将刘兴带走。他拿起照片,对着灯光认真地看着,像是要用视线将照片里的人生?生?挖出来。


    这?张照片里,丰城安娜没有化夸张的妆容,虽然也化了妆,但比较日常,显露出了几乎完整的轮廓特征。


    少顷,刘兴笑着将照片扔回桌上,摇着头,笑声像是生锈镣铐撞击在一起。


    “大哥!我错了,你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不再干这事!”药贩子一张脸都皱成被□□的废报纸了,不断朝面前的民警作揖。


    做笔录的民警在桌上拍了一巴掌,“王老干,你出息啊,被市局的领导亲自扭送过来,还在这?装可怜,你想啥呢?赶紧交待,你那些药是从哪里来的?你干这个多久了?”


    温叙靠着墙壁,双手揣在裤袋里,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药贩子。这人一看就是个老油条,那烟酒铺子里搜出三大箱处方药,虽然没有警方正在找的异.丙.酚,药贩子这?行为?也够恶劣的了。


    药贩子时不时往温叙这边瞟一下,见求民警没用,只得转移目标,“这?位大哥,这?位大哥,你是领导,你得明察秋毫啊!我只是卖个药,方便老百姓的。今天康民不是还因为拿药排队打起来了吗?我也算是给医院减轻负担,我以后不这?样了,真的,你就原谅我一回吧!”


    温叙嗤笑,“你这还伟大上了?”


    药贩子赶紧摆手,“不伟大不伟大!你们为人民服务,你们才最伟大!”


    “行了,少跟我耍嘴皮子。”温叙收起平时的散漫,严肃起来还是挺能唬人的,“有这?功夫,你不如趁早交待,从什么途径得到药?给你药的是谁?你还有哪些同伙?”


    药贩子搓着手,又不说话?了。


    “装死啊?”温叙道:“告诉你,装死这?招对我没用,我正儿八经的毒.贩都?审过,还怕跟你耗?你可以继续装,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药贩子苦大仇深地哀嚎:“哎呦——”


    一小?时后,眼见求爹爹告奶奶也没用,药贩子终于招了,“羊毛出在羊身上,我那些药,都?,都?是从康民医院流出来的。”


    温叙心想羊毛出在羊身上是这?么?个用法吗?脸上却保持着高冷,“康民医院的药怎么?会流出来?是谁在里面搞鬼?”


    药贩子哭丧着脸道:“是,是内科的马主任。”


    马主任大名?马叶,四十多岁,微胖,秃顶,在康民医院是个存在感很弱的人物,也是药贩子王老干的远房表叔。


    王老干说,他们一大家子里,就数马叶最有出息,从村里考出来,读的还是医科,这简直是光耀全村的事?。他觉得马叶有能耐,想跟着马叶干,马叶起初对他爱答不理,但架不住他找来三大姑七大婆,于是找了些过期的药拿给他,这?些药虽然过期了,但卖给不懂的人,尤其是老年人,能赚一笔小?钱。


    渐渐地,他胃口越来越大,马叶见他机灵,会来事?,赚的每一笔钱都要分给自己,于是和他的合作日益密切起来。马叶到底是个主任,而康民医院这?种小?医院管理得又不严格,马叶通过假开药、假做账,盗走?了库房里的药,由王老干负责卖掉。这根本就是没有本钱的买卖,两?人见钱眼开,越发不可收拾,终于撞到了温叙这个枪口上。


    派出所民警和刑侦一队去康民医院抓人,顺带排查。温叙觉得一个内科主任都?能和药贩子合谋卖药发财,那其他人呢?康民医院药物漏洞这么?大,异.丙.酚要流出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温叙见到马主任时,他正笑呵呵地和年轻同事聊天,温叙一提王老干,他的脸上马上变得煞白,冷汗直流。几乎没有怎么?审问,他就哆嗦着承认了自己盗窃药物的事?实?,并竭力为?自己辩解。


    说家庭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实在是太大了,老婆没工作,儿子要升学,全家就靠他一个人养,而社区医院的工资低得可怜,他也没本事?跳槽去更好的医院。老家的人知道他是医生?,老觉得他发达了,有很多钱,隔三差五就来找他办事、借钱,就连盗窃药物,也是被穷亲戚们逼的,他们说王老干因为?没读过书,吃了很多苦,他当上医生?过上了人上人生?活,怎么能这么冷血呢?连他的老母亲都?数落他不懂事?。他没办法,只好上了王老干的船。


    温叙说:“你也到主任级别了,不知道盗窃药物是犯法的啊?”


    马主任痛不欲生?,“我一时糊涂啊!我上了王老干的当!”


    温叙说:“有一个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马主任:“啊?”


    温叙问:“你有没有从医院盗走异.丙.酚之类的药物?”


    马主任大惊,“那我哪里敢?那根本不能直接用的!”


    温叙又问:“那据你所知,你们医院,或者你认识的医生?里,有没有盗用这类药物的人?”


    马主任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说:“这我真不知道,但在我们医院,想动点?什?么?药还是很容易的,基本不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只要不遇到特别较真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康民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等警方开始系统排查,内部就查了起来,库房和配药房被盯得最厉害。配药房组长又气又急,反复问其他人:“你们没有犯错吧?这错犯不得的啊!”


    大家都?说从来没有偷拿过药,小?解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组长吓一跳,在他肩上拍了拍,“小?解,你不会隐瞒了什么吧?”


    小解当即摇头,“没有的姐,你放心。”


    温叙打算亲自和康民医院的医护接触一下,也不是挨个审问,只是看看他们在听到异.丙.酚时的反应。


    他对医院的了解不深,主观上认为配药房是最容易拿走?药的地方,但随行的副院长向他解释,异丙酚这种药不会随便放在配药房,而且药剂师们的工作都?在监控下,反而不容易拿走?药,像马主任那样的中层和手术室医护才更容易得到药。


    温叙见到配药房的组长,是个胖胖的中年大姐,大姐极力保证药剂师们都是清白的。温叙视线落在一个瘦高的男人身上,他低着头,是唯一一个没有看着他的药剂师。温叙来到男人跟前,看了看他胸口的工作牌,“解阳医师。”


    男人抬起头,与温叙对视的一刻,喉结不大明显地动了下。温叙向其他人点?点?头,然后对解阳道:“我们单独聊会儿。”


    组长担忧地看过来,忍不住说:“小?解是我们配药房的骨干!肯定没问题的!”


    温叙笑笑,转向解阳,“别紧张,你也知道康民除了盗窃药物的事?,我们做个例行问询。”


    第57章 山灼(17)


    17


    解阳长得其实不错, 但气质有些颓废,“我不知道还有谁盗了药,我只能说我自己没盗。”


    温叙说:“对了, 异.丙.酚这种药, 在你们这儿用得多吗?”


    解阳咬肌动了几下,明?显比刚才紧张, “很少,需要用?到这种药物?的患者, 一般也不上我们这儿来。”


    温叙说:“那也就是说,还是有人用?到吧?”


    解阳看向别?处。


    “是这样。”温叙道:“我们在侦查一起案子?时?发现有异.丙.酚在市面上非法流通, 有很大的几率是从医院、各个诊所里流出。你在配药房工作, 有没有听说相关情况?”


    解阳摇头,“我不清楚。”


    温叙笑道:“行,耽误你时?间了啊, 有什么线索记得告诉我。”


    解阳点头致意, 转身离开。温叙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会儿?, 心里有些在意。


    随后,解阳又跟配药房的其他药剂师聊了聊, 他们要么很放松,要么义愤填膺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做违法犯罪的事。和他们相比,解阳的紧绷就显得更加突出。


    温叙不能说他一定和异.丙.酚有关, 但总觉得他害怕面对警察, 并且对警察这时?候因为?盗窃药物?找到他感到意外。这是一种让他毫无准备的情况。


    温叙提到解阳, 组长立即说小解是配药房的中流砥柱, 人品很正, 学识也很好,是高材生?, 从灰涌医科大学毕业的呢,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谁临时?有事,他都会帮忙顶班。


    组长说着叹了口气:“这也和小解没成家有关,他要是有了家庭啊,可能也抽不出这么多时间来了。他这年纪也该成家了,但不知怎么的,他明?明?有成家意愿,但老是告吹!”


    另一位药剂师道:“小解最近应该有情况了吧?说不定喜事将近呢。”


    组长说:“对对对,他跟我调了班,说不定是去见大姑娘。”


    温叙问:“什么调班?”


    组长解释说,他们药房的工作分为早晚两个班次,虽然是轮流倒班,但小解主动申请上晚班,照顾有些需要早归的女同事。但最近小解调了几回班,说是下班之?后有点事。


    温叙说:“是哪几天调的班?”


    组长拿出工作日志,显示解阳近期调早班三次,最后两次的日期让温叙皱起?眉。那分别是解剖鉴定出来的赵若诚死?亡时?间(3月18日),和姚威的失踪时?间(3月20日)。


    海姝拨通温叙的电话,说了刘兴给出的线索,温叙道:“正好,我这儿也有一条重要的线索。”


    他详细说了今天在康民医院发生?的事,着重提到解阳,“我暂时?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刘兴说的那个人,但他和我说话时的状态很不对。”


    海姝想了想,她虽然没有见过解阳,但通过温叙的形容,逐渐在脑海中描摹出一个身影。“因为?我们的出现让他感到措手不及……他性格上有什么特征?”


    温叙说:“比较沉默,和同事保持着友好但疏离的关系。”


    海姝说:“这样,先?明?确他的背景,暂时?不要把他当嫌疑人对待。”


    “行。”


    康民医院内部正在进行药物?排查,发现大量虚假库存,除了马叶,还有三人因为?盗窃药物?或者私自调用药物被停职调查。配药房在这次“清洗”中逃过一劫,组长激动地抱怨盗窃者,大家一同起?哄。


    也不怪他们生?气,风波开始之?后,他们是遭受白眼最多的,外行都觉得他们是药剂师,药剂师最方便偷药,现在真相大白,偷药的不是他们,还是有人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们。


    组长抱怨完了,回头看到解阳,转而?安慰起?来?,“小解,心情不好啊?没事的,咱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事过阵子?就没人提了!”


    解阳心不在焉盘着库存,点点头,“嗯。”


    组长往外面看了看,“哟,警察怎么又来?了?”


    解阳肩膀轻微一缩,但组长没有察觉到,对温叙招呼道:“温警官,来?抓人啊?”


    温叙乐呵呵地说:“瞧你说的,哪会动不动就抓人啊?来找小解聊聊。”


    解阳冷眼道:“还有什么事吗?”


    温叙双手?撑在他面前的桌上,“有两个时?间想找你核实。”说完又转向组长,“姐,我能带小解离开一会儿吗?我们在这儿?说,影响你们工作啊。”


    组长连忙说:“能能。小解,好好跟温警官说啊。”


    医院外,解阳走了两步就停住,“有什么话不能在医院找个房间说吗?”


    温叙说:“这不是要做笔录吗?派出所方便些,还有别?的警察在场。”


    解阳眼神不善,“你怀疑我?”


    温叙道:“那你说说,我怀疑你什么?”


    解阳脸上的线条紧绷,片刻道:“我怎么知道?”


    “所以要聊聊嘛,别?那么紧张,说清楚了你我都放心。”


    到了派出所,温叙笑着跟民警们打招呼,要了一间问询室。解阳坐下后,温叙状似无意地说:“这好像是王老干待过的那间啊?”


    解阳说:“有什么你就问吧,我赶时?间。”


    温叙点点头,“3月18号和20号这两天,你本来?是晚班,为?什么换成了早班?”


    解阳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是在思考,“你可能不懂我们的排班规则,上过多次晚班后,本来?就能上早班,不存在为什么。”


    “哦?但据我了解,你是主动申请上晚班,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你不会临时?调到早班。我想知道的是,这两天你下班之后,去干了什么?”


    又是一段沉默,解阳说:“那是我的私事,我有权保密。”


    温叙笑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立即说出来?,堵了那可恨警察的嘴。你不是说我怀疑你吗?打消我的怀疑不好?”


    解阳说:“你的怀疑毫无根据。”


    “那我们来做个认图游戏。”温叙拿出唐金栗的照片,“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解阳只看了一眼,眉目变得更冷,“不认识。”


    温叙又拿出姚威和赵若诚的照片,“这两个人呢?”


    解阳不耐烦了,“你到底想问什么?我为什么非要认识他们?”


    温叙并不理会他的焦躁,仍旧慢条斯理地举着赵若诚的照片:“这个人,在3月18号夜间被人用?异.丙.酚杀死。”再举姚威的照片,“而?这个人,从3月20号开始,音讯全无。”


    “太可笑了!”解阳双眼睁大,“就因为?我这两天调过班,你就认为?我有问题?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你要不要查查全市在这两天调班的人?你查得完吗?”


    “诶,我可没说过你有问题。”温叙平静道:“我只是很想弄清楚你这两天为?什么刚好就调班了。我这个人脑子?轴,一个问题在那儿?卡着,我就会死?缠烂打。”


    这话说得像句玩笑,却平白透露出威胁的意味。解阳顿住,视线几番在温叙脸上扫过,像是在评估该不该解释自己那两天干了什么。


    几分钟后,他说:“我前几天感冒了,难受,想早点回去休息。”


    温叙说:“也就是说,你很早就回家休息了,没人为?你作证?”


    解阳讥讽道:“你一个人在家时?,会有人给你作证吗?”


    温叙道:“我回家经常和物管聊天,没人跟我聊,我还会跟监控聊。”


    解阳低声道:“神经病。”


    “可不能辱骂警察啊。”温叙哼哼两声,“你住哪里,你不爱跟物?管聊天,那我去聊聊。”


    解阳说:“不是,你到底要查什么?我没有盗药,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些人,你为?什么盯着我不放?”


    “是啊,为?什么呢……”温叙心道,当?然是因为?你奇怪的反应没有逃过刑警的经?验。


    解阳站了起?来?,问询中断。温叙没有强行将他留下来?,但执意送他回医院。刚出派出所,一阵激昂的铃声响起?,温叙立即看向解阳,同时看过来的还有派出所的年轻女警。


    解阳立即拿出手机,接通,“姐,我还在派出所。”


    组长嗓门很大,温叙都听到了,她问解阳有没有被为?难,需不需要院方的帮助。解阳敷衍了两句,说自己马上回去,就把通话挂断了。


    温叙看着他大步离开,缓缓退后,问小女警:“你知道他那铃声是什么?”


    小女警今年才到派出所实习,被市局前辈答话,紧张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说出一个流行动漫的名字。


    温叙自言自语:“还是个二次元啊?”


    解阳不肯交待住在哪里,但警方有的是办法。半小时后,温叙就来?到了解阳租住的小区。这小区就在二立支路,条件不好不坏。


    温叙发挥所长,真和物?管聊起?来?了,物?管一看解阳的照片,就说:“这不解医生?吗?住我们这儿挺多年了。”


    温叙提出想看看监控,物?管得知他是警察,二话不说就把视频调出来,还说:“解医生?进入很有规律的,他上夜班,一般晚上1点多回来?,中午之后才去上班。”


    但3月18日,监控显示解阳早上6点出门,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应该在下午4点左右回到小区,但这天一直到凌晨,他都没有出现。而在20号凌晨,也就是他下了19号晚班的时间,他像往常一样出现在镜头中。


    温叙反复拖动进度条,确定解阳在3月18号晚上和19号凌晨,没有回家。


    “你们这儿还有其他出入口吗?”


    物?管摇头,“就这一个。”


    温叙又查3月20日晚上和21号凌晨,解阳也没有回来?。


    物管说:“可能是开车?他有车的。”


    从小区到康民医院显然不用?开车,温叙说:“他今天没开车走吧?他车是哪一辆?”


    物?管热心地帮找。小区年份比较久了,里面的停车位严重不足,所以很多车都停在外面。物?管先?把里面找一遍,又沿着二立支路找,终于在离小区一公里远的露天停车位上找到了,“就这辆!”


    是辆很普通的福特,要说它和周围的车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它非常干净,一看就是刚清洗过,而且在清洗之后基本没开过。


    温叙细心地拍照,又找物管将视频拷贝了下来?。


    海姝市里村里两头跑,被隋星笑称为刑侦一队的司机。她已经?赶回市局,和温叙一起?看监控。


    除了3月18日和20日这两个特殊的时?间,解阳往前推十天,出入就开始不那么规律。他离开小区的时?间有时提前到了上午9点多,而?且是开着车出去,有时?回到小区已经?是凌晨3点。这些非工作的时间段,他开车干什么去了?


    海姝食指抵着下巴,“踩点?”


    小区的监控保留了三个月,时?间往前推,他的作息如物管所说一般规律。而?不规律恰恰是在全市激烈讨论赏花季上的尸体时?。


    温叙还从院方了解到了解阳的个人情况,他今年29岁,不是灰涌市本地人,但自从考到灰涌市读大学,就留了下来。他的本科院校不错,因此曾经?去规模较大的医院实习,但没能待在大医院,辗转去了私立,四年前来到康民医院。


    药剂师在康民医院是个很不起?眼的岗位,有同事问解阳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再去大医院搏一下,解阳说太累了,只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大家也都很理解,虽然大医院赚得多,名声响亮,但那确实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的。


    解阳似乎和老家没有什么联系,逢年过节需要值班,他很少因为“回家”而请假。物管也说,没看到过解阳的家人来?。


    “除了工作,他就是个动漫高手。”温叙把手?机铃声的事说了,还随口哼了两声,小女警给他说的名字他差点没记住,好在说了一半海姝就给他补完整了。


    温叙乐了,“你也是动漫高手?”


    海姝不是,但那歌她也听过,在网上一搜,出现了很多相关的讨论、同人、二创、cos。看到其中一组cos时?,她忽然眼前一亮,迅速打开丰城安娜的视频首页。


    温叙凑过来?,“也给我看看。”


    视频不像单一的图片那样好搜索,海姝挨个往下看,最终停留在丰城安娜前年8月发布的视频上。丰城安娜cos的角色,正是解阳手?机铃声所属动漫里的角色,该角色人气很高,网上可以搜到无数cos,但丰城安娜的热度最高,被粉丝认为是最还原的cos。


    海姝轻轻靠进椅背里,沉默盯着显示屏。


    温叙也反应了过来,“啧,有趣了。”


    海姝将丰城安娜的照片钉在白板上,抄着手?退后??????两步,“姚威和丰城安娜在工作上有比较密切的关系,姚威也是通过丰城安娜才认识唐金栗。暂时?还没发现丰城安娜和赵若诚有什么联系,但解阳很可能知道丰城安娜。”


    温叙跟过来?,“解阳是刘兴说的医生?的话,这其中关丰城安娜什么事?”


    海姝思索,丰城安娜游离于整个案件之?外,但唐金栗的死又和她有那么一点关系,可现有的线索还不足以下任何结论。


    “解阳在3月18日和20日干了什么这件事上撒谎了,我们有理由再次对他进行问询。”


    康民医院这两天气氛紧绷,夜里到了下班时?间,解阳匆匆离开,几乎没有在路上停留,径直回到二立支路。经过他停在路边的车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玻璃中映出的自己。


    路上没有别?的行人,他前后看了看,只有沉默的路灯和幽深的转角,可他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自己,玻璃上的那个人也不是他。他像是被魇住了,盯着玻璃一动不动,许久才大喘着气回神,快步向小区门口走,最后跑了起?来?。


    值班的物管跟他打招呼,“小解,回来?啦。”


    解阳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突然停下脚步,往门卫室折返过去。物管诧异道:“怎么了?”


    解阳声音紧绷:“叔,今天有人来找过我吗?”


    物?管想了想,“啊,我听白班的人说,好像警察来调过监控。”


    解阳瞳孔一收,“他说了什么?”


    物管道:“这你明天问问老周,我白天不是不在吗。”


    解阳怔怔地说了声“谢”,缓缓走向单元楼。不久,10-4的窗户亮起?灯,在周围的漆黑中显得格外醒目。


    解阳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家中来回踱步,啃咬着手?指,神经?质地抓起?衣服塞进行李箱,又把它们全部拿出来?,放回原位。他轻声念叨着什么,眼睛看向天花板,最后从柜子里拿出备用手机,装卡开机,拨出一个电话。响了很久,那边终于接起?,一个困倦的男声传来:“什么事啊?这么晚了?”


    解阳稳住情绪,“什么时候来收货?”


    对方低骂了声,“不是说好下个月吗?我这会儿?哪里有空?”


    解阳说:“那你找别人来?!”


    “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活儿能找别人?”


    解阳吞咽唾沫,“那你最快什么时候?”


    “啧,都说了下个月下个月……行吧,我下周来?,你准备好。”


    挂断电话,解阳在桌上狠狠捶了下。几分钟后,他又握紧拳头,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道:“没事,没关系,都处理好了!”


    翌日,解阳按点到康民医院,还没换上衣服,组长就紧张兮兮地说:“警察今天又来了。”


    解阳一抬头,看到这次来?的是个女人。他低头回了组长一句:“没事,你不是说过吗,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海姝这次带着正式的调查许可,解阳看了看那白纸黑字,轻蔑道:“你们都已经?换了个人来?,查的还是我啊?我到底干了什么让你们揪着不放?”


    组长见势不好,赶紧去跟值班的副院长通风报信。她是好心,以为?小解被警方为?难了,副院长跟警察说一声,事情就能解决。但副院长一听,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警察来?查解阳,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我们应该配合。这事你别?去掺和。”


    “这……”


    副院长不耐烦,“还嫌我们院最近的麻烦不够多吗?”


    海姝收起?调查许可,又给解阳看了看自己的证件,“3月20日发生了一起?失踪案,失踪者的车在开入二立支路之后消失了,而?你在当?天反常调班,监控显示,你没有在下班后回到住处。更奇怪的是,我的同事昨天问你当天的去向时?,你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你不舒服,调班回家休息。解医生,我可以认为?,你撒了谎。”


    解阳冷冷看着海姝,今天没看到那个姓温的警察,他原本松了口气,可这个女人居然比姓温的更有压迫力。


    海姝说:“请你跟我走一趟,交待清楚你调班的那两天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还有……”她略一停顿,“丰城安娜和你是什么关系。”


    听到丰城安娜四个字,解阳眼睛陡然睁大。这一瞬,海姝就明?白,解阳不仅是喜欢那首主题曲,他一定知道丰城安娜。


    解阳清了清嗓子,“温警官呢?”


    “哦,他可能已经?到你们小区了吧。”海姝看一眼时?间,又看解阳,“鉴于你身上存在的嫌疑,我们同时还申请到了搜查许可。你打算现在过去,还是做了笔录再过去?”


    解阳脸上已有怒容,但不便发作,嘴角敷衍地扯了下,“你们要背着我搜查?”


    海姝说:“我这不是来告知你了吗?也可以陪同你一起?过去。”


    解阳冷哼,“你们冤枉守法公民,我没有做过违法犯罪的事,你们什么都搜不到。”


    一刻钟后,海姝和解阳来?到小区,温叙已经做好了勘查的准备,笑道:“程危那小子?是不是在龟白村摸鱼啊?他的工作都要我来做。”


    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消毒水味。海姝颇有深意地看了解阳一眼,解阳拿起?鞋柜上的免洗凝胶,在手?上搓了搓,“我在医院工作,习惯做扫除时在屋里用一些消毒水。”


    温叙点点头,“理解。”


    这个小区的房子有些旧了,但屋内的陈设简洁干净,几乎没有压缩空间的大柜子?。厨卫的垃圾全都被丢掉了,家具和地板一层不染。


    解阳说,他上班时?间晚,上午有空就会做清洁,离家时倒掉一天产生的所有垃圾。


    但与这一套风格冷淡的房子?相比,放在书柜里、飘窗上的二次元手办和抱枕就有些过于热情奔放了。


    海姝拿起一个身上没有多少布料的手?办,那正是丰城安娜cos的角色,“你果然喜欢这些。”


    第58章 山灼(18)


    18


    “你对我?们这?种人有什么歧视吗?”解阳不快道:“小众的爱好就不是爱好?”


    “不, 我?挺羡慕你的,有能力也有意?愿在喜欢的东西上砸钱。”海姝索性靠在书桌边,和解阳聊天, “你和丰城安娜是怎么认识的?”


    解阳莫名道:“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不想说这个?”海姝随意?道:“那行吧, 反正这?也不是重点?。解医生,虽然你很?厌倦这?个问题了, 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我?们需要知道你调班的那两天做了什么。”


    解阳沉默了会儿, 有点?自?暴自?弃,“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 我?确实回家睡觉了?”


    海姝说:“可小区的监控不这么认为。”


    “那就一个摄像头!它不能出现故障吗?它能把每个人都拍到吗?万一它就是刚好没?拍到我?呢?”


    “专业人员已经检查过监控系统, 它没?有故障,也没?有人为修改的痕迹,而且它覆盖了大门的整个区域, 没?拍到你, 那就是你没有进出。”


    解阳怒道:“那你说说, 我?干什么去了?”


    海姝凝视着他的双眼,总觉得他刚才那番话是在故意表达愤怒和不满, 实际上他已经演练了很?多?次,他笃信仅仅靠着监控,警方无法证明他有罪。


    他为什么这么自信呢?他知道警方有个盲区?


    这?盲区是在哪里?


    解阳走到电脑边, 愤愤打?开, 又拿出相机、平板, 连同手机一起扔在桌上, “你们不是要搜吗?这些都拿走, 看?看?我?是个怎样的人,然后还我?清白!”


    海姝瞥向电脑, 桌面是某部作品的群像,倒是没?有丰城安娜cos的角色。海姝将它们全都收起来,“感谢配合。”


    就在海姝和解阳过招时,温叙初步完成了对几个房间的勘查,没?有解阳以外?的足迹,指纹也抹得干干净净,柜子里放着常用药,这?些药被挨个取样。


    解阳不屑地嗤了声,“我?不是马主任,偷药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温叙朝海姝小幅度摇摇头,又道:“你的车停在哪里?”


    解阳说:“车也要检查?行。路边。”


    福特停在昨天的位置,温叙先在轮胎和底盘取样,然后钻进车中。车里的消毒水味更加浓郁,闻一鼻子还以为自己挨了生化攻击。


    解阳说:“这车我没怎么开,还很?新。”


    海姝说:“嗯,我?也发现你在3月之前不怎么动它,3月之后就经常开着它出去溜达。解医生,去哪儿玩?”


    解阳皱眉,“这也是调查内容?”


    海姝点?头,“工作量虽然大了点?,但和交警合作的话,也许能划出一部分你经过的路段。”


    解阳说:“天气好,兜个风,到处看?看?花而已。”


    对车的勘查耗时更少,没?有发现血迹指纹等重要线索,但在副驾的地毯上找到了两根短发。如?果短发出现在驾驶座,那更可能是解阳自?己的,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副驾?


    温叙问:“你这车给别人开过?”


    解阳说:“没有,我?一个人开,一个人坐。”


    回到市局后,温叙立即提取短发上的DNA信息,然而结果却出人意?料,那竟然就是解阳的头发。


    “他是故意?的。”海姝脑海中反复重放解阳说的话、语气、肢体动作,他已经做好了应对警方任何搜索的准备,而那两根短发,很?可能是他刻意放在那里。


    温叙想?了想?,“也对,解阳对房间、车内外都做过非常精细的清理,还能留下头发才不正常。他要让我们看?到,他面对从车里提取到的头发也毫不慌张,他心里没?鬼。这下就没有地方可以搜了啊。”


    警方所掌握的信息是,解阳在灰涌市只租了这一套房子,而他上班所待的配药房、办公室,警方已经搜查过。只能寄希望于他的电子设备上存在证据。


    但经过检查,他的电脑不像姚威那样登录过境外?网站,存在里面的只有游戏和动漫,他的相机里拍了不少展会上的coser,还有和丰城安娜的合影,别的没?什么可疑。


    没?有唐金栗,没?有姚威,也没有赵若诚。


    温叙都能想象出解阳的嚣张——我?说我?是清白的,你们非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海姝之前联系过交警,需要他们配合寻找姚威消失的车,但雁艾区很?多?小路没?有监控,或者虽然有,但覆盖的范围比较窄。交警尽力了,没?能找到车。随后海姝又拜托他们查解阳的福特,尤其是3月之后的行踪。


    这?次倒是有一些收获,截取到它出现在城建三路、城建九路、涌鸣南段等处。这?些地方比较分散,只有涌鸣南段勉强可以和赵若诚的抛尸地、姚威的家挂上边,但解阳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说辞——他是去兜风赏花。


    既然是兜风,那去哪里都行。而这些路段的确是粉花如?云的地方。


    解阳身上太?“干净”了,但正是这?种过度清理的“干净”,让海姝和温叙都确定他一定有问题。他仰仗的也是“干净”,他认为警方找不到证据。


    夜里,海姝留在办公室独自?复盘线索,在刘兴说出“医生”这个关键点前,她就已经推断出在姚威和赵若诚之外?,还有至少一个人,而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唐金栗的死与?这?三人都有关系,如?果不是刘兴的出现,他们一定认为自己妥善处理好了尸体。唐金栗的手?机在其中一人手?上,他假装唐金栗,在“暖暖啊暖暖”账号上发布唐金栗生前的视频。他们还去唐金栗租的房子里做了清洁。


    东窗事发,为了自?保,他们必须杀死知情者。赵若诚看似是被姚威下毒抛尸,但姚威的行为说明他在3月20日之前,可能根本没?有想?到灭口。


    而第三人——解阳——早已开始谋划。


    赵若诚的尸体被抛在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异.丙.酚将嫌疑指向姚威。而姚威也遭到毒手?的话,死人的尸体只要被藏好,就能给活人顶罪。


    海姝按住眉心,自?语道:“姚威的尸体到底在哪里?”


    解阳自?信的根源,就来自于这具不会被找到的尸体,警方的盲点?。


    盲点?……


    警方已经调取了足够多?的监控,但即便是灰涌市这?种大城市,摄像头也无法 24小时对准每个人。海姝拖动着从各个途径调来的视频,解阳进出小区和医院很?有规律,如?果是从小区出发去医院,他不会开车,3月少有的几次开车到医院,是上午就出发去进行所谓的兜风。


    看?着看?着,海姝忽然发现一个疑点,在3月21号,也就是姚威失踪后的第二天下午1点?30分,解阳开着车来到医院。这天他上晚班,前一天则是白班,但小区没?有拍到他在20号回家,也没?有拍到他21号白天离开,他坚称在家睡觉,监控出了错。


    他是从哪里开车到医院的?为什么要开车?那时车的车身有一些正常使用的污迹,不像现在这?样干净得像是新买的。


    海姝感到一阵血液直往脑门冲,片刻后驱车前往康民医院。


    姚威在3月20号也许就出事了,解阳这?么谨慎的人,居然会开着没有清理过的车去上班?这?只可能是,当时还不能给车做清洁,做了也是白搭!因为姚威就在车上!


    姚威那时如?果还活着,解阳绝对不敢那么做。但即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也太?冒险了。医院藏了一个人,被其他医护人员发现怎么办?


    康民医院绝不算大。


    海姝将油门踩大,在深夜的街头狂奔。那时解阳一定认为,即将出现在河畔的尸体会吸引警方的注意?力,而一旦警方查到姚威身上,又可以给他争取时间。总之在短时间内,警方绝无可能来到康民医院。


    前不久针对盗窃药物的排查中,医院绝大部分地方都查过了,唯独剩下一个所有人都知道,却容易忽略的地方:太平间。


    海姝在路上就通知了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来到医院时,刚好遇到下了晚班,正要离开的解阳。解阳愣了下,当海姝向他走来时,他突然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解医生。”海姝说:“趁你还在这儿,陪我?去个地方。”


    解阳站立不动,海姝的目光让他读懂了某个信息,他的眼中第一次展现出仓惶。


    “走啊。”海姝说。


    解阳下意?识后退一步,轻轻摇着头。下一瞬,竟是转身撞开后面的民警,朝近处的护士狂奔而去。


    护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尖叫起来。


    解阳的右手?伸入衣兜,从里面抽出了什么东西。但就在他左手?抓住护士的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劲风。


    海姝在他夺路奔逃的瞬间就已经追出,千钧一发之时高高跃起,借着大厅的桌子一蹬,右腿凌空一记踹踢,将他右手?握着的匕首利落扫飞。


    匕首在空中飞转几下,落到民警脚下。


    解阳在冲击下扑倒在地,翻身就要跑,但海姝的膝盖已经压在他背上,“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要你陪我去什么地方了。太?平间,那儿藏着你的秘密,是吗?”


    大厅的动静惊动了保安、醒着的医护。海姝给解阳戴上手?铐,向赶来的副院长说明情况,要求进入太平间查看。


    副院长闻言,话都说不利索了,“太?,太平间有问题?”


    小医院的太?平间,环境着实比大医院差得太?远,在外?科楼旁边的一栋看着就阴森森的楼里,据说是以前的食堂改建的。里面的冷冻设施也比较老旧了,两个非冰冻的柜台上放着刚送来的尸体。


    海姝请值班的医生调出太平间门口的监控,看?到3月21日晚上11点?,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推了一具尸体进来。镜头放大,正是解阳。当时门口并没?有值班医生。


    值班医生解释说,其实没有人会一直守在这里,哪个科室要送尸体,自?己送来就行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事。


    每个医院对太平间的管理不同,解阳对这?里熟悉,才敢明目张胆地将尸体送进来!


    冰柜被打?开,姚威就躺在第三个冰柜中。


    温叙没?想?到自己就是回去补个觉的工夫,活儿又来了。他迅速完成解剖,确认姚威的死因和赵若诚一样,都是被注射异.丙.酚后引起的呼吸抑制。


    至此?,解阳终于装不下去。


    海姝连夜进行审讯,“姚威和赵若诚都是你杀的?姚威手?上的异.丙.酚也是你给的?”


    解阳承认,“我?告诉他,这?药有机会拿去应付不听话的女人。”


    海姝问:“所以你将计就计,用异.丙.酚杀死赵若诚,你猜姚威还没?有用完异.丙.酚,如?果警方搜查,就会怀疑他。”


    解阳苦笑,“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查到我,只差一点?,只要我?把尸体交出去……”


    和海姝分析的相似,解阳、姚威、赵若诚的确是唐金栗的三个备胎,但起初他们三人并不认识,解阳也不知道其他两个人的存在。


    解阳是在去年3月的漫展上认识唐金栗,唐金栗年纪不小了,和那些十多?岁的coser相比,别有一番风韵。他找唐金栗搭话,唐金栗十分友好地回应了他。他们互相加了联系方式,他休息的时候就约唐金栗出来吃饭。


    他独自在在灰涌市打拼,到了这?个年龄,面临必须要解决的个人问题。他相过亲,但对方要不是觉得他太?闷,要不是就嫌弃他没有房子。


    唐金栗让他眼前一亮,这?个女人美丽,善解人意?,也没?有自?己的房子,对家庭有很?深的渴望,他觉得这?正好。相处一段时间后,他知道唐金栗对动漫游戏并无兴趣,去展会拍照只是工作需求。他觉得这?也无所谓,只要双方都有经营好一个家庭的心就好了。


    然而8月底,他忽然发现唐金栗除了他之外?,还同时和另外两个男人交往。他质问唐金栗这?是怎么回事。唐金栗道了歉,但同时也问他:“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他愣住了。他以为他们早就在谈恋爱,原来不是吗?


    唐金栗说,他从来没?有明确提过谈恋爱,像他们这?种情况,仅仅只是成年人之间的暧昧。


    这让他出离愤怒,却又无言以对。


    唐金栗提出维持现在的关系,还说自?己以前被男人伤害过,如?果不能确定马上结婚,她就没?有安全感。


    他恋爱经历很?少,不知道怎么办,潜意?识里觉得生气,但也觉得唐金栗的话有些道理。冷静思考后,他决定继续和唐金栗在一起,但要求唐金栗和其他男人断绝联系。唐金栗嘴上答应了。


    去年12月10日,他发现唐金栗不仅食言,还被别的男人拍了大尺度照片。他怒不可遏,和唐金栗争执时威胁要杀了她。唐金栗挣脱之后,分别给赵若诚和姚威拨去电话,让他们赶紧来救自己。


    说到这?里,解阳咧开嘴,笑得阴森,“你猜,他们来了之后发了什么?”


    海姝压制着内心的怒火,“你们一起杀了她!”


    审讯室响起一阵疯狂而阴沉的笑声?,解阳磨着牙,眼里充满那个寒雨深夜的血光。


    大龄未婚男人骨子里的某些劣性像是有传染病一样爆发,当赵若诚匆匆赶来,看?到唐金栗衣不蔽体被解阳绑在桌子腿上的一幕,脑海中涌出的竟然不是立即救人。他和解阳对视,仿佛一瞬间就明白对方和自己同病相怜,他们都被这?个女人给耍了!


    赵若诚不像解阳那样,一早就发现唐金栗把自己当备胎的证据,但他三十好几的人了,不是没?在相处中发现端倪,唐金栗对他没?有他对唐金栗那样用心,好像随时可以结束这?段关系。


    唐金栗费力地挣扎着,“诚哥,救救我?!”


    赵若诚站着没?动,正在犹豫。解阳甩掉脸上的汗水,盯着赵若诚,语气中带着怂恿,“你还真是个好男人,她一叫你,你就脚后跟打脑壳地来了。看到了吗?你,我?,都不过是备胎啊,这?种女人你还要?”


    唐金栗泪如?雨下,看着赵若诚步步逼近。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响动,姚威破门而入,“小唐!”


    解阳缓慢地拍着手,“好啊,备胎大聚会。”


    姚威起初还想给唐金栗解开绳子,但赵若诚仗着身体优势踢了他一脚,喝道:“你贱不贱啊?”


    姚威站起来,没?和赵若诚打?斗,反而像是清醒了一般,俯视着唐金栗。


    这?一刻,三个彼此?陌生的男人,因为共同的情绪忽然拧成了一条绳。唐金栗在他们眼中成了骗感情、骗钱、羞辱他们的女鬼,他们身上最自?卑的地方被无限放大,好似成了能够吞噬他们的脓疮。


    最先发疯的是赵若诚,他冲过去抓住唐金栗的头发,巴掌接连扇下去,“你个贱女人!我?让你到处勾搭!我?让你到处勾搭!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不是真的警察?你他妈背着我?还干了什么?”


    唐金栗被他打得满嘴血,已经说不出话来。


    解阳转向姚威,“你就是她的摄影师男朋友吧?我早就知道你,你知道我?吗?”


    姚威惊讶,“你知道我?”


    解阳哂笑,“你这?么信任她?那你要失望了。几个月前我就发现了你的存在,我?很?生气,质问她为什么要谈着一个,钓着另一个。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她最爱的是我?,你就是个备胎,一旦我?和她稳定下来,就和你提分手?。哦,对了,你给她拍的那些照片我也看过,挺会的啊兄弟。”


    姚威难掩暴怒,一脚踹向唐金栗。唐金栗的额头狠狠磕到了桌子腿上。


    刚才那番话也愈加激怒了赵若诚,他瞪着解阳,“他是摄影师,你是什么?”


    解阳说:“我是医生。”


    赵若诚抓起唐金栗,又是几巴掌,“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一个摄影师,一个医生,还有谁?”


    唐金栗不住地摇头,但发疯的男人就像野兽,他们以维护尊严为借口,向她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三人轮番上阵,都被仇恨和自?卑蒙蔽了心神,唐金栗的身体像是一滩烂泥,渐渐连微弱的挣扎都没有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姚威,“她,她怎么不动了?”


    赵若诚喘着粗气,抓着唐金栗的头发晃动,“起来,别装死!”


    姚威:“操!不会真死了吧?医生!你来看?看?!”


    解阳一看?,脸色陡然变白。


    赵若诚吓一跳,“不可能!”说着,他跳起来,竟是找来一个插线板,剪掉电线的一端胶皮,通电后接到唐金栗脖子上。


    解阳阻止,“别胡来!”


    赵若诚语无伦次,“她装死!电一下就醒了!”


    姚威喝道:“你已经电了,她醒了吗?”


    赵若诚:“我?,我?……真死了?那怎么办?”


    解阳站起来,看?向赵若诚,“我们去自首的话,警方做尸检,一定能查出,你动手?最重。”


    赵若诚猛地抓住解阳的衣领,“放屁!你才是主谋!是你要杀唐金栗,她才给我?们打?电话!”他又转向姚威,“还有你!你害她撞到头了!那肯定是致命伤!”


    姚威跳起来,“你不要推卸责任!”


    解阳说:“你们别吵了,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自?首,都没?好处,无非是谁多?坐几年牢,谁早几年放出来而已。我?是个药剂师,虽然不像医生那样光鲜,但至少是份稳定的工作,我不想坐牢。现在我想问问,你们呢?”


    赵若诚第一个表态,“我?他妈协警!表现好了可以转警察!我?更不能坐牢!”


    姚威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解阳看?了看?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寒潮带向整座城市。“你们能不能保证,今天的事除了我?们,决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赵若诚:“我保证!”


    姚威说:“这还用说吗?”


    解阳点?点?头,“那好,现在我们就来处理尸体,趁今天下雨,送到郊外?去埋了,只要坑挖得深,五年十年都不会被发现。即便以后被发现了,警方也没?有证据。”


    三人说干就干,两小时后,他们的车已经开过了龟白区,来到一片荒郊野外?。


    赵若诚说:“我?们是不是经过那个开花的村了?这里明年会有游客吗?”


    姚威说:“不会,游客都在龟白山,这里就是个野山沟。”


    三人忙到即将破晓,终于将唐金栗的尸体深埋土下。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他们看?了看?彼此?,竟是露出“共患难”之后会心的笑容。


    之后,他们各司其职,拿走唐金栗的所有物品,清除掉了她家中的一切痕迹。他们发现唐金栗专门用一只手?机和他们联系,而主要用的手机上加了个叫历思维的人,更加怒从心起。


    不过人都死了,这些已经不重要。解阳建议彼此?非必要不联系,必须联系时要么找个地方见面,要么用另外?的手?机和号码。


    做完这?一切,他们回归到自?己的生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唐金栗在灰涌市没有朋友和亲人,始终没有人为她的失踪报警。


    今年1月,姚威用唐金栗的手机发完了最后的视频存货,与?解阳又见了一面。解阳戴着冬天的手?套,将异.丙.酚送给他,他问这?拿来有什么用?


    解阳笑道:“一种可以给女孩儿用的药物,注射之后,她们会很?听话。但剂量不能太?多?,省着点?用,没了再来找我。”


    姚威很?高兴,感叹道:“没想到遇上那种女人,还交了你这?个朋友。”


    海姝说:“所以你从今年1月就开始谋划?”


    第59章 山灼(19)


    19


    解阳摇头, “我那时没有想过要怎样,只是一直心神不宁。我不断想,要是没有等到五年十?年, 警察就发?现了尸体, 万一查到我们身上,我该怎么办?我保证自己会守口如瓶, 但我保证不了他?们两个?,尤其?是赵若诚, 他?是协警,他?一定会第一个招供。我想来想去, 发?现想要平安, 唯一的?解法就是将活人变成死人。我又想了很久,终于想到十?全十?美的?方法——让警方认为是失踪的姚威杀了赵若诚。”


    空气仿佛都变得阴冷,像有一条蛇在爬动?。


    解阳笑了笑, “我算是差一点就成功了吧?我交给姚威的?异.丙.酚, 确实让你们认为他?就是凶手。可惜啊, 我没能立即将他的尸体处理掉。”


    海姝问:“后来你去埋尸体的地方看过没?”


    解阳点头,“去了, 但看不出被动?过,我也不可能把土翻出来?看,没想到尸体被人挖了出来。”


    海姝说:“你什么时候知道尸体被挖了?”


    “就赏花节那天啊, 网上全都在发。”解阳说, 起初他?不能确定那就是唐金栗的?尸体, 网上能找到的信息太有限了, 但他?莫名就是很慌, 赵若诚倒是很心大?地?觉得肯定不是。他和姚威在深夜来到埋尸的?地?方,把土全都挖了出来?, 发?现尸体不见了。


    他?感?到心脏骤然停下,晕眩让他?一个?踉跄,要不是姚威扶着他?,他?就要摔倒。姚威哆嗦着强打精神:“没事,我们说好了,只要我们什么都不说,警察就没办法!”


    解阳回到家,冷静下来?,知道该启动那个异.丙.酚计划了。


    3月18日,他?以商量之后的?路为由,将赵若诚约出来。赵若诚紧张归紧张,但比较乐观,说自?己能打听到警方的?消息,警方现在啥作为都没有。他笑了笑,趁赵若诚喝了酒反应慢,将过量异.丙.酚推入赵若诚体内。


    赵若诚满眼不信,想挣扎,但已经难以呼吸了。


    “睡吧。”解阳说:“姚威很快就去与你作伴了。”


    3月20日,他用赵若诚的手机给姚威发去消息,说警方越查越深,他?们可能逃不过了,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自?保,那就是一起杀了解阳,再伪装出解阳畏罪自杀。姚威当然慌了神,正不知所措时,接到解阳的?电话。


    解阳语气惊恐:“刚才赵若诚给我发消息,要我,要我杀你灭口。老姚,我干不出这种事,你快跑!”


    姚威在短暂的混乱后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赵若诚这狼心狗肺的?,给他?和解阳发了相同的消息,目的?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只要他?们两个?都死了,那赵若诚就安全了!


    “解哥,你听我说,我也接到他的消息了,我们两个?现在要,要团结!”


    这正是解阳想要听到的,他?们约定晚上见面,商议怎么对付赵若诚。


    入夜,姚威开车来?到二立支路,之所以约在这里见面,是因为解阳对这里过分熟悉,他?知道夜晚这条路上的?每一段阴影,知道如何避开每一个摄像头。


    姚威到了,等了半个小时后,解阳上了他?的?车,他?正要开口,解阳就一针扎了下去。姚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到死都不明白死的?怎么是自?己。


    海姝问:“你刚才说处理尸体是怎么处理?你当天就可以把尸体送走,为什么藏在太平间?”


    解阳苦笑着摇了摇头,“唐金栗埋得够深了吧,居然还是被人挖了出来。不保险,只有你们永远找不到姚威,我才是安全的。”


    自?从将异.丙.酚交给姚威,解阳就开始设想各种逃脱法网的方法,他?想到读大?学时,曾经有同学因为学校的?大?体老师不够,而到外面的?机构进行地下尸检。机构的?存在当然是违法的?,也不是任何想去尸检的学生都能去。至于机构里的?尸体,来?源更是绝对保密,一旦有被警方发现的可能,就会?全部销毁。


    解阳觉得,将尸体交给他们才是最安全的?。


    他?隐约知道一个叫郑力的学弟就在做这事,前些年还给他?留过联系方式,他?没有抱太大?希望打过去,居然打通了。他?试探问现在还收不收尸体,医院里有患者想处理亲人的尸体。郑力说收,但是要等一个?月。


    一个?月太长了,他?很着急,问能不能快点,郑力说不能更快了,他?要是愿意等,就收,不能等,那就自?行处理。


    他?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警方不会这么快查到自?己,而尸体放在医院的?太平间,就算警方怀疑到自?己,也不可能去太平间搜查。他自己处理尸体风险太大?,只要将尸体交给机构,就万事无忧了。


    解阳的?肩膀垮了下来?,盯着海姝,“没想到,我最后输给了个女人。”


    海姝在听到他?说收尸体的?机构时,眼皮就狠狠跳了起来?,一时间,月升山庄那些无名尸体不断在脑海中?徘徊。


    B坑的尸体在被埋之前就经历过反复解剖!


    “那个?机构叫什么?给我郑力的联系方式!”


    解阳摇头,“我不知道叫什么,我没有参与过。郑力……我另一个手机里面有,你们自?己去看。”


    离开审讯室,海姝抬头看了看走廊尽头的?窗户,竟然已经天亮了。她感到有些虚脱,将郑力的?事暂时交给队友。


    解阳虽然招了,但这案子还有一些疑点和看上去过于巧合的?地?方。唐金栗在被历思维伤害之后,变成了所谓的?“女海王”,她迫切地?想要组建家庭,对解阳等三人有试探利用的成分。但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在发?现自?己给人当了备胎,愤怒和伤心肯定是有的?,可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杀人吗?


    激情杀人的?确存在,但三个人同时情绪失控,好像戏剧性了一点。


    温叙端了两杯咖啡过来?,手指上还勾着在早餐摊上买的鸡蛋卷饼,“随便吃点,填个?肚子。”


    海姝吃了几?口,灌下咖啡,觉得脑子清醒了些,“温老师,我想问你个问题。”


    她说出了刚才想的?事,“这种情况在男性群体里比较普遍吗?”


    温叙说:“每个人的情绪管理能力不一样,我只能说,如果我发?现自?己真心付出,最后成了备胎,我会?提出分手,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就我对男人的?理解,很多人都会?像我这样,严重一点的?心里长期埋有仇恨,但杀人做不到。不过反过来的情况其实也不少,这些男人通常有个?特点。”


    海姝认真地?听着,联想到解阳的?证词,“他们在内心深处都很自卑?”


    温叙点点头,“尤其是在女性面前的自卑。这种自?卑不止是心理自?带的?,往往有某个?具体的?问题。比方说,赵若诚是协警,不是警察,也不是军人,他?就觉得女人会因此看不起她,所以他?以前假扮军人去骗女人,后来?成为协警,也时常吹嘘自己就是警察。当他得知唐金栗的?另外两个?男朋友是医生和摄影师,他?这个?自?卑就无限膨胀,他?咬定唐金栗就是在侮辱他。”


    海姝说:“那他?发?疯就有迹可循。姚威和解阳其实或多或少也有问题,解阳是个?把自?己封闭在二次元世界的?宅男,和女性接触较少,对女性有种恐惧。姚威的问题更大?,他?表面和内里住着两个?不同的?灵魂。简单来?说,他?们都是因为自卑而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的?人,稍微受到刺激或者引导就会爆发……”


    温叙笑道:“理解得很快,瞬间就把握住我们这些男人的心理了。”


    海姝没有因为理清思绪而放松,此时她眼前出现了一张女人的面孔:丰城安娜。


    解阳、赵若诚、姚威发疯固然有个体原因,但为什么就那么巧,唐金栗所交的?男朋友全是这种人?姚威是丰城安娜介绍给唐金栗的?,解阳认识丰城安娜,赵若诚是否与丰城安娜有关系,现在还不得而知。


    如果有,那么丰城安娜在这其?中会不会起到了什么作?用?


    解阳刚才全程没有提到丰城安娜,他?似乎不是故意将丰城安娜藏起来?,只是觉得没有丰城安娜的事。可是有个不能被忽略的?地?方,那就是唐金栗其?实不拍动?漫相?关,她会?去展会?,并且因此认识解阳,极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丰城安娜的?委托。


    还有,刘兴在看到丰城安娜的照片之后,反应也极不正常。


    他?为什么知道唐金栗被埋在什么地方?


    海姝来?不及休息,整个?城市醒来?了,她立即赶到丰城安娜的住处。但丰城安娜不在,和她住在一起的?网红说她在外地有个拍摄活动,昨天就走了。


    另一个坏消息跟着传来,郑力的?电话已经关机,无法确认人到底在哪里,而更诡异的?是,郑力这个?身份对应的?人——也即解阳口中的学弟,在五年前就因心脏病去世了。


    解阳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被带到了审讯室。


    海姝说:“郑力已经死了。”


    解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


    海姝问:“你确定和你联系的真的是你学弟?真的?是郑力。”


    解阳茫然地问:“什么意思?”


    海姝说:“你是哪一年见到他?”


    解阳想了想,“三年前吧?一个医生聚会?,偶然碰上了,聊了会?儿天,他?说在干嘛干嘛。”


    “你那时还记得多年没见的学弟长什么样?”


    解阳惊讶地?抬头,“那个人根本不是郑力?”


    海姝点头,“很有可能,真正的?郑力在五年前就死了。这个?人冒用了郑力的身份。你先回答我,你记得你学弟的样子吗?”


    解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记不清楚,我们以前也没多熟。但他说他?是郑力,我没怀疑。”


    海姝转而问下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唐金栗是丰城安娜介绍给姚威?”


    解阳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看来?你不知道。”海姝说:“丰城安娜签的其中?一个?公司就是姚威的?公司,起风开云。”


    解阳张了两下嘴,“这我知道,但我以为,以为他?们只是认识,没有交集。”


    海姝说:“姚威可能也认为你和丰城安娜没有什么交集,但你其?实是她的?狂热粉丝。解阳,你有没有一种感觉?你和唐金栗认识是被推动?的??”


    解阳摇着头,“不可能!”


    海姝说:“事实就是,丰城安娜在你之前就认识了唐金栗,她有时给唐金栗介绍工作?,你们相?遇的?那次展会?,就是丰城安娜推荐给唐金栗,也是丰城安娜给她化妆、准备服装。”


    解阳身体突然僵住。


    海姝继续道:“而你,对唐金栗的扮相一见钟情。”


    解阳发?抖,“可是安娜为什么要这么做?”


    海姝说:“她在编织一个陷阱,你们所有人都掉了进去。现在,告诉我,丰城安娜和你说过什么?”


    冷汗从解阳头上一滴一滴滑落,他?的?表情变得撕裂,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命运的?主宰,他?虽然犯罪了,被抓了,没能逃过去,但每一步都是他自己的意志。


    原来?根本不是吗?


    他?想起自?己和丰城安娜的?初遇,那是在前年的?展会?上,那可爱灵动的女孩cos了他?最爱的?女性角色,仿佛从二次元里走出来的精灵。那之后,任何展会?只要有丰城安娜,他?都会?出现,也加入了丰城安娜的后援会?,有一次线下活动?,他?还与丰城安娜握手了。


    和粉丝聊天的丰城安娜比在舞台上更让他?喜欢,但这种喜欢又是很纯粹的?,就像高高在上的?女神和低位的?信徒,信徒永远都只会仰望女神,而不会?妄想玷污女神。


    丰城安娜对他眼熟了,和他?说过几?次话,知道他?是医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说他?好厉害。


    后来?有一次,他?又去展会?看丰城安娜,到了才知道,因为行程问题,丰城安娜来不了。他倒不怎么失望,一个?人逛着展,看其他coser,忽然,他?看到了唐金栗,眼前一亮。


    这个?女人的气质和周遭有些格格不入,但恰好是这份格格不入撑起了那个?角色。他那时还不知道唐金栗的?名字,但拍了很多照。要离开展会?时,他?有了种冲动?,想要认识唐金栗。


    以前在面对丰城安娜时,他?从来?没有类似的?冲动?,他只需要远远地守护丰城安娜就好,但唐金栗更像是个普通人,他?可以试着靠近。


    展会?结束后,他?等到了唐金栗,他鼓起勇气说想请唐金栗吃饭,唐金栗竟然笑着同意了。


    海姝说:“这之后呢?你和唐金栗开始发展关系,你还去见过丰城安娜吗?”


    解阳下意识辩解,“我和唐金栗不一样!我去见丰城安娜只是粉丝和偶像!”


    海姝说:“也就是说你们见过,那你们聊了些什么?”


    解阳越是回忆,脸色就越是难看,他?抓住头发?,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发现唐金栗把他当做备胎?是因为有次线下见面会?时,丰城安娜善意地?提醒大?家,不要在感?情里被骗,一定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备胎,30岁以上的男男女女谈恋爱都没那么单纯,找备胎的?可能性很大?。


    在他?发?现自?己是备胎之后,主动?跟丰城安娜说了这事,就像信徒乞求女神的宽慰。丰城安娜怜悯地?看着他?,说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被女人辜负,伤害了他的女人都不该被原谅。


    潜移默化的,循循善诱的?。


    解阳骇然地?望向海姝,“丰城安娜利用了我、姚威、赵若诚杀死唐金栗?可是为什么?”


    丰城安娜刚结束在外地?的?拍摄活动?,就被当地警察请上警车。她化着少女妆,惊慌失措的?模样楚楚可怜,“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控制着她的?是女警,耐心地?向她解释,他?们接到灰涌市局的合作请求,会?将她送到机场。丰城安娜要求和公司通话,起风开云的合伙人之一接听了电话,说警方已经来?公司了解过情况,希望她到时候诚实向警方交待。


    丰城安娜哭笑不得:“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飞往灰涌市的?航班安全落地?,海姝早早等在机场。丰城安娜见到她,终于露出些许笑容,“海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市局的?问询室里,海姝说:“你除了介绍姚威给唐金栗认识,还暗中?促成了唐金栗与解阳交往。”


    丰城安娜睁大?无辜的?双眼,“怎么会?呢?而且这个?解阳是谁?我不认识。”


    海姝拿出解阳和丰城安娜的合照,“他?就是解阳。他?已经承认,和姚威、赵若诚一起杀害了唐金栗,并抛尸。”


    丰城安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漂亮的?指甲挡住半张脸,肩膀轻轻发?抖。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来?,轻轻“啊”了一声,“姚哥……姚哥,怎么会?这样?”


    海姝食指在照片上点了点,“先不论?姚威,你对他?没有印象?”


    丰城安娜颤抖着说:“是他?他?是我的?粉丝,但我不知道他?的?真名。这张照片我也可以解释,展会上会有游客和我们合照,叫做‘集邮’,不是拍过照就认识啊。”


    海姝道:“但解阳说,他?因为和唐金栗的感情问题,曾经向你倾诉过,你也给过他?意见,说唐金栗是个坏女人。”


    事实上,解阳跟丰城安娜提到唐金栗时没有说到名字,只是笼统地?说是自?己的?女朋友。海姝想借此探探丰城安娜的反应。


    丰城安娜很快回答:“绝对不可能!他是说过她女朋友拿他当备胎,但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简妮!怎么可能是简妮呢?简妮不是和姚威在一起吗?”


    海姝拿出一份很长的?工作?单,“时间过去有点久了,所以查到你去年年初的工作花了点精力。如你上次所说,你很忙,有时明明接了工作?,却因为时间冲突不得不让给别人。唐金栗去年3月22号替你去展会?,从而认识了解阳,她的?妆造还是你做的?,你很了解你的粉丝想看到什么样的女人,你按照解阳的?喜好打造了唐金栗。这份工作单显示,22号你根本没有其?他?活动?,那我请问,你为什么要把工作?让给唐金栗?”


    “我……”丰城安娜双手紧握着,看上去都快委屈得哭了,“我记不得了,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真的?几?乎每天都有活动?,如果不是抽不出时间,有钱我为什么不自己赚呢?还有你说的?我按照解阳的?喜好打造了简妮,我图什么啊?”


    海姝说:“你要利用这三个情绪不稳定的?男人,为你杀掉唐金栗。”


    丰城安娜胸口不断起伏,震惊到难以置信地?看着海姝,“海警官,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和简妮无冤无仇!自?从我在山上认识了她,我就一直在帮她!我和她没有事业上的竞争,更没有生活上的?竞争,别说杀了她,我连伤害她的?心都没有!”


    说着,丰城安娜双眼通红,眼泪像断线珍珠一般迅速掉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海姝也承认自?己问得冒险了点,丰城安娜利用解阳三人杀人是一个?还未成型的?推断,但她想不出丰城安娜的?动?机在哪里,暂时也没有查到丰城安娜和赵若诚的关系。可是根据解阳的?证词,他确实极有可能是被丰城安娜暗中?利用,同样的?情况也许存在于姚威和赵若诚身上。还有一点,唐金栗的?尸体最后落到了刘兴手上,刘兴后来?的?举动?让警方侦破了这起杀人案,而刘兴对丰城安娜的照片有奇怪反应。


    三个?加害者,一个?被害者,一个?复仇者,他们居然都和丰城安娜有联系。


    任何巧合在经验丰富的刑警眼中都值得怀疑,海姝不可能放过。


    海姝叹了口气,拿来?纸巾递给丰城安娜,“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杀害唐金栗的凶手的?吗?”


    丰城安娜抽泣着摇头。


    海姝便把过程讲了一遍,多次重点提到刘兴的?名字,时而叫本名,时而以刘傻子指代。她想要在丰城安娜的?微表情中?看到端倪,但丰城安娜自?始至终在哭,泪水将一切反应都模糊了。


    海姝最后问:“你认识刘兴吗?”


    丰城安娜很确定地说:“不认识。”


    “但我很不理解的是,当我给他?看你的?照片,他?的?眼神很直白地?说:我认识你。”海姝说:“真巧,他?们都认识你。”


    第60章 山灼(20)


    20


    丰城安娜继续展现着?她的恐惧和慌张, “海警官,我真的不明白我在这其中?做了什么?我只是介绍姚哥和简妮认识,如果这都能将他们的死怪在我身上, 那你抓我去坐牢好了。”


    海姝当然不可能抓丰城安娜去坐牢, 但她也发现丰城安娜在听到刘兴的名字时,出现了非常细微的眼神变化。


    由于没有切实?的证据, 刑侦一队只能暂时将丰城安娜放回去,但她现在不能随意离开?灰涌市, 并且有警员会盯着她的出行情况。


    另一边,解阳在经过一段时间思?考之后, 告诉海姝丰城安娜的事是个巧合, 他不相信自己和唐金栗的相遇是丰城安娜的计划,更不相信自己成了丰城安娜杀人的棋子。


    “安娜就是个小孩子,她单纯善良, 我没有告诉过她唐金栗的名字, 她一定是心疼粉丝, 才站在我的角度说唐金栗是个坏女人。”


    海姝没再说什么,案子已经查到这个份上, 解阳开?始麻醉自己,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信仰的女神是个心思?复杂的恶魔,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女人手上的牵线木偶。


    他手上已经有三条人命了, 横竖逃不过最严厉的刑罚, 那么他可以让自己相信, 做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他依旧是自己身体、思想的主人。


    海姝收拾了些东西, 去龟白区,现在唐金栗案已经基本清晰, 最后的线索掌握在刘兴手上。她得去跟刘兴“汇报”,然后将龟白村沉寂十多年的伤疤一并揭开?。


    温叙和她一道出发,在车上聊起各自的想法。


    “丰城安娜和刘兴必然存在某种关系。”不在办公室,海姝更放开?了些,“我甚至怀疑他俩有感情上的纠纷。刘兴喜欢唐金栗,丰城安娜知道了,于是设计想要报复这两个人。她和唐金栗相遇可能是刻意为之,也可能是凑巧,但她后来联系唐金栗,肯定是故意。唐金栗死了,刘兴痛苦,她的目的达到了。”


    温叙说:“这话说给乔队听?,他要批评我们异想天开?。”


    海姝说:“那让乔队给个思?路,这丰城安娜到底想干嘛?”


    过了会儿,海姝又摇摇头,“这么其实也不大能说通,刘兴起初不知道解阳这三个人后面有丰城安娜在推动?,他是看到我给的照片后才突然反应过来。那他应该很仇视丰城安娜才对?他为什么不肯说?”


    温叙道:“说明我们还不够异想天开。有时现实远比杜撰来得更加荒唐。”


    “说得也是。”海姝让自己渐渐放松下来,盯着?前方的路出了会儿神,等到了龟白村,自己和刑侦一队要面临的又是一场大仗。


    警车开?进龟白村,没有在路上停留,直接开?到派出所。海姝发现路上的村民少了,很多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看到警车驶过,脸上浮起畏惧而警惕的神情。


    刘兴似乎已经将派出所当成?了家,也完全收起傻子的做派,再次见到海姝,他甚至很有风度地行了个礼,“你好呀,海警官。”


    海姝说:“看来你很清楚我今天是来干什么。”


    刘兴笑道:“是来告诉我好消息。”


    海姝深吸一口气,“解阳已经交待了杀害唐金栗、赵若诚、姚威三人的经过。”


    刘兴说:“我就知道,警察还是值得信赖的。”


    海姝轻轻眯了下眼,“解阳还给了我一条线索,他是通过丰城安娜才认识唐金栗,在他想要杀害唐金栗的过程中?,也是丰城安娜推动了他的情绪。”


    刘兴唇角的笑容稍稍淡去,但仍是笑着?的。


    海姝说:“我真的很好奇,你和丰城安娜到底是什么关系,在看到照片之前,你似乎一直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你后来明白了,却不愿意说。解阳三人固然是凶手,但丰城安娜很可能是策划者,我想不明白你既然选择为唐金栗报仇,为什么要包庇真正的始作俑者?”


    刘兴看向天花板,几分钟后再次与海姝对视,然后低下头,鞠了个躬,“我只能说,海警官,谢谢你了却我的一桩心愿。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我已经成?功了,别的事与?我无?关。”


    海姝说:“即便唐金栗的死是由丰城安娜间接造成?,那也与?你无?关吗?”


    刘兴以一种大彻大悟的语气道:“间接?怎么来定义间接呢?一个人为什么会死,真要追究起来,可能有无穷无尽的间接原因,你能把每一个和间接原因有关的人抓起来枪毙吗?如果没有丰城安娜,唐金栗就不会死,那丰城安娜的父母没有生下她,唐金栗是不是就安全了?那你要抓丰城安娜的父母吗?”


    海姝说:“你这是诡辩。”


    刘兴摇头,“海警官,你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我不会阻止你,但在你找到这个答案之前,我不会主动?说出来。”


    海姝问:“为什么?”


    许久,刘兴低声道:“因为我有所?亏欠。”


    有所?亏欠?对丰城安娜?海姝靠在派出所的走廊上想,难道还真让她异想天开?猜对了?可刘兴与?丰城安娜的交集到底在哪里呢?


    这时,楼梯下方传来隋星的声音,“这帖子是谁发的?”


    海姝赶紧下楼,“怎么了?”


    隋星将手机递到他手中,“你看!”


    一个署名为“小斯”的帖子在本地话题榜上飙升,迅速成?为第一。“小斯”以龟白村赏花节出现尸体为由头,讲述了十年前发生在这个地方的残杀,而他本人,正是遭到残杀的斯家剩下来的小孩。


    海姝看得心惊肉跳,警方此前已经查到,在龟白村发展旅游之前,有刘、李、斯三家离开?,不知所?踪,海姝怀疑他们的失踪和龟白村有关,只是找不到证据。


    现在网络上居然出现了个“小斯”!他是斯家那个小时候丢失的儿子吗?或者是——


    海姝顿时想到前不久调查月升山庄时,隋星收到的匿名邮件。发送匿名邮件的人显然靠着?特殊手段掌握了警方不知道的信息,看似在帮助警方,实则很可能是利用。“小斯”的幕后推手也是这道势力?


    “小斯”以朴实的字句描述着?三个家庭的悲剧,它和日益壮大的赏花节放在一起,就像一个诅咒般的笑话。


    村长刘布泉和消失的刘家虽然都姓刘,但没有亲戚关系,刘兴一直比刘村长家发展得好。刘家时不时会接济一下非常困难的村民,也会给他们看看小病,斯家受刘家恩惠最多。


    “小斯”说自己对龟白村最深的记忆,就是自家终日不散的中?药味,还有刘家热乎乎的甜汤——刘家见他可怜,时常带他到家里来吃点好的。


    因为刘家的友善,村民曾经非常向着?刘家,但刘村长因为自己的私心,把这一切都破坏了。


    十年前,刘村长打算改变龟白村贫困的状态,向某些靠旅游发展起来的村镇学习,把长满花树的龟白山打造成?景点。但在规划上,刘村长却与刘家发生了分歧。


    刘村长深知自己在村里的影响力远不如刘家,索性找了几个同伙,在村里散布谣言,说刘家害怕龟白村发展起来之后,自家的地位就保不住,所?以一心抵制改变,还说刘家之所以比大家的日子过得好,还不是因为当年资源分配不均匀,刘家现在的好,都是大家的苦换来的,他刘家凭什么?


    村民没有完全被煽动?起来,但或多或少心里都有了芥蒂。而恰在那时,刘家的两个儿子在外地的生意出了点事,刘家打算去看看,这就给了刘村长解决掉他们的绝佳机会。


    刘家父母离开?龟白村不久,就遭到了毒手,下手的正是刘村长一伙。刘家兄弟对父母的遭遇毫不知情,还在江鹿市奋斗。刘村长一伙又以找人为由赶到江鹿市,杀害了刘家兄弟。


    而李家是刘家的生意伙伴,完全站在刘家一边,同样?引来刘村长的毒手。


    至于斯家,这个全村最落魄的家庭本该进入不了刘村长的视线,可因为刘家的照拂,斯家对刘家非常忠心,对刘村长来说也是一个必须解决的后患,那对可怜的父女死在荒山野岭,在村民们眼中?,却是对病情感到绝望,自寻短路。


    在除掉发展道路上的三个阻碍之后,龟白村顺利地朝着?旅游村镇转型,当年的穷乡僻壤已经成?为游客如织的世外桃源。可是世外桃源真的只有美好吗?不,它生长于三个家庭的苦难,成?长于卑鄙的屠杀!


    “小斯”在帖子的末尾说,他是斯家这个悲惨家庭最后的血脉,希望市民能够看到龟白村的罪恶,希望杀人者得到法律的严惩!


    随着?这篇贴着?急速传播,网络上关于刘村长的话题越来越多,一部分网民还在为“小斯”的遭遇愤愤不平,一部分网民已经开始扒刘村长。


    海姝一刷新,就看到有人提到刘村长家的数码店,自称花大价钱买到了水货、翻新机,还找懂行的鉴定过,数码店却拒不退款。更有人说数码店的生意看上去并没有多好,怀疑生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提供洗.钱便利。


    海姝问:“能查到‘小斯’是谁,ip在哪里吗?”


    隋星盯着?屏幕,“正在查,需要一些时间。”


    海姝点点头,“这个帖子里的内容和我设想的大致相同,但‘小斯’是不是斯家那个孩子,还很难说。也许只是有人利用了这个名字,毕竟‘小斯’的角度,更容易让人带入。”


    耳边是键盘敲击的动?静,海姝靠在桌边,抱着?手臂想,如果“小斯”就是“小斯”,那他是怎么查到这些事?他走丢的时候还是个小孩,模糊记得去过刘家,模糊记得家里的情况,那他为什么没有回来过?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家人的失踪?什么时候还原了真相?


    这必然是个漫长的过程。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刻选择发帖?


    客观来说,这个帖子的出现对警方下一步行动?提供了便利。所以他是在帮警方?


    但如果“小斯”不是“小斯”,这道题的解就变得更加复杂。


    此时,龟白村已经因为帖子炸了锅,有村民冲到派出所?来,说网上的说法全是造谣,有人处心积虑想要毁掉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赏花节。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海姝轻声说了句,快步离开?办公室,来到派出所?门?口,只见程危又被村民围住了。


    程危一脑门的汗,“我们会查清楚,大家都别急!”


    海姝在他肩上拍了拍,他猛地转过身,眼神稍有些奇怪,“海队啊。”


    海姝说:“跟我去趟刘布泉的家。”


    刘村长像是知道警察会找上门?来,已经换好了衣服,在自家院子里泡好茶等待。而给刘村长干活的人也个个严阵以待,虎视眈眈地盯着?海姝。


    海姝笑了声,“刘村长,这架势是招待我?”


    刘村长露出憨厚的笑,“小孩子不懂事,气得不行,主要是气我这个老头一辈子为村子做了那么多事,还要被网上的小年轻污蔑,污蔑完了还要挨你们的调查,替我委屈。”


    海姝说:“你倒是挺平静。”


    刘村长苦笑着?摇摇头,“我能有什么办法?但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只好少看,少吵。”


    海姝问:“那篇帖子你看完了?”


    刘村长说:“看完了。通篇胡扯!我就跟你说说‘小斯’。斯家确实?丢了个儿子,但那么小个孩子丢了,大概率活不成?了,现在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假如他说的是真的,他又是怎么查到的?不合理啊海警官,这只可能是瞎编的,为了抹黑我,抹黑我们村!还有,他既然说得这么坚决,为什么要躲在网上呢?你让他站出来,当面和我对质啊!”


    程危在平板上划了几下,找到数码店的问题,“有顾客反映,在你们店买的不是正品、全新品,这个你怎么解释?”


    刘村长苦着脸说:“我一个老?头子,不懂那些啊,供应商给我什么货,我就卖什么货,货品有问题,找我有什么用?”


    “话不是这么说。”程危冷冷道:“店是你开的,货是你卖的,你就得对每一件从你店里出去的商品负责。不然我问你,要是你店里卖出了毒.品,你也要说那是供应商给你的,不关你事?”


    刘村长脸色一下就变了,周围站着的年轻村民也围上来。海姝觉得程危今天有点冲动?,下意识拦了他一把。“我们会尽快查到‘小斯’背后是谁,他在帖子里提到的事,我们也会一查到底。在这期间,会有警员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没问题吧,刘村长?”


    刘村长叹气,“我本来也不打算离开村子。”


    海姝又问:“现在来聊下数码店,你跟谁联系?从谁手上拿货?”


    刘村长犹豫了会儿,“汪先?生。”


    “汪先生?”海姝说:“谁?”


    刘村长进屋,拿出一个写着联系方式的本子。海姝拍了下来,又看刘村长一样?,招呼程危离开?。


    路上,村民们看过来的眼神更加不友善,好似网上的脏水全是警察引来的。


    程危这段时间都待在龟白村,走了一截路,海姝问他:“那个帖子你怎么看?”


    “帖子的内容和我们分析的大差不差,那三家人的失踪一定和村子里的人有关。”程危说:“假设‘小斯’还活着?,他不像警察一样?在明处,不像警察一样必须遵循程序正义,他可以有很多方法、很多时间推导出最接近真相的结论。所以我觉得,他没有撒谎。”


    海姝停下脚步,“你从‘小斯’??????还活着?出发,那如果?他早就死了,是别人在用他的名义发帖呢?”


    程危也停下来,和海姝对视片刻,“抱歉,先?入为主了,我还没想过后一种情况。”


    派出所?,隋星还未抓出“小斯”的真实?身份,海姝带着?最新进展去见刘兴。


    “斯家那个儿子?”刘兴的脸上出现一丝惊讶,旋即平静下来,摇着?头说:“他应该早就不在了吧。”


    海姝说:“那你觉得发帖人最可能是谁?他说的是真相吗?”


    刘兴注视着?海姝,好一会儿才说:“海警官,你还想在我身上挖线索。但唐金栗的案子已经破了,我再也没有可以给你的线索。”


    海姝心里却非常清楚,这个男人还藏着?东西。


    “我只能告诉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唐金栗,和什么赏花节,什么失踪被害没有任何关系。”刘兴眼中浮起一片莫名的冷漠,“我不是为了我的父母和兄弟。”


    海姝端着?热茶,正在思考刘兴在说到家人时为什么那样?冷漠,眼前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双手。


    海姝:“……”


    有人悄悄在背后蒙上你的眼睛,有人悄悄从背后伸出一双手?要蒙又不蒙?


    消失的谢惊屿像是凭空跑出来的,“海警官,好久不见啊。”


    也没多久。海姝抬眸,“你刚才在干嘛?”


    谢惊屿:“试着蒙下你的眼睛啊。”


    海姝:“你没蒙上。”


    谢惊屿:“像我这样道德水平高的人,不会做出让女士感到不舒服的肢体动?作,意思?意思?就好了。”


    “……”海姝说正事:“网上的帖子看过没?”


    谢惊屿点头,“我正是回来给你汇报调查结果。李云婷和斯家的小儿子,都还活着?。”


    谢惊屿一个特勤,前几天从海姝这儿分到了调查李家和斯家小孩去向的任务。刑事侦查和特勤的侦查虽然不同,但谢惊屿好笑地想,反正都是侦查。


    李、斯两家的大人不可能还活着?,刘村长既然走到了杀人这一步,回头还敢大张旗鼓地发展旅游业,必然是已经确定扫清了障碍。斯家的女儿是和病秧子父亲一同消失的,很可能一同被杀害。而斯家的儿子早在五六岁就丢了,李云婷则是提前离开?龟白村,活着?的概率更大。


    确定这一点,谢惊屿首先查的就是灰涌市及其周边的福利院。


    村民都说斯小伟是被拐卖,但这个说法其实?值得商榷,因为往前推二十年,龟白村从来没有小孩被拐卖过。这种地方更可能的是,把外面的小孩拐进来。那么为什么别家的小孩都没有走丢,偏偏是村里最穷的斯家丢了儿子?


    斯小伟失踪之后,斯家的媳妇悲伤过度,不到一年就病死了。斯家媳妇是这个家的支柱,支柱一塌,斯家就更难。但谢惊屿此前混迹在村民中?,听?他们说了很多斯家媳妇如何如何痛苦,却没有听?过他们说斯家病秧子男人、公婆有多痛苦。


    这有些不正常。因为当年在龟白村,村民们将男孩看得比女孩重要得多,男孩丢了,这家的香火也就断了,病秧子不至于无动于衷。


    除非病秧子知道儿子为什么丢失,并且对儿子来说,丢失比留在斯家更好。斯家太穷了,病秧子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长久以来靠女人养着?,他对妻子恐怕也有愧疚。他拖累了父母、妻子,还要拖累女儿,但他唯独不想拖累独苗苗儿子。


    如果?是他主动?将斯小伟送走,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几十年来龟白村独独出了这一起“儿童拐卖案”。


    那么他会把斯小伟送到哪里去?他的能力能让他做到哪一步?刘家帮助过斯家,但如果?他告诉刘家,想把儿子送走,刘家大概率不会帮这种忙。


    他也绝不可能把斯小伟卖给人贩子,他力所?能及的是,把斯小伟送到某个福利院附近,自然有人发现斯小伟。他也许通过电视了解过福利院,身体健康、长得不错的小孩很容易被富裕的家庭接纳。这就是他能为血脉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


    但现在去福利院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谢惊屿不缺做细致活儿的耐心,先?后在三十多家福利院要到了当年的孤儿档案,其中一些福利院已经消失在时间里,这些福利院的档案更加难查,有的已经丢失,有的保存在街道和新的福利院。


    得到海量信息后,就是逐条分析了。龟白村派出所保留着斯小伟的照片,那是他失踪之后,斯家夫妇哭着报案时带来的。有照片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照片上的斯小伟才3岁,小孩一年一个样?,增加了对着照片找人的难度。


    特勤现在在灰涌市待命,谢惊屿很不客气地给队长、队友分摊任务,最后还真在平安福利院找到了一个疑似斯小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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