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既明并不在意他是否能收拾。
他只望着阿姨，问：“哪个床？”
阿姨终于意识到这句话还有两种严重程度,她自然要掂量着轻&30340;那个讲。
“次卧,”阿姨说，“是在次卧&30340;床上。”
秦既明&30340;表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好转。
阿姨倒是找补了许多,观察着秦既明&30340;神色，她一边努力地想,一边又主动地说：“我想了想,也有可能是月盈&30340;朋友,卫生间里,我还看到了新&30340;牙刷和漱口杯……看起来不像是月盈会用&30340;,或许是男朋友？”
月盈现在&30340;年龄，开始交男朋友也是很正常&30340;事情,阿姨想。
“不可能,”秦既明说,“不会这么快。”
阿姨说：“啊？”
“还有什么？”秦既明问她,“在月盈家里,你还发现了什么？”
阿姨诚恳地回答：“还有一条被丢掉&30340;毛巾，嗯……次卧&30340;被子被我拿去晒了。”
“主卧呢？”秦既明追问，“月盈&30340;床呢？”
“月盈一直都自己整理被褥，”阿姨谨慎,“很干净,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林月盈这个习惯还是在秦既明&30340;教育下保持起来&30340;,她会将自己&30340;卧室整理得干干净净——自从刚发育不久&30340;林月盈不慎将经血隔着裙子弄到秦既明身上后，秦既明就再也没有进过她&30340;房间了。
秦既明重复：“很干净？”
“是&30340;，很干净，”阿姨说，“床单也没有铺，把被子也叠好收进柜子里……可能月盈比较爱干净，不想蒙上灰尘。”
秦既明安静两秒，颔首：“谢谢你，我知道了。”
脚步声渐渐靠近，宋一量端了一盘洗干净&30340;水果出来，大剌剌地坐下，笑着问：“说什么呢？老秦，看你这一脸沉重，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秦既明说，“吃吧。”
宋一量在晚上十点钟才离开。
他走&30340;时候，外面飘了些小雨，朦朦胧胧&30340;，符合教科书中描绘&30340;那种“润物无声”。阿姨早就走了，就剩秦既明一人在家。
秦既明打开月盈房间&30340;门，铺着干净&30340;床单，更换了新&30340;地毯，地板上一尘不染，昨天天气好，秦既明还给她晒了蓬松&30340;被褥。她若是回来，随时就可以展开休息，这里&30340;被子一直都是柔软、裹着阳光&30340;味道。
房间寂静无声。
夜深了，周围&30340;邻居也睡下了。
秦既明看了许久，最后还是轻轻关上门，他一言不发，走去阳台上，给月盈养&30340;那几盆花浇水，摘掉枯叶子。
整理近两个月订阅、看完&30340;期刊报纸，整理月盈&30340;低糖零食“小仓库”，把临期&30340;零食拿出来吃掉，再记下需要补充多少东西。
做完了。
再去整理林月盈&30340;衣帽间，检查所有衣服&30340;状态，确认都得到了最妥帖&30340;安置；将她&30340;包包拿出来擦一遍，重新放回去，确定彼此间没有任何挤压或碰撞。秦既明还记得和月盈一块儿做这些事情时，她&30340;碎碎念。
漆皮容易吸色，必须放进防尘袋后单独放置；小羊皮最娇贵所以要注意不要被任何东西压住，肩带放平，有&30340;包中要放支撑物……
一切都打扫干净后，秦既明抬手腕，看时间。
还不到十一点。
今天是林月盈离开&30340;第三十二天。
林月盈现在在做什么？应该已经在酒店中睡下了，她明天&30340;比赛还挺重要，她之前提到过，如果能拿奖&30340;话，简历上就能多写一行相关荣誉……
前一天&30340;晚上，她在做什么？
在学校宿舍，还是——
和那个陌生&30340;男性，在家中&30340;？
秦既明不能理智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30340;妹妹，将一个男人带到家中住。
她知不知道这样会很危险？知不知道有些男性会将此误会成更近一步&30340;邀约？
还是说，他们——
秦既明不能再想下去，脑海中无法浮现那样&30340;画面。仅仅是意识到对方会触碰林月盈，会抚摸她手臂、脖颈和嘴唇这件事，就令年长&30340;兄长痛苦地跌坐在沙发上。
他闭一闭眼，沉默良久，拿起车钥匙。
一路到林月盈&30340;房子下。
她&30340;车就停在车库中。
秦既明用备用车钥匙打开车门，林月盈一直有丢三落四&30340;毛病，备用钥匙也在秦既明手上，以防万一。
林月盈&30340;备份都在他这里。
车子&30340;钥匙，智能门锁&30340;密码，重要证书&30340;原版……
兄长是她&30340;后盾，也是她最放心&30340;保险箱和pnb。
秦既明曾因她依赖自己而欣悦，也因永远&30340;“pnb”而难以排解。
车门打开了。
降温了，车内&30340;温度也低，秦既明打开灯，沉默地坐在车上查看行车记录仪。
林月盈开车技术不错，但因为平时上学，也不怎么开这辆车。最后这几次，都是她开车去接宁阳红或者江宝珠，一块儿去玩。都是熟悉&30340;地点，网球场，健身房，还有美容保养馆……她&30340;生活和同他在一起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没有一个女孩来这里留宿，也没有一个人&30340;头发短到会被阿姨认定是“男性&30340;头发”。
再往前。
再往前。
秦既明终于打开了那晚&30340;视频。
林月盈开车到学校，接了又高又瘦&30340;男大学生——秦既明认出他，是李雁青，那个家庭并不富裕&30340;贫困生。
秦既明沉着脸。
看时间，是他们刚争吵不久。也是那晚，秦自忠跌伤了，去医院治疗。
再往下看。
车子停在停车场，两个人并肩往前走，林月盈一直在仰脸，同他说话。
暂停。
往后。
隔了六、七个小时，天色已然黑透，视频上&30340;两人终于回来，林月盈表情要轻松许多，李雁青一直在看她。不知说了什么，林月盈也开始笑。
没有声音。
林月盈没有开去录音功能，也或许这个功能暂时坏掉了——全程，秦既明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车一路往林月盈住处开，最后停在车库里。
两个人下车，一前一后地往电梯处走。
秦既明缓慢按着太阳穴。
&30340;确有男人在月盈家中留宿一晚。
还是李雁青。
给了月盈一支廉价老旧钢笔、带月盈去吃廉价快餐、害月盈胃痛&30340;李雁青。
不可遏制&30340;怒意缓缓升起，秦既明并不认可李雁青成为他&30340;“女婿”。
凭什么？他有什么？
月盈是在悉心照顾下长大&30340;，而李雁青目前辛苦一月&30340;工资都不够给她买双鞋子。
秦既明对李雁青本人并无恶意，他只是认为，一身稚气未脱、还不具备良好经济条件&30340;李雁青，和他&30340;妹妹，从头发丝到脚，没有任何一点相配&30340;地方。
李雁青唯一&30340;优势也就是年轻了些。
——不，这也不是优势，年轻&30340;男孩子一抓一大把。条条框框比对之下，李雁青着实没有任何出众&30340;地方。
容貌只能算好，称不上顶级，比不上月盈；身高勉强合格，但身材过于瘦弱；学识算和月盈匹配，可家境……
偏偏月盈邀请他住进自己&30340;房子。
秦既明都没有在月盈这里住过。
秦既明在车中坐了一阵，行车记录仪上&30340;视频令他不适，但他还是完整地看了三遍。
关掉。
秦既明在昏暗中上楼，打开妹妹&30340;家门。
这是月盈离开他后一直住&30340;地方，厨房中干干净净，她离开前应当是带走了所有&30340;食物、以免在空房子中坏掉，招来虫子。
打开次卧&30340;门。
这里已经被阿姨收拾干净了，被褥也折叠，收好。
已经瞧不出住人&30340;痕迹。
月盈&30340;卧室也是，秦既明打开橱柜，看着那些干干净净、叠起来&30340;床单。
她在离开前将所有&30340;床单洗干净、叠放好收起来。
她为什么要洗？
秦既明察觉到自己情绪&30340;不对，那些无根据&30340;揣测令他不适，陷入一种近乎于执着&30340;痛楚。
他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
卫生间&30340;架子上放着两个漱口杯，玻璃描金、绘制着月亮&30340;漱口杯是月盈&30340;，旁边还有个透明&30340;玻璃漱口杯，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支白色&30340;、明显用过&30340;牙刷。
看起来就像它&30340;主人会再次祝住进来，再次用这个漱口杯和牙刷，再次用她&30340;浴室，再次睡她香喷喷&30340;蓬松被子。
原本，和月盈并排放一起&30340;漱口杯是他&30340;。
秦既明一言不发，拿起杯子，重重地丢进垃圾桶。
垃圾桶是塑料制&30340;，只一层，下面是洁净坚实&30340;瓷砖，哗啦一声，脆弱&30340;玻璃漱口杯在垃圾桶中跌碎，四分五裂。
“小杂碎。”
秦既明面无表情地重复一句。
这里没有多余&30340;毛巾，只有林月盈漂亮柔软&30340;樱桃手巾。
秦既明记得，阿姨提到，有一条毛巾被丢进垃圾桶。
秦既明不愿想那个毛巾擦过什么，被什么人用过。
他顿了顿，打开妹妹&30340;一次洗脸巾，拧开水龙头，洗干净脸后，走出卫生间，坐在妹妹客厅&30340;沙发上。
万籁俱寂，没有她&30340;房子到处都是寂静。
背后是妹妹柔软&30340;抱枕，这种软和&30340;东西能令秦既明回忆起她趴在自己背上&30340;触感。秦既明倒了一杯桌子上冷透&30340;水，慢慢喝下去。冰冷&30340;水凉着他&30340;咽喉，他放下冷透&30340;杯子，看了眼腕上手表&30340;时间。
已经是凌晨三点十五分。
这是月盈离开他&30340;第三十三天。
三十多天&30340;这个时间，林月盈带了李雁青回家。
行车记录仪显示他们相谈甚欢。
他们做了什么。
秦既明沉默半晌，低下头，双手并拢，抹了一下脸，低声。
“林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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