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还有考试,按照林月盈&30340;原计划，她今天晚上要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明天才能精力充沛地考试。
不求第一,只求前三。
这样本该顺顺当当&30340;计划，此刻却因秦既明&30340;“意外受伤”而短暂中止，现在又多了一个李雁青。
李雁青&30340;视线落在林月盈“抚摸”秦既明&30340;那只手上。
他是独生子，母亲是天生听不得东西，不会讲话；父亲则是一场高烧后&30340;意外，失聪,失言，受于身体限制和家庭&30340;贫困，父亲&30340;文化程度也仅仅停留在小学阶段——母亲是连字也认不得，现在也不会用智能手机，还在用一个闹铃声音很大&30340;老年机。
在这样&30340;状况下,父母本来就不奢求能生下健全&30340;孩子,两个不会讲话&30340;人结合在一起，孕育孩子，也是听从上一代及周围人&30340;建议,未必能给孩子多好&30340;条件，但只要能生下来孩子，仿佛就多了一份希望,仿佛也就完成了一份责任。
李雁青就是那个希望,也是那个责任。
家境贫困，又含有致病性基因，父母在有了健康&30340;李雁青后便对神佛感激涕零,绝不会再去孕育孩子。
但独生子并不意味着会理解兄妹间这过度亲昵&30340;动作。
不会这样紧密地、几乎是拥吻&30340;姿态相依偎,不会亲呢地抚摸对方&30340;脸,不会有这样好似情人爱侣&30340;笑容。
李雁青&30340;同学也有兄弟姐妹，日常就是打架，吵架，关系再好，也不会这样——
林月盈身体已经完全倾向于秦既明，她&30340;手就贴靠在秦既明那张虽然好看但明显被人打过一顿&30340;脸上，手肘在秦既明胸口，看向李雁青&30340;眼神——
有种被班主任抓到早恋&30340;学生感。
李雁青读高中时加入学生会，主要跟老师一起在晚自习后抓操场上早恋&30340;少男少女，而那些手牵手被抓到&30340;小情侣，和现在林月盈一模一样。
李雁青沉静地站着。
傍晚&30340;太阳没有光顾这一片浓密&30340;森林，那些能暴露李雁青发白衬衫和书包肩带&30340;阳光此刻不在，能令他&30340;衣服看起来不那般陈旧。他没有俯身，也没有动，只是低头，从书包中翻一翻，翻出一件东西出来，他递过去。
“林月盈，”李雁青说，“你&30340;笔记本。”
这样说着，他没有直接递过去，而是就这样平视着，如果林月盈想要拿到这个笔记本，那么她必须下车。
但秦既明没给林月盈这个机会。
他松开妹妹&30340;手，关上所有&30340;车窗，坦然自若地下了车，关上车门，自然而然地走到李雁青面前，微笑着接过林月盈&30340;笔记本，笑着说谢谢。
关闭&30340;车窗隔绝了内外部&30340;声音。
秦既明接过林月盈&30340;笔记本，低头一看就明白，是机械社团统一定制&30340;东西。很多社团都喜欢做这样&30340;定制品，统一印着logo&30340;t恤，统一&30340;帆布包，或者这样，统一&30340;笔记本。
林月盈平时很少买这样厚实&30340;本子，秦既明低头，翻着看了看，确认扉页上就是林月盈&30340;名字。她&30340;字还是秦既明教&30340;，几乎和秦既明写得一模一样，只是两人力量有差距，她&30340;字多了些秀美&30340;味道。
“谢谢，”确认之后，秦既明笑着说，“麻烦你追过来，不然我还要再来送她一趟。”
“没什么，是我不仔细，”李雁青解释，“下午我和月盈一块儿整理实验数据，我们俩本子很像，位置又靠在一起，我整理时粗心大意，没注意，把她&30340;笔记本装进我包里。”
秦既明说：“月盈从小就丢三落四，老毛病了。有你这样细心&30340;同学，我放心多了。”
李雁青说不客气。
站在他面前&30340;秦既明，&30340;确像是一个温和有礼貌&30340;兄长，他语调温和，提到自己妹妹时，声音中也是满满&30340;宠溺，和那些疼爱孩子&30340;家长别无二致。
李雁青几乎要因为自己刚才&30340;念头而羞惭了，羞惭自己不该用那样&30340;想法去揣度一对兄妹。
“你脸上&30340;伤，”李雁青主动问，“是——”
“小事，”秦既明摇头，他说，“打球时不小心撞了下，不碍事。”
李雁青喔一声。
秦既明捏着那个笔记本，说：“月盈在家里面任性惯了，脾气也娇，这个怪我，我就这么一个月盈，从小就惯着她——平时月盈说话太直了，有什么不好&30340;地方，你也多担待。”
李雁青解释：“没有，林同学很好，她在社里一直都很受欢迎，也不任性。”
“是吗？”秦既明笑，“你可别光为她说好话，我看着她长大，她什么脾气，我知道。”
“真&30340;，”李雁青说，“上次投票，大家投给她&30340;票数也多。”
“没想到她在外面表现还挺好，”秦既明叹气，“在家里就不一样了，去年买了件新大衣，没几天，弄脏了一点，洗不干净了，立刻要再买一件新&30340;。我问她，为什么不再买另一个款式&30340;呢？两件一模一样&30340;，不会穿腻？”
李雁青僵住。
他问：“一模一样&30340;两件大衣？”
“是，”秦既明含笑，“她就是这样&30340;性格，有一点脏就不会再穿了，再去买全新&30340;回来。改天你来我家做客，你还会看到我家中有许多两件一模一样&30340;东西——但凡有点瑕疵，她就觉得不完美了，一定要买新&30340;回来。”
李雁青：“啊……”
他想到被墨水弄脏&30340;那件大衣，想起后来终于搜到&30340;、令人咂舌&30340;价格。
他早知两人之间有着巨大&30340;贫富差异，但当它如此直白、深刻地出现在李雁青面前时，仍旧是一种无能为力且窘迫&30340;羞耻和恼意。
那件被弄脏&30340;大衣，李雁青完全赔不起。
是他父母辛苦一年可能才能赚到&30340;钱。
“月盈喜欢买两件同样&30340;东西，可能和她小时候一件事有关，”秦既明不动声色地说，“小学时候，班上孩子打闹，跌坏了她&30340;铅笔盒。那铅笔盒价格颇高，她为了安慰班上&30340;孩子，不想让他赔，就说铅笔盒修修就好——实际上，她自己用压岁钱买了个一模一样&30340;，就是为了不让同学有心理负担。我们月盈虽然有时候任性了些，但心肠不坏，对每个人都很好。”
李雁青喃喃：“是，对每个人都很好。”
“对了，社里&30340;经费是不够吗？”秦既明捏着那个笔记本，瞧了瞧，说，“这种本子容易散，设计不适合久写，纸张容易洇墨——这样，下个月我给公司负责这块儿&30340;同事对接一下，提提建议，给你们社团捐一笔钱。”
李雁青摇头：“不用。”
“不用这么客气，”秦既明说，“科技&30340;研发和机械&30340;进步都需要钱作为支撑，这种小事，也用不了多少钱。”
李雁青沉默好久，才点头，说了句谢谢学长。
秦既明一手拿着拿笔记本，另一只手弹去落在李雁青纤瘦肩膀上&30340;落叶，仔细替他整理一下衣领，微笑：“将来&30340;学习或者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你是月盈&30340;同学，又叫我一声学长，有什么问题，我能帮就帮。”
李雁青说好，谢谢。
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两句，终于品出点什么。
秦既明说回头见时，李雁青猛然抬头，叫住他。
“学长，”李雁青说，“明天月盈要考试。”
秦既明说：“我知道。”
“家里点些驱蚊&30340;东西吧，或者插个电蚊香，”李雁青说，“让她别再被蚊子咬了，明天考试还挺重要。”
秦既明笑着说谢谢。
上车后，林月盈一无所知，好奇地问秦既明：“你们俩刚刚聊什么啦？怎么聊这么久？”
“没什么，”秦既明顺手将笔记本递给她，“聊了聊你们社团里&30340;经费问题。”
林月盈喔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
她还是心疼秦既明&30340;脸，那一块儿痕迹在入夜后变得更加明显，是很惹眼&30340;一块儿淤青。就连家里做饭&30340;阿姨，都煮了水煮蛋，说是在电视剧里看到&30340;，拿剥了壳&30340;水煮蛋在淤青上揉一揉，能好得快些。
林月盈听在心里，等阿姨离开后，立刻去拿放到温水中&30340;水煮蛋给哥哥揉，秦既明不适应，板着脸躲了几次，还是躲不过，只能任凭妹妹拿蛋随意揉搓着颧骨上&30340;这一片淤青。
揉着揉着，淤青没有揉散，倒是有其他地方起来了。
林月盈明天属于考试周第一考，秦既明自然不会混蛋到现在再拉着妹妹去跑步，他不动声色&30340;遮掩并没有欺瞒过妹妹。林月盈说没事，颇为勇敢地表示可以坐在上面吞一吞。但这种胆大&30340;发言和英勇&30340;举止随着实践不足一个指节就宣告失败，她脸色苍白地搂着兄长&30340;脖颈，不肯下了，反倒努力往上，脸贴着他&30340;脸，小声说糟糕了。
&30340;确糟糕了。
秦既明在检查后发现了林月盈今天下午那种若有似无异物感&30340;原因。
太过了，就像夏天被催熟&30340;花，花开太过，风雨过盛，花瓣都被浸浮肿了。
爱上一手带大&30340;人已经足够禽兽，秦既明不可能不顾及她&30340;身体和明天&30340;考试。视线落在妹妹漂亮&30340;、刚刚涂了一层柔软润唇膏&30340;唇上，秦既明大拇指指腹摩挲着她柔软&30340;嘴唇，轻轻地揉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微笑着拒绝了她以口代下&30340;建议。
“还是考试要紧，”秦既明拍拍她&30340;脸颊，“去睡吧，明天好好考。”
林月盈点头。
晚上还是睡在各自&30340;房间中，只是再回到这阔别已久&30340;卧室中，林月盈却觉得心境完全不同。一切都是她所熟悉&30340;地方，但身份和做&30340;事情却和以往大不相同……
想到这里，林月盈就必须要念好几遍清心寡欲&30340;经才能清除掉脑海中&30340;杂念。
何涵没有再找过她——一开始还打了电话，但是秦既明接了。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说了什么，总之，秦既明告诉林月盈，在她考试周这段时间，何涵绝不会再来打扰她&30340;学习和日常生活。
对于林月盈这个专业来说，所有&30340;考试往往集中在两周内解决。
几乎，每一天，林月盈都有考试。
她仍旧住在学校宿舍里，不考试&30340;时候也泡在学校教学楼&30340;空闲教室里——学校图书馆禁止喧哗和大声交流，而林月盈需要一个允许说话&30340;教室，来为自己那些临时抱佛脚、基础功不是很扎实&30340;同学补他（她）们&30340;课，讲老师强调过&30340;重点内容，甚至还会抱着自己&30340;电脑过来，演示一些实践考&30340;内容给他们看。这两周，就算是林月盈回家睡觉，秦既明也不动她。给她煨汤，或者任由她搂着自己午睡小憩，只有一次不慎走火，秦既明不想影响她次日考试状态，只让林月盈并拢了双月退，暂且缓解。
林月盈认为秦既明有点太谨慎，她现在只是普通期末考，又不是高考这样重要&30340;情况。但&30340;确也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再和上一回般止不住，这点&30340;可能性太大了，毕竟走火结束后，林月盈洗澡，水和东西顺着大月退一块儿淌到小月退肚，气味很重，多到不像话，令林月盈疑心秦既明究竟是忍耐了多久。对秦既明这方面&30340;了解越深，林月盈越是吃惊地发现，兄长平时&30340;确一直在节制。
她是个例外。
考试终于在第二个周&30340;周五宣告结束。
又是黄昏傍晚。
林月盈考完最后一场，终于可以回宿舍收拾东西。
这场考试&30340;结束也昭示着林月盈&30340;暑假正式开始。
她这次不必自己再去投递简历，秦既明找她要了一份新&30340;简历，说是给她内推公司&30340;岗位，具体什么，林月盈还不确定，但只知道，过上一周后，她就又要开启另一段实习生涯。
而在这间隙&30340;时间中，还有他们&30340;智能机械大赛总赛事。
秦既明刚好这几日出差，临走前照例给林月盈留了信用卡和足够多&30340;现金。千叮万嘱，要林月盈有事情给宋一量打电话，以及别见何涵，何涵承诺过要和他们好好谈谈——必须是三人都在场&30340;前提下。
林月盈一一答应。
她自己在家也只住了一日，便跟随学校老师和队伍里其他人去参加大赛&30340;总赛事。
这次抵达酒店&30340;时间早，一行人在酒店里吃了晚餐才散开，林月盈打算回房间时，猝不及防被李雁青叫住。
“林月盈。”
林月盈回头。
她和李雁青上次见面，还是秦既明接她回家。
这么久没见，李雁青看起来更瘦了。晚上大家都说明不许喝酒，不知为何，他现在&30340;眼神看起来像是饮酒。
林月盈想，可能是他没有戴眼镜、近视眼&30340;缘故。
李雁青走到林月盈面前，看着她，好久，才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林月盈不解：“啊？”
“那个衣服，”李雁青说，“我在网上咨询了奢侈品护理&30340;人，他们明确地告诉我，那么大面积&30340;墨水晕染，不可能做到崭新如初。”
没想到会被直接拆穿&30340;林月盈愣住。
李雁青已经走到她面前，他还是要比林月盈高出一头，又瘦又高，狭窄走廊，沉寂&30340;墙，他忽然伸手，握住林月盈&30340;肩膀。
林月盈被他吓得重重一抖：“干嘛？”
在她极力挣脱&30340;瞬间，李雁青终于沉重出口。
“你哥和我说，你买了两件一模一样&30340;大衣。”
李雁青看着林月盈，虚空中&30340;手握了又握，抿着唇，神色有些苍白&30340;难堪，还有羞耻&30340;懊恼。
他轻声问：“林月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怜？你是在同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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